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提骁一笑道:“本王只聽聞葉丞相有一公子,自幼才氣斐然。葉丞相家教甚嚴,令愛肯定也是懷瑾握瑜,與尋常女子不同。”
秦王神色一變,葉輔安就知道他是什麽心思。
還沒有到京城呢,一個兩個的,都來打他女兒的主意,呵呵。
葉輔安道:“秦王謬贊了,小女資質平平,無論姿色還是才情,都難和京中其他貴女比較。小女自幼身子弱,是和悟心師太一起長大的,心性也單純,本相還擔心她回去後不适應京城的生活。”
皇帝面前,葉輔安倒是可以放心大膽的誇,誇完了再說句寶貝女兒難伺候不能進皇家。皇帝忌憚葉輔安,自然不會強求。再者,二皇子的勢力在那裏擺着呢,以葉輔安為首的文臣勢力龐大,娶一個病弱的丞相女兒,不亞于娶一個祖宗。
秦王提骁卻不是那麽容易被恐吓到的主。哪怕葉家的女兒嫁過去被太子玩弄死了,葉輔安都不能報複。
提骁這人手中有兵,性子更冷,皇帝都忌憚。文碰武,碰的還是一位有勇有謀腦子聰明能打仗的主,相當于雞蛋碰石頭。
因此,葉輔安越是貶低自己的女兒越好,怎麽都不能被提骁做婚許配給太子。
太子并不是不好,太子很好,但葉骊珠身子不好,葉輔安想要葉骊珠嫁入家世不如自己的人家,改日誰敢欺負葉骊珠,葉輔安直接把人一家給端了。
提骁看出了葉輔安無意和他交好。
但提骁這人……不是什麽好人。葉輔安不給面子,提骁就非要針對。
他道:“呵呵,葉丞相謙虛了。客棧裏還有兩間上房空着,何不讓令愛從馬車裏出來,先回房中歇着?”
葉輔安摸了摸胡子,吩咐了手下人兩句。
不出片刻,一名身體強壯的婆子抱着葉骊珠過來了。葉骊珠身子弱,仍舊在睡,沒有人敢把她叫醒。出了馬車,她的臉上就蒙着面紗,整個人被圍得嚴嚴實實。
提骁嗅覺極為靈敏,他能夠聞到一股說不出的香氣。
似乎是什麽蘭草香氣混雜着清淡的白檀,很空靈,不甜不膩,不帶半點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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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輔安道:“小女嬌縱,身子太弱了,幾步路都走不了,只能讓下人抱着上去,秦王見笑了。”
提骁的目光随着這群女眷而去。
他不知那股香氣是誰的。
提骁過慣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本來是冷血心腸,最是厭惡滑膩膩帶着脂粉氣息的小女人。這連日來他舟車勞頓,驀然嗅到這一片清淡,倒覺得很舒服。
葉輔安老奸巨猾了一點,不過大是大非分得清,人也有點本事,不然也很難坐穩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位置。他的女兒,哪怕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這樣一想,提骁更想讓葉骊珠嫁給太子了。
葉骊珠被抱到了房間,伺候的婆子小心翼翼的給她褪去了鞋襪。将她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
床上的東西自然不會用,其餘丫鬟輕手輕腳的将帶來的床單被罩給鋪好,墊上了新枕頭,好讓葉骊珠能夠睡得香甜。
等把葉骊珠放在了床上,幾名丫鬟退了出去,留着兩名身體壯實的婆子在床邊守着。
葉輔安則在樓下和提骁喝酒。雖然是文官,葉輔安卻沒有那麽多迂腐氣,酒過三巡,哪怕和提骁并未真正交心。葉輔安已經拍着提骁的肩膀稱兄道弟了。
提骁一開始以為葉輔安是個奸滑笑面虎,交談幾句,發現葉輔安果真是個奸滑的笑面虎。
正經事兒不談,非要談他手下新得了個書生文采有多好。提骁每每想試探葉輔安對幾位皇子的看法,都會被葉輔安給一筆帶過。
葉輔安特能扯,短短時間內,提骁知道了京城哪家酒館的哪樣酒是招牌,知道了最近名聲大噪的某年輕詩人其實讓人代筆,也知道了皇帝養了一只特聒噪的鹦鹉——只是,提骁想從葉輔安口中知道的,并不是這麽無聊的小事。
提骁皮笑肉不笑,道:“本王原以為葉丞相日理萬機,想不到你如此有雅趣。”
葉輔安笑呵呵的道:“本相平生最愛悠閑,也是忙裏偷閑,哪天陛下若準了,本相就告老還鄉,帶着女兒回鄉下住了。”
提骁冷笑。想告老還鄉?提骁倒是樂意葉輔安告老還鄉。少了葉輔安,皇帝和二皇子一行廢物還不是任他宰割。
就怕葉輔安這老家夥貪戀權勢,他不肯放手,一般人也動不了他。
先帝在時,葉輔安還年輕,不到二十歲,葉輔安就靠着家世和能力授職到了禦史臺。先帝晚年時極為看重葉家,去世前,賞賜了葉輔安兩道金牌和一方寶劍。
當初葉輔安三十出頭就被封做了丞相,這等年紀這等地位,別說本朝,就在前朝也罕見。
如今葉輔安四十多歲,若是命長一點,活到七十不肯放權,他不出錯,太子上位後很難動他。
方才提骁看了葉骊珠一眼,雖然層層女眷擋着,透過間隙,他看得出來,葉輔安的女兒已經不是幼童,而是差不多及笄的姑娘了,到了這個歲數,總要嫁人的。
葉輔安無意于太子,難不成是想把女兒嫁給二皇子?
葉輔安和提骁推杯換盞,兩人酒量都大,喝得醉醺醺的,兩人才各自被扶着上了樓。
葉輔安到了門邊,問了一下丫鬟:“小姐還在睡着?”
丫鬟點了點頭道:“小姐還在睡,李嬷嬷去廚房做了些點心,陳嬷嬷在一旁看着,小姐若醒了,奴婢們喂小姐吃些東西。老爺,您先去休息吧。”
葉輔安點了點頭,帶着随從回了房間。
...
葉骊珠半夜覺得自己的身子輕松了許多,往日那種鬼壓床的感覺淡了,她睜開了眼睛,輕聲道:“茶。”
一名婆子趕緊取了茶水為葉骊珠漱口。
葉骊珠勉強坐了起來:“現在幾時了?父親呢?”
婆子道:“已經子時了,老爺喝了點酒,回房間睡了。小姐,您不準再哭了,看這眼睛腫得,桃兒一般了。您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葉骊珠被這婆子一提醒,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姜氏。
她鼻頭酸酸的,忍着不哭,勉強道:“好。”
在這客棧裏,婆子們也做不出什麽太好的東西。因為葉骊珠剛剛從廟裏出來,婆子們也不知她會不會吃葷腥,只用人參炖了些粳米粥,放了點老冰糖。
葉骊珠不喜歡人參的味道,只沾了沾唇,抿了一口粥,吃了一塊松穰餅。
她稍微吃了點東西,婆子們怕她克化不動,睡下去傷了腸胃,派了兩名小丫鬟去外面看了看。
這個時候,半夜三更,一輪明月照得外面有如白晝。客棧有葉家府中豪奴包圍,又有秦王幾十兵馬守護,客棧外還有幾百重兵守着,十分安全。
一名婆子道:“小姐,您剛剛吃了東西,可不能再躺着了,外面夜風柔和,五月的天也不冷,奴婢給您圍件薄披風,您出去散散步吧。”
葉骊珠點了點頭。
月下美人,自然是極美的景象。葉骊珠圍着青緞披風,披風上以流光溢彩的銀線繡了繁複花紋,月白襦裙,裙角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墨發又密又耀眼,珠釵在發間隐隐流轉着光華。
雖然沒有看到少女的正臉,僅僅是一個背影,但是,提骁覺得,這名少女應該美得很別致。
他多喝了幾杯酒,在房間裏悶着不想睡,外面月色很好,提骁就想出來走走。
沒想到居然看見了被衆人簇擁着的葉骊珠。
不過,這個時候,提骁還不知道葉骊珠的名字。
他一個人,在暗處時,若不想被人發現,誰也發現不了他。
少女長發極美,松松散在身後,與月白的裙角,青色的披風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提骁聽婆子說了兩句話,然後,就聽到葉骊珠道:“這麽晚了,都上去吧,你們密密麻麻的圍着我,也讓我不清淨。”
婆子看了四周,四下無人,一般人進不了客棧內院,倘若有什麽事情,葉骊珠只消喊一聲,所有人也就出來了。
一行人都回去了。
少了一群人的簇擁,葉骊珠瞬間覺得輕松了很多。
從葉骊珠醒來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輕快了許多,那種躺下似乎被石頭壓着胸腔,坐着仿佛被人按住了肩膀,站起來似乎被什麽絆着雙腳的感覺不怎麽明顯了。
悟心師太說她出生時間不好,有邪祟纏身,身子自然不舒坦。
但此時,葉骊珠覺得自己的症狀好了許多。少了一層人的遮擋,她更覺得輕快。
難道是因為這客棧風水好?
葉骊珠回了身,往前走了兩步。她覺得前方好像有什麽東西,越往前走,自己越是覺得輕松。
提骁:“……”
少女回身時,他看到了她的臉,剎那間,一種難以言喻的酥麻感自心頭劃過。
這女人是尤物,是禍水。
提骁開始猶豫了。
這般一個媚人的女子給了太子,會不會讓太子整日沉迷于女色,失去了鬥志?
葉骊珠的美,不是能輕易說出口的。
又純又欲,處處矛盾。
眉心那點朱砂,有時讓人覺得她天真嬌憨,有時讓人覺得昳麗惑人,有些妖豔。
她的眼睫毛極長,桃花眸天生就迷離含水,似乎在誘人,因為哭過,隐隐有些紅腫。但仔細了去看,卻發現她的眸子很是幹淨澄澈,別無雜念。
纖細挺直的鼻梁很美,但最美不過她的唇瓣,飽滿如花瓣,微微濕潤,看着就讓人有吻一口的沖動。
提骁後退了兩步。
太子多年未到秦地,只通過書信,他也不知太子的定力究竟有多好,能否駕馭得了這個妖女。
而且,提骁也不知葉骊珠的心性。長得太漂亮了,像妖又像仙,心性難免和普通女子不同,若這女人如妲己褒姒一般是禍水,豈不是要害了他外甥?
若真如此……到時,他再斬了這禍水?
葉骊珠好奇的往前走,她離提骁更近了一些,覺得更暢快了一些。
提骁再也受不了,他按了按腰間的刀,轉身走了。
葉骊珠:“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