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碗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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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墨看到最先出來的人都是自己的學生,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無聲的笑了笑, 幸虧自己是個女子,若自己是褚夫子那般留着胡子的, 她一定笑的胡子都翹起來。
想着她便笑着開了口:“走,為師帶你們去吃頓好的,跟我說說你們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後來聽到自己押中了後兩場的題,常墨就笑不出來了, 原以為是名師出高徒,到頭來還是拖了上輩子的福。
再說起考場的事,緣是老二褚源是個老實的, 在看到褚硯提前交卷後,心裏擔憂年紀最小的四弟,左右自己也寫好了, 便也站了起來。
而老三褚志則是覺得兩個兄弟都出去了, 自己再待下去太丢人了, 所以緊跟着也交了卷。考號在最前面的褚石是最晚出來的那個, 事實上他是四人中最先答完題的那個,只是想起上一場他們四人率先交卷有些出風頭,便一直等着。
只是沒等到別人,倒是自己的三個好兄弟相繼走了出去, 他自以為做事較為穩重, 便對其他三人明顯是木秀于林的行徑有些不屑為之。
是以這一拖就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想起他們那個年輕的夫子, 褚石嘆了嘆氣還是站了起來,若是晚太長時間怕是會惹得他們說閑話吧。
饒是如此,他們四人還是比其他考生早了許多時間,和上一場一樣,李同知完全不必費力去找他們的試卷,因為只有他們四個提前半晌的時間交了卷。
三月十五,育林縣,縣學學堂裏,除了縣令林之理,縣丞和學正柳大郎以及府裏新來的同知李大人都在這裏,除去那些字跡潦草、污了試卷和沒答完題的試卷。
李锱是同知,雖名為視察,實際上卻是主考官,按理一個小小縣試本不該驚動同知大人,誰料到這李大人新官上任就來到了育林縣。
上面傳了話來,這同知大人專司教化一事,乃是京官外調,雖然算是貶官,但也是一府同知,妥妥的襄南府二把手,正五品。怕是府臺大人也要給他幾分薄面,這京裏過來的官到底和他們小地方的不一樣,背靠的大樹也不知道有幾顆。
縣令私下裏給自己的兩位老搭檔通了個氣,這次收的銀子怕是不好交代了,選中的人須得多少有些真材實料才行。
柳大郎連夜把銀子又一家一家送回去,剩下幾家數額巨大的,他咬了咬牙分別去找了縣令和縣丞,又給縣學的幾位夫子送去幾封信。
于是三月十五日這一天,他們一衆人看了眼坐在上位的同知大人,心照不宣的開始批閱考卷,本次考生有兩百多名,除去那些個有問題的,答完題目、字跡清晰的僅剩一半。
李锱看了眼臺下忙碌的幾人,他貴為主考只要看前十名的試卷,點一下名次就可以了,所以他不急不慢的站起來走了出去,在學堂裏轉了一圈,欣賞了一下牆上的丹青墨寶,看來這縣學裏的夫子還算有些本事。
他點了點頭,腦海裏又想起那四人的試卷,想着該點誰做頭名,他一廂情願的在這想着名次,滿懷焦灼的不知道該傾向哪個,不料都成了空想,他看好的四個人,甚至當為案首的試卷竟然連前十名都沒有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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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日,縣學學堂,一切安排妥當,柳大郎以為做的滴水不漏,然而當主考官看過縣試前十名的考卷和名次的時候,當場就黑了臉。
李同知看到名次的時候還沒什麽感覺,畢竟他不知那四人姓誰名誰,所以為了驗證自己心裏猜測的案首是那四個中的哪一個,他把十份試卷翻了一遍,一個沒找到,倒是有一份試卷上的字跡有些熟悉,仔細一看這個考生的答卷,詩裏竟另有乾坤,是一首藏頭詩,四個字連起來為:縣試舞弊。
他記得前日在縣學裏散步的時候,還曾駐足品味過,那是一位姓郭的夫子貼在牆上的佳作,看來是有不知死活的人要頂風作案呀。
李锱皺了皺眉毛,依次翻閱起手裏的考卷,雖然字跡工整,經義答題和策問破題也準确,但這水準只能算平平,都是些庸才,于平庸之輩中取有才之士盡是無能,倒是謀算的好。
“來人,将考生的試卷速速拿來,一個都不許漏,再令參與此次縣試的諸位考官和縣學先生統統來待命。”李锱拿出令牌給自己的随從,調動的是随自己來的府兵,他本想輕車簡裝,奈何府臺想與他交好,竟撥了兩百府兵護送,如今倒派上了用場。
“是”,兩百府兵分成兩列領命而去,一刻鐘後,相關人等都跪在了學堂裏。
看了眼前面身子發抖的上司,郭學意的嘴角悄悄的扯了扯,他本是縣學裏的夫子,想自己苦讀一生,最後卻止步于舉人,他自問學識不差,奈何家世貧寒,便少了與人競争的資本。
只能郁郁不得志的做一個夫子,所以平日裏對貧寒學子多有偏愛,誰知自己看好的學子美美都名落孫山,倒是縣學裏的一群愚笨跋扈的富家子弟一個個高中。
他位卑言輕,自此便只做分內之事,誰知這次學正柳大郎竟松了縣令手谕來,要求學堂的夫子們每人做出一份答卷,且要求字跡清晰,水平泛泛即可。
郭學意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他參與閱卷看過此次應試者中有不凡之輩,那麽學正與縣令此舉就顯而易見了。
把鶴立雞群的有能之士去掉,換上資質平平的考卷,差中取優,不過是看誰差的少一點,那些個考的太差的富家子弟們又有夫子們代筆,自然皆大歡喜。
想起縣令手谕裏最後幾個字:閱後毀之。郭學意笑了笑,他把那幾張紙放在了書房的桌案上,用硯臺穩穩的壓着,不用搜就看得見。
所以當府兵來請他的時候,他假裝藏匿跑到書房,引導着官差發現了桌案上的書信,我們縣令大人的手谕,恐怕此刻已經在同知的手裏了。若不是此刻還跪着,他幾乎要仰天長嘯幾聲,爾等誤人子弟的老匹夫,你們也有今天。
李锱聽完府兵的報告,接過那幾張紙,看完上面的內容後,然後看向下首跪着的人:“郭學意郭夫子何在?”
“老夫叩見學正大人。”他是正兒八經的舉人,無需自稱草民,若是沒有犯事,便是學正大人自己也無需跪拜,只是這次自己也有過,哪怕檢舉有功也是參與了,所以他一直同那群老匹夫一起跪着。
“尋可靠的夫子與我一同閱卷。”李锱看着臺下的頗有些文人風骨的老夫子,贊賞的點了點頭,他願意相信這樣一位舉人。
同一時間,小客棧裏,常墨看着自己的四個弟子,默默的嘆了口氣,今日必定不會放榜了,如果她沒有記錯,當年的縣試舞弊大案從縣令到學正,育林縣的三個當家人都定了罪,而本應今日放榜的縣試名單也托到了第二天。
據說是那位雷厲風行的同知大人與幾位沒被拉下水的縣學夫子,不眠不休連夜将考卷又重新批閱了一遍。
“夫子不與我們同去嗎。”褚硯見常墨坐在那裏不起身,語氣悶悶的開了口,他今天情緒不高,因為自己私藏的牛肉和饅頭被夫子發現了,還被夫子給吃了,雖然知道不該怨夫子,再放下去或許真的就壞了,可他就是不舍得,就是心酸,那是留給爹娘的呀。
常墨的思緒被打斷,她一擡頭就看到了像個小媳婦一樣滿臉幽怨的褚硯,想起昨日整理他們的書箱時發現的饅頭和牛肉,她好笑的揚了揚眉,促狹的道:“為師掐指一算,硯兒今日是看不到自己的名字咯,為師心裏痛啊,所以就不去了。”
“你…你,夫子你……。”褚硯‘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狠話來,倒是把自己急的眼淚都出來了。
“夫子莫要開玩笑了,四弟肯定能中的。”褚石微微皺了下眉,覺得夫子這玩笑開過了,不就是兩個饅頭的事,何至于與自己的學生計較。
“誰說他考不中了?我只是說他今日榜上無名,放心,雖然你們今日都看不到自己的名字,但明日肯定是都能中的。”常墨老神在在的打着啞迷,看着四個弟子都一副看病人的樣子,她眉毛一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便不再言語。
褚石沒有再與莫名其妙的夫子說下去,二十和其他三人對視一眼,一同出了客棧,一路上默默的趕到縣衙門前,等着看榜的人已經擠得水洩不通。
褚源與褚志相視而笑,怕是這才是夫子不願來的理由,雖然夫子今日說話有些奇怪,但他們覺得夫子不是那種寡情之人,許是故意在逗他們呢。
只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日薄西山,大家什麽都每看到,反而步子從哪聽說的出事了,縣學裏的夫子們都被抓起來了,學堂外面也圍滿了官差,據說是出了舞弊案,一時間衆考生人心惶惶。
褚源與褚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錯愕,難道說他們都想岔了,夫子不是怕麻煩,而是早就知曉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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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