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很有錢,也很大方
蘇景發完消息之後沒再收到易軒的回複,想着易軒要麽是在忙,要麽是懶得跟自己聊閑篇兒,問清楚了藥效,他補了句謝謝之後就沒再看手機,吃過藥便投入了工作。
最近一直在工地上奔走,夜間睡不安穩,身體精神都重度疲勞,藥裏可能是含有助眠成分,他扛不住藥性地困倦上來,一下午辦公效率極低。
到天邊起了灰霧,蘇景看了眼時間,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想着今晚是逃不開要在公司熬大夜的命運了,幹脆開始擺爛,掏出手機摸魚熬時間,等晚餐過後再繼續工作。
點開了易軒的對話框,蘇景內心泛起糾結。
他很清楚能像現在這樣躺在對方聯系人中,做個朋友圈偶爾互相點贊的老同學已經算是極限了。
可從情理上來說,易軒為他跟顧傾打起來被扣了警局,事情了結了該跟易軒說一聲的。
試想你在朋友醉酒後好心照顧了他整晚,為了阻止他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做蠢事鬧得滿身傷,聽聞他遭遇了不好的事情,還仗義地幫他出了氣,交待他不要走回頭路,而他卻全當了耳旁風,繼續跟傷害他、打傷你的人糾纏不清……
那你肯定會覺得自己好心被當驢肝肺,心涼透了。
但問題是……
蘇景追過易軒。
還是那種張牙舞爪的流氓追法。
上午在外面撞見的時候,就着易軒的誤會順口解釋一下還好說,現在這樣沒頭沒尾地主動跟易軒提起自己分手的事情,易軒很可能會覺得他是在暗示什麽……
蘇景帶入了一下易軒的視角,腦子裏彈出個龇牙咧嘴的小狐貍,揮動魔爪按住柔弱不能自理的小易軒,舔着紅舌頭猙獰地壞笑:“我分手了易學長,從今天開始又可以心無旁骛地蹂躏你這朵嬌花了hiahiahia~”
如果告訴易軒自己和顧傾分手了,易軒領會到的完整信息大概會是這樣吧……
蘇景膽寒地“嘶”了聲,放棄了解釋。
他退出微信,切到外賣軟件準備給自己選餐,卻收到了易軒發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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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進入反應階段,助理在旁盯着,易軒得空出來,打開保險櫃取出了手機。
他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那樣兇蘇景實在很沒道理。
易軒高蘇景一屆,是學生會紀律部部長,蘇景入學那年,學校安排易軒做蘇景班級的臨時班導,說白了就是給新生小白找了個入校保姆,那群孩子對他依賴得要命,從軍訓身體不适到個人情感問題都會找易軒去聊。
在易軒負責的那群弟弟妹妹中,蘇景又屬于頂級淘氣、頂級能作妖的一個,蘇景纏着易軒的同時,易軒也總是會給蘇景更多的關注,總擔心漏看一眼蘇景就惹出什麽新的事端。
看蘇景在感情裏執迷不悟的樣子,那種心情就像是看着自己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弟弟上趕子找着給壞人蹂躏,做哥哥的會恨不得替他殺了那人渣,把弟弟抓回家裏關起來保護好。
但問題是,蘇景并不是他弟弟。
無論他內心多麽疼惜蘇景,都不該真的拿出長兄的姿态來要求蘇景按照他的意願決定自己的情感走向。
易軒冷靜了會兒,呼了口氣平順好心情,還是給蘇景發了消息。
【易軒】:不謝。實驗室不允許帶手機,沒來得及回複你
蘇景滿腦子糾結着是吃魚香肉絲蓋飯還是沙茶面,看了易軒發來的消息,一時間不知道回什麽,選了個胖橘揉肚皮的表情包含糊過去,切回外賣頁面繼續點來點去比較哪家滿減折扣更大。
【易軒】:下班了嗎
蘇·被打工耽誤的當代數學家·景是真的餓了,又點了個表情包過去,皺着眉頭接着算滿減。
【未眠】:嗯嗯[跳跳.GIF]
【易軒】:嗓子好點沒
【未眠】:[布謎熊點頭.GIF]
易軒指尖擡起,輕敲了下櫃子。
全是表情包。
那家夥話痨體質,只有在極度敷衍的時候才會發表情包。
他拿起手機走了出去,給蘇景打了電話。
蘇景迷惑地接起來,啞啞地喊了聲,“學長?”
“很忙嗎?”易軒問。
“不忙啊,”蘇景說,“我工作內容特別碎,忙倒是不忙。”
易軒“哦”了聲。
蘇景像是在走路,踢踏踢踏的腳步聲伴随着一陣咳嗽,聽易軒不太高興的樣子,連忙解釋,“我不是敷衍你啊……”
他咳了陣兒,又接着說,“剛在點餐,中午犯困沒去吃飯,這會兒快餓死了。”
易軒聽着無語,“我該誇你嗎?”
“這次真不是我任性,”蘇景撇了撇嘴,啞着嗓子說,“你買的那個藥勁兒好大,吃完特別困,一下午才敲了幾行字。”
蘇景從前特別嬌氣,如今堅韌了許多,可還是會無意識地流露出一點委屈撒嬌的意味。
易軒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就別吃了,去醫院看看。”
“不是藥的問題,”蘇景終于找到了合适的契機,狀似無意地随口說,“是我最近一直沒休息好。剛剛失戀嘛,難免有點不适應。”
易軒沉默了會兒,輕聲問,“分手了?”
他聲音很好聽,隔着電話聽起來尤其酥。
“不然呢,那種情況不分手留着過年啊,”蘇景到了頂樓,趴在欄杆上向遠望,淡淡地跟易軒解釋,“他今天回來辦離職的,往後大概是不會再見了,臨別前說了兩句話而已。”
易軒似乎是笑了下,沒說什麽。
“我算是看透了,”提及顧傾,蘇景還是悲憤,提高了腔調給自己打氣,“愛情什麽的都是鹹菜,小爺我如今一心只想賺錢。”
“行了你,”易軒哭笑不得地打斷他,“就那破嗓子就別喊了,心裏知道就行。”
“其實我挺後悔退學的,”蘇景微微嘆了口氣,“今天看到你在會上的樣子,感覺好夢幻啊。你看看你,要顏值有顏值,要學歷有學歷的。你再看看我,要學歷有顏值,要技術有顏值的,想努力賺錢都不知道該往哪使勁兒。”
“……”易軒很少笑,卻總是被蘇景逗笑,“你這算是自信還是不自信……”
“我這叫憨厚質樸好吧。”蘇景壓下心頭的苦澀,努力維持着輕松的語氣,“我能力廢是客觀事實,長得好看也是客觀事實啊。”
易軒又笑起來,“這倒是。”
“蘇景。”他喊。
蘇景:“嗯?”
“你可以試試用你的顏值掰彎我,”易軒說,“我很有錢,也很大方。”
“拉倒吧,”蘇景嗤他,“我十八歲花骨朵的時候都掰不動你,現在這把年紀就更別提了。”
易軒繼續逗他開心,“那不然你做我的工作助理吧,給我遞個紙筆就可以,我給你開高薪。”
“……我就非得從你身上賺錢是吧?”蘇景無奈地笑。
易軒笑了笑,不再閑扯,認真地建議蘇景,“不是做文案嗎?可以試着嫁接到視頻宣傳腳本上來,後期轉廣告策劃頂薪很高的……”
蘇景聽着易軒的建議,低頭咬了下嘴唇。
回想起來,從大一入學到現在,他好像一直在給易軒找麻煩,而易軒也一直在幫他解決問題。
蘇景知道易軒對他的好與愛情無關,但也始終理解,十八歲的蘇景為什麽會那樣執迷不悔地喜歡着易軒。
他太帥了,不止是外貌上的帥。
最初相識的半年裏,除了班級正當事宜之外,易軒幾乎沒有跟蘇景說過話。
大一元旦那晚學校舉行活動,衆人只顧着熱鬧,宿舍管理松散,不知是誰借着漏洞惡意在宿舍樓前的樹上拉了條幅——“當代兔兒爺蘇爛景,搖尾巴求*的騷母*零”。
血紅色的條幅,邊緣挂着一具動物屍體,是一只剛被剝了皮還在往下淌着血的兔子。
那晚活動結束,蘇景纏着易軒回宿舍,一路上易軒冷冷地走,任憑蘇景怎麽撩他都不開口,卻在看到那張刺目的條幅時下意識地回身攬住了蘇景。
那好像是易軒第一次主動開口跟蘇景說話,蘇景記得很清楚,少年按着他的頭壓在自己懷裏,在他頭頂微帶顫音地低聲說,“不要看。”
蘇景已經看到了,氣得渾身發抖,揪着易軒制服外套的手指用力到骨節發白。
易軒攬着他給學生會打電話,很快清理了條幅,也查出了鬧事人。
是一個績點低蘇景一分沒拿到市內競賽資格的隔壁系的男生,蘇景甚至都不認識那人,不明白他為何會對自己存有那樣濃重的惡意。
教務處對這件事的态度很暧昧,一方面拉橫幅鬧事确實不對,另一方面蘇景的性向在他們眼裏也确實不光彩,他們認為蘇景被罵也有自身的問題,不好太過放大話題。
是易軒堅持要求嚴肅處理,事情才最終得以解決。
“如果學生因為性向受辱在你們眼裏是正常的事情,那麽所有小衆群體都會對這所名校感到失望。可是深究下來,這世上就沒有人不是小衆群體,我喜歡集卡,校長愛盤核桃,我們導員私下是個資深二次元玩家。這件事不處理好,涼的絕不僅僅是幾個人的心。”
蘇景記得當時他是這樣說的。
最後那人公開給蘇景致歉,惡事件也被打在了檔案裏,走到哪裏都會有人知道這是個會用陰暗手段搞惡性競争的卑鄙小人。
大二那年,蘇景在易軒的筆記輔導下順利考過了六級,查完成績之後他激動地撲上去親了易軒的臉。
易軒一時沒防備被偷襲成功,氣得咬牙用手背擦臉,按着蘇景的腦袋勒令他不想挨揍就老實點。
可當晚他還是履行承諾,陪蘇景吃了他心心念念的烤串兒。
“跟你說個秘密哦學長,”回去的路上,蘇景湊到易軒耳邊暧昧地說,“其實你算是我的初戀了。我沒有追過別人,你是第一個。”
易軒并不意外,“我知道。”
“啊?”蘇景傻了,“你怎麽會知道,你又沒看着我長大。”
“你追別人的話一定會被揍得很慘。”易軒說。
蘇景尴尬了下,不爽地嘀咕,“什麽嘛……我明天就換人追給你看!”他得意地歪着頭對易軒笑,“這麽漂亮的景寶貝是不可能有人舍得揍的。”
易軒撇開眼睛沒理他。
蘇景低着頭邊走邊盤算,“追誰好呢……不然我去追會長吧,會長也很帥……”
易軒看了他一眼,舌尖抵了抵腮幫,呼氣說,“楚然可不止是學生會長,還兼職體育部長,下手能把你送走,你考慮下風險。”
“靠,”蘇景縮了縮脖子,一秒垮掉,“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沉默了會,他又問易軒,“那你為什麽不揍我?”
易軒哼笑了聲,或許是酒勁上頭了吧,他居然擡手捏住了蘇景的下巴把蘇景抵在了身後的圍牆上,同樣暧昧地湊近到蘇景唇邊,“因為我不喜歡吵鬧,而你挨揍之後一定會哭得很吵。”
他很少說玩笑話,蘇景被他撩得心跳失控,身體快過了腦子,趁易軒沒防備摟住他的脖子碰上了他的嘴唇。
校園附近很熱鬧,行人來來往往,時隔多年,蘇景已經回想不起當時路人的反應。
亦或許他從來就沒記得過。
只記得易軒的嘴唇好軟好軟,碰上去的觸感像是親上了一塊果凍,他們都喝了酒,酒氣在唇間蕩開,易軒身上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的氣息酥到令蘇景陷入了迷霧幻境,聽不清聲音看不見旁人,滿世界只剩下眼前呆住的少年。
他不清楚年長一歲的易軒有沒有跟人接過吻,但那是他的初吻,只是單純的嘴唇壓着嘴唇,卻甜到心跳錯亂。
向來沒羞沒臊的蘇姓小流氓第一次紅了臉,酒勁一瞬間席卷全身,迷迷糊糊地親上去,恍恍惚惚地退開,又稀裏糊塗地被易軒抓着送回了宿舍。
那天他吃壞了肚子去了醫院,醫生說拿點藥就好,蘇景卻堅持要住院——他害羞了,一想到回校會看到易軒就覺得心髒又要跳出喉嚨,在醫院躲了整整一周才終于平複好心情。
而易軒也沒有剖開他的尴尬,失憶般地再沒提過當晚那個吻。
他包容着蘇景,守護着蘇景的自尊,在他身邊就可以安睡,看到他就知道糟糕的處境到了尾聲。
會喜歡上他真的不奇怪,少年易軒永遠酷酷地支撐着少年蘇景的天空。
易軒推薦了一些适合蘇景的學習材料,蘇景一一記下來。
“這聽起來比掰彎你靠譜多了,”他忍不住感嘆,“你人怎麽這麽好啊學長。”
易軒“啧”了聲。
蘇景意識到自己又惹到他了,卻莫名覺得很好玩,分手以來第一次開懷地笑起來。
電話那端有人喊易軒,易軒應了聲,對蘇景說,“去吃飯吧。我有實驗在做,要先過去了。”
蘇景忙說了再見,讓他去忙。
蘇景在天臺站了會兒,給自己點了杯半糖的奶茶補償心情,下樓回了自己工位,擱下手機投入工作。
景小爺如今只想賺錢。
不是逞強說狠話,他是真心這麽想。
分手之後蘇景發現自己這幾年過得落魄其實很大程度是自己個人造成的。
總想着沒有文憑,在人才濟濟的海市能找到一份糊口的差事就不錯了,太過于安于現狀。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可能在海市買房,所以從來也沒往那角度琢磨過。
顧傾走後他想換套出租屋,找了一圈才發現自己的薪資甚至連租房都困難。
哪天租住的這套老舊險塌了或拆遷了,他可能就只能被迫離開海市。
搞錢,搞錢。搞對象不如搞錢。
錢不花就永遠在自己手裏,男人掏心扒肺該跑照樣跑。
易軒從實驗室出來已經過了淩晨兩點。
打開保險櫃取了手機,母親張芸給他打來電話,說晚上十一點多去易軒公寓給他送炖好的鴿湯發現易軒居然還沒回家。
“你哥從來也不是個上學的料,他成天在外邊浪蕩也就算了,你怎麽學成出來也成了這樣?”
“家裏的生意你暫時不打算接手我也不逼你,可你總不能連過問都不過問吧?”
“我這是什麽命能生出你們這倆小兔崽子,一個花天酒地指望不上,一個樣樣拔尖兒卻上交給了國家……”
“你爸現在的身體還能撐幾年?他辛苦,你在外面輕松也就算了,結果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三百天都在熬夜加班!”
“那實驗室是人待的地方嗎?人家學個化工也就防個化學輻射,你這倒好,大機器烤着搞研發,物理輻射化學輻射集齊了……”
張芸總是這樣,任何話題都能歸結于易軒的工作問題,再落腳到易家的家産該由誰來繼承。
易軒和哥哥關系很好,兩兄弟自小沒吃過錢的苦,沒缺過錢也就沒那麽在乎錢,最初誰都沒有很在意家産的歸屬問題。
但是架不住母親頓頓飯前飯後擺出來唠叨,捧一踩一地常年對比。
她倒不是偏心,倆孩子她都貶,數落易朗聽話是聽話,性子飄零浪蕩不适合掌權,數落易軒上學上昏了頭,死拽死犟不貼心,明明自家有事業偏要出去下硬氣力給別人打工。
時間久了易軒和哥哥都變得不太願意回家,母親的唠叨從餐桌轉移到微信和電話。
有錢人家的闊太太人到中年也免不了會發60S的長語音給兒女,明知唠叨出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讓事情變得尴尬,就是無法自控。
這半年張芸像是卡了關,總是重複不休地唠叨家産和訂婚的事情,找各種理由讓易軒回家。
最開始易軒不忍看她傷心,會應和着回去一下。
然後便尴尬地碰到被張芸以同樣理由騙到易家的黎缦。
更尴尬的是,只要易軒和黎缦同時出現,張芸就會找各種借口離開,拼盡全力讓兩個自小一起長大卻始終不來電的孩子單獨相處,好像他們不來電僅僅是因為過去相處的時間不夠多。
易軒一直沒吭聲,直到張芸指責完,問易軒現在在哪,今晚要不要回家睡。
易軒合上了保險櫃的鐵門,手臂撐着櫃身低頭咬着嘴唇忍耐。
“不回了,”他說,“我去我哥酒吧玩。”
張芸不出意外地炸了。
“你是要氣死我啊你!好的不學盡跟着他混日子……”
“媽,”易軒疲倦到嗓音都泛起了啞,“我是保送重本沒有去,憑實力自考的市狀元,是本碩連讀的H大優秀畢業生,碩士在讀期間就拿下了世界級的專利技術,研發項目雖然賺不到什麽錢,但對社會貢獻很大,公司年分紅可以拿到好幾千萬,而今年才僅僅是我從學校畢業的第一年。”
“才學、德行、財力,世間千千萬萬種好,我學了七七八八,”他說,“您始終看不到眼裏我也沒有辦法。”
“最近不要再打給我了,打了我也不會接。我活的很累,笑一下都難,實在無心再應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