第34章 最浪漫的做題家
嘴唇似有似無地碰觸上,易軒手機響了。
他很忙,手機全天開機,習慣響鈴就接,幾乎沒耽誤地退開了身子掐了下蘇景的肩算是抱歉的安慰,轉身去遠處背人的街角接了電話。
天氣濕冷,起了風,易軒回來的時候蘇景孤零零地在風裏站着,凍得縮着脖子卻笨得不知道找背風的地方躲一下。
易軒心疼地把蘇景往身邊帶了帶。
他不開心,極力掩飾着卻還是被易軒一眼看穿了。
“小景。”
他第一次喊蘇景的小名,聽得蘇景心間沒來由得一軟,開口時不自覺地帶上了點嬌氣的鼻音,“嗯?怎麽了。”
“我能感覺到你的心意變化。”易軒說。
蘇景尴尬地沉默了下,不知道怎麽回答,下巴往圍巾裏壓了壓,“……哦。”
“你不是那種會釣着別人玩的人,也不是很擅于藏情緒,我感覺到你動心了。”易軒語氣微微有些沉,問蘇景,“方便跟我聊聊你在糾結什麽嗎?”
蘇景擡起眼睛看了下易軒,眼底閃過些為難。
易軒笑着掐了下他的臉,“我說要追你的時候就已經把進度條交到了你手上,”他壓低了點身子,跟蘇景保持平視,“別這麽過分善良,你有把握進度的權利,不用因為這些感到抱歉。”
“我沒有要給你施壓的意思,”易軒解釋,“只是想聽聽你在糾結什麽,我或許幫不上太多,但說出來總能減輕些負擔吧。”
這個世上吵吵嚷嚷的人很多,願意聆聽別人苦惱的人很少,能主動察覺到別人的苦惱并且請求聆聽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蘇景有些難過,靠近易軒身邊把臉埋進他的懷抱,喊了聲“學長……”
易軒擁抱他,攏着他的後腦的發絲溫柔地答,“嗯,我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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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為現實考慮,努力在調整自己。”蘇景說,“想着哪怕不能跟你勢均力敵,至少該有個養活自己的生計再去考慮戀愛的事情。”
“這很好啊,”易軒認可他的感情觀,又問,“是我想多了嗎?你好像并不開心。”
“有點無望。”蘇景說。
“嗯?”
易軒愣了下,“……可以具體點嗎?”
“你太優秀了,”蘇景把手從口袋裏伸出來,攥住易軒衣服側腰的布料,揪得很緊,“你的閱歷、職業、家庭,你對待感情和人際交往的态度,你身上的每一個特質都讓我覺得眼下的自己還配不上做你長久的伴侶。”
“很多人需要你,沒有你很多事情都要停滞。”蘇景搖頭苦笑,“而我對世界而言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他難過地蹭了蹭易軒的肩,閉起眼睛苦澀地說,“我想要追上你,哪怕接近一點也好,可我越心急就越笨,花了不少的錢報了廣告策劃課程,進步卻很慢很慢。同期有剛畢業不到半年的同學第三周就接到了美妝品牌的廣告策劃案,而我到現在還是停留在一些酸文假醋的情懷小金句裏自我沸騰。得不到老師的認可,也拿不到客戶的青睐,想要換行又沒有別的所長,守在原地又看不到希望……”
易軒仰頭嘆了口氣壓下心疼,握住蘇景的雙肩讓他擡頭看自己,“我講兩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又是布拉維晶胞的解構麽?”蘇景問。
易軒笑笑,搖頭說不是,“那是哄你睡覺的玩笑,我也不總是那麽無趣。”
“才不無趣,我覺得很特別。”蘇景不高興地糾正他對自己的評價,“講吧,我喜歡聽你說話,你說什麽我都愛聽。”
“石山上有片竹林,竹林邊松軟的腐葉裏長着一些菌子。”易軒緩緩開口,“有一枝小竹筍,每天都在拼命努力想要鑽破頭頂的石板。”
“它長得很慢很艱難,三年裏一刻不停地向下紮根向上生長,終于探出頭看到了一點點陽光。可那天,它看到了長在它隔壁的菌子一夜之間就以它肉眼可見的速度破土而出,到黃昏已經長到了一節竹節那麽高的高度。”
“小竹筍傷心地哭,問旁邊的竹子自己是不是很笨,不然為什麽自己三年的努力會被菌子在一夜之間反超……”
蘇景聽懂了。
在易軒的故事裏,他作為旁觀者,知道竹子最終參天的高度和菌子朝生暮死的壽命,因而覺得竹子的自我懷疑和傷心糾結很可笑。
可在當下的人生裏,他作為當局者,依然會像小竹筍一樣焦慮和迷茫。
“我們總在被教育要做一個勝利者,考試的分數、掙錢的多少,總要多過別人才算好。可這世上其實并不存在勝利者,你不可能時時刻刻事事處處比所有人都好。”
“你查了三天資料寫出了一個很好的句子,這是你個人的一場勝利。可當你看到別的人一晚上就能完成一篇洋洋灑灑的廣告文案,你的勝利被對比得一敗塗地。你開始失落失望,懷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是不是還不夠努力,最終郁郁而棄。”
“讀書這條路,我可是比你多走了好多年呢,”易軒撫摸蘇景的臉,輕笑着告訴他,“小景弟弟拿到第一筆薪資自力更生的時候,年長一歲的易軒學長還在靠家裏給的補給關在學校裏啃書本。但四年後的易軒會讓小景覺得高不可攀,人生就是這樣的。”
“當你不再跟別人對比,認真感受自己的變化,過程慢一點難一點苦一點也會變成另一種形式的浪漫。很少有人會在一條路上堅持走上好幾年,當你走得足夠遠,積攢下來的功德終将回饋給你一場更大的圓滿。”
蘇景呆呆地望着他,好久之後才恍惚地說,“你不當講師真的好可惜啊。”
“我本來就是講師啊,”易軒刮了下他的鼻尖,“我帶少年班的。”
蘇景想起還有第二個故事,問易軒,“有被鼓勵到。下一個!”
“第二個是一個神話故事,說盤古開天之前,倏、忽和混沌并稱三尊,倏帝和忽帝覺得混沌大帝對他們很好,想要做點什麽報答他。他們商量了一下,感覺別人都有七竅,可以看見、聽見,可以說話,混沌沒有,顯得很可憐。他們就說給混沌鑿一個七竅出來,讓他感受世間的美好。”
“他們用了七天時間,一天鑿出一竅,到了第七天,七竅生成了,混沌卻死了。”
這個故事蘇景聽過,七竅生而混沌死。
易軒對此有自己的解讀,“人最終只能靠自己開竅,別人的外力強拽只能把一個不開竅的人給折騰死。我們終究都是要靠自己的經歷去給自己打磨出七竅,不能生拉硬拽,要順應成長去慢慢蛻變,順其自然地去尋找屬于自己的美好。”
“不要心急蘇景,你覺得我很好,而我會這樣喜歡你就足夠說明你也很好。”
蘇景沉默良久,攬住易軒的脖子滿心柔軟地說,“學長,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浪漫的做題家。”
“你不會覺得我很說教麽?”易軒問他。
“怎麽會,”蘇景一個勁兒地搖頭,“你好心開解我我還嫌你說教,豈不是狗咬呂洞賓。”
“不覺得就好。”易軒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我最開始想要讨好你那會兒,刻意拿捏了一陣爹味,”他掃了下鼻尖,問蘇景,“你有沒有感覺到?”
“有嗎?”蘇景思索了下,搖頭,“沒有吧。可能是你這張臉太拉逼格了,有也感覺不到。”
“真的有。”易軒笑笑,“林晖這狗頭軍師教我的。”
“……”蘇景不明白了,“不是……你沒事沒非的幹嘛要裝爹呢?”
“誰讓你三更半夜不睡覺發暧昧小作文,說自己對楊德善起了歹念……”
“操!”
蘇景瞪大眼睛看他,一時說不清這人是聰明還是傻。
“你還真信了啊?”
“我不信,”易軒說,“可是林晖把我勸信了。”
蘇景爆笑,“還有這事兒呢哈哈哈……林晖這賊人太損了!”
“話說我晖哥要不戳你心窩子,你還要跟我兄弟相稱好些年呢吧?”
易軒轉了下眼睛,“可能吧。我媽老說我讀書讀傻了,我以前不覺得,開竅之後回頭想想好像也沒說冤枉……”
“我回去要給我晖哥上炷香,感謝他幫你開竅的大恩大德。”蘇景笑道。
“你應該感謝我身體硬朗內心剛強,沒被他強制開竅給鑿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作為一個工科生這麽幽默合适嘛……”
“這麽帥更不合适吧。”
“也對哈。”
蘇景家就住在易朗酒吧隔壁的街巷,沒有打車,說說笑笑地往回走。
轉過街角燈光一下子黯淡了許多,街巷便昏暗的路燈下,瑟縮着一位老婦人。
易軒臉色一瞬間涼下去,定住腳步把蘇景攬到了身後。
蘇景詫異地看了看他,“怎麽了?”
易軒不說話,蘇景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
看到了顧傾的媽媽。
作者有話說:
你們偷偷給我投小海星了是不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