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沈曼琴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白棠姐弟倆就在白爸的房間和他說話,白爸看了一眼來電號碼,對姐弟倆打了個手勢,将電話接了起來:“你好,哪位?”
接着,白棠就看到白爸的表情很小弧度地變了變。她把視線往輪椅上的扶手看過去,白爸的手握着扶手的動作慢慢地在用力,耳邊聽到白爸說了聲“好”之後就把電話挂了。她擡起頭,白爸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一絲一毫變化的痕跡。
白楠對這個電話根本沒有興趣,也沒從白爸臉上發現什麽不同的地方,見他挂了電話,興奮地地繼續說起了之前的話:“爸爸,你肯定想象不到當時的場面有多好看,在全校師生面前把以前嫁禍給好朋友的事都說出來了诶。太活該了!”
白爸耐心地聽着,等白楠說完,視線在姐弟倆身上一次掠過,最後,連白楠也從這份注目中感覺到了其中的不同,臉上還有些誇張的笑容收斂了起來,等着白爸的下文。“棠棠,小楠,”白爸的目光停在了白棠臉上,“你們的母親想要見你們一面。”
“爸爸已經替你們答應了,”白楠猛地擡了下眼神,白爸很淡定地回視了過去,随後語速緩慢又柔和地作了解釋,“以前是爸爸覺得你們不會有接觸的機會,知不知道見不見面都無所謂。而現在,我們回到白家,這些人遲早都是要見的,你們早一點見面了解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對你們只有好處。”
白楠沉默了,雖然他自己也想着找一天去見見那個人,但是這種由對方提出來直接定了結果的見面,他的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哪怕白爸說的理由很對。
白棠在小孩頭上摸了摸,轉頭看向白爸,替白楠把話應了下來:“什麽時候?”當年可沒有對方主動提出來見一面的發展,難道是想替受了“委屈”的女兒讨個公道?這個想法沒有出來就被白棠掐掉了,那個女人不會做些對結果毫無意義的行為。
“周五晚上。”
到了周五那天,顧琰載着白爸過來接姐弟倆放學,白楓還是照常坐司機的車回去。
沈曼琴訂下的約見地點是一家位置不惹人注意的西餐廳。餐廳的外部裝修有些中世紀的古樸味道,走到裏面,風格依舊參考了西方的中世紀布局。
白楠擡頭看了看那些穿着正裝,一個個看上去像是社會精英的侍應生,有些別扭地扯了扯身上的校服。盡管在白家住了不少的時間,也和老爺子請來的禮儀老師學了一段時間的禮儀,他還是不習慣這種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他喜歡學校外面可以大聲和同伴說笑的小餐館,而不是微微提高一點音量就會引起別人側目的高檔餐廳。
“先生,請問幾位?”顧琰沒有和他們一起進來,白爸就由白棠推着走進來。侍應生看到他們這對三人組合,沒有表現出半點驚訝之類的表情,非常有職業操守地走到白爸面前彎下腰微笑着問。
“沈女士到了嗎?”
侍應生聽到這個名字立刻反應了過來,“您是白先生吧?沈女士已經在包間等您們了,請随我來。”說完,帶着三人去了電梯間到了二樓。
白楠知道包間定在二樓的一刻,表情就拉了下來。白棠卻知道這次倒是對方的無心之舉,并不是存了讓白爸難堪的心理。所幸,這間餐廳設施上還是很齊全的。
來到沈曼琴訂下的包間,侍應生幫他們打開門就退了出去。白楠在快到包間的時候,腳步落到了白棠的後面,這會,側着身,腦袋小弧度地從白棠的手臂處探了出來。包間裏,沈曼琴低頭在看一份時尚雜志,聽到門口的動靜聲,視線從雜志上擡了起來。白楠猝不及防之下,就和她的視線撞了個正着,但其實沈曼琴看的人是白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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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煜,好久不見。”沈曼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拉開椅子走了過來。在她走出來之後,白楠也看到了她的全貌,和那天照片上的模樣看起來似乎并沒有多少差別,身材也保養得很好,看上去根本不像是生了三個初中生兒女的中年女人。
他下意識地去抓了下白棠的胳膊,離得近了,他在對方臉上看到了他和白棠同她相像的幾個地方,但是,也更清楚地看到了那雙溫度有點冷的眼睛。
白楠不知道怎麽形容初見的感想,和想象中得很不一樣,又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再加上對方面對白爸時的坦然,白爸也沒有表現出讨厭的感覺,他對上個月查到的資料有些微微的動搖,不由轉過去看白棠,被白棠眼裏流露出的淡漠弄得一愣。
他又轉回去往沈曼琴臉上悄悄而認真地打量了幾眼,挫敗地發現他沒能看出什麽來。接着,沈曼琴的聲音對着他們姐弟倆響了起來:“你們好,我是沈曼琴。”有名有姓的介紹,偏偏對他們之間的關系只字不提。
“你好,蘇夫人。”白棠禮貌地扯了一個笑容。
白楠聽到她的稱呼,有些動搖的意識變得清醒了起來。眼前的這個人嫁給了蘇家的人,蘇沫然是這個人和別人的女兒。“你好,蘇夫人。”
沈曼琴對這個稱呼沒有任何的不滿意,只是對白棠的注意多了幾分,“菜我已經點好,過了這麽多年我也不知道那些菜你還喜不喜歡吃,你要是不喜歡,可以重新點一份。”
“不用麻煩了。”白爸往後看了眼白棠,白棠會意地把他推到餐桌面前,然後依照桌子的高度将輪椅調高了一些。沈曼琴對這幅畫面恍若未見,神色自然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等到白棠和白楠坐定後,沈曼琴再次開了口:“這次回來打算不走了?”
白爸側首看她,白棠在這時将倒好的檸檬水遞到他手邊。“不走了。”
“那有什麽打算?”
白爸聞言,勾了下嘴角輕輕地笑了,笑容像是初春裏的一縷春風,很淡,卻充滿了一種誘人的生機。這樣的笑容,沈曼琴從來沒有見過,有關白景煜在記憶裏的笑容,都是如同暖陽那般柔和給人溫暖。
白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嘴角的那抹笑容已經隐而不見。“想找我們白家合作?還是和我一個人合作?”
“如果有合适的項目,不論是你還是白家,都可以。”
白爸笑了一下,那是白楠見慣了的和陌生人客氣的笑容,“真不巧,我對于和蘇家的合作一點都不感興趣。對了,聽說令千金今年也進了啓明,在學校表現一定很不錯吧?”
沈曼琴在心裏一怔,她看着這個并沒有因為一雙廢腿而産生半點自棄的男人,眉目間還是有她熟悉的影子,可是,剛才的交鋒下來,沒有一點是她熟悉的。不過,過了十幾年,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陌生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何況,她選擇見面的目的也不是想要和白景煜的關系重修于好。
“孩子還太小,做起事來總是沒有個分寸。”沈曼琴輕描淡寫地把女兒的話題揭了過去,“白棠和白楠在學校還适應嗎?”
“挺好的,謝謝關心。”白棠說的一本正經。坐在他旁邊的白楠早就聽懵了,明明說了是想見他們一面才出來的,為什麽見了面之後,對方不但沒有正眼看他們,連話都只和白爸說。就好像他和白棠在這裏成了透明人。
“咚咚咚!”
門打開後,侍應生門端着做好的菜走了進來布菜。等所有的菜上齊,白曼琴一句“吃飯吧”,包間裏除了刀叉的碰撞聲,再沒有別的聲響發出來。
一頓飯吃完,白楠心累得厲害,讓他更心累的是,吃完飯,這次見面也一起結束了。等回到車裏,白楠數了數,他和那個人見面到結束,只說過開頭的那句招呼和分別的一句再見。“這樣的見面有什麽意義?”他現在根本搞不懂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
白棠一笑,“想要知道?”白楠忙不疊地點頭,“自己想吧。”
白楠直接瞪了過去,之後,看到白棠閉上眼睛休息了,只能納悶地自己想。開始想查到的那些過去,想剛才那頓飯上對方的表現,又想了蘇沫然這個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妹妹……想到最後,白楠頭疼地皺眉,他想到了最初白爸會答應給出的理由——讓他們知道沈曼琴是個什麽樣的人。
白楠不得不承認,見面之後應了他對白棠說過的一句“還不如不見”。從頭到尾,那個人都沒有拿他和白棠當自己孩子看過,把他和白棠無視得很徹底。所以,他才不明白這次的見面意義在哪裏。難道就為了告訴他們,她對他們的存在不承認?
他搖頭否定了,對先前查到的資料倒是多了幾分信任。“白棠。”
“嗯?”
白楠偷偷地往副駕駛上瞥了一眼,挨到白棠肩膀低語:“你說爸爸恨她嗎?”
“恨?”白棠睜開了眼,“爸爸不會在她身上浪費這種感情的。”十幾年的沉澱,白爸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啊。
白楠沒聽懂這句話的真正意思,但也聽明白了,白爸對那個人不存在一點感情了,莫名地在心裏松了口氣。“白棠,以後,我們就只有爸爸一個了。”
白棠點點頭。“那你教我練劍吧?好不好?”
白棠沒有馬上給他答案,她在沉思其中的利弊。過了一會,她側過身面向白楠,認真地回道:“等過了明天我再回答你。”
“為什麽還要再等一天?”
“那你等不等?”
“……等!”
第二天,白棠一早出了白家。這次出門,她讓司機送到市中心就放對方回去了。在市中心走了一段路,伸手攔了輛車去了周霆發到她短信上的地址。那是周霆在郊區的一棟小別墅,在白棠提出需要借住一個安靜的地方之後,就把這棟別墅借給了她,并安排人把別墅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
白棠到了別墅,先将別墅逛了一圈熟悉環境。沒多久,她訂購的那些藥材也被送貨員送到門口。把藥材搬到樓上意見看起來沒有人住過的房間,白棠把這些藥材都拆了開來,又去裏面的浴室放水。
做完這些,白棠把自己帶過來的背包打開,那裏有周霆找渠道采購來的比較珍稀的藥材,也有藥浴需要用到的一些特殊材料,還有一塊花了她不少存款買的上好的玉。
接着,白棠把這些東西都拿到浴室,開始調配藥浴。大概過了一個小時,白棠終于把她理想中的藥浴布好,臉上已是滿頭大汗。她伸出手試了試水溫,熱度剛好,便脫了衣服将整個身體都浸到水下。
過了幾秒,白棠的臉色就白了起來。
師父可放心,這藥浴的配方雖然藥性上強烈了些,但見效快,幾貼下去,小不點的根骨絕對能夠脫胎換骨。
白棠咬着唇,她這還是比照小凡當初藥浴的十分之一藥性來的,誰知道沒有靈力支撐的身體,僅僅一點藥性都會這麽難以堅持。
白棠現在的感覺非常不好受,全身每一處沒一截的骨頭都像是在碎裂重組,但這也只是她的錯覺罷了。現在感受到的疼痛,不過是藥浴在刺激她體內的潛力和對她體質的改造。
她忍住想要顫抖起來的身體,開始閉目運起上次回到修真界收集到的武學內功心法。雖然體修是一條路,但在踏入體修之前,她可以先拿內功來打基礎,這樣的話,在短時間內也有自保的能力。
好在天元大陸的人和這邊的人,人體結構都是一樣的,而修煉武學又不需要靈氣供養。白棠沒有一點阻礙地入了門,又因為修煉的是她參考了衆多門派的武學心法,修改的一門最适合她現在這具身體的心法,所以,雖然身上傳來的痛覺越來越強烈,但在元魂的護持下,她能夠保持清醒地引導藥浴裏的力量一邊更好地改善體質一邊用來加速修煉。
這一修煉,白棠修煉了整整三個小時。
踏出浴缸,裏面的藥浴只剩下一片烏黑,彌漫在浴室裏的藥香味也消失的無影無蹤。白棠将裏面的水放幹,然後重新沖了個澡。
走出浴室,白棠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級了,就連當年結丹都沒有這麽感覺好。想到結丹,白棠前一刻還明朗的心情沉了下去,她的追求居然變得這麽低了。不過是能練個內功而已,她剛才竟然都開始滿足了。要是讓掌門師兄知道,大概要說她不思進取了。
換上衣服,白棠來到別墅自帶的花園,從一棵樹上折了一根樹枝開始“唰唰”地練起了劍招。有了內力的支撐,白棠的劍招總算有了點形在裏面,也找到了一點在青雲宗練劍的感覺。然而,這點內力實在不夠用。
白棠在練了一套劍術之後,遺憾地把樹枝一扔,上面隐約有了一絲從內裂開的縫隙。
下午,白棠又泡了另一份藥浴,這是針對早上那份藥浴的輔助性藥浴。長期使用可以将上一份藥浴留在體內的隐患根除。
泡完藥浴,白棠又練了一個小時的樹枝,才從別墅離開。回去的路上,她在考慮昨天白楠提出的要求。如果單單練劍的話,她不會有任何猶豫,她猶豫的是要不要連同武功心法一起給白楠。如果給了,勢必會打破這個世界的平衡。可是換個想法,如果這個時代的人學會了武功,并且一直發展下去的話,那麽,幾百幾千年以後,會不會發展出另一種修煉模式,可以達到和修仙差不多的級別?
白棠忽然有點心動,她一個人的能力畢竟有限,要是以後真能發展到那種程度,她會名垂青史成為所有派別的開派祖師吧。她對名利其實并不在意,但在修真界有因緣氣運這種看不到摸不着的東西存在,這種名聲對她而言大有利處。只是,有沒有那麽一個未來,她又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正想着,白棠遠遠地看到了見過兩面的楊錦成逃難似的跑進去了在他前方的一個巷子,在他身後追了幾個黑色西裝的青年。等車子開過這個巷子,楊錦成和這幾個青年打到了一起。注意到楊錦成的身手,白棠意外地挑了下眉,原來最早的那次她看走眼了。
回到白家,白棠剛到客廳門口,就聽到大伯白景炀的聲音高高地從裏面傳出來:“小琰,我知道你和二弟的關系一向最好,可公司的利益不是拿來為了私人便利。你們這麽做,到時候公司的損失誰來負責?”
白棠把門推開,顧琰坐在沙發的一角,手裏拿着一份文件,白爸坐在他的旁邊在看報紙。在他們的對面,白景炀手裏也拿着一份文件,此刻居高臨下地看着顧琰,臉上一派怒容,而周圍看不到一個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