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個特別特別酷的弟弟
付瑾舟沒說話,喉嚨幹澀,外婆葬禮全靠他一人操持,媽媽幾次哭到昏厥,他不能倒下不能哭,最多也只能紅着眼在親朋好友們面前強撐,忍了這麽久,因為季望海的一句“你今天很難過”而破防。
季望海識趣的保持緘默,将油門再擰大了一點。
速度快到聽不見人聲,只有風聲從耳畔掠過,付瑾舟身後的背包裏還裝着一盒外婆親手做的馬蹄糕,以後關于外婆的記憶也只停留在馬蹄糕了。
繞着郊外田野逛了一圈,季望海将車停在一棵野生李子樹下,李子樹不高,伸手能摘到李子。
“有棵紅色的李子,要我摘給你嗎?”季望海問。
付瑾舟從後座下來,将包放在後座,看了眼季望海後背,後背被眼淚洇濕一大片,“對不起,你衣服……”
“沒事,要我摘李子給你嗎?”
付瑾舟又笑,笑季望海的笨拙和可愛:“要。”
季望海摘了兩顆軟的給他,付瑾舟又說:“這算不算偷啊?”
“這棵樹的李子沒人要,我每年都會經過這條路,李子不是被鳥吃掉就是掉地上爛掉。”
付瑾舟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後往嘴裏放,剛咬下去,酸澀瞬間綻滿口腔,還沒來得及叫出“酸”字,聽見季望海說:“很酸,沒人要。”
付瑾舟酸得眼淚都飚出來了,“你不早說,酸死了!知道沒人要還摘給我!”
“我只是想摘給你,沒叫你吃,誰叫你這麽笨,看見什麽都吃。”
付瑾舟被他的賴皮逗樂,“你嘗過嗎?”
“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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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人要,不酸的話早被人摘光了。”
付瑾舟将手裏的另一棵李子遞到季望海嘴邊:“那你得感受下,咬。”
季望海閉上眼,張嘴,等李子放進他嘴裏咬了一大口,面不改色的嚼完咽下,“這個不酸,甜。”
付瑾舟看着他咬了一半的李子,紅色的汁水滲出來,“真的假的?”
季望海傾身,就着他的手又咬了一小口:“真的,不酸。”
将信将疑的,付瑾舟将他咬剩的半個李子送進口中,“唔!比剛剛的更酸!”
季望海難得的露出狡黠的笑容:“笨。”
付瑾舟跟着他笑,笑得沒心沒肺。
回去的途中付瑾舟放開手張開雙臂仰頭望着藍天,外婆,我會好好的,你要保佑媽媽,保佑叔叔。
季望海從後視鏡看他,放慢車速,告訴他可以試試大聲叫喊。
付瑾舟收回雙臂,說:“那太中二了,還是算了。”
“你剛剛的動作也挺中二的,不差再喊這一聲。”
付瑾舟看着他傻笑,傻夠了收起嘴角嘆了口氣,在他身後鄭重道:“季望海,謝謝你,你真的是個好人,外冷內熱,善良和美貌并存。”
美貌?季望海輕咳一聲,一時間不知道他是誇還是損,“坐穩,送你回家。”
回去的時候那條小巷子被一輛賣豆漿的小推車堵住了,季望海的摩托車沒辦法開進去,付瑾舟在巷子口下車,站在僅容兩個人擦肩而過的巷道中回頭,沖季望海擺手:“謝謝你今天的李子,還有,你的大摩托很帥,改天請你吃飯。”
季望海留給他一個冷酷的後腦勺和一個炫酷的神龍擺尾,又在開出數米後停下回望,小巷已是空無一人了。
上樓的時候一樓的老婆婆開窗探頭,瞄向付瑾舟:“哼,幾天幾夜不回來,也不知道在外面搞什麽。”
付瑾舟跟往常一樣跟她打招呼:“阿婆,你好啊。”
“好得很,哼!”
付瑾舟繼續上樓,生活中總會遇到一些有趣的人,他們時刻提醒他生活還在繼續,譬如季望海,譬如這位老婆婆。
幾天沒住的房間一打開一股黴味,付瑾舟将房間唯一的一扇窗打開,站在窗前深吸了口氣。
轉頭拿出背包裏的玻璃餐盒,馬蹄糕已經有點碎了,顏色也變了,他這裏有一個小冰箱,只能放幾瓶飲料和兩個水果,他把飲料拿出來,将馬蹄糕放了進去。
洗了個澡睡了一覺,醒來又是那個遇到什麽都笑嘻嘻的付瑾舟。
季望海睡了個踏實覺,付瑾舟回來了,明明跟他沒關系,卻又牽動着他的心影響着他的睡眠,至少他昨晚睡得很好。
吃完早餐準備出門,他知道有一片果園,那片果園的李子很甜,他沒嘗過,經過的時候見很多人找園主買,他想付瑾舟應該會喜歡,可以給他買一些。
前腳剛踏出客廳大門,被姨媽叫住:“小海啊,昨晚太晚了來不及跟你說,待會兒你媽媽要過來看你。”
季望海腳步頓住,繼而又往外跨:“我沒空。”
“聽到車聲了,應該是人到了,小海,坐下來好好談談。”
來不及走了,季文倩的車已經到門口了。
門打開,司機下車開門,穿着包臀裙細高跟鞋的女人優雅的從車裏下來,季望海看了她一眼,轉身冷冷的返回屋內。
身後是季文倩不滿的抱怨聲:“姐你看他,這麽大了還是一點禮貌都沒有,看到親媽叫都不叫一聲!”
“好了,你也別總說孩子,這麽多年你都是這樣一年只回來看幾次,孩子跟你生疏也是難免的,進來坐吧,我上去叫小海下來。”
季文倩原名季柳芽,她嫌棄父母給她取的名字土,自己拿着戶口本把名兒給改了。
季柳枝跟季文倩雖是親姐妹,性格卻是截然不同,季柳枝溫婉大氣,季文倩性感潑辣,初中開始學人談愛,大一結識一個比她大十幾歲的男人生下季望海,未婚先育加上還在念大學,家裏設法将她生孩子的事瞞了下來。
孩子剛生下來她又不養,也不想帶,扔給了家裏的老母親,老母親過世後由姐姐季柳枝幫着撫養,季柳枝一直把季望海當親生兒子養着,一直到季望海七歲,季文倩終于由小情人轉正跟男人結婚了,那個男人正是穗香啤酒廠的總經理,秦譽信。
季望海被接回秦家,沒過三天又被季文倩送了回來,季望海跟她合不來,天天不是吵就是哭鬧,鬧到整個秦家不得安寧,而且不肯吃秦家的任何東西,最後沒辦法,只能又送回了姐姐那邊,每月付高額撫養費。
這些年季望海只認喬正風和季柳枝為父母,壓根不認另外兩位,他們想見季望海時過來看一眼,想問成績是一個電話打過來流程化的問幾句。
季柳枝敲門:“小海,我能進來嗎?”
季望海打開門:“姨媽,我跟她沒什麽話說,說不了幾句又會吵,你別勸我了。”
“不會的,你媽媽已經改了,好好聊聊好嗎?”
季望海拒絕不了姨媽的祈求,不想她難做,跟着下樓。
季文倩正拿着小鏡子補妝,見季望海下樓,皺眉:“你這頭發也太難看了點,我認識一個專門給明星做造型的,明天帶你去……”
季望海打斷她:“找我什麽事?”
“哦,你爸爸讓我來看看你,順便問你畢業後有什麽打算。”
季望海不想跟她說太多,說了她不懂,不懂又要發表一堆長篇大論。
“還沒想好,等畢業了再說。”
季文倩收起小鏡子,眉頭皺起來跟季望海神似:“畢業了再說?等你想好了別人都沖到前面去了,你堂哥秦向陸,大二就拿了一堆獎,還發明了一個廢品制造玻璃的專利,畢業就進公司接手一個新開拓的市場,幾年做得風生水起,你爸爸天天念叨,讓你學學你堂哥。”
季望海聽着,說:“所以呢?你們為什麽不認他做你們兒子?”
季柳枝拍了拍季望海後背:“這孩子,說什麽呢,跟你媽媽好好說,我去洗點水果。”
季文倩今天心情好,沒計較季望海的回怼,拿出香水噴了噴:“先別急着跟我嗆,你爸年紀大了,過個幾年也該退休了,你趁這幾年出國學習,回國正好進公司,路都替你鋪好了,你只要聽話就行了。”
“我不需要,也不會出國,更不會進穗香。”
“那你會什麽?修你的破車啊?每天一身油污,賺的錢不夠吃一頓飯,你想要的就是這種生活?”
“我想要的是哪種生活跟你們無關,我有我的選擇,我不是你們的投資物。”
季文倩打開包,拿出兩張卡給季望海:“這是你爸爸給你的,一張是獎勵你今年上半年的成績,另一張給你出國用,你可以趁現在準備出國的事。”
季望海沒接,“我為什麽一定要按你們的意思做?”
“因為我們都是為你好,你還年輕,我們為你鋪的路能讓你至少少奮鬥二十年。”
“那真是謝謝你們了,我覺得你們可以再生一個,或者領養一個,從小開始操控。”
季文倩的好心情透支盡了:“你怎麽回事?我還會害你嗎?”
“你們是怕秦向陸那一房獨占了公司,多一個我好分股份,上一輩的較量已經結束了,拉我進去新一輪的,我沒說錯吧?”
眼看又要吵起了,季柳枝趕緊過來打圓場:“這葡萄不錯,很甜,芽兒你嘗嘗。”
“姐,都說了多少年了,你總記不住,叫我文倩,我還有事,先走了,卡記得拿給他。”
季望海在房間把自己關了一天,他讨厭季文倩和秦譽信幹涉他的生活,大一開始他自己已經能靠改裝摩托車賺取生活費了,秦譽信給他的錢他一分沒動,就連摩托車都是他自己攢的錢買的,如果可以,他希望能這樣一輩子待在小城市,心無城府,慢慢悠悠的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業過完一輩子。
隔天,一切都是新的一天,昨天的不悅被抛之腦後,季望海繼續昨天的未完成的計劃,到郊外果園買了一框現摘的三華李,果農忙,沒時間摘,那框果全是季望海一個人摘下來的。
坐在樹下看着李子,紅紅的,很誘人,他想付瑾舟肯定會喜歡。
老板給他稱完重收完錢,指指他手臂:“呦,小夥子,回家用鹽水洗洗手臂,家裏有藥的話擦點皮膚類的藥,你手被蟲咬了,嚴重的話得去看醫生。”
季望海這才看手臂,難怪覺得渾身癢癢,手臂上紅紅點點幾處疙瘩,“沒事,多謝老板。”
摘完直接給付瑾舟送去,他不确定付瑾舟在不在,去之前也沒打電話,打算等到了再打,現在打怕他拒絕。
付瑾舟換班了,夜場促銷活動暫時告一段落,只需要安排幾名促銷員在固定場所維持正常運營,新一輪的活動改為各大商超,工作時間也從晚上改成了白天。
周六商場人多,付瑾舟忙得口幹舌燥,趁人流少的那陣找了個空地兒靠着牆補充水份。
“阿舟。”
付瑾舟聽見有人叫他,回頭,看見林棟。
“師兄,這麽巧,吃飯還是購物?”
“倒不是巧,我是看到你朋友圈發的定位繞過來的,怎麽樣,吃飯了嗎?沒吃一塊兒吃?”
付瑾舟還真的沒吃,“這都快三點了,師兄也沒吃?”
“今天趕個項目,有點忙。”
“那給個機會我請師兄吃飯吧,上次給你添麻煩了。”
“行,今天你請。”
兩人簡單的吃了一頓,今天的工作算是結束了,兩班倒制。
林棟執意送付瑾舟回家,跟上次一樣送到路口,付瑾舟道過謝後下車,林棟跟着下車,走到付瑾舟身邊:“我還是不明白,你明明學得是通信工程,怎麽會跑來做業務員,還是賣酒。”
付瑾舟不想解釋這當中的原委,笑笑:“人各有志嘛,就像師兄你,一開始訂的目标是就大廠設計師,也在一步一步超越你的目标,我這個人嘛,沒什麽目标,也沒什麽志氣,想一出是一出,能找份工作就不錯了。”
“別這麽說,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好好幹,幹得好什麽工作都有出路,馬雲當年還跑過業務呢。”
林棟拍了拍付瑾舟肩膀,又問:“家裏怎麽樣?還好嗎?有困難嗎?”
“也沒有。”突然想到家裏只剩媽媽一個人,付瑾舟眼睛澀了下,眼眶瞬間紅了。
林棟自知問錯話,上前給了他一個兄弟間安慰的擁抱,用力拍他後背:“都會好起來的,好了,你進去吧,有事打我電話。”
季望海不知道是他運氣不好還是付瑾舟運氣不好,為什麽總是碰到他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上次是,這次還是,而且還是上次那輛路虎車。
這次他将摩托車騎到路虎旁邊,對着抱着的兩人鳴笛。
付瑾舟推開林棟,看見季望海,笑道迎向他:“今天該不會也是瞎逛逛過來的吧?”
季望海在頭盔擋風鏡下打量林棟,跟付瑾舟當歲相當,看他倆剛剛的親密程度,關系不尋常,季望海沒好氣道:“怎麽?這裏有規定我不能來?”
“沒有沒有,你想來天天來都可以。”
林棟問:“你朋友啊?”
付瑾舟說:“介紹下,季望海,一個特別特別酷的弟弟。”
而後又轉向季望海,說:“林棟,我大學時的……”
季望海打斷他:“不用介紹,我對你的朋友不感興趣,不管他是你男朋友還是你的新目标都跟我沒關系,你身邊男人太多了,我記不住,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