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過失致人死亡
看着向自己跑過來的項前,江洵腳步倏地頓住了。
他在說什麽……殺人犯?是指誰?男朋友……他為什麽會知道……
他指的是,項前?
“別聽他胡說!”
汽車鳴笛聲與耳鳴音被隔開,耳廓感到一陣暖意。項前雙手捂着他的耳朵,半抱着他往前走去。
然而人聲依舊傳了進來。
“項前,沒忘了我吧,我可是把你記得清清楚楚,畢竟……你可是我在號子裏唯一一個看上的人。”
“你當初不是死活不願意嗎?還因為跟我打架背了好幾個處分,怎麽現在心甘情願當個兔兒爺了?”
那人調笑着跟了過來,江洵反射性想轉頭去看,卻被項前牢牢按着。
“有這種愛好了,好歹應該先讓你以前的難兄享受一把吧,不過……”
項前帶着江洵越走越快,心裏只想着不要再讓江洵聽到更多。旁邊人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錯到了項前身後。
蔣興華的視線從自己的“難弟”轉移到了他圈着的人,相比于項前,他現在倒是對這個人更感興趣了。
“你男朋友,看起來更好艹啊。”
身後笑聲起,項前在那一刻同時轉身,一拳打在蔣興華鼻梁上,将人按在了地上。
“艹你大爺!你他媽找死!”
一陣混亂拉扯後,蔣興華捂着鼻子攔住了手底下的人,血順着他的指縫滴落,而他眼神裏卻還是玩世不恭的戲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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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前蹭了下被刮到的下巴,攥住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緊緊牽着江洵,單手費力扶起路旁的摩托車。
幫江洵戴頭盔的時候,他神色迷茫地盯着自己,除了迷茫,眼神裏還有惶然。項前粗粝的拇指摸過江洵的臉頰,落在耳尖。
他抵着江洵的額頭閉了閉眼:“……我,回去跟你解釋,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現在……”
他不敢看江洵的眼睛,垂着頭給他戴上白色頭盔,将人安頓在了摩托車後座,拉起防風鏡擦過江洵的眼睛:“現在,我們先回去。”
跨上摩托車,不遠處蔣興華又喊了句什麽,兩個人卻都沒注意聽。
江洵手指攥着項前風衣的腰帶,将它一點點收緊,頭盔慢慢抵在身前人的肩背處。
腦子裏仍是一片空白,但他本能地拽緊了那根同時也連在自己身上的線。
項前握住了腰側忽近忽遠的手,察覺到江洵瞬間的瑟縮後更用力地抓住了。
掌心裏的手沒有再躲,指端摩挲過微涼的手背,他把江洵的手壓在了自己腰間。
那一場讓他們兄弟三個人都入獄的意外,發生在六年前,他剛十七歲,馬上要升高三的時候。
項前說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并不算誇張。
在他還沒有記憶的時候,他的父母就已經意外去世了,賠償金交給了他父親的哥哥,他的伯父和伯母,連同他一起。
十幾年寄人籬下的生活并沒有讓項前學會溫馴,他在一次次的身心虐待中,叛逆心日漸生起,終于在那個夏天,他想要脫離這個地方的情緒到了頂點。
他要拿回父母剩下的錢,拿回父母的房子,拿回自己的生活。
過程當然不會一帆風順,幾次争吵之後,項前下了狠心,他帶了好幾個人,在深夜敲響了那個自己進出過無數次的院門。
他只是想吓唬一下他們,把他們趕出這個本應屬于自己的房子,但是人群混雜,不知道是誰先推了誰,對峙變成了争鬥,下手也沒了分寸。
堂哥給了自己幾棍,自己同樣給了他幾棍,牛野在跟伯父的推搡中把人推倒在了地上,之後,是衆人如鳥獸散,只剩他們倆和趙煦。
沒有完全昏頭的趙煦報了警,之後就是一片混沌。
牛野,過失致人死亡 。
項前,過失致人死亡。
那場争鬥和上法庭之間發生的其他事情,他都記得很模糊。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那場争鬥連同獄中三年多的生活一起從自己的腦子裏挖出來扔掉。
他不願意,也從不會主動回憶那時候的事,他把這件事排除在自己的人生之外,同樣也把隴州排除。
只要他不回去,那他就永遠是幹淨的“項前”,而不是殺人犯“項文明”。
他的自由并不是選擇,而是一種逃離。
直到他遇到真正一塵不染的江洵,才終于有了可以停靠的心安。
所以,他要把這個污點掩藏起來,他要把自己裝扮得跟江洵一樣幹淨,這樣,他才可以永遠停靠在這裏。
然而紙包不住火,做過就是做過,他無意再為自己辯解什麽,是說那只是個過失,還是說自己那十七年過的有多慘。
無論說什麽,都改變不了他殺了人的事實。
他逐漸松開掌心裏已經暖好了的手。
本來就是用欺騙的方式得到了這個港灣,休息了這麽長時間,已經是賺了。
小指被勾住,項前僵了一瞬後擡頭,正對上江洵的目光。
對視片刻後,江洵稍低下頭,看着兩個人勾連的手指,平靜地問到:“所以那個人,是你在裏面認識的?”
項前嗓音幹澀,一個單音節的“嗯”都半晌才落下。
“他……叫蔣興華,是個男女不忌的強奸犯,在,在裏面,打過幾次,算是跟我有仇。”
手指被一根根來回數過,江洵卻一直沒說話。
項前捏住他的手指,喉結滾動數次,終于整理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可以走,但是走之前,我得把他解決掉,不是,不是解決……”他抓着頭發手足無措地糾正歧義,“等你去滬市的時候,我再離開。”
江洵擡眼看着他,但眼神并沒有聚焦,似乎在透過他回想着什麽。
幾分鐘後,項前垂頭喪氣道:“你要是,不想看見我,我馬上就搬出去,但你早晚出門我都得跟着,”他粗暴地薅了幾把頭發,語氣裏透着煩躁,“蔣興華,他就是個純神經病,他瞄上你,就肯定會……”
話說到這兒,項前後知後覺意識到,蔣興華注意到江洵,完全是因為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江洵會跟他的學生,一直都平平靜靜的,完全不會跟蔣興華這樣的人渣有什麽交集,完全是因為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項前一手擋住眼睛,顫聲道,“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你……”
“那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江洵的手指劃過他的耳尖,把他弄亂的頭發整理好。
項前一無所覺地輕聲贊同:“是啊,那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如果不是我……”
江洵手指一頓,方才還被項前緊握着的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松開了。
其實他很早就意識到,項前對他隐瞞了一部分自己的過去,不過他不是很介意,很多關于過去的事情,大多數人都無法輕易開口,他可以等,等到項前自己願意說。
只是沒想到,這些過往,會在這個時候,意外地經由別人的口說出來。
而這個過往,沉重到帶上了幾分不堪。
他起身站在項前對面,繼續用手指梳理着他的頭發,幾個小時前的迷茫惶然都已經平複。
這幾個月對方教會他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只看當下,反而是項前自己忘了。究其原因,大概是,害怕自己會離開。
可是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一切都不會發生”,意味着自己不會認識項前,不會感受到他身上的自由,不會愛上他,不會為自己的人生重新規劃未來。
看着項前側臉的濕痕,江洵緩聲道:“我記得,你來這兒的第一天問過我,萬一你是個殺人犯呢,我當時不在意,現在也一樣。”
身體幾乎瞬間僵住了,項前移開壓着眼睛的手臂,直直望進江洵的眼裏。
直到他的指尖從自己眼角擦過,他才是像是突然驚醒一般拉住了那根正要移開的手指。
江洵看了他一會兒,笑着晃了晃手。
“怎麽了?”
項前仍沒有反應,他伸出另一只手,想提一下他的嘴角:“笑一下吧,男朋友。”
男朋友拽過他的手,圈住他的腰,把他抱進了懷裏。
蹭過鼻尖,抵在嘴角。
微紅的眼圈又染了色,連嘴角都被浸染的濡濕。
聲音含糊卻又清晰:“喜歡你,我愛你,永遠最愛你……”
手臂被勒得發疼,舌尖被攪吮得發木,但心跳聲合在一起,熱鬧鼎沸的像是在宣告一場浩大的開幕。
嘴角的淚跡很快蒸發,濡濕的感覺卻沒有散去。
江洵喘息不及,撐着沙發靠背想吸一口新鮮空氣,還沒來得及推開毫厘,就被項前更緊地圈了回去。
空氣潮熱,江洵閉了閉眼,放任了自己的沉淪。
“去我房間……”
抱着他的人仿佛就在等這個命令,話音未落,項前就站起了身,只是沒有朝江洵的房間走,而是帶着他磕磕絆絆進了自己的房間。
江洵意識恍惚,直到身後一涼,才掐住了項前的肩膀:“等等……好像不太對,唔……你什麽時候……”
項前蹭着他的鼻尖呢喃:“上次,去超市的時候,趁你沒注意拿的……什麽不對?”
江洵被磨得難耐,心裏還在驚異,項前不是直男嗎?為什麽準備的這麽全?還什麽不對?位置不對啊……
但舌尖交纏,他再沒機會說出完整的話,摸着項前手臂上的肌肉,他想,算了,反正都已經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