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風苓動君心

第36章

我疼地兩腿發抖，黑暗中有人扶着我的兩手。

很特別的溫暖。

依舊是我的大哥。他聲嘶力竭地說：“小二，別怕。大哥帶你回家，大哥帶你回家！”

老爹也許定在身後，他道：“煜兒回來！”

我想，大哥一定是在衆目睽睽下将我抱走的。

他甚至為了我沖撞高高在上的天後娘娘：“您永遠只會認可自己心裏想象的東西。而有些東西，您從未參透過！娘娘，小二欠塵淵的已經還了。”天後娘娘的聲音很大，我想，定是惱羞成怒了。

“放肆！”她對老爹說，“風則，這就是你的寶貝女兒和寶貝兒子！目無尊長！”我拉了拉大哥的衣袖：“大……大哥，好疼……疼。”

他握着我的手。耳邊掠過一陣陣風，呼呼地刮着我的側臉，我想象不出大哥是以怎樣的心情飛出大殿裏。

只記得眼睛裏濕潤的鮮血流淌下來，黏黏地滴在我的手背上。而其間伴着的劇痛完全讓我失去了知覺。

一覺醒來。

四周仍然是暗暗的。

明明屋中有香氣，可我卻不知道在哪裏。

我想給自己梳一個好看的發髻，可是無法。

我實在不曉得梳妝臺在哪兒。

黑暗就是如此的恐怖。

這原本是我的屋子，可那會兒我恢複光明之時根本就不知道某一天我還會變成一個瞎子。

幸福的日子一直幸福，真當破碎的時候我才明白未雨綢缪是何等重要。我的腳心貼着冰涼的地板，一步一步地挪動腳步。然而膝蓋卻被撞地失去了知覺。

麻木不堪。興許還留下了淤青。

“哎，我真倒黴。玉梳究竟在哪裏呢？”我站穩，左摸右摸，“要是鸾鸾在這裏就好了。”“你個臭丫頭，又不好好照顧自己。”

玉梳剛被人放在手裏，耳邊便傳出小聲的嗚咽。小心翼翼地，還有些心疼。

我知道，可以毫無顧忌地抱住我的女人，一定是我人生中最可親的朋友。

這個女人是鸾鸾。聽她的聲音，很顯然。已經知曉了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我拍拍她的背，說：“鸾鸾，哭什麽呢，我不是很好麽？”

她不回答，只是将我攬在她的懷裏，她的手就停在我的臉上，“都怪我沒有本事，否則也不至于害得你……”

她欲言又止。我只得轉移話題：“你的孩子怎麽樣了？本想着當她幹娘。可惜了，我……”

我一面也見不着，是個廢人。

我在心裏絕望地說。在我看不見的情況，她一定淚流滿面了。

鸾鸾，從來都是一個感性地要命的女人。

“我沒事。”我沖她咧嘴一笑，“以前不也瞎過麽？”她哭地越發厲害。

我只得哄騙她：“鸾鸾，瞎一雙眼睛真的沒什麽幹系。只不過四周暗暗的，沒有光。看不見白日黑夜，看不見彩霞星辰。沒……沒什麽區別的，沒……什麽……區別……的。”

怎麽可能沒有區別呢？

看不見世間所有的一切，看不見我心愛的他？

不知阿淵身體恢複了沒有，不知他的眼睛能不能看見？不知……他的心裏，此時此刻，是否如我惦記他一樣惦記着我？

也不知道大哥是否為了我去到魔界同未蒼飲酒？

更不知道天後是否為我的事勃然大怒，而因此懲罰老爹？

我的老爹，身體并不如前。

眼睛能看見時，見到的也無非耳鬓處生出的三三兩兩的白發？我不知道為何，突然害怕地要命。

“鸾鸾，怎麽辦？你說我該怎麽辦？”我緊握鸾鸾的手，有些莫名的慌張，“阿淵，我變成瞎子了，我變成瞎子了。阿淵，阿淵還會不會歡喜我，還……會不會歡喜我？”

她松了一口氣，卻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傻瓜，除了塵淵，天底下還有誰可以忍住劇痛将自己的眼魂送給你？明知道世界裏一片黑暗有多麽恐怖卻還是對你不離不棄。這樣的男人，難道你對他就沒有一點信任麽？”

“不，我信，我信。”我不停地搖頭，“鸾鸾，你一定要幫我。你曉得的，我可以沒有眼魂，沒有光明，沒有公主的身份。可是我不能沒有阿淵。”

鸾鸾輕輕拍打着我的手背，她示意我放心。也許，我真的愛上阿淵，愛地沁骨。愛地自私自利，愛地自卑。害怕某個時刻，突然為着什麽失去阿淵，失去我覺得最為美好的一切。那我将不僅僅是一個廢人，還是一個沒有愛人的女人。

“苓苓，你還記不記得我成魔那會兒，你同我說過的話？”

記憶翻轉。我回答：“記得。那時候你誰也不信。我只能抱住你，跟你說。倘若你死了，我會傾盡一切讓你深愛的人陪着你！”

她說：“那麽，現在也是。如果塵淵負了你，我定會以鳳凰始祖的身份逼迫他去陪你。你別害怕！”

“世上有鸾鸾你，我真是太幸福了！”我說，“我一定會振作起來，做一個全新的風苓公主。”

“是呢。你這邊就先放棄了。塵淵那裏再堅持又有什麽意義呢？”鸾鸾地話讓我時刻清醒着。只是清醒之後，我并不清楚還有更加不為人知的秘密等着我。送走鸾鸾，用膳的時候，大哥回來了。小影關上門對我說：“公主，奴婢先出去了。”

桌子腿前一聲叮咛。大哥定是将顯天長戟放在了那裏。

接着我聞到刺鼻的酒味。我伸手去夠，摸了許久觸到了大哥的手。

我說：“大哥，你不要喝了！”

“起開！”他生氣地打掉我的手，随後一字一句地問，“大哥最後問你一句。小二，你還要喜歡塵淵麽？”

我震撼了一下，低頭不語。我說：“會，大哥，我真的愛他。”

他的手怒地拍在桌面上，立起來時已加重了聲音：“小二，你為什麽還是要執迷不悟。難道你如今這個樣子……還是想要跟他在一起？”

雖然我看不見，卻仍然擡起頭來直視他：“是，我想要跟他在一起，想要永遠地跟他在一起。”

“你無恥！”大哥的一巴掌還是朝我揮來。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我心碎的時候，大哥的聲音卻軟下去，他的手撫上握被打的臉：“小二，你怎麽就不聽勸呢。塵淵，這個男人，你愛不起！非炎哪裏不如他，嫁給非炎。所有的事情都會好起來的。”

“縱然天底下的男人比阿淵好一千倍，好一萬倍。可我的心裏卻只有一個阿淵，也只會有一個阿淵。我愛他，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我退後一步，堅定地說，“大哥，你不要逼我。你曉得的。從小到大，我認定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

大哥失魂落魄地笑：“可是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成為別人的夫君，你覺得這樣的你能阻止地了麽？”

我也回以一笑：“正如你說，我現在是一個瞎子。可是既然我認定了阿淵，那麽即便我傾其所有也一定會把阿淵搶回來！”

“小二……你同……以前不一樣了！”大哥苦笑，“你以前從來不會不聽大哥的話！”

我面不改色地回答：“大哥，要知道，誰都會長大的。我有自己的思想，而且你不能永遠做小二的保護手。大風還是大浪，都要靠自己才能挺過去的！”

“大哥來這兒，原本是想勸你。可你執意不肯回頭。想來大哥這一舉措也覺得沒有什麽意思。”又叮咛一響，我覺得大哥準是離開了。

他已經說了很多阻止我們的話了。

我不明白曾經那個是非分明，支持我鼓勵我的大哥為何變成了這個樣子？

是因為我把眼魂丢失了，他關心我麽，所以憎惡阿淵麽？

可是弄丢阿娘化身的眼魂是我，他為什麽不怨我，卻一定要以阻止我們愛情的方式來解決呢？

越想越難耐，心裏好不舒暢。

連着幾天，也只有小影一個在我跟前晃。

可是許久之後，天宮出了消息。

阿淵同幽躍的婚事就在三日之後。我可以知曉地一絲不差，只在于天君天後極其看重婚事，所以二人之間的婚帖撒遍四海八荒。

也包括我們清微。

我一度有些悵惘。

三番四次想要去到天界。

可是通過天宮天殿的大門守衛卻阻止我進入。小影帶着我多次與他們發生争執。可都無濟于事。我無法視物，自然幫不上她的忙。盡管左劈右揮，也是枉然。

次數一多，小影也力不從心。

那會兒便也只能回去。之後我左思右想，便差人去找鸾鸾。

可惜鸾鸾不在家中，遣去的屬下無功而返。日子一推再推，連着過了兩日。第三天，我瀕臨絕望的時候，義兄卻來了。

“來，把這個吃下去！”放在掌心的東西冰涼，我凄聲問：“是什麽呢？”

“治你眼傷！”他回答。我拿給他：“老哥，我不痛。”

他勸道：“痛與不痛，吃了再說。”

“老哥，求求你，求你帶我去找阿淵！”我抓住他的手哀求。他嘆着氣：“妹子，何必這麽執着呢，他今日便要娶別人了。老哥替你看了看姻緣，原來你二人……注定沒有緣分。”

“我不相信，緣分這東西不是算出來。有時候，還需要自己去争取！”我雙膝一彎，對他跪下，“老哥，幫幫我，幫幫我吧！”

後來他沒辦法，便只得答應我。

這會兒是清晨，就算敲鑼打鼓，阿淵也一定會拖延時間見我一面。

我有預感。阿淵心裏一定想着我。

我們之間，只有彼此的。

“妹子，老哥只勸你一句。凡事想開些。今日到底是塵淵同幽躍公主的婚事啊！”

老哥說了這句話之後，我只能點頭：“倘若今日是……是阿淵……不想見到我。那……那我就斷了這念頭，死心塌地地去做……去做非炎的妻子。”

老哥同意了。然而，走到清微門口，因着熟悉的聲音，我才曉得，老爹和大哥站在那裏。

“姻緣老仙，您非要讓小二變成不仁不義不孝的人嘛？”扶着我手臂的手在這句話下松開了。他們……終究還是來阻止我了。

“老爹，求你成全女兒最後一個願望，只要最後一個願望！”

現在的我沒有任何反抗命運的機會，所以我只能乞求。

“無論如何，你都要去麽？”老爹嘆了兩口氣，“孩子，你可曉得，此去意味着什麽？”

我搖頭：“我不曉得，可我知道如果不去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小二，大哥今日不是準備勸你的。我曉得你固執，所以我們阻礙不了你。可有一點我想讓你記住，老爹和大哥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大哥說得生離死別，讓我久久不敢相信。以前我還可以靠觀察大哥的眼神來分析。可如今我一個瞎子，自是什麽眼神也看不見，什麽意義也明不了了。

“小二明白！”我說，“可是我必須得去，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苓兒啊，你……”“罷了，老爹。我們所希望的，不就是小二找到一個好的歸宿。既然她心有所屬，我們又何必去拆散他們？你也曉得，這須臾幾萬年，小二又何曾放下過？我們大人之間的事情由我們去解決不是很好麽？”

大哥深明大義的理解話讓我倍感溫馨。

在此以前，他總是阻止我歡喜阿淵的。

我也一直覺得清微對我感情最大的障礙就是大哥。

呵，我這樣龌龊的思想。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明明是我的大哥。

我控制油然而生的感情，望着面前那個我根本不熟悉的地方。

沒有一次我說得如此興奮。

我說：“大哥，謝謝。”

他好像走過來，也特意周整了一下我的衣服：“小二，你只需記得一件事。機會是争取來的，自己的幸福總是要自己把握。先時是大哥糊塗，沒能明白你的用心。大哥……很慚愧！”

我搖搖頭：“才不，小二知道。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如果不是大哥，小二也許不會活到今天。”

“那快點去罷！”大哥溫暖的手拍上我的後背，随之對着我的義兄說，“小二就拜托老仙了。”

“好好好，你且放心放心！”我只聽得老哥這麽對他說。

只是很多事情都無法預料，唯一希望，這一去不要出現任何的差錯。

我所愛的阿淵還是屬于我的阿淵，而我們的愛情依然可以亘古不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請支持。後面內容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