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艾達
月明星稀,江洵按着太陽穴出了辦公室。
站在門口擡頭看了看月亮,等緩解了眼睛的酸澀感,他才扶着樓梯扶手往下走。
期末考試前的最後一次月考,卷子是江洵一起去出的。
大概是為了在這半年的最後一次聯考中激起學生們的好學心,卷子出的偏難。
監考完後,江洵又在辦公室裏待了一會兒,把幾道同類型題細細解了一遍。出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學校裏學生零星,也沒人能耐得住冷冽寒風在籃球場搶球了。
江洵抓住羽絨服帽子上的絨毛,往下巴和衣領的縫隙裏塞了塞,企圖擋住一些風。
早上走的急,他忘了戴圍巾,又因為趕時間懶得回去拿,現在就只能感受寒風鑽脖子了。
被風吹得眯眼,他轉了個身背對着風,倒着往外走。
用力往後退的過程中,不遠處景觀樹後面小跑過兩個人影。
江洵心裏的警報瞬間響了起來,也不往後退了,順着風勢往前追了過去。
熟悉的學校小門,江洵跟着出去的時候心頭一跳。
怎麽這地方不被收保護費之後,成情侶戀愛聖地了?
他跟着走到巷子口,腦子飛速旋轉,正想仔細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學生,想着應該當場抓住還是記下再說,裏面卻爆發出一陣争吵。
等他兩步跨進去,争吵已經變成了全武行。
他在裏面看到了自己的學生,還是上次被收保護費的許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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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次不同的是,許昀沒再乖乖上交生活費,而是龇牙咧嘴被按着都沒忘伸拳頭。
江洵幾步上前,把壓在許昀身上的人一腳踹了出去,拉着他的衣領把人拽了起來。
“洵哥……”
許昀一臉驚訝,江洵卻不想聽他說話,手一點,讓人靠邊站好,轉身一拳打在沖過來的一個黃毛胸口,胳膊肘用力,把人砸在了地上。
胳膊一摟,他又把地上兩個打得正起勁的人分開,膝蓋上頂,把離子燙踢了出去。
剩下兩個黃毛燙發被學生用體重壓在地上,江洵看得傷眼,正想像吳主任那樣出言威懾,身後一道叫喊随着破空聲傳來,他慌忙轉頭,拿着半截磚的黃毛已經被踢了出去。
“艹……你們當老師的也有被開瓢的風險嗎?”
江洵愕然,看着項前臉上的痞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而項前也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洵。
混混們自覺寡不敵衆,趁着主要戰力愣神,忙相互攙扶着跑遠了。
幾個學生不敢多話,小雞崽兒一樣排排站在牆根,校服染了髒污,臉被吹得通紅,頭發上還帶着剛剛從地上滾起來的雪。
“……謝謝。”
江洵垂眼道謝,縮了縮手指走到了學生面前。
“許昀,你來說。”
許昀聽見自己的名字就開始發抖,也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被吓的,一點兒不見剛才龇着牙胡亂揮拳的兇勁兒。
他吞吞吐吐了一會兒,總算在江洵不耐煩前,順暢說起了前因後果。
上次被主任用拐杖震懾了一次之後,混混們的确安分了一段日子,沒再來學校附近收保護費。
但也只是安分了一段日子。
上周六提前放學的時候,許昀和幾個學生又被堵在了小巷子裏,跟往常一樣的威逼,又讓他們每周六過來交錢。
幾個人商量了一下,覺得不能總被他們壓着,想起主任那一拐杖的威力,認為自己也可以,所以才來了這麽一出。
江洵卻沒有全信,從左到右掃了一遍,又盯回了許昀:“誰給你出的主意?”
冷風在巷口打了個旋兒,發出嗚咽的聲音。
許昀往牆角縮了縮,擡眼看了下江洵,又立馬低下了頭:“沒誰……”
“你們說。”
江洵抱臂站穩,一副他們不說就不放人的樣子。
幾個學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為江洵看不到一樣相互使了幾個眼色,嗫嚅幾句,什麽有效信息都沒說。
項前在他身後清了幾下嗓子,上前一步:“江……”
“許昀,”江洵的聲音比風都冷,“眼睛抽筋了嗎,不然你們面對面看看,畏畏縮縮,誰像能出這個主意的人。”
他擡手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給你半分鐘的時間,是你說,還是周一讓你媽過來說。”
心裏秒數剛數到五,許昀小聲漏了個名字:“是林瑜……他說下次讓我叫上他,我不想把他拉進來,就沒叫。”
“你還挺後悔沒叫他是嗎?”
江洵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名字,語氣裏多了無奈。
自己的班長真夠可以的,每天既要保證自己的成績不下滑,又要瞅着空給隔壁偏科嚴重的數學課代表補課,還要關注班裏同學的狀态,忙裏偷閑地想出來幫忙幹架。
他一人一個腦瓜蹦兒給過去,回來又在許昀腦門兒上補了一個:“主任上次說了什麽沒記住嗎?有事先跟我說,你們細胳膊細腿能幹的過別人嗎?”
學生們支支吾吾答應了下來,被江洵趕鴨子一樣,從後門趕回了學校。
再回身的時候,項前撐着摩托站在了他對面。
江洵沒理他,瞥了他一眼徑直往外走。
風呼嘯着拍在臉上,身後是項前摩托車龜速行駛的“嗡嗡”聲,江洵連背過身倒着走都不行。
項前跟了一會兒,腹稿打了幾輪,對着江洵的背影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片刻後,他轟了一下油門挨到江洵身邊,伸長了胳膊貼過去個東西。
江洵猛地旁邊橫跨了半步,回頭瞪向……一條圍巾?
他偏頭看項前,用手背蹭了一下被剛才的毛茸茸貼的發癢的臉頰。
腹稿全都作廢,項前遞了遞圍巾:“沒找到一樣的,這條應該差不多,也是全羊毛的,買的時候沒現貨,今天才送到。”
江洵沒有動作,仍插兜看着項前。
剛才争鬥中掉下去的帽子,他一直沒戴起來,耳朵被凍的發紅,寒意過後變得發燙。
項前知道自己欠他一個解釋,圍巾在自己手裏攥了又攥,揉了又揉,終于在江洵轉頭要走之前找好了理由。
“對不起,我這幾天,狀态不太對。”他嘆出一口白霧,下了車走到江洵身邊,把圍巾繞在了他脖子上。
江洵躲了一下,一腳踩進了路旁未化的積雪裏,被項前一手拽了回來,圍巾也好好繞在了脖子上,遮住了發燙的耳尖和泛涼的側臉。
“這幾天,家裏朋友出了點兒事,我心情不好,不是故意躲着你。”
真話假話混着說,語氣裏透着十二分的真誠,江洵看着他下垂的眼尾,感受着鼻尖的絨絨暖意,也說不出半句冷話了。
他将圍巾拉至眼下,背着風淡淡道:“出了什麽大事?現在沒事了?”
“挺大的,差點兒就牢獄之災了,幸好有監控,今天剛從看守所出來了。”
項前從後備箱裏拿出頭盔,撕掉上面專門包着防竄味兒的泡沫塑料,半露半藏地說了今天下午的事兒。
寒風猛地吹過,江洵下意識低頭躲了一下,看着拿到眼前的頭盔沒接:“你朋友出事兒,為什麽跟我撒氣?”
“……”項前抓了抓頭發,沒感覺到風中的寒意,只覺得燥,“我太煩了,怕跟你一塊兒的時候沖你發火,我又沒你那種永遠冷靜、不牽涉別人的定力。”
一句話,不知道算是解釋還是誇獎,亦或兩者都有。
江洵接過頭盔,雖然心裏還有點兒不自在,但也再責問不出其他,繼續計較倒像是自己不夠體諒。
他抿着唇站到了摩托車旁,風吹得越來越大,已經帶起了細雪,江洵不想再耽誤時間受凍,但上車前還是補充了一句:“我也是你朋友,以後有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說的。”
後座載上了熟悉的重量,項前心裏的毛線團又蠢蠢欲動,被他擰着油門壓了回去。
理不清的毛線團就不理了,他只知道,自己當下想跟江洵待着,那就一起待着。等到三月份,自己去下一個目的地的時候,一切就都會淡了……
一聲“好”在嗚咽風聲中吹進江洵耳朵裏,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圍巾,和自己洗壞的那條一樣。
也許,項前兩次都出現在那個餐廳門口,并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兩人到家的時候,細雪已經變成了鵝毛大雪。
項前對江洵淋個雪就發高燒的體質敬謝不敏,後半程越開越快,在樓下剎車的時候,後輪又甩出去小半圈,江洵抓了一把項前的腰,單腿撐地平複了下心跳。
“怎麽開這麽快?”
“怕你發燒呗,上次林瑜跟我說,你發燒就是淋雪淋的,”項前把人推進單元樓,又折身回去拔車鑰匙,“走走走,上樓回家。”
他擠過來的動作坦然,臉上的笑也跟往常一樣,這幾天的“冷戰”好像只是一個錯覺。
看來是很重要的朋友……江洵搓着口袋裏的內襯布料想。
肩上是項前手臂的重量,耳旁是他微啞但帶着興奮的聲音。江洵在這一刻忽然覺得,項前就像是游戲裏,艾達在走出迷宮之後變成的白鳥。
自由的,熱愛的,而且會是永遠自由,永遠對生活充滿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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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達:紀念碑谷游戲的主角,設定是在迷宮中找出路的亡國公主,走出迷宮之後會接過王冠繼承皇位。
項前:公主?
一些碎碎念,本來這篇想叫艾達與烏鴉人來着,但感覺可能比較小衆,也不知道會不會侵權,就還是叫了現在的書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