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很快到了吳文壽成親的日子。
十二月初六,諸事大吉, 宜嫁娶。
劉招娣換上了特意從縣城租來的嫁衣, 撫了撫手腕上的金镯子, 這是祖母給她的。
當年祖母塞給她的包袱裏面,有一整套純金的首飾。
她還記得以前每到大年三十, 祖母都會把這套首飾翻出來,朝她們母女兩個炫耀。祖母說, 這套首飾要傳給将來的孫媳婦。如果她娘生不出兒子,就算放進棺材裏陪葬也不便宜她們母女。
但最終, 祖母還是把首飾給了她。
曾經她真的以為祖母很讨厭她, 恨不得她不存在似的。但是,在生死存亡的關頭,祖母還是把生的機會留給了她。
所以, 她沒有改掉劉招娣這個名字, 就當, 還了這份恩情吧。
——
吳文壽成親和吳軒成親的情況有點像,都是本村娶本村。所以按照慣例迎親隊伍要從村北出去, 繞過北邊的幾個村子再往回走。
已經下過了兩場雪,天氣已經很冷了。
吳軒舍不得豆豆受凍,就沒讓他跟着去迎親, 而是直接讓他在田嬸子家等着。
迎親隊伍裏,吳文壽這個新郎官,親自趕着牛車走在最前頭, 後面吳軒領着一大幫本家兄弟。
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腳程快,不到一個時辰,迎親隊伍就回到了村子。
魏老大家在村子裏沒有親戚,劉招娣也沒有兄弟姐妹,所以攔門要紅包這些環節就都省下了。
吳文壽對着魏老大兩口子表了幾番忠心,很順利就迎了新娘子出門。
迎親的牛車就是吳文壽平時送豆腐那輛,為了迎親的時候在路上不凍到新娘子,他特意給牛車加上了一個臨時頂棚,還圍了厚厚兩層粗布。
衆人都打趣吳文壽懂得疼媳婦,日後一定是個好丈夫。
吳文壽任他們說,只管樂呵呵趕牛車。
到了吳文壽家裏,田嬸子她們一群婦人就迎了出來,領着兩位新人去拜堂。
拜完堂,擺好桌子,酒席就開始了。
吳大田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廚,別人成親都樂意請他掌勺。這回他自己兒子成親,肯定會鉚足了勁把菜做好。衆人都對喜宴菜品非常期待。
其中最期待的,應該就是吳軒和豆豆了。
為什麽這麽說呢?事情要從一個月前說起。那天吳軒在楊修竹面前嘴賤被豆豆抓包,自罰做晚飯。但是他做出的飯菜一如既往的半生不熟非常難吃。
偏偏當時他做錯了事急于表現,當場發誓一定會勤加練習早日學會做飯,做一頓完美的晚飯給豆豆賠罪。
“一個人本來不會做飯,但他做的多了,自然就學會做飯了。”——吳軒。
從此,吳軒靠着頑強的意志力和堅定的信念,開始了長達一個多月的做晚飯生涯。期間糟蹋了無數糧食,弄壞了無數廚具。但直到昨天晚上,他熬的粥還是比豆豆熬的難吃很多!
嗚呼,慘哉!
而今天,這一個多月來胃部飽受荼毒的兩人,終于能吃上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正經飯了!
自然是非常期待!
——
前院是男席,宴席的位置按親戚關系坐的,吳軒豆豆跟三爺爺大伯還有三叔家父子一桌。
幾個月沒見,吳文祥又胖了不少。但欣慰的是,他的脾氣并沒有随身體一起膨脹。見到吳軒只是冷哼了一聲,沒有出言挑釁。
吳軒也懶得理會他,專心吃飯。時不時和豆豆讨論兩句為什麽這個菜這麽好吃,是怎麽做的。
三爺爺聽他一直說做飯的事情,咳嗽一聲,叮囑道:“讀書要勤勉,不可被外物擾亂心神。”
吳軒邊吃邊嗯嗯點頭。
三爺爺看他沒聽懂,只好說的直白了些,“科考是重中之重,你應該全力備考縣試。至于做飯這些小事,交給豆豆做就好了。”
吳軒擡起頭,看了三爺爺一眼,道:“三爺爺,豆豆和我一樣在備考縣試。而且,他的基礎比較差,比我更需要專心讀書。”
三爺爺見他神情嚴肅,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勸。
吳軒又換上一副笑臉,道:“您不用擔心,我肯定能考過的!”
四書五經他在初中的時候就都能默寫全書了。高中以後練字,臨的字帖除了經典書法作品,就是各朝流傳下來的會試文章了。別說一個小小的縣試,就算現在馬上把他拉到皇帝面前參加殿試,他都不慫。
三爺爺顯然不信。吳軒才開始讀書不到三個月,就算再天才的人物,也不可能一下子把別人要花幾十年學的東西都學完了。他嚴肅道:“君子戒驕戒躁,腳踏實地才是正道。”
吳軒點頭,“多謝三爺爺教導!來,您吃個丸子,這肉丸子做的不錯!”
三爺爺看着碗裏的大肉丸子,心道:吳軒雖然不夠勤勉,人也有些浮躁,但本性還是一個孝順的好孩子。他道:“讀書的時候遇到不懂的,可以去問問文韬。他上了這麽多年的學,學問還是不錯的。”
吳軒一口氣吞下半個丸子,道:“嗯,等書院放假了,我去找他請教請教。”
致遠書院臘月二十放年假,一直到過完正月十五才開學。他剛好去找吳文韬,打聽一下縣試的具體細節和注意事項。畢竟,考試考的不僅僅是學問。
三爺爺見吳軒聽勸,滿意地點點頭。又轉向了吳文祥:“祥小子,最近有沒有好好溫書,縣試有幾成把握?”
正埋頭苦吃的吳文祥沒想到話題突然轉到了他身上。他咽下嘴裏的肘子,抹了一把嘴,道:“三爺爺,我每天都在看書的。”
旁邊的吳三成也替兒子說話:“文祥這幾個月一直待在家裏刻苦讀書,來年定能考個秀才給您老人家長臉!”
三爺爺哈哈大笑:“好,考秀才!三個小子都給我争氣,明年都考個秀才回來!”雖然三爺爺并不相信三個孫輩都能考上秀才,但這并不妨礙他盡情享受此時的天倫之樂。
三爺爺真正有信心的只有吳文韬一個。吳文韬從小腦子就好使,又正經在縣城的學堂讀了兩年多,他是最有可能考上秀才的。就算秀才考不上,考過童生肯定沒問題。
至于吳文祥,連城裏的學堂都考不上,指望他考秀才真是天方夜譚。
還有吳軒,只讀了兩個多月的書,還天天幫着幹農活,最近又研究上了做飯。哎,三爺爺搖搖頭,估計比吳文祥也強不了多少。
一頓喜宴順順利利地吃完了。
吳軒看着大小薛氏一起扶着吳老太太出門的時候,小聲跟豆豆嘀咕:“沒想到今天這麽順利,還以為會有人鬧事呢!”
豆豆斜他一眼,“沒事還不好,你別烏鴉嘴。”
“我才沒有烏鴉嘴。”吳軒反駁。
兩人吵吵鬧鬧着進了家門。
——
第二天一大早,吳軒約好了吳北的牛車,去縣城買東西。
豆豆一個人在家,練了一上午的字。
中午剛吃過飯,不速之客登門了。
吳翠芬坐在吳軒家堂屋裏,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仿佛要把屋子裏的家具都裝進眼睛裏帶走似的。
豆豆抿了一口茶,問道:“你來幹什麽?”
吳翠芬笑道:“看你這話說的,我就不能來走親戚?”
“那你已經來過了,可以走了。”豆豆端起茶碗。
“別急着趕人啊,我才剛來,椅子都沒坐熱乎呢!我來找你,是因為家裏有喜事了。”吳翠芬道,“你弟弟相上了一個姑娘,對方年前就願意嫁過來。”
“哦?”豆豆又抿了一口茶。
“但是對方家裏要五十兩銀子的聘金。我這些年省吃儉用也才攢下了二十兩,另外三十兩,想找你借一下。”吳翠芬繼續道。
說是借,其實根本不會還吧。豆豆道:“我沒錢。”
“你的玉佩賣了那麽多銀子,怎麽可能沒錢?”吳翠芬根本不信。
“都花完了。”豆豆語氣平靜。
“你騙鬼呢!”吳翠芬指着桌子上的白瓷茶具,上面勾着精致的金邊紋路,“這茶具,最少也要十幾兩銀子吧!買得起這麽貴的茶具,你告訴我你沒錢?”
“就是因為買了這麽貴的茶具,所以錢花完了。”豆豆面不改色随口胡謅。
“于豆豆,你不要太過分!”吳翠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耀祖是你的親弟弟,你爹就他這麽一個兒子,整個老于家都指望着他傳宗接代的!”
豆豆都被她氣笑了:“我爹就他這麽一個兒子,那我是什麽?”
“你已經嫁到吳家,就是吳家的人了。更何況你又不能生孩子,于家傳宗接代還是得指望你弟弟。只有你弟弟的孩子才是于家的孩子。”吳翠芬着重強調最後一句話。
“你都說了,我是吳家的人。那于家有沒有孩子和我有什麽關系?”任憑吳翠芬如何激動,豆豆依舊雲淡風輕地端坐在椅子上。
“于豆豆,耀祖是你的親弟弟,對待血脈至親你都如此冷血!真是枉為人!”吳翠芬剛開始為了借錢裝出來的好脾氣完全沒了,開始罵人了。
豆豆輕輕勾起一個淺笑,對吳翠芬的指責完全無動于衷。
“于豆豆,你一個男孩子,竟然像個婦人一般刻薄小氣,斤斤計較。就因為早年的一些恩怨,連親弟弟都不管不顧!”
吳翠芬指着屋子裏的東西,道:“你用着這麽好的家具,喝着這麽好的茶,你弟弟卻連媳婦都娶不上!”
“于豆豆,你這般自私涼薄,怪不得留不下一個親人。吳軒最晚有一天也會厭棄了你!”
“砰——”茶碗被重重摔在桌子上,豆豆臉上終于帶上了怒氣,“吳軒會永遠跟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