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宴(三)
聽見這有些陌生的女子聲音,司馬元顯一顆緊繃的心終于松了下來。
可乍見這一張臉,他仍是吓了一跳。
因這一張臉,竟有六分與令狐嬌相似。
“你是......”司馬元顯心神陡轉,五味雜陳,一時間竟有些辨認不出。
那女子一雙驚惶如鹿的盈盈水眸定定地瞧着司馬元顯,半晌咬了咬唇道:“陛下,你難道是不想認蘭芝麽?”
司馬元顯這才恍然,原來是嬌嬌的二姐令狐蘭芝。
眼下瞧這光景,不管她是如何出現在這兒的,可給他解了圍卻是事實。
司馬元顯仔細打量了她一眼,忽然擺了擺手道:“你們全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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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司馬,您今個兒怎麽心不在焉?”南楚霖輕嗅美酒,如嗅蘭香,随即慢慢飲盡,似笑非笑地瞧着桓衡。
“南尚書倒是好興致。”桓衡摸了摸颌下三寸黑色短須,老神在在道,“到了現在還悠然自得,也不怕天塌個窟窿。”
“這有何怕?”南楚霖朗笑了一聲,眼梢輕挑,“即便是塌了,自有高個兒頂着,又有在下何幹?”
“你既心寬若此,南兄想來無甚遺憾了。”桓衡不動聲色,卻見他漸漸起身,略整冠服,不禁詫異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南楚霖擺了擺衣袖,輕笑道:“正是要去寬寬心,不叫天塌下來。”
九曲回廊深深,殿宇鬥拱飛梁,白衣臨風,攜壺執觞,輕履信步,且飲且行,走的曲徑通幽道兒,遇的,自然是紅衣豔屍鬼。
“好酒。”南楚霖又是一飲而盡,“若不是好酒,又怎會催人入此夢?”他偏首瞧了角落女子幾眼,微微笑道,“侯夫人倒也是雅興的很,大半夜竟來到此處游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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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嬌奄奄一息地爬上岸後,沒想到竟然撞見了人,還是一個形狀不羁的白衣男子,當真不知道是誰吓唬誰了。
“咦,夫人好像濕了衣衫?”南楚霖慢慢走近,微帶酒氣,将手上玉壺酒盅扔到地上,忙解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背上。
令狐嬌衣衫不整,本是趴伏在地不敢起身,得了這麽一件衣裳自然喜露眉梢,也不計較是誰的,當下便緊緊裹緊了爬起身來。
仔細一瞧,面前之人竟是頗為熟悉,這不是尚書令南楚霖南大人麽?
因着之前虞雁卿對他頗為傾慕,她自然是熟知的。
令狐嬌尴尬地笑了一聲:“南大人也是好興致啊。”
南楚霖卻似醉了般直接坐在了岸邊的泥淖上,撐了撐額頭,喃喃道:“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見他好像根本無視了自己,令狐嬌這才驚覺這人是醉了,暗暗呼了聲萬幸,不然就自己這般模樣被傳揚了出去,真的是沒法見人了。
“這東門了無人跡,是個飲酒賞月的好去處,我該當去才是......”南楚霖喃喃道,半晌卻沒了下午,細瞧竟是睡了過去。
令狐嬌實在拿不準他是真醉還是裝醉,但這話無異于是雪中送炭,忙感激地道了聲謝,便匆匆往東門離去。
片刻,他悠悠睜開了眼,繼續念叨着:“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令狐嬌跌跌撞撞地扶着牆向前走着,眼見那座猙獰如獸的宮門露出一角時,周圍忽然火光大盛,鱗甲兵戈之聲不絕于耳,吓得她趕緊貼緊了宮牆,小心張望。
直到列隊黑甲兵士裏出現了那個披着火紅披風的玄衣男子,令狐嬌渾身一顫,終于忍不住站了出來,大聲哭喊:“蕭燼!”
本是背對她的男子瞬間回頭,身形一動,行如鬼魅,在衆的兵士竟無一人瞧清。
令狐嬌落入了那個熟悉的懷抱,嗅着那甘松的氣味,苦苦維持的那根心弦瞬間崩塌,兩眼一閉,竟是暈了過去。
蕭燼眼眸一深,輕輕摩挲着她的發頂,輕聲道:“你終于還是叫出了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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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天旋地轉後又開始颠颠簸簸,迷迷糊糊間,令狐嬌感覺到有人在輕撫自己的發頂,靠着那處溫暖結實的胸膛,不知為何,竟慢慢流出眼淚,鼻子一抽一抽地哽咽起來。
漸漸地越哭越大聲,哭得撕心裂肺,驚天動地,好似要将這說不盡的委屈通通哭出來,将以後的淚都提前哭幹。
很快,蕭燼便覺得自己的衣衫被哭得濕透。
他沒有出聲,一雙冷眸卻亮得出奇。他只是任由她哭,一下一下地輕撫着她的發頂。
蕭燼毫不客氣地捏了捏她的臉頰,“哭完了?”
令狐嬌仍是抽噎不已。
“做本侯的夫人,不能遇見一點小事就哭哭啼啼。”那聲音低沉平淡依然,可令狐嬌卻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她驚得目瞪口呆,他竟還覺得這是小事?!難道她真的丢了名節失了清白才算事大?
“為何跳水?”蕭燼眸色疏冷,“便被抓了現行又如何?你是本侯的夫人,除了我,誰會動你,誰敢動你?”愚蠢!這麽深的湖也敢往下跳!
“我......”令狐嬌頓時吓得止住了抽噎。
他将她裹身的白袍扯了開,手指重重地揉上那道道青紫淤痕上,眸中戾氣閃逝,面色仍是冷淡:“似你這般毫無防備心,吃虧就是活該。哭有什麽用?別人予你十道傷口,你當百倍奉還。”
她差點兒忘記了肌膚傳來的痛感,腦子裏不由想起當這些傷痕奉還在司馬元顯身上的畫面......
頓時有些風中淩亂。
“侯爺......”令狐嬌艱難地道,“這樣真的好嗎?皇帝哥哥......他一定不是故意的,一定是的,他病的不輕......”
“傻子,到現在你還替他着想?”蕭燼眸色一沉,又是毫不手軟地捏了捏她頰腮軟肉,“本侯迄今斬殺了無數敵人,他們在本侯身上留下一道瘡疤,本侯卻留下了他們的命。你若今晚運氣稍差一分,便會送了小命,本侯想救你都不得。”
說罷,蕭燼這才不經意問起:“這件袍子是誰的?”
竟有人比他先一步找到了人。
令狐嬌愣了愣,半晌慢吞吞道:“是南大人......”
“不過他喝醉了!”
“嗯?”
“所以......應該不會記得見過我。”令狐嬌小意道。
“嗯,怕是假醉,不然以你的腦力,又怎會從東門出?”蕭燼淡淡道。
令狐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