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碗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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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如墨,将軍府中一片寂靜,齊越卻久久不能入睡,她不覺得會有人膽子大到來将軍府作亂,她真正在意的是幾個月後的那場戰役,是和前世一般被人算計致死,還是能改變一下結果呢。
想起這些的時候,她看了眼對面的牆壁,一牆之隔的另一面是長公主,也不知是否住的習慣,明日要不要早些回府,或者幹脆提前申請多休沐幾日,腦子裏胡亂想着,不知什麽時候才睡了過去。
寅時剛過,齊越就聽到了隔壁有人說話的聲音,想來是長公主醒了,她不自覺的輕笑一下,也起來洗漱,待收拾好了,便不假思索的派人去遞來請假的折子,自己這種行為無異于是先斬後奏了,但又有什麽關系呢,皇帝不追究就是了。
本來相處自在的兩個人,在用早飯的時候不知怎麽了,總是覺得比往常要尴尬些,或者說是羞窘,宋曦面色緋紅的看了齊越一眼又低下頭去,心裏想着大概是因為要成親了吧。
眼下正值初春,天氣還沒有轉暖,吃完飯的兩人相顧無言,齊越心裏亂紛紛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
“我……”。
“阿越你先說吧。”宋曦忍不住揚起嘴角輕笑,剛才的羞意頓時去了個幹淨。
“我無事,一起去書房吧。”齊越也跟着笑了笑,自己這副模樣還真像就要成親的人,驀地她呆了呆,自己本來就是要成親的人了,雖然是按照大将軍的遺願來行事,但此時此刻要與長公主成親的是自己啊。
一直都沒有什麽代入感的齊越這時才有了些許的醒悟,只是想通後心裏又莫名的有些酸澀,長公主嫁的是大将軍啊,她齊越是大将軍嗎?
兩人并排走着,宋曦明顯感覺到身邊的人情緒有些低落,她不知剛才還好好的人怎麽突然不高興了,略一思索,她悄悄的牽起了身邊的手,自己傷心時就希望有人可以抱一抱,她尚做不出那麽大膽的舉動,但牽一牽手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右手被人握住,齊越的身子僵了僵又放松下來,她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不敢轉頭看身邊的人,這是第一次牽手吧,以往兩人最多有個寬松的擁抱。
自己近來習武比較用功,雙手早已磨起了一層薄繭,長公主的手溫軟纖細,讓人舍不得放開,方才還處于被動的齊越,思緒稍一掙紮就變成了主動,緊緊的把宋曦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裏。
待到進了書房,宋曦才抽回了自己的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擅作主張牽手的作用,但是感覺到身邊的人心情已經好起來,便放心了。
陽光透過打開的窗子照進來,雖然天氣尚冷,但白日裏有陽光勉強也算和暖,齊越在一張草圖上反複推演着,圖上所畫正是前世記憶中與百钺交戰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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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她似有所感的擡起頭,果然長公主就在自己身後,她收了收自己的思緒:“曦兒可是乏了,都怪我一時想的入神,忘了多帶你在府中熟識一下。”
宋曦仿佛置若罔聞般沒有說話,她盯着紙上的圖案努力的回憶着,這上面所畫的東西好像和有些不對。
她順手拿起齊越擱在硯臺上的筆,蘸了蘸墨然後順着記憶添了幾筆,這才輕輕收起筆道:“這樣才對。”
“曦兒你會寫字?”齊越驚奇的握住宋曦的手,她看過大将軍留下的書信,對長公主的描述是僅僅識字,所以最好不要以書信交流,畢竟沒有人教導,免得讓長公主為難。她也一直避開這個問題,只是沒想到看這蘸墨執筆的架勢,分明是個內行人。
“自然,阿越何以為我不識字,雖不至于飽讀詩書,但也算粗通文墨。”宋曦疑惑的看向面前的人,雖然自己沒有機會和皇弟皇妹們一起開蒙,也得不到名師指導,但教養她的嬷嬷和公公都是滿腹經綸的人。
齊越馬上也反應過來,恐怕大将軍不曾見過長公主寫字,所以才有了這樣的誤會,不知為何,想到這她心裏莫名的欣喜起來,這是大将軍不知道的事,可她知道。
回過神來,看向桌上,她的眼睛再次睜大,這下不單單是小小的驚奇了,可以說是驚喜也不為過,因為她一直想尋求的答案終于找到了。
她望着原本兩軍對壘的陣營,其中一方孤軍深入,完全被敵人包圍,呈現一片敗勢,可是放大眼界去看,就能發現在這個包圍圈的外面還有一層,呈合圍之勢向中間聚攏,很明顯原本孤軍深入的一方才是贏家。
自己怎麽就沒想到,齊越一時着急恨不得給自己的腦袋來一巴掌,在石室裏看了那麽多的兵書,怎麽變成了死讀書,還真是當局者迷啊!
“曦兒,這兵法上面的事你也會嗎?”
“啊?兵法嗎,這不是母後随便畫的東西嗎?”
“母後?你說先皇後?是了當年宋軍以少勝多,才累的百钺公主來我朝和親,但畢竟當時只是僥幸得勝,兵力遠不如百钺,所以當今聖上才不得不受制于先皇後。”齊越恍悟一番,卻又想不通既然先皇後能想出這等妙計,為何還是被宋軍給圍困了呢?
難道說當時的領将并沒有采用這個方法,所以才有了後來的戰敗,只可惜先皇後還是百钺公主時便才名遠播,最後還是淪為了政治的犧牲品。
“母後她……”,宋曦垂下眉不再說話,手腕上的玉镯被體溫暖得沒有絲毫涼意,但她的心底還是刮起了凜冽的寒風,害得自己又濕了眼眶。
她曾經怨過母後的不理不睬,後來長大便只有同情,同情一個被男人抛棄的可憐女人,誰又料到這麽多年像個木頭人的母親在緊要時刻會站起來,那一身不輸男兒的武藝,那從容赴死為自己擋下致命傷害的決絕,又有幾個人能做得到。
原來錯的一直是自己,母後心中是有自己的,宋曦偏過頭去,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柔弱,手腕上的玉镯似是起了火,熱的燙人,她知道那是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悔恨,如果從前能多叫幾聲母後,或許她們母女就能好好的說幾句話呢?
“曦兒,先皇後是心甘情願的,她只想自己的女兒能好好活下去,所以不要難過了,今後換我來保護你。”
當晚的事她早已調查清楚,甚至還知道這一切都是那個未來的一國之君所做,齊越站起身把垂淚的人兒摟進懷裏,然後痛苦的閉了下眼睛。
這種痛苦是來自不能手刃仇人的憤怒,前世害死她的人都是為了太子,這一世不仁的人依舊是太子,可她不能逞一時之快,太子是一國儲君,若是有什麽意外,到時候上位者們只顧着争權逐利,遭殃的不知道又是多少無辜之人。
她雖然是為了大将軍的遺願而活着,但這同樣也是她自己的夙願,在遙遠的記憶裏,那個不甘待字閨中的她。
依稀記得兒時的夢是做一個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客,長大後才知道身為女子就注定這了太多事都不能做,連做自己都不能做的痛快。
她心甘情願的做大将軍的替身,又何嘗不是因為這是自己渴望的另一種人生呢,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前世她便是如此,日日夜夜告訴自己、麻痹自己、相信自己就是齊越,是宋國的大将軍,要保家衛國,所以斷不能只為了自己而活,所以慘死沙場。
那麽今生呢,要重蹈覆轍嗎?她不知道……
三日轉瞬即過,成婚之日,一大早齊越就被伺候着穿上了大紅喜袍,将軍府外的流水宴已開,不論過往商客還是聞訊而來的百姓,都湊熱鬧一般來吃上幾口。
尤其是尋常百姓和窮苦人家,一年裏都吃不上這麽好的一頓宴席,更有甚者幾乎拖家帶口的趕來,瘦弱的孩童狼吞虎咽的圍在桌前,甚至零星的有乞丐也參雜其中,老管家也不趕人,只讓人把乞丐們招呼到一桌上,菜式一個接一個的上個不停。
雙方都沒有長輩在,便按照老管家的提議待到吉時,齊越牽着身披嫁衣的宋曦慢慢走進府中的靈堂,在老将軍和老夫人的牌位前跪拜之後,又給祖宗牌位上了香,這才結束了儀式。
宋曦房間的衣物早已被丫鬟拿進了齊越的房間,進了門齊越便掀了紅蓋頭,看着略施粉黛的人溫柔道:“我們無需那麽多俗禮,快別累着自己,換過衣服就吃點東西吧。”
“可是我想多穿一會,晚上再換可好。”宋曦甜甜的笑起,不舍身上的嫁衣和頭飾,雖然繁重,但她一點不覺得累,只想多穿一會,像得了糖果不想放手的幼童,任性的的搖了搖齊越的手臂,宜喜宜嗔。
“曦兒開心就好,都聽你的。”齊越寵溺的摸了摸宋曦的臉,倒是像極了寵着小娘子的好夫君,她情之所至,一時間似入了魔障,癡癡的看着床上的人,忘了眨眼睛。
待到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對長公主做了什麽,她掩飾般的也坐到了床邊,緊挨着身邊的人,幾層衣物仿若未隔,一瞬間便感覺到了對方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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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