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中夏節賞月是這個時代重要節日,形式很像中秋。這天不光尋常人家要合家團聚,一起賞月,連皇帝也得大宴群臣。
步小黛進宮時沈星朝免了她的朝見之禮,這次中夏節聚會是她第一次見太後和各大嫔妃,少不得要将以前落下的禮數補周全。整整十幾天,她在璇玑的監督下練習跪禮,行走,奉茶。因在別谷時就接觸過宮禮,她進步神速,端起宮妃架子來優雅大氣。
又練了一天宮廷禮儀,步小黛膝蓋發酸。
璇玑心疼地扶她倚在卧榻邊,着人幫她捏腿驅乏,又替她換下被汗水浸透的小衣,勸道:“娘娘今天就歇了吧,娘娘的步子,氣度,已是宮裏最出挑的了。皇上疼愛娘娘,不會對娘娘太過苛責的。”
侍女綠荷剝去葡萄皮,又用銀針去了葡萄籽,将葡萄肉放進玉碟送到步小黛面前。步小黛用銀質梅花針挑起葡萄肉送進口中,慢慢咽下,這才回答璇玑:“沒辦法,我懶。”
璇玑哭笑不得:“娘娘還懶?娘娘這幾日練得廢寝忘食的。”
步小黛懶得向她解釋:懶也分很多種,比如說懶得惹事,懶得成為衆矢之的之類的。她勤奮,正是為了以後能懶。
正在這時,內務府的太監來叫門,說送來了步小黛中夏節上穿的禮服。
璇玑将送衣的太監領到步小黛面前:“娘娘,衣服做好了,是皇上特意命人為趕制的,娘娘看一看?”
步小黛懶洋洋地挑葡萄肉吃,只“嗯”了聲。
璇玑無奈,令太監打開衣匣,六個太監一起将那件衣服拎了起來。
霎時滿室光滑。
朱紅色錦裙,外罩淡淡輕紗。輕如絲,薄如羽毛,金絲繡出金鳳騰月。披帛纏繞如雲。
太監又打開另一個盒子,九色鳳尾金冠,金冠當中點綴着一枚稀世東珠。
璇玑大喜:“娘娘,是海國進貢的月禪紗,入水無形,臨風而飄,一年宮裏也只有一匹。而且這衣服的圖案和頭飾的式樣是妃位才有的。皇上對娘娘用心良苦,寵極了。”
超過品級寵愛未必是好事,沈星朝到底在想些什麽?看着那件衣服,步小黛忽然一陣惡心,想吐。她強忍住不适,對璇玑道:“拿點錢,給幾位公公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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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送完太監回來,步小黛敲了敲腿,眉頭微蹙:“腳還是酸,璇玑,燒些紅花湯,本宮要沐浴。”
她以前也經常泡紅花湯,璇玑并不起疑,道:“娘娘要不要換種湯藥?內務府剛送來新進貢的玉蘭湯,娘娘試試,比紅花湯還好呢。”
步小黛掃了她一眼:“紅花活血,對皮膚好,總得要先把皮膚泡軟白了,才配得上皇上賜的月禪袍啊。”
紅色的湯藥熬好,步小黛走進浴池,靠着池壁:“璇玑,放下簾子,你在外間候着。”
“是。”
透過簾子,一舉一動仍然能被外面看到,但已足以讓步小黛有了片刻安靜的時光。她往池子底部一縮,讓池水淹到嘴唇。捏緊了拳頭,存了許久的眼淚終于肆無忌憚地滑落。
每天被一個惡魔纏着,她不知道該怎麽保護自己,只好用以前在電視上學的笨方法——紅花。她想,電視上說紅花既能落胎,大概也能讓自己懷不了孩子。可這方法一點用都沒有,又或許有用,養心殿裏用的東西都是被處理過的,也變得沒用了。大姨媽遲遲未到,她用從健康教育課上學到的一點點生理知識判斷,自己恐怕是中招了。
去年中夏,她還和姐姐穆石一起在觀月臺賞月呢。那時她是別谷的主子,自由自在的,不必步步驚心,也沒有遭受奇恥大辱。
沈星朝,他毀了她的別谷,毀了她的姻緣,毀了她清白,現在還……
還讓她懷了孩子……
這是惡魔的孩子,她不能要,也不想要。
她不想生沈星朝的孩子。
怎麽辦?她想把肚子裏的孩子挖出來,又做不到,也下不了手。
心如刀絞,喉嚨發緊,想嚎啕大哭。她不敢出聲,将拳頭塞進嘴巴使勁一咬,鐵鏽味的血液湧進嘴巴,湧進了喉嚨。
每年的中夏前夕是沈星朝母妃的忌日,這天夜裏沈星朝都會同沈星辰一起,去丁宸殿祭祀母妃。丁宸殿已幾十年無人居住,兩人在祭臺燒完紙錢,又拿着掃帚将宮殿粗略地打掃了一下。打掃完畢,兩人在丁宸殿的湖心亭上喝酒談心。
這天,沈星朝不跟沈星辰擺架子,像平常人家的兄長照顧弟弟一般給沈星辰倒酒。
沈星辰目光如炬,看着沈星朝的動作:“皇上,肩膀上有傷?”
沈星朝斂眸:“被人咬的,一直沒好。”
沈星辰輕笑出聲:“敢咬皇上的,只能是女人了。”
仰頭将杯中酒飲下,亦笑:“阿辰,你知道什麽樣的女人最可愛?在孤看來,用盡心思讨孤歡心,眼裏只有孤,心裏只想着孤的女人最可愛。”
“可愛,卻不會愛。”沈星辰笑笑,“只是不知皇上眼中不可愛的女人的是哪位娘娘?”
沈星朝将酒杯重重頓下,目光閃爍了幾下:“不過也是玩物,罷了。”
“皇上還是第一次同臣弟談論女人。天子注定孤獨,可臣弟願皇上得一人心。臣弟有幾個紅顏知己,知道這女人的心要是涼透了,是最難捂熱的,皇上慎思慎行。”
沈星朝擡擡眼皮,提壺斟酒:“阿辰,你僭越了。”
沈星辰起身跪地,臉上表情波瀾不驚:“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沈星朝又灌了一口酒。
待沈星辰坐定,沈星朝問:“孤第一次與阿辰談論女人?”
“是。”
沈星朝回來時,步小黛剛泡完澡,穿着素白的衣袍,坐在湖心臨水閣上練習茶藝,猶如一支出塵的玉蘭。
頭發用白色發帶松松散散地紮在身後,緞子似的,散發着軟軟的光。旁邊精致的蓮花琉璃香爐裏,青煙冉冉上升,如絲如縷,萦繞在她身旁。
本想為難下這個敢爬樹敢咬人的女子,可她學起宮禮來一絲不茍,毫無破綻。這讓沈星朝莫名地失落,他本來等着步小黛發愁,向他求助呢。
在宮裏步小黛沒有任何臂膀,可她仿佛一點不懂得倚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也從不為換魂結束後做打算。總是一副強打着精神裝乖巧讨好他的模樣,所有心事都掩藏在那雙機靈的眼睛下。
步小黛不在意他!
沈星朝覺得步小黛絲毫不在意他!就連那些殺他的念頭,也不過是氣極了才冒出來。
世間的女子,不把他放在眼裏的也只有步小黛了。
酒勁上頭,他心底泛起了熊熊火氣。大踏步走到步小黛旁邊坐下:“奉茶。”
步小黛淺笑盈盈,倒了杯茶,用柔軟的手托了遞到他面前:“皇上。”
靈動的眉目在柔軟的青煙中,瑩潤如玉雕。
沈星朝懷疑自己酒喝多了,才會覺得今夜步小黛的眸光溫柔無比,仿佛要将時光化成水。他接過茶杯,存了找茬的心思:“今夜夜色靜好,不知昭容娘娘可否為朕歌一曲解悶?”
步小黛笑面如糖:“陛下,只是歌一曲有什麽意思?嫔妾還會跳舞呢,皇上可有興致讓獻獻醜?”
沈星朝也不知為何心情突然頓好,明知故問:“哦,昭容會跳舞?跳來瞧瞧,可別跳得像大馬猴。”
步小黛微噘嘴唇,佯怒,眉目之間說不盡地嬌媚可人:“皇上太小瞧我了。”她起身退到屋檐外的廣場,手一抖,水袖垂落。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婉轉的嗓音,微微輕風般淺吟低唱。
步小黛踏歌起舞。清麗的絕世容顏,雪白的長衫,水袖輕紗飄逸。舞步猶如仙一般飄然欲飛,又如精靈一般活波可人。冰藍的天空一輪冰盤似的圓月斜挂,月下的女子時而旋動柔軟的腰肢,時而輕舒柔軟的手臂,水袖似飛舞的月下白鳳凰,行雲流水。
那舞動的身影輕輕移過來,水袖輕輕一飄,落在沈星朝肩膀上。步小黛朝沈星朝輕輕一笑,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有星光迸出。手一揮想将水袖抽出,卻被沈星朝抓在手裏。再輕輕一扯,步小黛便如雨滴般,輕輕地墜入沈星朝懷中。
她輕笑出聲,擡手勾住沈星朝的脖子,身體如菟絲花般纏在沈星朝身上:“陛下,嫔妾竟會有陛下這般英武的丈夫?”
沈星朝垂眸,眸色深幽,看不見底:“今夜昭容有喜事?”
步小黛将嘴唇湊到他身邊,輕聲道:“我喜歡陛下賜我的月禪袍。”說完,輕輕咬住了沈星朝的耳垂。
是男人都不會再忍了,沈星朝猛地将她推倒。
……
許久,臨水閣終于恢複了平靜。
閣角的牡丹燈籠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四周擋風的輕紗在風中飄蕩,撥弄着屋檐。
沈星朝筋疲力盡,擁着步小黛裹在毯子裏,右手輕輕拍打着步小黛的後背哄她入睡。
看着步小黛恬靜的睡顏,沈星朝唇角不自覺勾起一絲笑。這次步小黛主動極了,非央着他把有難度的動作都玩了個遍,他自然用盡全力滿足了她,從來沒這麽累過。到後來,看見步小黛渾身是汗,還索求無度,他不得已點了她的麻穴強迫她消停入睡。
這還是頭一次他先停下。
“黛兒,睡着了嗎?”他輕聲問。
“嗯……”步小黛夢呓一聲,往他胸口鑽了鑽,像怕冷的小貓似的拼命往熱水袋旁邊黏。
沈星朝用手摩挲着她的側臉,輕聲道:“你在宮裏能依憑的只有朕,你只要好好跟着朕,朕會一輩子疼你的。”
很多話早已在腦海中盤旋許久,只是君王一諾千金,沈星朝又猶豫,從來沒說過。可一夜琴瑟和諧,他的話便多了起來:“等封國國滅,朕便封賞穆沉水,到那時別谷一系就是你的依憑。朕先封你做妃,再封你做皇貴妃。若你誕下皇子,好好教導他,以後再給朕做皇後,好不好?”
步小黛沒出聲,只是閉着眼睛靜靜地睡。
得不到回答,沈星朝伸手将她摟得更緊,鼻尖埋在她馨香的發絲裏,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道:“朕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