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劉凱逸大部分的重心,都放在蕭好呷鍋貼店的裝修上,其它工作多半都是承接設計,然後跟業界的好友合作,由對方承接工程。
業主預約的時間多半都在晚上,當然也有幾名顧客會選擇在下午讨論設計走向,通常這時劉凱逸最多吃完飯就得離開,一個禮拜有兩天下午不在是很正常的事,不過到了第二次,蕭旭強就忍不住了。
“我載你去吧,不然我也無事可做。”他一個人只能回飯店看電視,上次試過,沒有一臺可以讓他停留超過三十分鐘,反而讓他頻頻對着節目出神,想她現在在幹麽?跟客戶談得怎樣?會一起去吃飯嗎?吃飯會喝酒嗎?一堆拉拉雜雜的。
“這……”劉凱逸有點為難,她向來都是只身跟客戶見面,突然帶了個人就算了,還帶這麽高大的人,說不定還以為她請随扈呢。
“如果很勉強就算了,我可以去公園跑步。”他整個人像生枯病的大樹,病恹恹的沒有活力,語氣落寞,近乎喃喃自語。
或許他可以試試從這裏跑到安平,反正他很閑。
“你載我去好了,不過要委屈你充當一下我助理。”看他活力盡失,她的聖母心全然崛起,什麽呼呼卡、抱抱卡都想拿出來用了。“你回去牽車的時候,順便加件外套,現在陽光很毒,不管男的、女的都要防曬。”
“這有什麽委屈的?”助理還比司機好聽咧。他笑不見眼,歡躍任誰可見。
得到首肯的蕭旭強怕耽誤她行程,馬上往飯店趕,既然對外的身分是她的助理,看來這身衣服也要換一下才行。
還好這陣子晚上沒事做,有研究衣服該怎麽穿,前前後後花不到二十分鐘,蕭旭強就回到了鍋貼店,卻沒在他們常坐的板凳上看見劉凱逸的身影。
難道她離開了?
蕭旭強胸口湧現一股很強大的失落,像被人抛棄的哈士奇,心頭落寞、慌張、難受,臉還是很兇很臭很犀利。
他捏着手機,還在考慮要不要撥給她,萬一她真的丢下他,自己去見客戶的話,他的雀躍與期待不就成了一則笑話嗎?
三十歲的男人,丢得起這個臉嗎?
他冷笑,就當以前沒丢過的臉,今年全還完吧。
“嘶——”正當他的思緒越走越谷底,幾乎已經探進深淵的時刻,臉頰上傳來的刺骨冰涼,一下子把他冰回現實,還差點怒飙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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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是笑得沒心沒肺的劉凱逸。
“在想什麽呀?睑這麽臭?汽油被狗喝啦?”她嗤嗤笑,把透涼的礦泉水遞給他。“喏,補你水怎麽樣?”
蕭旭強不知該是氣還是笑。“你跑去哪兒了?”
“去買水呀,在外面跑不喝水不行。”買水的時候她才想到,蕭旭強似乎沒有喝水的習慣,鍋貼店的生意不錯,說不定他還會刻意不喝水,減少上廁所的次數。
想到她就心疼,這男人體貼別人根本成了反射動作,偏偏對自己就是少根筋。
“我還以為你先走了。”他臉色鐵青,就算見到她的人,安心了,他的臉還是調不回來。太害羞了,說什麽也要死命撐着。
“怎麽可能,我是那種人嗎?”劉凱逸雙手叉腰,氣呼呼的,伸出手來打算戳他手臂質問,看見他一臉嚴肅,眼神卻映着委屈,心都軟了,怎麽舍得罵他。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傻瓜,怎麽可能把你丢了?”
“說那什麽話?”他轉過頭,卻沒有甩開她的手。“上車啦,小心遲到。”
“好!”劉凱逸把肩上的包包卸下來給他,戴上安全帽後,手腳并用地爬上機車後座。蕭旭強的機車是30的,後座偏高,花了她一些時間。“對了,我要去這裏。”
剛才忘了先給他看地圖,劉凱逸只好由他耳邊兩側,将手機繞到他面前。
蕭旭強卻面紅耳赤回道:“你跟我說哪裏轉彎就好。”
他知道男人跟女人的生理構造不一樣,但他不知道女人的身體這麽柔軟,她貼上來的那一瞬間,他連呼吸都不敢。
“先去青年路。”劉凱逸把手機收回來,等了很久都沒見他把安全帽戴上,好像愣住了,不曉得在想什麽,于是拍拍他的肩膀。“怎麽不走?”
“出發了,坐好。”蕭旭強反應過來,雙頰紅得像在太陽下站了兩小時。他行色匆匆地戴上全罩安全帽,只露出一雙眼睛,怕她從照後鏡看出他的窘态,騎車很少拉下鏡片的他,這次當起了藏鏡人。
他很想專心在路況上,然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心的溫度一直透過衣服熨着他,分分秒秒影響着他的思緒。
其實他一直很在意,從他斥責劉凱逸開始,她的手再也沒有拍上他的肩膀過,看到她對其他師傅毫無防範的樣子,他就一肚子悶,想到這是他一手造成的,更是憋屈,這時候她終于把手搭上他的肩膀,他冒出來的想法竟然不是“終于”,而是一股更強烈的渴求。
他覺得這樣不夠,遠遠不夠,可惜這輛車後座太高,沒辦法把她的手拉到前方,要她環着他的腰,因為這高度環過來的是他的胸部。
他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一邊渴望她的觸碰,一邊唾棄自己,生生把思緒分成對立的兩端,他從來沒有這種感受,有點慌得找不到東南西北。
他把劉凱逸當自己人,會在意她無可厚非,但是在意成這樣,似乎超出預料之外,他很少在一段友情裏感受到驚慌。
這是正常的嗎?
蕭旭強這僞助理當得很稱職,基本上,劉凱逸的車從第一次帶他去見客戶之後,就停在自家樓下,再也沒動過了。
白天,蕭旭強會先來她家接她到鍋貼店,晚上再送她回家,家裏的人都以為她交男朋友了,見到她總是投以暧昧的眼光,每天都用眼神暗示她熟了就帶回家裏認識認識,實在令她哭笑不得。
只是她跟蕭旭強的關系,真的很難定位。說朋友,他們又比朋友好一點點,整天形影不離;說暧昧,他們之間又沒有情愛的暗示,說是互相投喂的共宿共生,還比較有譜些,就像海葵跟小醜魚的關系。
她是喜歡蕭旭強的,他就算什麽都不做,只站在那裏,也能給人安心的感覺;但也是他的屹立不搖、雙手撐天,讓她覺得心疼,怎麽就沒人幫他撐着,就算是一根手指頭也好啊。
她很想幫他撐,兩只手都幫他撐,她甚至考慮過在工程結束後倒追他,只是蕭旭強的态度讓她拿捏不準,究竟他的想法是怎樣?
雖然都靠蕭旭強接送,那也是因為他無事可做,早晚會有到頭的時候,她不能因為幾趟任勞任怨的接送,後面就自動自發地補了個情,自作多情的下場,通常都死得很難看。
她不想讓蕭旭強讨厭她,在沒有任何把握下,她根本不敢撕開這層包裝紙。
說她懦弱也好,說她裝矜持也罷,如果她對蕭旭強只有一點點好感,覺得可以交往看看,她不會藏這麽久,成不成,就一句話。
就是因為在乎,所以顧慮得多。
等工程結束,再把手邊的案件分一點出去,她要好好想一下如何挖掘渠道,然後把蕭旭強這條水引過來。
“咳咳……”她低咳了兩聲。不曉得是不是最近思慮比往常重,喉嚨有點不舒服,好像快/感冒了。
“看你,沒事穿這麽少?感冒了出?”蕭旭強睨了她一眼,眼神寫着她活該,卻馬上脫下外套,罩上她單薄的肩膀。“穿上。”
劉凱逸笑着把手伸進外套袖子裏,帶着他體溫的衣料,在她的皮膚上帶起一道靜電。人生病時總是比較脆弱,又包覆在他體溫之下,害她差點神經斷掉,開口跟他告白。
“上車,我送你回家。”蕭旭強見她苦笑,心裏一揪,眉毛一皺,決定換個方向。“我帶去你挂急診。”
“噗——”她不過輕咳兩聲,下一秒就轉肺炎了嗎?她笑着戴上安全帽,爬上機車後座,指着她家方向。“不用啦,回家多喝水,早點睡就可以,不用擔心。”
“你工作這麽多,怎麽休息?”蕭旭強側身看她,精神還算可以,就怕這只是開端,後面會越來越嚴重。“你明天別來店裏了,在家好好睡覺。”
“哪有那麽誇張?”劉凱逸失笑,盈盈眸光就鎖在為她緊張的蕭旭強臉上。如果這是情人的擔心該有多好?“你會因為一點小感冒就不開店嗎?”
“……不會。”蕭旭強僵硬地轉回來,戴上安全帽,發動機車。
他了解那種責任心,所以無法堅持她一定要在家裏休息,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晚風很涼,劉凱逸很累,不知不覺就靠在蕭旭強的肩膀上睡着了,感覺到她頭一滑,吓得他趕緊放慢車速。
“凱逸,別睡,很危險!”他停到路邊,拍拍她的安全帽。
“唔……我睡着了嗎?”她吃力地睜開眼,抵擋不住的睡意源源不絕地襲來,讓她很難保持清醒。“嘶——”
她用力地擰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她大力吸氣,咬牙切齒。“好,我醒了。”
“……”蕭旭強都覺得自己大腿跟着痛了,她還真狠得下心用刑。
重新上路沒多久,劉凱逸的頭又開始點了,這次蕭旭強不敢叫她,怕她又往大腿掐去。她身上已經夠多亮片水鑽鉚釘了,沒必要在身上留瘀青添色,只好把她的頭輕輕移回他的肩膀,為了方便她靠着睡,還側頭露出更多空間。
蕭旭強邊騎車,邊擔心她掉下去,只好把她的手繞過自己左胸,用手臂挾住。
瞧她累成這樣,要是自己騎車還得了?不過坐他的車也沒有多安全,看來是該買輛四輪的時候了。
蕭旭強以平常一半不到的速度騎到劉凱逸的家,他拍拍環在他左胸上的手。
“凱逸,到家——”蕭旭強聲音倏止,因為他感受到覆在他左胸上的手抓了兩下。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改拍她的安全帽。“凱逸,到家了,起來。”
“唔……”她痛苦地呻吟着,扭來扭去,扭了好久才把頭擡起來。“我又睡着了?抱歉……哈!”
蕭旭強看她這樣,十分無奈,把車停妥後,下車把她抱下來,替她解開安全帽,揉了揉一頭汗濕的長發。
“都盜冷汗了,你快點上去洗澡,睡前喝杯熱水,早點睡,明天真的不行就別去店裏了,師傅們可以的。”要不是知道她家裏有人在,他還真不敢留她一個人,要是家裏有浴缸,放了水之後一頭栽進去怎麽辦?
“明天再看看吧,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她扯開一抹虛幻的笑容。剛才他把她抱下車,那一瞬間,差點把她的防禦擊碎。
如果這時候跟他告白,被拒絕的話,事後能不能以生病了當借口補救?
“在想什麽?想到魂都飛了?”蕭旭強拿衣服替她拭去臉上的汗,擔憂更甚。
“沒什麽,我先上樓了,明天見。”她背過包包,接過安全帽,扒了扒頭發,讓自己回到大剌剌的劉凱逸,就算內心沒有,表面上裝裝還是有幾分樣。
“我跟你上樓好了,怕你昏倒。”她走路有些不穩,看得蕭旭強實在不放心。
“你這……”就是這種直覺式的關懷跟體貼在腐蝕她的心志,要不是他一直在忙鍋貼店的事,沒有自己的閑暇時間,說不定早就被人發掘帶走了。“蕭旭強,你有沒有想過?”
“想過什麽?”他搔搔頭。“送你上去會被誤會什麽的嗎?”
他真沒想那麽多,光擔心她會不會出狀況,就用去他全部的注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