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婚禮迫在眉睫，天蔭卻被穆沉水叫走，說待嫁女出嫁前夕不能和外姓男子靠得太近。
步小黛只得耐着性子梳洗打扮。
絞面，修眉，塗粉，鏡中的女人嬌豔如花。銅鏡旁挂着那件漆黑的狐皮裘，步小黛心很亂，想婚後的生活，想新婚當夜會發生什麽，還在想那夜遇到的神秘的男子。
和穆石結婚有什麽好擔心的，可為什麽她的婚前焦慮症越演越烈？
“谷主。”侍女道。
步清秋邁步走了進來。大喜的日子，她穿上了一件暗紅色的男裝，更顯得沉穩。
“姐。”步小黛喊了聲。
步清秋接過喜婆手裏的梳子，替步小黛梳頭，口氣也難得的溫柔：“擔心啊？”
“嗯。”
“不要擔心，穆石小子別的不說，對你不會差。嫁了人小黛就長大了，一年半載再生個小子，咱步家就有後了。”幫她挽好頭發，步清秋扳着她的頭一齊看着銅鏡，“我家小黛這輩子會很幸福的。”
步小黛心裏的焦慮漸漸化成了甜蜜，以前她只是一個孤兒，守着迷茫的未來寂寞地活着。現在她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馬上還會有自己的丈夫。
她的運氣真的很好。
因着她的婚事別谷大宴賓客，還大開城門迎財氣，在別谷小鎮向難民施舍肉和米。
負責施舍弟子被層疊疊的難民圍在中間，一臉痛苦，向管事求救：“穆主事，他們不聽招呼。”
“把施舍攤搬到城門口。”穆沉水淡然道。
很快，新的施舍攤在城門口擺起來。一見施舍又開始，衆人又開始往前面擠，但前面只有一座狹窄的橋。人群一湧，便有人從橋上被生生擠了下去，幸好被旁邊早已準備好的別谷弟子用探山爪一勾，勾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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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下可是萬丈深淵，這下人群老老實實地排起了隊。
“危若累卵。”穆沉水用極細的聲音說了聲，然後笑了笑，對左右道，“守好城門。”
大紅的蓋頭擋住了視線，步小黛牽着喜球的一頭，被喜娘牽上紅地毯，交到未來的夫君手裏。
身穿一身喜服的穆石比往常精神多了，等拜了堂，入洞房，步小黛就是他的人了。想起新房床上新鋪的鴛鴦錦被，他激動得渾身發抖。
忽然，角落裏，頭戴鬥笠，黑紗遮面的王公子朝他舉杯。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對方黑紗遮面，穆石仍能感覺到對方在一臉嘲諷地看着他。
算了，大喜的日子，不找麻煩，他定下心不理。
步清秋端坐大堂，笑盈盈地看着新人。穆沉水在婚禮前忽然找不到了，大概是怕觸景傷情吧。步清秋沒吩咐人去找，只是換了位婚禮主事。
終于，穆石和步小黛走上大堂禮臺。
主事扯了嗓子喊：“一拜天地——”
兩人緩緩低頭行禮。
喜炮也在這時候“轟”的聲響起，震天動地。
緊随其後是陣陣哭爹喊娘的嚎叫，那嚎叫聲先是小，後來越來越大，仿佛有上萬人同時嚎哭。
步清秋豁的下站起身朝門口跑去，步小黛也掀掉蓋頭，同穆石一起往門口跑。
喜慶的氣氛陡然轉變，好奇的賓客們也紛紛往門口跑想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頭戴鬥笠的王公子站起身，走到禮臺上，撿起那鮮紅的蓋頭，放在指尖随意轉動着，坐上了步清秋的位置。
那邊步清秋等人到了門口，接過侍衛遞過來的西洋鏡看向遠處，渾身都僵了。別谷大門大開，成千上萬的難民正前仆後繼往別谷裏沖。別谷多處防禦機關自動啓動，隐箭、地陷、鐵蒺藜、碎屍陣……
別谷瞬間變成了絞肉機。
而難民潮後面烏雲壓頂，殺氣滔天，旌旗招展。是北宣軍隊，正驅趕着難民往別谷中走。
步清秋回頭看着首座上的王公子。“你不是伯服？！”
王公子哈哈大笑，擡手扯去鬥笠。
漆黑烏發飛揚，絕世容顏在殷紅的喜堂中似明月耀眼，所有人見到他真實面目時都屏息靜氣，發不出半點聲音。
男子的眼睛很漂亮，墨玉般深邃黝黑，黑得泛起了幽幽的藍色，冰冷寒冽如深淵之海。容顏溫潤如玉，墨眉卻斜飛入鬓，透出一股子冷冷煞氣，不失男兒軒昂之色。輪廓多分太冷，減一分太暖，俊美絕倫，當真舉世無雙。
在看到那雙眼睛的同時，步小黛腦海中浮出某些可怕的回憶。喉嚨一癢，好不容易好了的病又犯了，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墨黑的瞳孔仿佛幽深的黑洞，似乎能将所有人的勇氣都吞進去，傲然掃視步清秋等人，他扯了扯嘴角，道：“從來就沒有伯服。別谷重鎮是孤囊中之物，不過什麽時候取的事。”
春寒料峭，喜堂燃了地龍。可步小黛只覺得陣陣寒意滲人，冷汗順着臉頰滾落，沖開了眉心精心描繪的合歡花。
步清秋不慌不忙：“原來是北宣陛下，陛下光臨，我小小別谷蓬荜生輝。”
“确是小小別谷。”沈星朝靠在白熊皮靠背上，表情無喜無怒，聲音不冷不熱，“不過小雖小，但做糧倉再好不過。此番步谷主日夜操勞儲存糧草，為北宣伐封做好準備，朕定論功嘉獎。”
儲存糧草？
難道，難民源源不斷地趕往別谷……
封國糧價暴漲，別谷卻順利以平價購進了十六倉糧食。別谷一個糧倉就可以供應萬人軍隊……
大廳中，有的賓客躲到了角落裏，有的賓客拔出武器與別谷弟子對峙。還有一些別谷弟子竟也對自己拔刀相向。這些人都是前陣子穆沉水從谷外調來換班的外派弟子。
還有洞開的別谷大門。
是啦，将整個別谷拱手送人，說服自己存糧救濟難民。除了步家主人，也只有半個主人的他能做到了。
一個想法在腦海中漸漸成形，步清秋心髒頓時絞痛，一口腥甜就噴了出來。
“姐姐。”步小黛忙扶住她。
擡手将步小黛攔到身後，步清秋擦掉嘴角的血，上前一步：“陛下要嘉獎，也得先看陛下有沒有本事出得別谷！”
接過侍衛送上的金杯，金杯裏裝着從婆羅國購來辦喜宴的葡萄佳釀，細細品了一口。沈星朝單手支頭，睨視門口等人，眼波流轉：“步谷主的資質倘若用來管家自是家宅興旺。但強迫谷主以千人之力鎮守別谷，重康平也太放心？征戰伐戮是男兒的事，女人湊什麽熱鬧，不如跟谷主談談家事可好？朕想讨谷主一個成全。”
視線掃過步小黛，微微停頓，又那麽掠過去了，“朕與三谷主兩情相悅，已私下定情。今日幸而新人禮還未成，請谷主成全。”
步清秋冷笑：“哦？陛下想名正言順占我別谷？”
原來那夜的男人是他，他看了自己給穆石跳的舞，還當衆說這樣的話。
未等沈星朝回答，步小黛從步清秋身後探出頭，用很小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道。
“訂你奶奶的私情，訂你姥姥的私情。”
她在步清秋面前素來乖巧，言談舉止絕不敢放肆，這次也是氣極了，才露出本性罵了句。
步清秋扭頭瞪着她。
沈星朝探究着看着她。
四周一片寂靜。
半晌，沈星朝淡淡一笑：“提親的禮你收了，親孤也已經提了，你選個日子可好？”手一揚，鮮紅的蓋頭落回了步小黛頭上。
吓得步小黛慌忙将蓋頭扯了下來。
“王八蛋！”
衆目睽睽之下搶自己的新娘，穆石終于忍無可忍，捏着拳頭就要往前沖。
步清秋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領，小聲道：“穆石小黛，你們速速趕往奉天閣護好定天儀。記住，密道，還有小心穆沉水。”
口型全被沈星朝看在眼裏，他坐直身子，掀開扶手蓋，裏面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頭：“要開打了麽？聽說別谷機關精妙無雙，先讓谷主熱熱身。”
步清秋臉色突變，将穆石往後一扔：“帶小黛走！”
沈星朝微微一笑，一拍麒麟頭。
無數箭枝從他身後的牆壁飛出，襲向步清秋等人。
“擋！”
步清秋揮鞭，領着幾個別谷弟子将箭枝擋下，趁這個當口，穆石拉着步小黛就跑。
看着身穿鮮紅喜服落荒而逃的身影，沈星朝松手，酒杯落下，被身旁的侍衛接住。
“大學士準備好了？”他問。
侍衛禀道：“準備好了。”
沈星朝站起身：“走，瞧瞧定天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