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李大爺
一下午的讨論都沒頭沒尾,主要是項前說的不清不楚,關于江洵的信息只有一條:特白特聰明的高素質人才。
此外的性別年齡、身高體重、職業資産……一條都沒說。
趙煦說的直白:你他媽喜歡就上啊。
牛野想得沒那麽簡單:人家喜歡你嗎?況且你不是還要去別的地方嗎?人願意跟你走?
說的沒錯,項前在背景音的打槍聲中往後一靠,江洵就算是喜歡男的,也不可能随便一個男的就喜歡……
對面投影儀裏火光四射,客廳被映的亮亮堂堂。
江洵一進門就看到項前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靠在懶人沙發上,充分發揮了這個沙發名字的效能。
項前聽到開門聲擡頭,臉上的表情還沒調整:“你回來了啊。”
江洵調低投影的音量:“你怎麽了?感覺人生不太有希望的樣子。”
沒有希望倒也不至于,但總之也沒那麽開心就是了……
但嘴上還是要保持樂觀:“看了一下午黑幫片,覺得自己都快成雙面間諜了。”話剛說完,一聲巨大的“咕嚕”聲從他的腹部發出。
江洵正好打開冰箱,中午特意多買的一份飯還完完整整躺在裏面。
他拿出飯盒看向項前:“你也不用代入到連飯都不吃吧。”
……
米飯和剩菜在微波爐裏轉了幾圈,江洵邊打哈欠邊把兩者混合起來,往喪失自理能力的項前面前一推,半閉着眼往自己房間走了:“你慢慢吃,我先去睡了。”
“藥你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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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項前的話被截斷,他放下勺子,拿起茶幾上的藥瓶走到了江洵門口,食指剛敲了一下,門被推開了一道縫。
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把門打開了,小聲喊了一下江洵的名字,然後突然噤聲。
江洵側躺在床上,從門口能看到他的臉在枕頭上擠出的一點臉頰肉,呼吸平穩,明顯已經睡熟了。
項前看了一會兒,嘴角帶笑,攥了攥手裏的藥瓶,輕按掉燈的開關退出來,緩緩關上了房門。
經別人手“叮”出來的飯,即便是剩菜吃起來也不錯。
項前吃得津津有味,渾身上下的酸脹疼痛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
在別的年級放寒假二十多天 後,高三終于有了點兒放假的消息。
年二十九到初五,整整一周,半年以來最長的一次假期,學生和老師都開始靜不下心。
期末考試在一片心浮氣躁中結束,江洵敲了敲講桌讓學生安靜。
方才激烈的吵鬧聲低了些許,很快又恢複了。江洵撐着下巴往後舒展了下僵硬的肩頸,立刻被後背久久未能痊愈的挫傷刺激地坐直了身子。
他閉了閉眼忍過這一陣酸爽,保持微笑看着下面的學生。
不知道是誰先注意到了講臺上班主任“友好的微笑”,一個拉一個的向前坐好了,很快都安靜了下來。
看着下面雙手規矩放好的學生,江洵臉上的微笑真實了幾分。
“安靜了?能聽我說話了吧。”
“能!”學生們積極響應。
撐着桌角站起,江洵在黑板上重新寫下各科作業,在最後一行添上數學的。
“就給你們留一張,”不等學生歡呼,他先伸手按了按,“別高興,除了這一張,期末的成績明天就會出來,到時候發班級群,每科的卷子,自己訂正,開學了我一張張檢查。”
“沒問題!”
拍擊桌子的聲音響遍教室,引得門外經過的學生老師頻頻看過來。
江洵笑着往門口揮了下手,早就收拾好東西的學生歡呼着往門外跑。
教室很快空了下來,他回頭看了眼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心裏也不免緊張了一下,揉着後腰嘆了口氣,回辦公室繼續批卷子了。
春節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個有閑有錢的假期,對江洵來說卻不是,如果要讓他選擇一個節日永遠消失,他會像學生積極回家一樣積極選擇春節。
低迷的情緒從放假的前半天就開始漫延,以至于成績都彙總完,辦公室空無一人,李大爺來檢查鎖門的時候,江洵還在辦公室坐着。
刺目白光在他眼裏晃過,他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果然在這兒呢?”李大爺側過身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江洵挂上慣常的笑起身關燈,出門後看到了李大爺身後的人。
“你怎麽來了?”
項前一只胳膊袖子空着,胸前鼓出一大塊兒,脖子上的圍巾有點兒眼熟,細看一眼,好像是自己洗壞那條。
依舊是不怎麽正經的笑着,項前左手伸出兩指,跟他打了個招呼:“那得問你啊,都淩晨了還不回去。”
夜色深深,校園裏的燈也關的只剩大門口幾盞。從樓上看過去,還能看到大石頭兩邊的彩燈,以及兩旁落下的燈籠紅影。
三人一起下了樓梯,李大爺照舊回了門房的小屋子,屋子裏一串兒彩燈勾連着,算是添了點兒年味兒。
簡單打過招呼後,江洵和項前出了學校。
馬路上年味兒更甚,一路走過去的樹上都挂了各色彩燈和小紅燈籠,路邊的雪被映的粉紅。
廣場上的冰雕也亮了燈,五光十色,仿若後半夜的迪廳。也就是天氣太冷,不然大爺大媽都要在廣場蹦野迪了。
呼出的白氣透過圍巾,散成一片,然後跟旁邊人的交雜。
蜷了蜷別扭的右臂,項前觑了眼認真看路的江洵,他的額發又長長了不少,完全把額角的紗布擋住了。
項前微微側頭呼出一口氣,看着白霧混合,他輕咳了一聲,掩下那些不可言說。
“李大爺過年也不回家嗎?”
江洵小心踩過冰面,只“嗯”了一聲,回答得心不在焉。
“他沒子女?”
“有啊,”江洵終于看向項前,“兒女雙全。”
項前意外:“那怎麽大過年的還一個人待在那個小房間?”
“萬事有因才有果,”江洵看回路邊,從旁邊的花壇裏抓了一把雪團着,“你覺得李大爺現在挺和藹慈祥是吧。”
“不止我一個人這麽覺得吧,你跟李大爺關系不是也挺好嗎?”
江洵笑了一下:“點頭之交而已。”
他剛要把壓瓷實的雪團兜進羽絨服的大口袋裏,就被一旁的人拿了過去。
項前單手上抛了兩下,又拿在了手裏放好,眼神示意江洵繼續說。
花壇裏的雪又被抓了一把,江洵揉着圓團回憶。
“他,跟我爸是朋友,以前也是一中的老師,他們的教育方法……”江洵腳下一滑,被項前用胳膊肘頂了回來。
未團好的雪球從手裏滾了出去,江洵抿了抿唇,已經走過了花壇,再抓不到剛剛那樣潔白松散的雪。
他拍盡手套上的殘雪繼續說到:“他們的教育方法,簡而言之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教鞭底下出優生,這話對了一半,李大爺的兒子上了名校,出了國,之後再也沒回來,女兒……在高考完那天,從一中頂樓跳下去了,搶救無效。”
嘴邊的白霧跟着頓住,似乎也跟着驚愕了。
“那他現在怎麽……這麽慈祥?”
“嗯……”江洵眉眼彎着,眼神裏卻是黯然,“是啊,人都死了,再怎麽改變又有什麽用呢。”
他長嘆了一口氣,說出了故事的結局:“他女兒死後,愛人也跟他離婚了,早年風光,現在,就只是個妻離子散的小老頭而已。”
幾十年的人生,講出來只不過幾句話,俗套又無趣。
項前沒多感嘆這一段不為人知的跌宕,攥着雪團問江洵:“你剛剛說,你爸也是……”
“我們倆跟他們不一樣,”兩人停下等路口的紅燈,江洵劃過垃圾桶上的雪,覺得勉強也算白,鞠起來團了團,“他們倆是女兒先死了,我們倆,是我爸先死了。”
後背一涼,項前被他清冷的聲線和平靜的語調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艹……你這話說的,好像是你殺了你爸。”
江洵動作一頓,片刻後突然笑了:“角度獨特,不過他死的時候我還在滬市上課,懷疑不到我。”
“求求你別說了,”項前把手裏的雪團遞還給江洵,看他把兩個團子按在一起,“你語氣好像很可惜,好像你真有動機一樣。”
一大一小兩個雪團被按在一起,成了一個迷你雪人,江洵拽了幾根松針壓進小的那一團裏,做成眼睛嘴巴。
他拿起迷你雪人沖項前擺了擺,笑得人畜無害:“說不定我真有呢。”
項前被他笑得愣神,衣角被拽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已經綠燈了。
他拿過江洵手裏的雪人,無所謂道:“就你?跟這個雪人似的,手腳都沒理順呢吧,吓唬誰呢。”
過人行橫道之前,項前先折了兩個小松枝,一左一右插在下面略大一些的雪團上,拿遠了看,自覺也算符合自己手藝人的技術等級,滿意地笑了笑。
“回去放冷凍層裏,能放好幾天。”
江洵無可無不可,視線再次掃過項前的圍巾,想說什麽卻又住了口。
他沒什麽朋友,但看別人來往,逢年節似乎是要送禮物的,明天出去逛逛,正好可以回一份。
“你明天……”
兩個人異口同聲,又都笑了一下。
項前:“你先說。”
江洵沒客氣:“你明天有空嗎?出去逛逛。”
“有啊,我現在就是個殘疾人,什麽都不能幹,非常柔弱,”項前裝得十分認真,拉開單元門的左手瞬間無力,“不過逛之前你得先去拆線。”
江洵拉住被他放回去的門,紳士地欠了下身讓他先進去:“你的手估計得等到元宵後才能拆石膏了,這麽長時間不工作,經濟有影響嗎?”
“我有錢,我經濟大頭都不靠這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賺個零花。”
方才還很柔弱的項前剛一進了電梯就扯下了圍巾,松了松領口,除了發色,倒真像個街頭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