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林桓
要是雲飛鏡經歷過過年時的家庭聚會, 就會知道世上有種恐懼,叫做“來,閨女/兒子,給阿姨表演個背古詩/唱歌/跳舞。我家寶貝可厲害了……”
不幸的是她并沒經歷過。
于是雲飛鏡對接下來發生的一幕, 完全沒有預感, 也毫無防備。
她懵懵懂懂地被王啓航向着栅欄邊上推了推, 王老師厚實的熊掌拍了拍她的肩膀, 非常得意地和對面的李老師炫耀。
“看見沒有,我說什麽來着?這才不到一星期吧?轉學手續辦下來了,我學生!”
李老師一看王啓航的那副表情, 簡直恨得牙根癢癢。
“早就跟你說過, 小姑娘怎麽能去你那兒呢, 去你那兒像話嗎?”
王啓航沖着李老師一擡頭, 他太胖了, 下巴底下露出的是整整一排疊肉下巴:“在我這兒能學知識, 在你那兒學掄鐵鍬嗎?”
李老師神情非常激動, 他猶如探監一樣把鐵栅欄拍得啪啪作響。
雲飛鏡強烈壓抑着自己捂臉的沖動。她偷眼一看, 發現對面李老師身後帶的那三個學生也都在忍不住偷着樂。
吳志宇和劉赟超可能同樣經歷過這樣羞恥的高光時刻,因此早就閃在一邊, 離王啓航幾米遠。
沒想到王啓航和李老師隔着栅欄“王大胖”和“李鐵頭”地現場掰頭幾句後, 又突然想起他們兩個。
王啓航招手示意這兩個人過來, 然後胖乎乎的熊掌挨個拍過每個人的後背。
吳志宇身板最高最壯, 被拍一下露出個吐血的神色,但按着腳跟站穩了。
劉赟超實在太矮太瘦,站直了比雲飛鏡還低兩個指頭, 小胳膊還沒雲飛鏡粗。王啓航手在他背上一拍,他就做撲地狀貼上了栅欄。
至于最後的雲飛鏡, 在聽了那兩聲敲打人體空腔的聲音後,就一直心驚膽戰地用餘光觑着王啓航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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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最後,王啓航的巴掌輕輕落下,只樂樂呵呵地呼嚕了一把雲飛鏡的頭毛。
“看看,三黃蛋。”王啓航非常自豪地說,“就你們班有仨嗎?我們也有三個。比你們少個啥啊,聯考第一都不少!”
這話端得是振聾發聩,底氣十足,配上這次一中名列第一的聯考成績,自帶一種無懈可擊的底氣。
看對面李老師的表情,他可能已經快內傷了。
“王老師,”對面突然有個男生懶洋洋地笑了起來,“您班其他兩個我都熟悉,就這個雲飛鏡同學,還是第一次見到。要是您說她比我們都強,那我是不服的,非要比一比才知道高低。”
雲飛鏡循聲望去,就看見那個男生眼神正一錯不錯地望着自己,不知道已經默默觀察了自己多久。
在視線和對方相交的瞬間,雲飛鏡微微一愣。
在中學生必讀課外篇目裏,四大名著必然歸類其中。作為女生,雲飛鏡尤其偏愛世情類的《紅樓夢》。
但《紅樓夢》裏的人物都明顯經過藝術加工,因此雲飛鏡還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現實生活裏看到這麽一個……俨然從書裏走出來的人。
就像是曹公描寫的那樣,這個男生一看便知“有不足之症”。
男生相貌不算英俊,也絕不女氣,但他有種非常特別的氣質,讓人過目難忘。
他膚色不是特別的淺,然而臉色卻蒼白。這個男生眼神高傲,頭發和眉毛的顏色都偏淡,看起來有點混血兒的意思。
注意到雲飛鏡的視線,他沖着雲飛鏡淺淺一點頭,臉上卻殊無笑意:“林桓。”
雲飛鏡又是一愣。
她奇怪地不是這個名字怎樣耳熟……這件事奇怪就奇怪在,她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按理來說,他們這些全市成績拔尖的同學彼此都應該聽過一點對方的姓名,或者至少能叫出來“三中那個特別厲害的”,“九中的物理大佬”
這個林桓能被對面李老師單獨帶出來,想必有非常出衆之處。可雲飛鏡卻從來都沒聽說過他。
不單純這次六校聯考,上學期的考試裏,甚至在一年前的中考,雲飛鏡也不知道這個人。
她正在這裏微微發怔,王老師和李老師已經把這次比試內容定下來了。兩個老師一人出一道題,他們六個就現場在這兒做。
劉赟超向着雲飛鏡走了一步,雲飛鏡下意識閃了閃。由于過往經歷的原因,她不太習慣和別人站得太近。
但關于這個微小的細節,劉赟超根本沒注意。這個小個子又缺根筋的男孩直接問雲飛鏡:“你要不要筆,我看你沒帶筆。”
他直愣愣地把一根水性筆戳到雲飛鏡鼻子前,雲飛鏡稍微躲了一下,接過他的筆說了聲謝謝。
吳志宇又慢悠悠地撕了幾張草稿紙給她。
兩個老師的題都是手寫在一張紙條上的,男老師沒有那麽多講究,直接撿了半塊磚頭壓住紙,不讓題被吹跑就行了。
他們留下六個學生在這裏做題,自己則沿着欄杆慢慢踱遠了一點,低聲商量其他的事兒。
那兩道題一道是圓錐曲線問題,另一道則是導數相關。
雲飛鏡在圖書館時已經感受到了,王老師在幾何方面有特殊偏好,而且出題一向偏難。
他甚至都不屑設置多餘的條件,一句話題幹甚至絕不會超過一行,但已經足夠把學生活活難為死在試卷面前。
做過這麽多王老師的卷子,雲飛鏡已經很能摸準他的脈。
這道圓錐曲線雖然還是他一貫的簡練風格,但雲飛鏡打眼一掃,就大概知道應該用後兩個條件結合得出第三個條件,再用第三個條件裏延伸出的基本定理,配合第一個條件往下推導。
那之後應該還有三到兩個思考步驟,但順着這個思路往下,就應該沒什麽問題。
倒是這位第一次見面的李老師……
他出題風格好詭詐!
這道題看起來非常簡單,就是題幹廢話稍微多一點,仿佛難點都在讀題上。
但雲飛鏡可以保證,當同學們自信滿滿地根據題幹埋頭運算時,如果沒注意到那一句仿佛是在附和定義的先決條件,那大家就可以十拿九穩地……做錯了。
只有真正讀懂了題幹,才會發現這道題彎彎繞繞,曲裏拐彎,一轉腸子生了十八個心眼。
有點意思。
雲飛鏡找到思路後就下筆如飛,她先是飛快把第一道勝券在握的圓錐曲線搞定。這道題她已經洞察了出題人的思路,因此唯一的工作就是在計算量上。
至于導數題,她一連換了三種解題思路,最終确定,這一是一道考察替換構造不等式、極值應用與根的分布的大題。
她思路已經夠快,卻沒留神有人比她還快。只差最後一個不等式推論步驟,導數答案就水落石出之際,對面的林桓突然吊兒郎當地舉起一只手:“解決了。”
他語氣慢吞吞的,腔調被拖得很長,自帶一種故意的氣人感,眼神似乎還若有若無地瞟着這邊。
雲飛鏡沒有受到林桓的影響。在她身邊,吳志宇和劉赟超聽到對面這麽說,速度都加快了一些。但雲飛鏡仍然保持着原先的頻率,一直把這道題做完。
不遠處的王老師和李老師收了聲,他們好像交換了什麽東西,然後朝自己心愛的學生們走來。
雲飛鏡的計算恰好在這時候收尾。
她把筆合回筆蓋,不卑不亢地說:“老師,我也做完了。”
王老師拿起雲飛鏡的答案一看,心裏立刻就喜歡上了——和那天聯考時他透過窗戶看的一樣,雲飛鏡字跡清秀,解題過程簡練,卻絕不放過任何一個采分點。
她兩道題的答案都是對的。
反觀另一邊,李老師拿起答案紙,差點被林桓把鼻子氣歪。
“空白的?”李老師問林桓,“你就交張白紙給我?”
這情況實在太讓人意外,吳志宇仍然在埋頭苦算,劉赟超卻已經忍不住停筆看了過來。反觀對方的同學,看起來也沒有好上多少。
林桓嘿嘿一笑,做了一個翻轉的手勢:“老師看背面啊。”
直到這時,雲飛鏡才注意到他的手掌非常的薄,而且手背上青筋浮現,掌心皮膚幹燥起皮,好像被石灰腌過。
林桓的答題紙比他的臉還幹淨一點,上面只寫着兩行正确答案。李老師看着那兩個簡略的答案,臉上的表情一會兒顯得得意,一會兒又帶着點惱怒。
雲飛鏡下意識去看林桓的草稿紙,發現上面也只是淩亂地記着幾個數字,畫了幅簡單的函數圖而已。
他大部分的計算過程,大概都是靠心算。
……确實聰明得有點可怕。
就是這麽做題大概率拿不着分。
雲飛鏡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麽自己從來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了。
李老師和王老師顯然對林桓的這種風格已經習慣了,王啓航樂呵呵地說:“還是這麽有個性啊。”
李老師臭着臉把那張紙還給林桓,自己則看了一眼雲飛鏡的答案,表情說不出的眼饞。
——幹幹淨淨的小姑娘,水靈靈的,懂事又聽話,一步一采分,英語語文都不差,多好的孩子!
——他怎麽就晚了一步沒撈着!
林桓朝栅欄雲飛鏡的方向走了兩步,這回他臉上帶了點笑模樣:“你不錯啊。”
雲飛鏡問他:“因為我把題做出來了?”
如果是因為這個……吳志宇和劉赟超的速度也沒有比她慢多少,他們現在也做出來了。
而且對面三中李老師帶的剩下兩個男孩,也同樣挨個交卷。
大家都是天之驕子,差的這一分半分不算什麽。僅僅兩道題,也不能就此果斷地定出高低。
“沒有,主要是靠你同行的襯托。”林桓笑眼窺着雲飛鏡,另一半目光卻放在雲飛鏡身邊的兩個男生身上。
劉赟超當場就被激怒了,撲到栅欄上想伸手撓他。
從舉止風格上看,劉赟超真應該去當李老師的學生。
吳志宇微微低頭,小聲和雲飛鏡科普:“他們兩個不太對付。劉赟超喜歡打籃球,林桓你看出來了,他這人嘴賤,一聽說劉赟超的愛好,就損了他的個頭兩句。”
“然後他們杠起來了,約好放學比一場。那次劉赟超連扣了林桓五個帽,把林桓扣到當場心髒病發。是真的心髒病發,那天救護車都開進來了……”
雲飛鏡:“……”
她又忍不住仔細地看了看林桓那毫無血色的嘴唇。
林桓沒理張牙舞爪的劉赟超,眼神緊盯着吳志宇的方向,很警覺地問:“你說什麽呢?”
吳志宇擡起頭,笑容綿裏藏針,竟然非常有王老師的風範:“我和我們班同學說話呢,你三中的着什麽急。”
“我要是你,我就離她遠點。”林桓突然嗤笑了一聲。
那句話聽起來實在不怎麽善意,吳志宇笑眯眯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
雲飛鏡也皺眉看了回去,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心髒突然漏跳一拍。
莫名地,一種突兀而确定的感覺升上雲飛鏡的心頭——他看出來了。雲飛鏡想。
不知道為什麽林桓這麽敏銳,但雲飛鏡能感覺到,他看出來過自己身上曾發生過什麽。
那一瞬間雲飛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表情裏是否洩露出什麽,但下一刻林桓撇開眼睛,聲音還是那麽欠扁。
“她有點潔癖方面的強迫症,你沒看出來嗎?沒看出來的話,男女有別四個字夠不夠你別靠她那麽近?”
他竟然主動幫雲飛鏡打了個圓場。
吳志宇連忙跟雲飛鏡确定這件事。
雲飛鏡推說不是那麽回事,就是她剛剛在花壇邊上做題身上沾了點土,不願意蹭到吳志宇身上。
看着他們其樂融融的模樣,林桓隐蔽地翻了個白眼。
兩邊學生交流完畢,王啓航對他們三個打了個手勢,示意收工。
他讓吳志宇把操場上撒歡的猴孩兒們集合一下,又讓劉赟超幫他印一份卷子——從那個題的新鮮程度來看,大概是他剛和李老師交流完的,兩邊都有。
至于雲飛鏡,他眼疾手快地收起那兩道題塞到雲飛鏡手裏,讓她找個時間抄在教室後排黑板上,當思考題,班級同學做不做都随他們的便。
那兩個男生領了任務跑遠的,只有雲飛鏡看見林桓對自己比了個手勢,就在栅欄附近磨蹭了一小會兒。
林恒看着雲飛鏡,姿态有點別別扭扭的:“你喝不喝奶茶?”
“咦?”
“喝不喝!”
“……喝?”
“哼。”林桓就狀若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小女生都喝奶茶。行了,改天我請你。”
“……”
雲飛鏡看着他病态蒼白的側臉,一種近乎荒謬的感悟從心間升騰而起:這男生不是在道歉吧?
因為剛剛不小心說漏嘴她不希望別人知道的事,所以在委婉地表示道歉?
林桓下面做的事,讓雲飛鏡知道那不是錯覺。
他指了指雲飛鏡的袖口,揮手比了個手刀的姿勢,語氣還是很不客氣:“你沒有更長的長袖了?沒有的話帶對兒護腕。”
雲飛鏡猛地一低頭,只見自己袖口在做題時稍稍蹭上去一點,露出了關節上的的一線青痕。
她身上的舊傷這半個月已經差不多都褪下去了,手腕關節這裏,是那天和周海樓打架時,對方用手刀砸出來的。
她低頭拽下袖口,再擡頭時,林桓已經雙手插兜,晃悠悠地走遠了。
他和雲飛鏡一樣,離自己班級裏的兩個男同學隔一段好大的距離。
只不過雲飛鏡會下意識離男同學遠一點,是出于某種歷史原因。而他大概……
他大概就是瞧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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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一中一牆之隔的派出所裏,陸縱臉色陰沉地聽着面前訓導員的教育。
嚴铮青坐在他旁邊,表情也沒有比他好到哪裏去,只是少了幾分攻擊性。
在弄清楚闖入一中只是個誤會——其實派出所根本不相信是誤會,陸縱的那個氣質太匪氣了——他們就被宣布要接受思想教育,然後再由家人領回去。
給他們做思想教育的訓導員已經見慣了小混混,知道如果第一次犯錯不好好把人震住,等成年後大概就只能在看守所看見他們了。
所以訓導員響鼓用重錘,錘得嚴铮青雙眼發花,陸縱心頭一個勁兒冒火。
他們兩個的不以為然,當然都被訓導員看在眼裏。
等過了一會兒,陸縱父親的秘書趕到之後,訓導員心裏了然地“啊”了一聲。
原來是有錢人家給慣出來的,不然怎麽能教成這個德行。
秘書倒是客客氣氣地簽字領人,但訓導員還是多說了兩句。
一中和三中都是省裏的重點中學,萬一出個什麽意外,不要說上面領導全都看着,就連全省人民一定也都盯着。
有錢了不起嗎?有權了不起嗎?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你能在小範圍內一手遮天,偷梁換柱,但你難道還想做下大案,激起民憤,然後再堵住悠悠衆口?
大清都亡了幾百年了!再往前的大明,錦衣衛骨頭都爛了!
這種行為踩在危險線邊緣,年齡也在未成年邊緣的男生,回去之後要是不好好教育,搞出事來的一定就是他們!
兩個“少年犯”最終灰頭土臉地被送出派出所。
陸縱還想在一中門口等雲飛鏡放學,卻被秘書嚴厲地喝住。
“陸總都知道了,讓你不許再去打擾人家女孩子。對方都轉走了,你還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嗎?”
秘書一字一句地重複着陸縱父親的口令:“陸總說他會好好備禮謝謝雲同學,大少這段時間先冷靜冷靜,就留在家裏學習吧。”
至于嚴铮青,這是別人家的孩子,秘書的态度倒是很客氣。
“嚴少去哪兒?我送你吧。”
嚴铮青黯然地看了一中校門最後一眼,把頭緩緩地靠在冰冷的窗戶玻璃上。
“随便哪兒……快點開走吧。”嚴铮青低聲說,“你說的對,她都轉走了,就是為了避開我們。我再過去見她,又有什麽意思呢。”
秘書發動了車子,一中的輪廓在車窗外漸漸遠去。
嚴铮青悵然地用窗戶玻璃抵着自己一跳一跳作痛的太陽穴,心想要是雲飛鏡知道他和陸縱剛剛的遭遇,想必會又是不屑,又是高興吧。
……其實他想多了。
雲飛鏡回教室後就在後面黑板上抄題,抄完題又趕緊做劉赟超印回來的卷子。
等卷子做完了,她開始心算自己圖書館究竟能積多少積分。
——她過得這麽充實而有意義,早就把這兩個人進局子的事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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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周靖坐起來後,嘴裏念出的第一個名字就是“雲飛鏡”。
華秘書想請家庭醫生來給他檢查一下,但周靖只是草草地揮了揮手以示不同意——他現在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情。
現在周靖滿心滿眼裏只惦記着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想辦法查一下我和她的dna。”
周靖沒有說那個微妙的“她”字是誰,然而華秘書已經很明白了。
第二件事則是:“轉學的事,你已經辦了?”
華秘書苦笑了一聲,對周靖點頭應是。
周靖臉上露出痛惜之色,但他沒有對華秘書多說什麽。
畢竟他心裏非常清楚,華秘書只是遵循他最開始的指示。而周靖當時的心境,确實是想讓雲飛鏡離開自己的兒子,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誰能想到……
華秘書看他臉色不虞,連忙寬慰補救道:“一中是全省出名的好學校,雲同學的班主任還是學校校長,她去了新環境也是不差的。”
周靖無力地揮了揮手,沒把這話當一回事。
他的女兒本來不必去外面讀書啊!
至于第三件事,那就是……
周靖咬牙切齒地說出那句話,他每個被擠出的字間似乎都帶着微末的血氣。
“你去查,她在校醫院是怎麽回事。”
路過科室門口偶然聽過的那場對話,如今像是烙印一樣,每個字都被深深釘進周靖的心裏。
——為什麽雲飛鏡會需要頻頻去校醫院?
——為什麽校醫院最後甚至都不肯給她留下任何醫療記錄,不肯給她開病歷?
——他的女兒,究竟在盛華遇到過什麽?
當周靖作為旁觀者時,那段對話裏解析出的每個因素都把雲飛鏡釘死在罪責柱上。他偏袒自己的兒子,早早地帶上有色眼鏡看人,于是得到的每個結果都理所當然,毫無負疚。
然而當周靖知道雲飛鏡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開始關心那段對話字面裏的含義,像任何一個普通人,像任何一個“人”一樣,去思考他本應該第一時間思考的問題。
為什麽雲飛鏡去校醫院的次數那麽頻繁,頻繁到随便兩個大夫都知道她是誰?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