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周霆不遠不近地在後面跟着,但是到了前面轉彎的拐角,白棠的身影忽然再也看不到。他疑惑地走出去往周圍轉了一圈,并不見可以藏人的地方,最後,等了一會還不見人之後,神色複雜地從這裏走了回去。
白棠在他回到車上後,從一堵圍牆上輕輕跳了下來。她走到附近一個籃球場上,從身上掏出沒有被抹去印記的幾面幡旗。幾個手訣打過去,幡旗上面的氣息越來越濃,然後站在籃球架下靜靜地等待。
少刻,一道身影翩然而至,卻是站在遠處的一座能夠把白棠納入眼底的屋頂上。他遠遠地打量着球框下的女學生打扮的白棠,少見地皺起了眉,因為這個故意破壞他精神印記并把他引到這裏來的人,有些年輕得過分。這不得不讓他遏制住心底的殺意,在沒有看出深淺之前,貿然出手不符合他謀定而動的處事風格。
最開始感應到幡旗上的印記被人破去,他先是驚訝塵世裏走動的還有別的修士,随後就起了殺心。在他選擇了魔修一道之後,他為了修煉做出的那些害人的手段,注定了他和其他修士不能和平共處,何況這人還毀了他的靈器。
可是,謝舟設想了多種情況和應對方法,都沒有料到被他當作假想敵的人會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學生。而他只靠遠觀,并不能感覺到對方的修為比他究竟高出多少。能夠抹去他在幡旗上的精神印記,元魂肯定比他強大,修為的話,就不一定會比他高很多。
但面對一個修為比他高又比他年輕的修士,謝舟不敢輕舉妄動。這樣的修士,背後往往會有一群老的,他可不想打了小的引來老的和他糾纏不休。所以,本質上,謝舟還是因為白棠的年紀小把她看輕了,也是他對自己作為散修能夠修煉到今天這種修為的自信。
白棠在他來到屋頂的一刻就感覺到了屬于魔修的氣息,但等了許久都不見對方出來,心知這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便拿出了剩下幾面留有精神印記的幡旗。
看到這幾面幡旗,謝舟坐不住了。他可以舍棄自己的靈器,但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讓自己再為了精神印記的抹去而受傷。于是,從屋頂上下去了。
“還請道友手下留情。”趕到籃球場攔下白棠的動作,謝舟露出了友善的笑容,同時不着痕跡地将一樣東西扣入掌心,“不知道友特意将我引來這裏,有何請教?”說完,就要把手裏的東西滑到指間彈飛出去,結果,一股屬于元魂上的威壓将他鎖住,站直的身體在這份沒有掩飾全力發動的威勢下,雙腿一軟,不受控制地跪倒了地上。
下一刻,幾枚玉符從白棠手裏飛射了出去,在他周圍懸停漂浮。謝舟在這幾枚玉符的包圍下,剛剛還能掙紮的身體徹底不能動彈了,他的額頭忍不住冒出了冷汗,看向白棠的眼睛瞳孔緊縮,扣在掌心裏的一個黑色彈珠從他手上滑落到了地上。
白棠信步走到他面前彎下腰,把珠子撿到手裏把玩了一會,又對謝舟下了封住他修為的禁制才開了口:“你一個小修士的手裏,東西倒是不少。”這珠子的破壞力雖然不能對她造成很大的傷害,但真往她身上來一下,也夠她受的。
“你是什麽人!”僅僅憑借一道元魂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就能把他壓制住,這樣的差距,哪怕謝舟這個靠自己琢磨修煉起來的散修,也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學生絕對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只是元魂強大一點,修為比他高一點的小修士。“把我引來到底有什麽目的?”
白棠把珠子收了起來,她們之間的修為差不了多少,但是境界上的層次相差太多,所以,她才能用這招來制敵。而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想過和一個魔修坐下來好好地聊聊天。在這個法治熏陶下的社會,對方還能做出用魔器去收集生人精氣來壯大自己修為的事,她就知道想要從對方身上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就只能靠實力先壓制住對方。
“你同我說說如今的修道界是什麽情況。”這句話,白棠帶出了常年在青雲宗面對後輩弟子的高高在上,沒有任何命令的語氣,甚至從表情到口吻都是尋常的陳述,卻給謝舟造成了不弱于剛才元魂帶來的壓迫。
“就只是是這麽一個問題?”謝舟強行抵禦住這份壓迫帶來的屈從心理,穩住心神,冷靜地回道。而在心裏,經由這個問題開始對白棠的一些信息進行分析判斷。
“我在問你,你只要回答就可以了。別的話,”白棠低下頭,嘴角挂着一抹淺笑,“我不想聽到一個多餘的字。”話音落下,白棠幹淨利落地抹去了謝舟在幡旗上的第三個精神印記。
Advertisement
謝舟心中駭然,他從得到的古簡上知道想要抹去別人在靈器上的精神印記,即便元魂比原主人強大,也也花費一點時間,而且不能受到別人的幹擾。但是,這個女學生竟然在談笑間就把他的印記輕飄飄地抹去了。這是什麽樣的元魂和修為境界才能做到?
一想到這,謝舟端正起了态度。識時務者為俊傑,在沒有确保能夠翻身之前,想要保住自己就只有配合。他伸出舌頭舔去了唇邊的血漬,低下目光恭敬地回道:“我對前輩口中的修道界并不清楚,您是我遇上的第二個修士。幾年前,我曾經去過一個地方,在那裏感覺到修道門派的蹤跡,但是以晚輩的修為不敢進去冒險。”
白棠心中一動,問出口的語氣卻沒有透露出一點急切:“是在哪裏?”
“y省境內的一處山脈。”那時候,謝舟剛剛入氣。作為一個魔修,自然不敢和一個門派作對,便做了些印記就走了。原本,他是想等修為上去以後把這個門派作為自己的儲備資源,後來才認識到想要在這個靈氣缺乏的世界修煉,不靠手段根本盼不到頭。
y省,白棠自由一套判斷別人是否說謊的方法,确認謝舟說的是真的後,在心裏琢磨了起來。知道這裏還有宗派的蹤跡,她當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然而,還是一個道理,就算換了一個世界,還是以實力說話。但以她目前的修為,只能把這個念頭先壓下,而且不到修為可以無所顧忌的時候,她不會輕易踏足這個世界修道界的領域。
“你是怎麽入氣的?”
“晚輩得到魔門的修煉法門時,還得到了幾塊靈石。”
白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謝舟以表情表示自己沒有說謊,“那就說說你在哪裏得到的這些東西,除了這兩樣,還得到了什麽。”
謝舟心裏暗恨,面上不敢有絲毫隐瞞,将自己如何無意間闖入了一位坐化的魔門前輩的洞府得到對方傳承的事說了出來。得到的功法還有魔器也沒有隐瞞,對于這些,除非白棠改修魔門的功法,不然,謝舟根本不擔心對方會搶過去。何況以對方的強大,還能在乎這些不入流的東西?
白棠默默記下謝舟說的這些信息,末了,冷漠地說出了謝舟最不想聽到的話:“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交出你的一縷本命命魂給我,二是,今天之後,這世上少了一個魔門修士。”對待韓少哲,她都會準備一份契約,對待真正的魔修,除了掌握對方的生死,她不會相信任何契約。
“前輩,您可是正道修士,這麽做與魔修有何不同?”謝舟做着垂死掙紮。“就算要交出本命命魂,您總得先解了我身上的禁制。”
白棠壓根不吃他這一套,“那麽,你是想要選擇二了?”
謝舟臉色一變,最終還是忍痛把自己的一縷命魂交了出去。幾乎是在瞬間,他就感受到了被別人握住命脈生死都由對方操控的受制,心中難免不甘,對白棠暗暗生出一絲殺意。可這念頭一起,就受到了鑽心般的疼痛,他握住胸口的位置,低着頭不敢去看白棠的眼神,卑微地道:“主人,謝舟不敢再有冒犯您的念頭了。”
白棠冷哼了一聲,手上卻把幾枚玉符收了回來,也把他身上的禁制解了。
謝舟感到身上一松,立刻從地上站直了起來,“主人寬厚。”
白棠又把手裏的珠子還有幾面幡旗一起給回了謝舟,“明天一早,你動身前往b市。有什麽安排,我會通知你。另外,我不管你的功法怎麽修煉,不要給我弄出人命。”
“區區幾個凡人的賤命而已,主人何必在意?”
白棠直接轉身背對謝舟,“你若想以後走得更遠,就不要貪圖眼前這點便利。”扔下這句,不再理會身後的謝舟會有什麽想法,邁步走向了馬路。
馬路上,周霆的車子還停在原來的地方,白棠有些意外。走過去,周霆側着頭靠着座椅在假寐。她伸出手在車窗上輕輕地敲了幾下,周霆馬上睜開了眼,看到車外站的人是她,松了口氣,笑道:“上車,周叔送你回去。”
白棠消失得詭異,周霆就越不能放下心,幹脆就在車裏坐着等。如果一個小時之後還等不到人,他就先打個電話過去探探平安再做打算。
“麻煩你了,周叔。”白棠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謝謝。”
“和周叔還客氣。”
回到家,白楠比她早回來半個小時,白棠走上樓,一邊把從謝舟那裏聽到的消息梳理了一遍。
謝舟得到的傳承來自一個叫千魔老祖的魔修,對方是百多年前修道界頗為有名的高手。原本,白棠對這位取了老祖名號的魔修的修為還有些期待,但從謝舟口述出來的,對方也不過是個突破練氣期到築基的低階修士。如果築基修士在一百年前的修道界也算是個高手的話,她對這個世界的修道界的實力,有必要重新估算一番了。
而她現在,有一個試探修真界實力最好的人選,所以,這件事也不用太着急。
“姐。”聽到白楠的聲音,白棠握住門把的手停下了開門的動作,轉頭,白楠的頭從門縫裏探着看她。“有事?”只有有事或者白楠做了虧心事,才會正正經經地叫她一聲姐。
“明天不是周末休息嗎?”白棠不說話,白楠露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明謙想約我去馬場,我、答應他了。”在他修煉之後,只要是周末的時間都會和白棠去別墅呆兩天,現在他沒有事先通知她一聲就直接答應了明謙的邀約,心裏總是有點過不去。
“馬場?”
“對啊,我還沒有騎過馬呢,就想過去見識一下。”雖然禦劍飛行很爽,但畢竟離他現在的境界太遠,所以,騎騎馬也是不錯的。
白棠看出了他心中的興奮和向往,點點頭:“你是第一次,記得注意安全。”
白楠對白棠的爽快愣了一下,他還以為白棠又會念叨讓他勤奮修煉,口中慢了半拍地回道:“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你以前看電視的時候,看到裏面騎馬的鏡頭不是也挺喜歡的?”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白棠笑了一下,“你自己玩的開心。”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少年,哪怕是對武學憧憬渴望,這個年紀該有的玩性還是不會消失。修煉一事本來也講究一張一弛,白楠的心都出去了,她把他留下來強行修煉并不是件好事。
“我明天會多拍幾張照給你看的。”回去房間之前,白楠對白棠說了這麽一句。
白棠啞然失笑,推開門也進了房間。
一個晚上過去,白棠起床的時候感覺肚子有點痛,但又不是吃壞肚子或者身體不舒服的那種痛。走下床一低頭,床單上一片鮮紅的紅色映入眼簾,這才意識到身下同樣有種黏糊的感覺,然後,表情有些微微地窘了。
她都忘記了女人還有這種日子了,可按理說,她都入氣踏入修士行列,應該不會再有這方面的煩惱才對。難道是修為太低,又在一個沒有靈氣的世界?白棠納悶地走過去撥了內線電話。不多久,一名女傭把她需要的衛生用品拿了過來。
白棠頂着一張鎮定的臉對女傭道了聲“謝謝”,接着,立刻去了衛生間換洗。
從浴室出來,白棠的臉色有些白。她揉着時不時痛她幾下的肚子,最後,用靈氣在上面游走了一圈,才終于感覺舒坦了許多。
身體上不方便,白棠就沒有去別墅修煉,而是去了藏書室看書。看到一半,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打了進來。白棠将書擱在桌上,按下通話鍵,趙臻的聲音便從裏面傳了進來:“前輩,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麽?”
趙臻一頓,“趙家的事,是我沒有能力阻止,也沒有私下提前知會您一聲。”幾年的內傷一夕之間完全治愈,還突破了以前的境界,他就知道回去趙家就隐瞞不了白棠醫師的身份。而他脫離趙家的權力中心太久,都快忘了這樣一個醫師對家族意味着什麽,所以,之前因為白棠的交換動用了家族的資源,這件事上就沒有隐瞞太多。
後來,他才反應過來,他給白棠帶去了多大的麻煩。那時候他有心想要給對方提個醒,在叔父的勸導下,終究放棄了那份恩情,把家族擺在了前面。如果換一個人來勸說,他還不會動搖,可叔父是把他撫養長大被他視為父親的人,又在他出事之後對他始終不曾放棄,每年都會為他争取一些修煉的資源,更是為他請來不少大醫師為他治傷。兩邊一對比,天平倒向哪一邊不言而喻。
白棠不在意地笑了一聲,這記笑聲落在聽筒那端的趙臻耳裏,猶如滿滿的嘲諷向他襲來,臉上有了幾分苦澀。“這些事我不會在意的。”
“前輩,您是說……?”趙臻以為白棠的不在意,是他們之間還能放下這次的芥蒂繼續往來,不由喜出望外。
“你是武者,可你違背了自己的武者之心,這輩子的修為只能到此為止了。”如果趙臻本人的性格不是偏向正直,她的這番話對他不會有任何作用,而對方恰恰是這種性格,又為了之前的事到現在才向她道歉。那麽,除非他在性格上來個脫胎換骨,不然,她的這句話就可以讓他的修為永遠停留在現在的境界上。
“前輩——”趙臻只聽到“嘟嘟嘟”的挂斷聲傳來。他看着屏幕上的通話結束,久久沒有回過神來。這通電話的結束,他知道自己和白棠之間的交集不會再有了。為了家族的利益,他真的,做錯了嗎?
趙臻不知道,但是白棠最後說的那句話一直在腦海中徘徊不去。
他确實過不去自己的心。
“錦成,對待前輩,不要犯和趙叔一樣的錯。”過了半晌,趙臻給遠在s市的另一個和他有牽扯的楊錦成去了電話告誡道,“如果做了,你沒有機會再去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