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呵,是呀。”就是不會想到她有可能會愛上他嗎?她累積了二十幾年的自信,可以在短短的二十幾天內,就在他身上花光。“你不用送我上去了,到家我響你電話,你就知道我有沒有昏倒了。”
她現在理智時高時低,就怕沖動講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之後要圓回來,不曉得要花多少心力。要是她一個不小心對他動手動腳,導致好感度暴跌,可是不能格式化重來的……
劉凱逸真的感冒了。
才過了一夜,病情就加重了,喝了金桔熱飲,病狀也沒有緩解多少,鼻子幹裂,喉嚨熱脹,講話沙啞又帶鼻音,不過至少腦子還算清晰,還沒犯錯或出糗。
“你還好吧?”蕭旭強從早上把她接出來後,眉頭就沒松開過。他用手測她的額溫,居然比他的手還涼,于是低聲問:“會冷嗎?”
“還好,我穿着外套,沒事。”她拉下口罩,塞了顆喉糖進嘴裏,想緩緩看不管喝多少水都痛得厲害的喉嚨。
蕭旭強的掌心很溫暖,如果可以,她真想拉過來貼着額頭不放。
“走,我帶你去看醫生。”才一個晚上就惡化成這樣,明天會嚴重成什麽熊樣?一早就咳咳咳,早餐吃一半就吃不下了,濃湯才喝個兩口就說想吐,整個人有氣無力跟游魂一樣,原本很有活力的嗓音,現在都叫不贏蚊子了。
“不用了,我常常拿了藥,吃一包就忘了,浪費醫療資源,等感冒周期過後就會好了。”以前也不是沒有抱病工作的紀錄,自己身體極限在哪兒,她還算清楚,真的不行她不會硬撐。
“你最好——”
劉凱逸的手機響了起來,打斷蕭旭強氣呼呼的回應。
“喂?您好,我是劉凱逸。”她講完這句話就得清一下吼嚨,感覺卡卡的。
“喔,蘇太太呀,你好……對呀,有點小感冒,沒事……喔,你說師傅沒辦法照圖做,需要現場修嗎?喔,好,沒問題,我現在馬上趕過——嗳,你做什麽?”
蕭旭強居然搶走她的手機,對着他不認識的蘇太太,代表她發言:“不好意思,凱逸生病了,今天沒辦法過去喔。”
“你在幹什麽——”劉凱逸想把手機奪回來,沒想到他早一步挂了電話,她一臉不敢相信。“你怎麽可以這樣?蘇太太跟師傅都在現場,全部的人就等我改圖,怎麽可以說不去就不去?”
“你現在這樣子怎麽去?都幾歲了,還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嗎?”先不說她這樣的狀态過去,會不會造成修圖上的錯誤,光是身體能不能負荷都是未知數,現場修圖不是幾筆撇一撇就好,是需要動腦、計算、讨論的,她現在拿什麽當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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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用什麽立場來指責我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劉凱逸覺得她這句話情緒性很重,有可能是他們之間一直跨不近的距離讓她很不安,才會在病中說出帶着抱怨的話。她抿了抿唇,試圖把理智找回來。“我話說重了,你不要在意,只是我對工作有自己的堅持,我希望你能夠尊重我。”
“我當然尊重你,可是你要量力而為呀,你不去看醫生,又不好好休息,你的身體是拿來這樣糟蹋的嗎?難道我以朋友的立場來關心你還不夠格?”如果是他弟弟妹妹這麽玩命,他老早就捆起來綁到醫院去了。
看她眼神沒有平常銳亮,活力整整降低一半,因為喉嚨痛,也不跟師傅說笑了,多半以微笑點頭來響應,還罕見地在室內穿起外套,手一直插在口袋裏不拿出來,時不時縮着脖子,鼻頭紅紅的,眼眶又有水氣,一看就知道症狀不輕。
他又不能代她生病,只能在旁邊幹着急,結果她不好好在家休息就算了,還往身上攬工作是怎麽回事?
劉凱逸深呼吸,試圖将自己想要表達的話,用最适合的語詞表達出來,盡量不要有情緒上的指責,不過以她現在的狀态,跑出來的都是負面字眼。
“你為了不讓我跟師傅有肢體上的接觸,總會在我伸出手的時候,把我攔截下來,我當你是朋友,出發點是為我好,所以我接受。可是你今天搶了我的電話,未經同意就回絕我的客戶,這已經超出朋友能做的範圍了!”
“我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你拖着病體跑來跑去,如果你今天的工作不用動腦,只要重複一樣的東西,或許我還不會擅作主張推掉你的工作。”他知道這份工作對她的重要性,也知道她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但天底下沒有什麽東西比健康更要緊。
“你究竟把我當什麽?弱者?還是花瓶?難道我一輩子都不能扭轉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嗎?”她拉開外套拉煉,露出衣領下鑲着兩排黑色水鑽的藍色上衣。“我就是這樣,穿得少、穿得露,一身五顏六色,你還是看不慣嗎?”
她知道她有點無理取鬧,可控制不住這種無形的恐懼,蕭旭強在意她、關心她,可他們的關系一直沒有更進一步,如果最後沒辦法在一起,她也失去辛苦經營起來的舞臺該怎麽辦?
“你說到哪裏去了?我沒有這層意思,我真的只是擔心你而已。或許我真的做得過頭了,但我現在已經不把你當花瓶了,真的!”蕭旭強真有種自作自受的感觸,原來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在她心上刻出一道痕,她很在意,但隐藏得極好,通常不是喝醉酒,就是生病的時候,才會一口氣爆發出來。
他現在已經不反感她的衣着了,只擔心會引來蜂群而已,只是這種事他該怎麽跟她說,進而讓她接受?
傷害人可能只要一分力,弭平傷害卻可能得花上畢生的力氣。
什麽叫悔不當初?他現在見識到了。
“你既然不覺得我是花瓶,為什麽挂我的電話?”她拉上拉煉,走到板凳旁,背起包包,故作冷靜,其實心裏翻江倒海。“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有些事,朋友還是不夠格插手的。”
她要的不只是朋友,可是蕭旭強不懂,他根本沒那個心思。
他關心是出自友情,不是愛情,不是……
“凱逸,我——”
蕭旭強正要追上去,就看到她大步走到街上,攔了臺出租車,揚塵離去。
蕭旭書結束第四堂課,回到辦公室,想早早吃完飯,早早休息,沒想到卻在他的位置上,看到自家大哥,還端着遇見救世主的表情迎接他的回歸。
他推了下眼鏡。“學校沒有你的營養午餐。”
“沒關系,我自備。”蕭旭強拎起一袋便當。“我還買了你的。”
“……說吧,遇到什麽問題了?”蕭旭書拿過放在牆邊的折疊椅,坐到大哥旁邊,打開便當,細嚼慢咽起來。
“我讓凱逸生氣了,我怕她……讨厭我。”蕭旭強很懊悔,可惜再怎麽懊悔,也無法重生回兩個小時前。
劉凱逸平常太由着他了,好像不管他說什麽話、做什麽事,她都有辦法包容,一笑置之,久而久之,他就失去分寸了,以為自己可以随意左右她的意見,問也不問她一聲。
以後劉凱逸不理他怎麽辦?蕭旭強很慌,真的很慌。
他斷斷續續把剛才的事說給蕭旭書聽,像碰上了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阿書,你有沒有辦法可以讓凱逸消氣?”
“我得想想。”他吞下嘴裏的食物,定定看着為此苦惱的大哥,不疾不徐地說:“在我想出方法前,你可以先回答我,為什麽這麽在意劉小姐的看法嗎?”
“你問這是廢話嗎?我當她是朋友,當然會怕她生氣,然後跟我絕交什麽的,更別說我們店現在還在她手裏裝修着。”蕭旭強低下頭扒便當,就怕什麽細微表情被弟弟看出端倪,在上面大作文章。
“你以前不是有話就說,不管對方聽不聽得進去,就算惱羞成怒,你都覺得不關你的事嗎?”蕭旭書笑了笑,把大哥身上那套美麗的糖衣,殘酷地撕了下來。
“還是遛龜他們不算你的朋友?”
“嗳,說了幾次不要在意細節。”蕭旭強的臉都要埋進便當裏了。
“這不是細節,是重點。”他一路聽下來,直覺他們兩個是郎有情、妹有意,只是郎還沒開竅而已,只要把這一點順開了,就什麽都順了。“我上次給你的考卷還在嗎?”
“在。”蕭旭強塞進一大口白飯,像洩恨似的,嚼得很用力。“不過我放在飯店,沒帶在身上。”
他沒皮夾,連證件都不帶在身上,怎麽可能随身帶着張破考卷?
“好,我幫你想辦法解決,不過你要先回飯店重新測驗那張考卷。”蕭旭書笑咪咪地提出條件。
“為什麽?”蕭旭強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弟弟的職業病又犯了?
“如果什麽事情都說得出理由,你又怎麽會來我這裏?”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家大哥的分上,他真想直接宣告不治,請大哥別再用石頭腦袋荼毒人了。
不過大哥說來也很妙,遲鈍歸遲鈍,但護食的直覺性很強,察覺有人踩進他的領域裏,就會開始防禦驅敵,只是從來沒想過會這麽做的起因在哪裏。等他意識過來,感情這堂課差不多也被當了吧?
“好啦,我寫完再跟你說結果,一題十分對吧?”同樣的題目寫兩次有什麽意義嗎?蕭旭強努力回想那張考卷的內容,赫然發現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嗯。”蕭旭書抽了張便條紙出來,寫了他下午的課表。“如果等不到我回去,想打我手機,就請挑我下課的時候。”
“呋,有什麽話不能直說,一定要拐這麽多彎嗎?”他就是拿阿書這點沒轍,話都不說清楚,淨賣關子。
蕭旭強只好趕緊吃完便當,揣着一肚子疑問回飯店,重溫那張是非題。
手機鬧鈴一響,蕭旭強立刻截殺,調出弟弟的電話撥了出去,等待接通的時間,止不住顫抖。
“喂?”蕭旭書慢調的嗓音傳來,還來不及問,就被蕭旭強搶白了。
“阿書!一百分!一百分啊!”他還在答完是非題的震驚中,沒有因為等候而褪去一分一毫。
“沒想到大哥對我評價這麽高,真是謝謝了。”才隔多久就從二十分竄到滿分,這進步的空間真大。蕭旭書淡淡地笑了。
“少給我顧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在說什麽!”蕭旭強抓着被他捏绉的考卷,上次圈了兩題,被歸類在欣賞,這次全選又意味着什麽?“十題全對代表什麽意思?”
蕭旭書不可能出一張“欣賞、很欣賞、非常欣賞”的白癡問卷耍他。其實他隐約猜到一些,卻不敢确認,就差蕭旭書臨門一腳把他踢進去。
“這張考卷的名稱,叫做‘喜歡的征兆’,現在你知道答案了嗎?”當老師就是要循循善誘,他可謂用心良苦。
“……你是太無聊了嗎?這種事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講就好?”繞了這麽大的圈子,是想反過來看他笑話嗎?蕭旭強不服氣,還想辯駁。“我記得你是教數學的,不是教兩性關系,這份考卷沒什麽公信力吧?”
“做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喜不喜歡,是他的感覺,不是我的,我只是試圖幫你厘清這份感覺而已。”都什麽時候了,還死鴨子嘴硬,蕭旭書失笑搖頭。“大哥,你要知道,機會是稍縱即逝的,劉小姐條件不錯,你在這裏掙紮反抗的同時,說不定有人早就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已經起跑,夢想達陣了。”
蕭旭書這麽一說,蕭旭強就不淡定了,這不是沒前科啊!
“可是……可是凱逸不見得喜歡我,她現在又在生我的氣,這……”很難辦啊。
“當局者迷,關己則亂。劉小姐一直跟你強調朋友的身分,說你管不了那麽多,無非是暗示你想管這麽多,關系就得前進一步,別用着朋友的名義,占着情人的缺。”換作是他,他也會生氣。“去說清楚吧,說不定她正等着你一句話。”
“真的嗎?如果凱逸沒有這層意思,單純就是覺得我管太多,那怎麽辦?”如果他誠心誠意向她道歉,把他隐藏許久、連自己都騙的真實心意告訴她,她會原諒他,進而接受他嗎?
“這也不是不可能。”除了太陽東升西落、地球自轉這種真理外,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的,尤其是人跟人之間的相處往來。古人有雲:人心難測嘛。
“那我該怎麽辦?!”蕭旭強急到都快拔頭發了。
“照辦。”不去做,永遠都是假設,永遠都沒有結果。蕭旭書淡然地勸着。
“你就去吧,不要怕,大不了變炮灰。”
“去你的,就不能說些好聽點的嗎?”随便一個“馬到成功”都比炮灰好吧?
“忠言逆耳,你要學着體諒我言下的苦心。”這種事擔心起來放也沒有用,早死早超生不是很好嗎?“總之,你講了,只有一半的機率變炮灰;你不講,就是百分之百的炮灰。小心對方等久了,累了、倦了、放棄了,你炮灰就當定了。”
“……我知道了。”難得有喜歡的對象,他不想錯失,就算只有一半的贏面,他也要想辦法拚到全勝。“阿書,謝謝你。”
“真要謝我,就替我帶回個大嫂吧。”大哥真該有個伴了。
“你跟我要的東西,我哪次沒給你?”蕭旭強滿是自信地說。“不過這次,是我自己要的。”
正視了對劉凱逸的感情,雖然還揣着被拒絕的不安,卻比之前更有底氣,更有理由對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