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逃離(一更
成年人做事, 都喜歡給彼此一些緩和的空間和餘地。
第四天的時候,那個已經提前打好招呼的戰友才打電話給雲笛,問他你們家孩子什麽時候到。
學校那裏知道雲家孩子要求可能比較高,都已經安排好一開始方便人融入群體的遠足行動, 就等周海樓過去以後就可以開始。
問題是……周海樓什麽到?
他如果再不來, 夏天的雨季就要比他先來一步。那時候江潮上漲, 遠郊泥濘難行, 學校到時候還得安排個其他的活動。
雲笛得知此事,立刻感謝過去,然後當晚吃飯的時候就把此事告訴了雲笙。
于是雲笙晚飯過後就致電周靖, 問他打算什麽時候把周海樓送走。
周海樓這些日子在家連養傷帶收拾行李, 外加和朋友告別, 怎麽都應該休息夠了吧。
就是再舍不得, 學校還有暑假呢, 又不是從此不回家了。
結果雲笙的問題言簡意赅, 周靖的回答也非常幹脆。周靖告訴雲笙, 人已經送走了。
雲笙心裏微愣一下, 接着便問周海樓被送到哪裏。
他和周靖此前已經十四五年沒有過直接對話。
他們兩邊相看相厭,彼此之間溝通起來已經很不熟悉。而且話題絲毫不具備延展性, 基本上就是一個人幹巴巴問一句, 另一個簡單答幾個字。
——幸好雲笙幹巴巴地多問了這一句。
周靖才把學校名字一報, 雲笙這邊冷汗就已經下來了!
這一部分的市場魚龍混雜。他特意推薦了雲笛戰友的學校, 不止是因為外甥在那裏有人照顧,更是因為知道其他類似旗號的學校都是什麽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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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周靖把周海樓送去一個外地的貴族學校,那他可能就自己氣一會兒。但如果說周海樓是被送到……
雲笙當即怒道:“你瘋了!”
大早晨接上雲笙的電話, 已經讓周靖頭痛欲裂。
他有點分不清究竟是昨晚沒睡好,晚上正困乏的時候, 被雲笙提高嗓子震得這一下腦仁兒生疼,還是自己的腦子本身就在疼。
到底是人到中年了,機體素質就是不行,連夜不能熬太久了。
周靖沒好氣地握緊拳頭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敲了兩三下後,覺得頭痛微微緩解,這才不鹹不淡地和雲笙說話。
“第一,周海樓是我兒子,大舅哥手伸太長了。第二,這地方難道不是你挑的嗎?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大舅哥想怎麽辦可以說。”
“……”
雲笙和周靖積怨多年。
要想他們兩個突然一下在電話裏熱切起來,雲笙可以事無巨細地把事情前因後果跟他解釋清楚,那還不如癡心妄想比較快一點。
最關鍵的事,雲笙接完電話以後,心都已經快飛到學校去了,哪有那個閑工夫和周靖說那些業內才知道的規矩?
他壓低聲音,重複了一遍:“你瘋了。”
然後立刻就挂了電話。
他從挂衣架上拎起自己外套,一邊往外走一邊打電話給雲笛:“二弟,周靖把人給送到隔壁省了……對,也是這種學校……對,我懷疑他根本沒問過……不用說了,你點人吧,我們現在過去接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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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宿舍一間擠下十六個人,夏夜裏天氣悶熱,因此會整晚整晚地開着窗。
等到半夜裏夜深人靜,大家睡得最熟的時候,孫亞從上鋪慢慢地吊下來,和一直不敢閉眼的周海樓對視一眼。
他們默默地交換了一個口型。
“都睡熟了嗎?”
“應該是。”
周海樓突然動靜很大地翻了個身,嘴裏吧嗒出一聲模糊的夢呓:“西瓜……砍你們腦袋個大西瓜……”
宿舍裏男生的鼾聲交織成一片,甚至沒因為周海樓這一聲“夢話”而産生任何停頓。
看來是都睡熟了。
周海樓沖着孫亞點了點頭。
他先翻身下床,死死地固定住高低床的床架——學校給學生們用的床價廉倒是價廉,物美卻未必到哪裏去。
這種床半夜翻個身都能聽到鐵架嘎吱一片,以男生的體重,想從上鋪下床,在深夜裏的動靜就更是刺耳。
孫亞占了身板瘦弱的便宜,蹑手蹑腳地從窄梯上爬下來。
他因為太緊張,腳心裏全都是汗,差點在光溜溜的圓杆樓梯上滑一跤。
幸好這些老床樓梯已經被磨得掉漆,中間露出的鐵杆部分俨然生鏽,粗糙不平,恰好替孫亞擋了一下,免去他一場禍事。
等孫亞翻身落地的時候,滿額頭都是亮晶晶的冷汗。
兩個人相攜來到窗口。這裏是二樓,翻下去難度不大。
按照他們之前商量好的,周海樓送孫亞爬下一樓後,就站在二樓窗口給他一直放哨。等孫亞從後操場那個鐵絲網團出來的小小縫隙中擠出去,那就大功告成。
在臨走之前,孫亞短暫地和周海樓确定一遍他的路線。
“2.5公裏有個電話亭,四公裏外有公交站。如果能到打車就盡量打車,打不到的話,大概五站地外有一個肯爺爺。”
而孫亞渾身上下所有的財産,就是兩個一元錢的硬幣——就這也是好不容易換來的。
但只要逃出去就有希望。
兩個人對視一眼,彼此點了點頭。周海樓用力巴住窗臺,伸出手腕給孫亞攥着,算是他從二樓翻到一樓的借力。
孫亞攥着周海樓的手腕,一閉眼睛從二樓窗臺上滑了下去,兩個腳在半空中快速又無聲地撲騰兩下,因為太緊張,錯踩了好幾次,好半天才踩上了窗臺。
孫亞再瘦再弱,也是個體重一百二十多斤的大小夥子。
在他整個人往下吊着,拼命想找一樓窗臺的過程中,雖然還有一個手在宿舍樓外牆體上扶着借力,但基本上渾身大半的重量,都是吊在周海樓那只手臂上的。
幾乎就在他剛剛腳踩上一樓窗臺的瞬間,周海樓的胳膊肘傳來一聲“咔嚓”的響動,聲音不大,但在夜色裏也是清晰可聞。
他的胳膊脫臼了。
周海樓的臉登時就白了,他面孔瞬間被冷汗打濕。孫亞猛地擡起頭來,看見的就是周海樓緊咬牙根,忍痛忍到猙獰的臉。
他眼中浮現出恐懼的神色,伸手朝着周海樓的胳膊肘輕輕一指。
周海樓強撐着搖了搖頭,對孫亞比了一個“快跑”的口型。
孫亞咬牙看他一眼,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他長手長腳像一只蜘蛛一樣從一樓窄窄的外窗臺翻到地上,落地的聲音在夜裏甚至比不一直貓更重。
他緊緊地貼着建築物的邊緣,把整個人都罩在夜晚的陰影裏。有一段路沒有教學樓和宿舍遮蔽,孫亞甚至四肢着地,匍匐前進,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
他不敢站成高條條一個影子,免得太顯眼,被可能的起夜的人發現不對。
周海樓一直緊張地抓着二樓的窗臺,兩只眼睛上下左右地橫掃着。他脫臼的左臂自然垂落在身邊,在極度的焦灼之下,甲狀腺激素成倍分泌,甚至讓他忘記了疼。
跑出去,跑出去,跑出去!周海樓腦海中只有這麽一個念頭。
終于,那個瘦弱的身影貼上了學校的圍牆,他猛地紮進圍牆前的灌木叢裏,蟲子一樣地貼着圍牆蠕動了幾下,似乎在摸索那個鐵絲網破損處的狗洞。
周海樓緊緊地盯着那個牆角,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出色的視力清晰地看到,孫亞抱成了一個圓團,像是一個球、一塊牙膏一樣,費力地将半個身體都擠出了圍牆。
在剛剛擠過那個破損的鐵絲窟窿時,他猛地頓住了一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那一刻周海樓的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但下一刻,孫亞就又加快了速度,一口氣從圍牆裏爬了出去!
成功了!周海樓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甚至顧不上自己的呼吸過重。
直到這個時候,右手臂脫臼的胳膊肘,才連着強烈的疼痛一同回到周海樓的感知裏。他握住右臂上端,搖搖晃晃地走到自己的鐵架床上,重新平躺回去,甚至連鞋都沒脫。
既然已經跑出去了,那就沒什麽事了吧……
就是不知道,孫亞逃跑以後,究竟還會不會去聯系周海樓的親人?
孫亞會撥打華秘書的電話的吧……他雖然沒錢,可只要跑進中心商街裏,等天亮了随便找人都能借到電話……
而且他找上周海樓,不就是因為一眼就看出周海樓有錢了嗎?
周海樓劇烈地喘息了一聲,他想:我有錢啊,我家有錢啊!我跟他保證過的,只要我能出去,這個鬼地方肯定就……這個鬼地方!
他右肩不自然地彈動了一下,實在是被脫臼的疼痛折磨得不行。
周海樓以前上私教課的時候,大概聽健身教練講解過一些醫療常識。對于關節脫臼怎麽裝的問題,對方其實也教授過周海樓。但是他不太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
還是試試吧。
周海樓側頭咬住枕頭,摸索着握住自己右手前臂,緩緩拉曲牽引,按照關節的對合試圖往裏一推——
周海樓雙眼猛地睜大!
要不是他嘴裏還咬着枕頭,只怕差點叫出聲來。
外行空有理論知識,就試圖上手實操,果然是不行啊。
周海樓整個人都放松身體癱在床上,盡量低聲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明月又在窗前走過一格,此時月為上弦,月相已經滿了大半,清水一樣的皎潔月光幽幽灑在男生宿舍的窗臺,和晚風一起流淌進屋裏。
周海樓疼得睡不着,睜大眼睛倒着看那一輪明月。
高懸天間的月亮無聲地映照着人間的全部悲歡。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雲端……模模糊糊之間,周海樓好像分作兩個,一個清晰地感受着手肘上的全部疼痛,另一個則喃喃地想起了那首古詩。
我怎麽會想起這個?周海樓自己問自己。
明月……瑤臺飛鏡……雲飛鏡嗎?
怎麽這時候想到她,是因為雲飛鏡也同樣手臂脫臼過嗎?
周海樓想了想,終于從記憶裏挖出了那一次氣氛劍拔弩張的探病。
印象裏雲飛鏡的手上似乎是固定着石膏。但是左手還是右手,是手腕還是手肘來着?他真的記不清了。
聽說她當時是為了逃避陸縱,于是從二樓一躍而下。
……一樣在二樓……一樣是逃命啊……
人的潛意識是個非常玄妙的東西,無數過去潛藏在巨大意識裏的記憶都如同冰山,大量的記憶碎塊全都隐藏在海平面下,不知何時才能穿透前意識浮現出來。
盡管才來了短短的三天,可周海樓已經想起了許多關于雲飛鏡的事。
那些他随耳一聽就忽略過去的片段、那些他好像從沒放在心上的線頭和碎屑……
和他擦肩而過,匆匆跑上天臺的雲飛鏡表情緊繃到近乎猙獰;被四人組取笑為“暗戀嚴铮青”的前提,是雲飛鏡在被掐住脖子時朝他求助;據說她也曾卧倒在地上,額頭流出來的血積攢成小小一灘血泊……
出于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周海樓突然輕顫了一下。
雲飛鏡曾經被陸縱打成腦震蕩。
宋嬌嬌去和陸縱說了一聲,于是陸縱就把雲飛鏡打成了腦震蕩。
這兩個念頭反複交織着,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帶來一種深沉而痛苦的奇異滋味,讓周海樓不禁回憶起之前自己脫口而出了雲飛鏡的名字。
他差點就讓孫亞聯系雲飛鏡,直到他意識到他并無雲飛鏡的任何聯系方式——而他做出這個決定,不止因為他感覺親人的不可信任,僅僅因為雲飛鏡明白。
其實他甚至不了解雲飛鏡究竟是怎樣的人,只記得她又狠又倔,似乎大多數時候是沉默的,然而一張嘴話鋒就像是刀子。
雲飛鏡似乎是個睚眦必報的性格,有一段時間一直在折騰舒哲。
所以他怎麽會指望雲飛鏡收到他的消息後會過來救他?
周海樓臉上的肌肉似顫似抖,最後收縮伸展,扯成了一個奇異泛苦的微笑。
——承認吧,不是雲飛鏡明白此時的周海樓。
是周海樓終于明白了當初的雲飛鏡。
她不是太狠,不是太倔,只是不承認她沒犯過的錯,又不肯低頭任人欺負。
她……就是想找條活路罷了。
周海樓擡起還能動的左手,一把将手臂蓋住了眼睛,徹底遮住了流水般傾瀉而入的月光。
大舅他們說的沒錯,我可真能耐啊。
周海樓心想:眼看着盛華變成和這個學校一樣的地方,讓當時還是個孤兒的雲飛鏡在裏面生活,還覺得一切都好,沒事發生,全都是她自找的。
要是這次能出去……
操場上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利的唿哨!
周海樓猛地撤下手臂,他聽見自己宿舍裏的男生們紛紛驚醒,穿衣穿鞋的聲音亂成一團,然後“啪”地一聲,有人猛地拍開了牆上的led燈開關!
白慘慘的燈光照亮了四壁,宿舍裏的男生們還沒适應強光,一時之間“艹”字連天,卻沒有一個人說出“你把燈關上”這種話。
周海樓一直醒着,所以對突然而來的燈光适應良好。他猛地坐起來,臉色慘白,額頭上還挂着騰出來的一腦門子冷汗。
怎麽回事?孫亞被人發現了嗎?
“集合哨。”有個人看周海樓木愣愣地戳在床上,非常簡短而厭煩地告訴他,“半夜拉練。”
大家兵荒馬亂成一團,都在忙着穿衣服穿鞋,誰也沒發現上鋪消失的孫亞。
誰也沒發現周海樓的鞋竟然是一開始就穿在腳上的。
周海樓的心髒跳到快要蹦出來。
他咬着牙,拖着脫臼的右臂生生給自己強拉硬拽地穿上了外套。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心想能撐一時是一時。
宿舍裏的人穿好衣服,甚至還不等扣上扣子,就兵荒馬亂地往外湧。
整個宿舍樓的男生都如潮水般地争先恐後往宿舍外跑,周海樓受傷的手肘被人撞了好幾下,但他只有一個念頭。
沒人發現孫亞。
直到現在,還沒有人發現,學校裏已經有一個男生消失了。
……
但隐瞞終歸是不能隐瞞太久的。
等所有人站成連隊,來的最晚的那幾個男生被罰在前面做俯卧撐。
等這幾個男生也歸隊後,孫亞的那個缺口就像是一顆脫落的豁牙那麽明顯。
教官大聲問:“這裏是誰?”
孫亞旁邊的人遲疑地說:“……孫亞?”
“他人呢?”
大家面面相觑,沒人知道孫亞究竟去了哪裏。
周海樓裝出一副茫然的模樣,也和旁邊人一樣,動作幅度很小地四處張望。
兩個教官對視一眼,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他們跑進宿舍樓裏上下檢查了一遍,很快就斷定:“出事了!有小崽子跑了!”
整個操場周圍的大燈被全部打開,宿舍樓裏亮如白晝,全部老師都被叫醒,每層廁所地板式搜查。
教官的臉幾乎陰的像是烏雲:“誰是孫亞的舍友,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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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亞拼命地沿着小路奔跑。
他一邊跑,一遍撒下一路斷斷續續的血點子。
那一團鐵絲網撕開的口子,真的就只是個狗洞。大概只能讓京巴狗通過,哈士奇想進都不行。
孫亞從裏面費力爬出去的時候,被幾條鐵絲狠狠地紮進肉裏,把衣服和肉都刮成破破爛爛的一條,鮮血頓時就湧出來打濕了後背。
可到底是跑出來了。
出了小路就能上大路,從大路一直跑可以跑回市裏。進了市裏能報信,能報警,哪怕脫了上衣跪在鬧市要飯,也比在那個鬼學校強。
他一口氣跑下來,從快跑到慢跑,又從慢跑變成快跑。雙腳近乎機械地往前,始終就沒有片刻的停息。
終于,他看到了學校同學記憶裏的電話亭。
孫亞眼前一亮,整個人都撲了上去!
他大喘着氣,摸出身上唯一的兩枚硬幣,小心翼翼地投進了投幣口,不假思索地撥出了一個電話。
……電話亭是壞的。
現在人人都有手機,作為一種早就被淘汰的通訊設備,盡管這個電話亭年久失修,也始終沒人報修。
孫亞眼中的光芒一下子就熄滅了。
他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滿滿一胳膊的電話號,每個電話號後面記着一個“密碼”,代表的是電話號聯絡人的身份。
這東西是他拿一根不怎麽出水的廢舊筆芯寫出來的。後來筆芯實在沒水出,電話號就由黑色變成紅色,被他刻在手臂上。
這條胳膊讓孫亞感覺沉甸甸的。
他此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但只要看一眼這條布滿了密密麻麻數字的手臂,孫亞就還有力量繼續往前跑。
深夜的大道鬼氣森森,月光是郁郁的灰,蟬鳴和蛐蛐叫都拖着不懷好意的尖腔兒。整條大路都只有他一個人。
——不,有車。
孫亞眼前一亮,伸手攔住了那輛從自己後面開過來的出租!
“師傅,載我去市裏。”他死死地巴住了窗框,“不管去哪兒,進市裏就行……”
出租車司機看着他,突然伸手按下了那扇門的按鈕。
孫亞臉上剛剛揚起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他哆嗦着後退了一步,輕聲說:“師傅?”
“你是那個少年犯學校跑出來的?”司機眼神戒備地看着孫亞,“你殺人了?”
他的目光仿佛要繞過孫亞的肩頭,看清孫亞的後背。
孫亞突然想起自己背上的傷。
他看司機已經在伸手摸手機,突然大叫一聲:“你別舉報!”
孫亞整個人撲到車窗上,司機已經按下升起車窗的按鈕,可孫亞已經不管不顧地在把自己的胳膊往車窗的空隙裏塞。
這個防備的、機智的、眼睛烏沉沉的男孩此時臉上的表情形同瘋狂:“不拉客就不拉,你別舉報——手機給我放下——鬼他媽才回去,我就是死這兒……”
天光在轉瞬之間,突然變為一片大亮!
孫亞和司機同時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心想這是哪個地方的太陽早晨出來的這麽早?
下一秒兩個人才反應過來,這亮度不是太陽,是正前方開過來了一支車隊,發現孫亞和司機的糾纏,車燈瞬間開到最大,直接晃住了兩個人的眼睛。
……是來抓人的嗎?
車隊齊齊剎住,有什麽人似乎從為首的那輛車上走下來。孫亞聽他的腳步聲一點點逼近,最後在孫亞後背站定,似乎打量了一下孫亞背後的傷。
他伸手把孫亞和那輛出租車分開——升起的出租車窗已經快夾着孫亞了。
“前面那個學校,你是裏面的學生?”
孫亞從來沒在學校裏聽到過這個聲音,但這不妨礙他大聲尖叫:“我不是!”
“我是一個學生的家長,聽說學校不對勁兒,過來接他出來。”那個男人的聲音簡潔有力,“我家孩子叫周海樓。”
“聽說過!聽說過!”孫亞瘋狂點頭。“他在裏面,就在前面!”
“會有人給你處理傷口。”男人在孫亞肩上輕輕一拍,“上車。”
作者有話要說:
1.之前章節的內容和作話都提到過了,這是一個架空世界,目前還沒有關于類似學校的報道。大衆和業內人士信息不不對等。周海樓進入學校前,周靖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2.上一章中出現過“周海樓保證,我出去後我家不會放過這裏”類似的內容,同時也一直在寫想要逃離的配角孫亞。
所以不明白為什麽有少部分讀者情緒激烈地認為“作者就是支持這種垃圾學校”。
3.如果作者想要讓一個配角死在這裏,不會在上一章剛開始沒多久出現一個計劃逃離多時的孫亞。
死在逃離前一刻這種劇情太惡意太諷刺了,本文不會那麽寫。
4.前一章有個細節,就是“新進了一個儀器,據說能電擊洗腦”,說明這種儀器還沒有被開始使用。
這算是作者私心裏的一點小小希望吧。這個世界不會再有雷電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