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怎麽可能娶不上媳婦?”楊婉兒不敢相信。
那麽高大威武又風度翩翩還家境優渥的男子, 怎麽可能娶不上媳婦!
孟紅珠道:“這個我知道。他直到成親那天,都還是個傻的。自然沒有姑娘願意嫁他。”
話一出口, 見另外三人都滿臉好奇地盯着她, 孟紅珠擺出來一副講故事的架勢, 道:“吳家村的人都這麽說。成親當天,吳軒還傻乎乎地鬧了不少笑話, 去接親的時候下個車都差點摔跟頭。”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但一拜完天地, 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孟紅珠的聲音變得神神叨叨起來:“他就像受了仙人點化似的,刷的一下子, 突然就不傻了。”
“這麽神奇?”劉氏驚嘆。
“對啊, 據老人們說,這是前朝的一種沖喜手法。給傻子找個八字相合的媳婦,再挑一個良辰吉日拜天地, 傻子就能變聰明。”孟紅珠信誓旦旦道。
“單是這樣還不止。吳軒變聰明後, 和普通人可不一樣, 他成了一個天才!”孟紅珠說着說着語氣更誇張了,“當天他成完親, 第二天就學會說話了,第三天就學會讀書了。然後去了村裏的學堂半個月,四書五經就都會了。”
“那可真是天才。”劉氏繼續驚嘆。她兒子楊修竹八歲開始讀書, 一直學到十五歲,才把四書五經學完。
楊婉兒倒不在意天才不天才的,她的關注點在于, “吳軒找男子成親是為了沖喜?那他現在好了,會不會再娶媳婦?”
孟紅珠一下子被問住了,她尴尬地哈哈兩聲:“這,這我就不知道了。”她沒想到楊婉兒知道吳軒已經成親以後,還惦記着要嫁。
孟紅珍和劉氏就對楊婉兒了解多了,知道她一直是這種只顧自己的性子。
劉氏道:“既然人家已經成親了,你也就別惦記了。”
“他那麽多家産,總需要後人繼承吧!”楊婉兒道。
“你難道還想去做妾?”劉氏照着她後背拍了一巴掌。
楊婉兒連忙往旁邊躲,嘴裏辯解道:“我沒有!”
孟紅珍在一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把楊婉兒擋在身後,對劉氏勸道:“嫂子你先別發火,婉兒說的也有道理。”
劉氏道:“她還小不懂事,紅珍妹子你怎麽也跟着犯糊塗。”
孟紅珍握住劉氏的手,拉着她坐下,道:“嫂子,你聽我仔細說。那吳軒以前是個傻子,自然沒有人願意嫁,但如今他好了,應該是要再娶的。因為,他是吳家主支的。”
“吳家主支?”另外三人都聽的一頭霧水。
孟紅珍指了指頭頂上,道:“前朝的——”
劉氏倒抽一口冷氣,“你是說——那個吳氏?”
前朝實行分封制,皇族和各世家大族共同掌管天下。每個世家大族都有專屬的轄地,比如吳氏一族的轄地,就是定山縣。
毫不誇張地說,在前朝,整個定山縣就是吳氏一族的私産。縣內所有稅收直接入吳氏私庫,供養族人鋪張奢靡的生活。
而現在看來規模甚大的吳家村,當年只是吳家的一座祭祀祖宅。位于村子中心的大宅常年空置着,但也派了足足兩千多名改了吳姓的奴隸負責看守。
孟紅珍點點頭,“就是那個吳氏。”當年田嬸子出嫁的時候,說嫁的人和吳家主支沾親,可是引來了不少人羨慕。
楊婉兒年紀小,沒經歷過前朝,但她也聽別人說過,前朝的貴族都特別有錢。她道:“珍嬸子,那吳軒家是不是有很多珍寶。”
“應該有,不然他哪裏來的錢蓋新房子。”孟紅珍道。大闌朝建立以後,吳家的大宅田莊鋪子之類的都被收走了,人也都被趕回了老家祖宅。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難保他們不會偷偷藏下一些珍寶留給後人。
——
劉氏和楊婉兒打聽完吳軒的情況,一個面色凝重,一個欣喜若狂地出了孟紅珍家的門。
一路上,楊婉兒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劉氏只敷衍地回了幾句。
到了家,劉氏換了身衣服直奔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楊婉兒見她娘不支持她,只好去書房找楊員外。
書房裏,楊員外把書架後頭幾個舊箱子都搬了出來,打開最上面的一個,裏面是一沓沓陳舊泛黃的紙張。
楊員外小心翼翼地翻找,嘴裏喃喃道:“那個應該是崇文十二年——”
“爹,你在找什麽?”楊婉兒一進書房就大聲道。
楊員外被她突然出聲吓了一跳,險些弄壞了手裏的紙張,斥道:“女孩子家,大吵大鬧,成何體統!”
楊員外翻到了最下面一張,發現這個箱子裏都是崇文十四年的,年份不對。他把這些紙張撫平重新放回去,箱子也重新蓋上。
“爹,你到底在找什麽,女兒幫你一起找好不好?”楊婉兒嬌嗔。
“不用。”楊員外道。楊婉兒不給他添亂已經很難得了,哪裏能指望她幫忙。
楊婉兒撲過去抱住楊員外的胳膊,“爹,我跟你說,我和娘打聽到吳軒的情況了。”
“哦?怎麽樣?”楊員外随口應道。他掙脫開楊婉兒的手臂,又打開了另一個舊箱子。
楊婉兒興奮道:“爹。我們去了珍嬸子家,剛好珍嬸子的妹妹也在。她家男人給吳軒家蓋過房子,知道得可清楚了。”
楊員外還在繼續翻找。
楊婉兒繼續道:“珠嬸子說,吳軒特別有錢,對幹活的工人特別大方。她還說,吳軒以前是一個傻子,但是突然就變聰明了,四書五經一下子都會了。”
“荒唐!”楊員外斥道,“豈敢妄議聖賢書!”
“珠嬸子就是這麽說的嘛!”楊婉兒又撲過去撒嬌,“她說吳軒娶了個男媳婦沖喜,然後就從傻子變成天才了。現在他變好了,肯定會再娶一個——”
“等一下。”楊員外突然反應了過來,“你說吳軒以前是一個傻子?”
“是啊,但是他現在已經好了。”楊婉兒解釋道。怕楊員外介意,她還把孟紅珠說的吳軒變成天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楊員外卻沒有再理會楊婉兒,而是專心翻找了起來,吳軒,吳二成,還有那個賣豆腐的吳文壽,楊員外終于知道他為什麽覺得他們的名字眼熟了。
他想起來了。
崇文十二年夏天,他們剛考過童生不久,吳二成喜得一子,邀了他們去吃滿月酒。而那個孩子的名字——
楊員外手突然一抖,捏住一張紙緩緩抽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這張泛黃的紙,走到書桌旁邊,先取了一張上等的白紙鋪在桌子上,才把手裏的紙放上去。
“爹,這是什麽啊?”楊婉兒好奇地湊過來看。
楊員外道:“這是一篇前朝婚書。”
和本朝衙門裏的制式婚書不同,前朝的婚書是非常華麗繁複的。書寫者會根據不同地域不同家族,甚至不同季節的差異,創作出獨一無二的婚書。
婚書用詞極為考究優美,讀起來像一首華麗的詩篇。
“詩詠關雎,雅歌麟趾……紅繩已系,白首永攜……”
楊員外逐字逐句地看過去,慢慢回想起了當年的情景。
吳二成兒子的滿月宴上,他們一群人喝到興起,便提議要做文章。
因為吳二成剛得了兒子,衆人都打趣他,要他給兒子寫一篇婚書。說婚書寫得夠好,他兒子以後才能娶到漂亮媳婦。
吳二成也正在興頭上,當時文思泉湧,不到一刻鐘就寫好了一篇辭藻華麗優美的婚書。衆人傳看了一番,紛紛道好。這時又有人注意到了楊員外,說他妻子馬上也要生了,也應當寫一篇婚書慶賀。
楊員外出身普通,哪裏會寫什麽前朝婚書,只能擺手拒絕。
衆人不肯放過他,但他又确實不會寫。就有人起哄,說楊員外的妻子既然快要生了,那就只比吳二成的兒子小一個月,兩家這麽有緣,何不做個娃娃親。
大家都喝的醉醺醺的,一人起哄衆人都跟着起哄,一群人就這麽簇擁着吳二成和楊員外簽了婚書。
——
楊員外看着婚書下方簽的名字。
左邊是,“父:吳二成。子:吳文軒。”
右邊只寫了,“父:楊秉兼。”當時劉氏還沒有生,所以後面的位置空着。
那天衆人只是喝多了起哄,都沒把這個婚書當回事。楊員外也只是覺得吳二成文采好字也寫得好,這才收藏了。
過了沒幾天,劉氏生了楊修竹,是個男孩兒,這婚書就更做不得數了。
再到後來,吳二成夫妻雙雙去世,他也和吳家再沒了聯系。
楊員外摸着指下泛黃的紙張,感慨萬千。快二十年過去了,當年把酒言歡暢談詩文的同窗好友,現在幾乎都記不起名字了。
要不是楊婉兒鬧這一出,這些陳年舊事不知要這幾個舊箱子一起,塵封到何年何月。
“爹——”楊婉兒一聲尖利的大喊打斷了楊員外的感慨。
她興奮地拽着楊員外的胳膊:“爹,你看,這上面寫了吳文軒,吳文軒就是吳軒對不對?”
沒等楊員外回答,她自己就點頭給自己肯定了,“一定是的,吳軒是吳文壽的堂哥,所以他也是文字輩的。而且吳軒的大伯是吳家村的裏正吳大成,吳文軒的父親叫吳二成。這名字一看就是親兄弟。爹,我說的對不對?對不對?”
楊員外點了點頭,道:“沒錯。”
“太好了,我就說我們是有緣分的。”楊婉兒興奮地團團轉,“我拿着這份婚書去找吳軒,他肯定會娶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