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小黛。”
正同繡花針較勁的步小黛擡頭，是多日未見的重歌。
她忙起身，走到門口跪禮：“明王殿下，多謝殿下成全。”
因兩人的婚約已解除，步小黛又于穆石訂了親，按禮，兩人只能遠遠地隔着臺階說話。
看着素衣素顏，頭發簡單挽起，一副溫婉繡娘打扮的步小黛，重歌有些惋惜：“本座原是喜歡小黛姑娘，可惜有緣無份，倒給姑娘添麻煩，讓姑娘白白受了颠沛流離之苦。姑娘的病可好了？”
想起自己私奔的事，步小黛不好意思地撫了下臉：“讓殿下見笑，小黛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重歌笑了笑，忽然将一個小布袋扔到她手裏：“這是某人托我帶給你的。”
步小黛愣了愣，打開布袋，裏面是一張紙條，上面是穆石的筆跡，羞答答地寫着“三月十八”。
那是兩人的婚期。照封國習俗，未婚夫妻訂婚後到結婚前都不能見面，所以風塵仆仆趕回別谷的穆石，一進大門就被一陣殺威棒打得鼻青臉腫，然後被押到穆沉水身邊開始乖乖學習打理別谷。他和步小黛就如同牛郎織女一般，被無數丫鬟嬷嬷分了開，一個多月不能見面。只能眼巴巴盼着婚期趕緊到，兩人好雙宿雙飛，永不分離。
捧着紙條，步小黛跟重歌道謝：“謝謝殿下。”
“不必客氣，幫兄弟忙而已。”重歌轉身，揮着手離去。
步小黛覺得自家姐姐眼光真不差，挑的重歌确實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穆石明明搶了他未來的王妃，他并未懷恨在心，還佩服穆石敢同他一個王爺搶女人的勇氣，同穆石認了兄弟，這樣寬廣的胸襟實在少有。
重歌走後，步小黛喜滋滋地将那張紙條看了一遍又一遍。沒多久，照顧少年的丫鬟跑來偷偷在她耳邊說了句，她急了，忙朝後屋跑去。
屋裏全是濃濃的藥味，少年躺在床上，瘦小的身軀陷進了柔軟的枕頭裏。臉色蠟黃，嘴唇幹裂，俨然已出現死相。他身上的傷已經愈合，但他始終醒不過來，高燒不退。雖然可以用別谷的胃管直接将米粥灌進他的胃裏，但時間太長，他已油盡燈枯。
步小黛坐到床側，扶起他，用棉簽蘸了清水替他擦嘴唇。
一旁的丫鬟道：“三谷主，他不中用了。谷主說把他扔出去，省得髒了我們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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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的操勞，擦屎接尿，手下的丫鬟們已經怨聲載道。
步小黛央求：“姐姐們的辛苦我知道，不會髒了姐姐的屋子，把他搬到我屋裏去，我來照顧他吧。”
少年就這樣搬進了步小黛的屋子，睡以前穆石守夜時住的隔間，由步小黛親自照料。步清秋見她堅決，也不攔着，只遣了個老嬷嬷來協助她。
于是堂堂別谷三谷主，每天幫別人擦身子喂藥收拾衛生，聽到消息的穆石坐立不安，又無可奈何。
說來也算少年命大，進了步小黛的屋子，他的燒居然慢慢退了下去。一天步小黛正端着藥進門，忽然對上了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
她又驚又喜，端着藥盤走到床邊：“你醒了。”
因久陷昏迷而變得軟弱無力的手扯住她的袖子，無力的聲音從喉嚨中飄出：“黛……黛……”
步小黛愣了下：“沒錯，我是叫步小黛，你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努力勾起一絲笑，是的，他知道，昏迷的時候什麽都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于厭惡生命，上天又強迫你必須活下去，面對殘酷的一切。好在旁邊有個人始終陪在自己身邊，既然她纏着自己，強迫自己不得不回到人間。那剩下的痛楚，便要拉上她與自己一起承擔。
用手指了指自己，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天……蔭……”
老天保佑，天蔭的身體好得飛快。這小子粘人，整天黏在她身邊，連她上廁所都守在門外。想到他以前的遭遇，步小黛覺得這個可憐的少年有心理創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她很高興自己有了個乖乖巧巧的跟屁蟲，就像步清秋待她一樣，她心裏也把天蔭當成了弟弟一般待。
步清秋對他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雖然別谷的糧食漸漸充盈，不懼難民越來越多的問題。但步小黛的婚事迫在眉睫；春旱加劇，封國餓蜉遍地，重康平夜不能寐；北宣境內的別谷錢莊與別谷失聯……
一件件，一樁樁，随便哪一件都讓別谷主人心力憔悴。
執筆給錢莊掌櫃寫着信，步清秋支着頭，居然坐着就睡着了。
穆沉水進屋，見狀關上門，拿了件狐裘蓋在她身上。
步清秋無意識地一歪，便倒在了他懷裏。他支起腳，以便讓步清秋躺得更舒服，取下步清秋手中的毛筆，另拿了一張信紙替步清秋寫她沒寫完的東西。
案幾前兩人的相依相偎落在步小黛眼裏，美得像一幅畫。她拉上門縫領着天蔭上馬，來到同穆石約好的谷口。
站在谷口山崖往下看，一隊運糧隊正走進別谷，聲勢浩蕩。步小黛得意地跟天蔭說：“我們別谷有二十個糧倉，全是把山掏空了挖出來的。糧食存在裏面，蟲不駐，也不發黴，火也燒不到，放五十年也沒問題。現在糧倉填滿了十五個，就算別谷閉谷十年，別谷和周圍的人也餓不死。”
正說着話，腳下的糧隊停住了，別谷的一位主事走到一輛馬車前，拱手說話。好像在說進別谷的車輛一律嚴加檢查。就見車簾撩開，一個男人走了下來。
黑紗鬥笠，一襲華麗的紫袍，手拿折扇。
步小黛咧了咧嘴，是那個殺千刀的王公子。
“步小黛！”
身後傳來穆石咬牙切齒的聲音。
沒等步小黛回頭，穆石沖過來将她扛到肩頭，吩咐天蔭：“小子，把風。”說完心急火燎地扛着步小黛往谷口一個山洞去了。
根本沒注意到天蔭直勾勾地看着山崖下的人，臉色慘白。
小別勝新婚，擁抱親吻撕咬，穆石将分別後所有不安與思念都放在了折騰步小黛身上。要不是山洞陰寒，衣服才脫到一半步小黛就哆嗦起來，兩人當即就要洞房。
時間有限，步清秋很快會醒，負責看守自己的丫鬟也很快會去告狀。步小黛擁着穆石安慰道：“今晚姐姐設宴款待來賀賓客無暇他顧。你到觀月臺來，我送你一樣禮物。”
穆石依依不舍，卻也只能牽了她往洞口走。
天蔭守在洞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倆。
步小黛忙指着穆石介紹：“天蔭，他是你姐夫。”
又指着天蔭：“他是我剛認的弟弟，天蔭。”
穆石笑着拍了拍天蔭的頭：“好俊的男娃，以後姐夫會罩着你的。”
天蔭不悅，揮手将他的手拍開。
“小子脾氣真倔，”穆石毫不在意，依依不舍地跟步小黛告別，“我走了哈，今晚觀月臺見。”
步小黛又在他的臉頰親了一下，他才心滿意足傻笑着離開。
待他走遠，天蔭幫步小黛整理着頭上的亂發，又替她拍掉身上的灰，低聲道：“黛黛，這笨男人配不上你，你跟我走吧，我讓你過好日子。”
“哈哈哈哈……”步小黛大笑，用手指一戳他的腦門，“小屁孩想什麽？”
“你跟我走吧，離開別谷，這裏不安全。”天蔭一本正經地說。
這孩子怎麽了？步小黛捧着他的臉揉了揉：“別亂想，黛黛姐是別谷的主人。別谷以後就是你的家，沒人敢再欺負你。等你十八歲，我就幫你物色個好姑娘當你的媳婦兒，好不好？”
天蔭沒再做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