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在陶小魚沉寂了半個月之後,她養成了潛水的習慣。好吧,她承認自己沒辦法完全不去關心蘭溪的一切,只能盡量避免引起關注,已然為他動的心可禁不起挑撥了。
這次直播有些特別,中間中斷了近三十分鐘沒有聲音,電話鈴聲響起,大家才知道,蘭溪居然累得睡着了!而他醒過來第一句是道歉,然後就立刻跑向廚房。滋啦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陶小魚心裏一沉。
剛剛睡着了,忘了鍋裏還熱着東西,差點出火災。蘭溪有點後怕,聲音裏帶着些許疲憊。陶小魚只覺鼻頭一酸,忍不住在直播間裏打下,大大,別這麽辛苦,我們希望你陪我們變老,相約廣場舞可好?
好,我們一起老年迪斯科。蘭溪深情地回答,引發了一系列騷動。陶小魚震驚了,難道自己真的有錦鯉體質?她已經半個月都沒發過消息了,一次就被看到了?
接下來的事讓陶小魚露出震驚的表情。
小魚啊,你是不要人家了嗎?人家等你好久了……妖嬈的聲音很好聽,直播間簡直炸裂!陶小魚深呼吸一口氣,緩緩打字,蘭溪公子,你的偶像包袱呢?
随即,滿屏都是類似這樣的話。
蘭溪在電腦面前邪魅一笑,換回本音開口,我一直很感謝你們陪着我,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們要離開,請告訴我是我哪裏做錯了什麽,不要一聲不吭就走掉,可以嗎?
陶小魚有些哽咽,她知道這些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頭腦一熱,她打開臨時對話框,戳了那個沉寂很久的頭像,解釋說自己前陣子出差,忙過這陣子就好了,又提示他一個人別用爐竈熱吃的,換成微波爐可以更安全,最後保證自己是真愛他的阿姨粉,以掩飾自己那顆為了他失去節奏的心。
阿姨……蘭溪輕輕咬字,小魚阿姨嗎?修長手指在鍵盤上碼字,謝謝小魚阿姨的支持。
就這樣,陶小魚和蘭溪的網友生活開始了。她會主動提醒他哪個字讀錯了,會以阿姨的身份給他寄出差買回來的特産,會推薦給他有道翻譯官來幫他糾正英語發音。蘭溪雖不曾主動和她說過話,可是每次看到她的話,都會第一時間回複,并且态度溫和似老友。
這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直到某天戛然而止。陶小魚記得那天晚上,群裏緊急通知直播取消,然後連續一周都沒了消息。管理再出現,帶來的是蘭溪有事暫停直播的消息,讓大家稍安勿躁。恢複了會通知大家。
陶小魚很擔心,可是仔細想了想,又沒有立場去關心,只能耐心地等。直到一周過了,一個月過了,還沒有蘭溪複播的消息。她終于又一次越界,打開臨時對話框,輸入,你怎麽樣了?
意外的是,這次不同于以往,她的消息石沉大海。蘭溪好像人間蒸發般再無消息。
失去蘭溪消息的這些天來,陶小魚經常做一些和他有關的夢,有時候半夜驚醒,卻不記得具體的情節。這樣久了,她都有些恍惚,那個人是否真的存在過?
群裏開始還有人每天都在發信息說想大大,或者細數大大不在的第幾天。管理們的異常沉默讓大家心情都沉寂了許多,慢慢地連群打卡群簽到都不堅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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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陶小魚迎來了一個機會,一個她能無限靠近蘭溪的機會。陶小魚的單位正在進行崗位交流活動,支援偏遠地區,而按照她給蘭溪寄過禮物的地址看,蘭溪所在的城市正是被支援地區之一。從報名到被談話只用了三天,第四天上午,當陶小魚坐在飛機上的時候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這樣沖動,還是她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
下了飛機之後,有當地單位的同事來接機,當問到她有沒有想住的地方時,她脫口而出的就是蘭溪的那個街區。是的,她在賭,賭他留給自己的地址是真的,賭她有機會看到他,确認他的安好。
就在陶小魚在蘭溪的城市工作的第二周,她看到群裏炸了!群管理代表蘭溪發言,說因為個人原因蘭溪将無限期退圈,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由于蘭溪是簽約的主播,這個決定意味着巨額違約金,所以大多數粉絲和陶小魚一樣,認為這次大大真的是遇到不可抗力的麻煩了。
陶小魚又一次打開那個帥氣的灰色頭像,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說,她知道他退圈的決定之後,已經不像前陣子那麽确定,自己能找到他。這座陌生的城市,雖然在祖國板塊上算得上偏遠,卻也是有着七八百萬人口的省會城市。如果,這個地址不是蘭溪本人的,自己申請在這兒工作又有什麽意義呢?
巨大的心理落差導致了陶小魚在下班後的夜晚,一個人去了離家最近的酒吧。她從沒來過這樣的地方,只知道心裏難過,想發洩。記得楊千嬅有首歌叫長島冰茶,她對着酒水單直接點了它。不辣微微有些甜的口感,讓她一口氣喝完了三杯,等她走到家樓下的時候,已經有些暈眩到迷路了。
“這位小姐,你找誰?”一個微弱卻清越的聲音自她後方響起,她迷茫的眼睛朝來人看去。
那人竟然比她還矮,瘦削白皙的皮膚,活脫脫一個小白臉模樣。
“姐姐我不用你一個小白臉管,乖,快點回家,別讓人找不到,找不到你的人會擔心。”說完這句,陶小魚的淚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巨大的悲傷籠罩住她,也影響了她身側的男人。
男人艱難地轉動了身下的輪椅,花壇這裏道路坑窪不平,他試圖喚醒這醉兮兮女子的意識,卻發現她除了哭什麽反應都沒有。眼看就要十點了,這樣下去不行,物業小區也不能保證她的安全。嘆了口氣,他剛想伸手扶她,就看見她的眼睛似乎終于正視了自己。
“你嘆氣幹嘛?總嘆氣會沒有好運氣的。那個人也是,你們嘆氣都很好聽,可是,他病了然後不見啦,我來了也找不到。”
陶小魚剛說完就伸手就拿出手機,敲了些什麽又神聖地收好。
“你是在聯系家人嗎?我陪你等他們過來。別在地上,會着涼。”男人的聲音明顯中氣不足,卻帶着體貼的味道,甚是好聽,讓陶小魚有些熟悉。
“沒,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我這裏只認識一個虛無缥缈的人。”說完又低聲啜泣。
林西無奈,只好用盡最大的臂力把她搬到輪椅上,他操作不算熟練,反複兩次才把她放穩,操縱着按鈕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陶小魚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當她醒來,第一反應都沒發現自己并沒有在新家裏。廚房裏飄來飯菜的味道。肚子合時宜地發出聲音,是了,她已經盡超過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順着味道走出來,她才驚覺,雖然這裏和她家戶型一樣,卻不是她家。環視四周,看得出家裏很幹淨,主人應該是個熱愛生活的人。
她看到廚房裏輪椅上的人有些呆愣,昨天自己究竟是怎麽回來的?被一個殘疾人撿回來了?是在酒吧嗎?她怎麽一點也沒印象了。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林西嘆氣,随機轉過來,“小姐,你昨天晚上在園區中間的花壇上醉倒了,問你什麽也不說,沒辦法只好把你帶回家了。”
陶小魚愣住了,眼前的男人眸色深沉,唇紅齒白,吐字清晰,一雙丹鳳眼注視着自己,她的臉騰一下就紅了。
林西看她不說話,以為是她被他的殘疾吓到了,不自在地攏了攏身上的毯子,輕咳一聲,說:“早餐快好啦,你去洗漱一下再吃。”
陶小魚這才驚覺自己呆愣的如此不禮貌。趕緊開口:“那個,我不是看你,不對,我是看你太好看了,哎呀,反正就是我覺得你挺好的。”
這幾句颠三倒四的話讓本來不自在的林西撲哧一聲笑了,空氣中的蜜汁尴尬變得暧昧起來。
陶小魚自己拍了下腦袋,抱歉地說:“昨天冒昧打擾了,我這就去洗漱,還有,謝謝,然後我剛剛說的話是真的。”
自從受傷以後,林西看過太多太多,有惋惜的,有嫌棄的,有同情的也有八卦的,像陶小魚這樣目光純淨如水的,還真是第一次,他輕輕點了一下頭示意她趕緊去洗漱。
走進衛生間,陶小魚才開始懊悔,自己剛剛都在幹什麽呀!教養呢?禮貌呢?當她看到被改造過的衛生間設施,心裏有些道不清的情緒,看得出有些扶手還很新,證明這個人受傷沒多久,漂亮又善良的男人,是上天都嫉妒了嗎?
等她收拾好情緒出來,林西已經把早餐都擺在了桌子上。清粥小菜,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對不起,我這兒沒什麽人來,平時吃的比較簡單,你湊合墊一墊肚子。”林西略微局促地推了推早點,解釋着。
“不會,我特別喜歡吃這種中式早餐,謝謝你,沒讓我露宿街頭。還給我做好吃的。”陶小魚笑了,是感激不盡的神色,臉上的酒窩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可愛。
吃完飯,陶小魚說什麽也不讓林西繼續幹活兒,争着把碗筷拿到廚房。改造過的水龍頭有些矮,她不得不彎着腰沖洗,林西的視線不自覺看着她,想起她昨晚和現在截然不同的樣子。果然,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麽現實,脆弱留給夜晚,早上依然要如常地生活。
“我叫陶小魚,住C區22號樓102,以後就是你的中國好鄰居了。”擦幹了手,陶小魚蹲在輪椅邊上,伸出手去。
林西微怔,随機伸出自己的右手,“林西,很高興認識你。”因為你,我覺得自己還是個有用的人。這句話他默默放在心裏說。
就這樣,陶小魚交到了她在這裏的第一個朋友。
因為她擔心林西的不便,所以在臨走之前死皮賴臉地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和微信,美其名曰下次喝多了求撿。
林西只猶豫了一會兒,就把聯系方式給她了。
和林西成為朋友的日子裏,陶小魚發現這個人的生活遠比她想着的艱難。她第一次回請他吃飯,選的是他們小區門口的一家火鍋店。因為只有兩個人,所以服務員自然領到了散臺。
狹□□仄的空間裏有服務員來回穿梭,林西的輪椅在這樣的氣氛下就有些尴尬。時不時聽到不遠處的食客對他議論紛紛,更有甚者再打量了他之後,大聲嚷着,呦,這年頭殘疾人都有女朋友,還出來約會,真刺激我們這些普通人哦!
陶小魚聽了,剛要起身,就被寬厚的手掌拉住了。
“別理會他們,我們吃我們的,看,蝦滑好了。”
陶小魚一臉愧疚地接過他撈出來的蝦滑,發現他一直在煮東西,卻沒怎麽動筷,愧疚不安的情緒更加擴大了。
“你,是不是不愛吃火鍋呀?早說呀,我是随便選的,害你不自在還吃的不可口,真是罪過。”
“呵,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不去理會就是了,我是現在的身體不能多吃,”
終于把這頓自嗨的答謝宴吃完,陶小魚在争得林西允許的情況下,推着他出門,途中路過了之前出言不遜的那桌,陶小魚戲精上身,突然用柔得出水的聲音道:“親愛的,怎麽辦,我好像越來越愛你的體貼入微了,我要把你看緊點兒才不會被人搶走。”
少女獨有的清新味道離自己只有幾厘米,林西僵硬起來,隔了幾秒才領會她的意圖,“放心,我只愛你。”
陶小魚心跳得不正常了,我的天,這個林西的情話怎麽可以說得如此真誠。那種酥麻感直到兩個人各自回家都沒有散去。
陶小魚打開聊天軟件,又看了一下灰色的頭像,蘭溪還是沒有任何回複。她喝多了被撿回家那天,在對話框裏寫明了自己已經來到他的城市,不求見面,只想确定他的安好。
半夢半醒之間,陶小魚耳邊又想起了林西的那句情話,腦袋裏有些什麽抓不住的東西一閃而逝,醒來全盤不記得。
與此同時,林西在一個人艱難地把自己移進浴缸之後,默然看着缺失的左腿。是的,他之所以每次出門都帶着毯子不是怕涼,而是在掩蓋他的不完整。那顆随着陶小魚一颦一笑而跳動的心髒此刻安靜了許多,呵,自己這樣的現狀,連父母都敬而遠之,又何必奢望被一個認識不久的人接受呢?
自那頓火鍋之後,林西有些刻意回避陶小魚。神經大條的陶小魚是在自己第三次敲門而不得入才發現的。因為他們倆住在同一個小區,她經常在下班路上順便買些水果蔬菜給林西帶一份。以前他都會微笑結果,然後用微信給她發紅包過來,最近都說自己不在家,放門口就好,微信紅包倒是一如既往地只多不少。
再一再二的,再傻的人也發現了他的意圖。陶小魚這天恰好是大姨媽造訪,心情很是不好,加上杳無音信的蘭溪,她把氣撒在了林西身上。
我就在你家門口等你,多晚都行。
留下這句話,陶小魚抱着那袋東西在林西門口安營紮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