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喜之日
五更天起,令狐嬌就沒吃過東西了,此刻怨念極深。
随身服侍的海棠自然知道主子現在肯定餓得慌,早早就在懷裏揣好了一小包精致可口的蓮花酥,只等着上轎再給她墊墊肚子。
雕花銅鏡前,由梳妝嬷嬷百梳長發,巧手點妝,額描花钿,壓下一頂垂毓南珠流蘇鳳冠,換上鴛鴦榴紋廣袖衫,八幅百子描金湘妃裙,端顯楚腰婀娜,裙裾尾迤,搖曳生姿,再罩上茜紅蹙金鸾鳳霞帔,便襯得一張尚還稚嫩的俏臉備添妩媚。
但這張臉明顯沒什麽出嫁前的幸福笑容,相反,令狐嬌簡直愁容滿面。
“新娘子怎可喪着臉?快多笑笑。”嬷嬷好心提點道,“若進了洞房,切不可讓齊穆侯看見。”
令狐嬌看着銅鏡,越看越覺得哪裏不對,看着妝臺上的物件,便拿起一個小巧的镂花妝盒。
“哎呀,小姐,你這是幹什麽?”嬷嬷肉痛,“這妝粉不能再抹了!啊......螺黛,快別描了,哪能描這麽粗!胭脂不能多抹......哎呀,我的姑奶奶,快紅成猴屁股了——”
嬷嬷一陣手忙腳亂,又不敢正磕碰到新娘,只能眼睜睜看着令狐嬌把一臉精致的妝生生毀了。
恰在此時門外提醒吉時已到,新娘要出門了,嬷嬷徹底傻眼了。
令狐嬌這才滿意地看着鏡子,笑道:“嬷嬷快把蓋頭拿來替我蓋上吧。”
靖遠侯府與太傅府的大婚,早已讓整個京都都沸騰了起來,沿途的百姓紛紛引頸觀望,将迎親隊伍圍得水洩不通。
那可是真正的十裏紅妝啊。兩府隔着好幾條街,這頭幾臺嫁妝已入了侯府,後邊的都還沒從太傅府出發呢。
而這時陛下又下了一道旨意,賞賜無數為其添妝,百擡珍寶更是閃瞎了他們的眼。
行人争相眼紅豔羨,但不乏同情憐憫的,可惜好好一個美貌的千金小姐竟要嫁給一個面貌詭異的男子。但那也是尋常百姓八輩子求不來的福分了。誰不知道那齊穆侯如今手握重權,正如日中天,多的是名門閨秀擠破腦袋想嫁進侯府,那點子缺陷簡直可以忽略。
來了!
迤逦數裏的迎親隊伍簡直讓他們看呆了。哪有成親還率領着軍隊前來的,哪怕是一個個兵士都換上了紅甲,但那一派肅穆凝重的氣象無不透着森森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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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騰的人聲瞬間屏息了。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那騎着高頭大馬的男子身上。
只見他墨發淩風,鐵面覆下的雙眸冷厲隐斂,颀碩身姿挺拔韌勁,紅衣驽馬,凜冽殺伐之意呼之欲出,三丈之內的人群莫敢觑視,紛紛後退。
待到齊穆侯鐵騎遠去,人群才重新開始熙攘。
“真是吓死我了......”不知誰人拍着胸脯後怕道,“那雙眼睛實在是可怕,看一眼都好像能丢魂......”
“是啊是啊,不愧是領過千軍萬馬的人,那氣魄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樣,”随即又低聲道,“難怪能讓當今聖上忌憚呢。”
“真不知道新娘子嫁過去可受得住.......”
“哎,你還不知道?西坊早就開了賭局,都賭那嬌滴滴的太傅千金活不過三個月呢......”
幸好這些話不曾入令狐嬌的耳,不然她恐怕拼了命也要卷鋪蓋逃出府了。
但她依然緊張,緊張得雙手一直在顫抖,連海棠塞來的點心都拿不穩。
“小姐,你的手.......”海棠似乎比她還要緊張三分,咽了口唾沫,“快到門口了,千萬不能失态啊。”
“海棠,你說他今天會來麽?”令狐嬌緊張得聲音發顫。
“奴婢已經在窗臺連擺了三夜的鳳尾,至今仍是完好無整,不曾少了一葉。”海棠咬咬牙掐滅了令狐嬌最後的希望,“小姐,你還是別指望他了。”
“哼,我就知道這個法子靠不住。”令狐嬌跺了跺腳,咬牙切齒道,“當初我就說要是他人在千裏之外又哪裏能看到我的求救信號!”
“小姐,到了。”海棠适時提醒道。
令狐嬌瞬間恢複了沉默。
蓋頭雖是镂花銀紅紗,也只能隐隐綽綽見着人影,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令狐嬌心裏直打鼓。
縱然周圍吹吹打打頗是熱鬧,但令狐嬌就是覺得自己周身冷寂得可怕。
“啊——”頓時一聲驚呼,讓圍觀人群發出一聲嘩笑。
令狐嬌一時不防,就這麽突然被人扛在肩上,吓得她掙紮着一陣瞎捶,可身下那人的肩背實在太硬實,她幾乎疼得掉淚。
不過片刻,她便暈頭轉向地被塞進轎子,驀然的騰空感差點沒讓她嘔吐出來。
海棠看得一陣心驚肉跳,姑爺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她不禁為主子未來的前途擔憂起來。
令狐夫人昨夜把眼淚哭盡了,今天反倒鎮定了許多。令狐賦盡管舍不得女兒,但太傅儀表還是要做得,只是淡淡颔首便讓齊穆侯帶着轎子去了。
令狐嬌心裏着慌,連海棠塞給她的點心都忘了吃,緊張了一路,直到被人扶進了洞房,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反倒像個提線木偶般任人擺布了。
薄薄的一扇門隔斷了外界的聲響,新房裏安靜得可怕,令狐嬌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直到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自遠而近有規律地響起,令狐嬌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她覺得自己的額上已經在冒汗了。
蕭燼負手而立,在離新娘還有五步遠的地方站定,瞧見她身邊的婢女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眸光略動,薄唇彎斜,開口道:“下去吧。”
海棠的腿早就軟了,聽到這一聲簡直如蒙大赦。但一想起自家主子還在狼窩,只能無可奈何留戀地瞥了一眼,逃也似的出了門。
令狐嬌瞬間覺得孤立無援了。
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等着那一刻的過程實在太撓心了,令狐嬌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唾沫,發覺自己有些餓。
床被上并沒有那些紅棗花生什麽亂七八糟的,連喜娘都不見一個,連玉秤和交杯酒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只因齊穆侯一句不喜,便無人敢觸這個黴頭,哪還敢提點他這是婚禮必走的程序。
待看到那雙雲紋金履近在咫尺,令狐嬌呼吸一窒,緊緊攥着廣袖衣角。
蕭燼終是掀開了她的蓋頭,但饒是他一貫冷沉鎮定,看見這樣一張“粗犷”的臉,也不由一怔。
令狐嬌便放佛那雨天被淋得一塌糊塗的彩妝泥塑,穩坐不動,但一咧嘴,卻是十足的喜感。
蕭燼一瞬默然。
令狐嬌一看見那張泛着寒光的鐵面,緊張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雙手開始不自主地顫抖起來。
“你在害怕?”蕭燼微微地勾起唇。
那略帶譏諷的笑意看得令狐嬌一顫,低沉冷淡的聲音放佛從幽深古井傳來,汗濕的後背忽然覺得一片涼意。
“你化這樣的妝,難道是想給本侯哭喪?”鐵面下的眸子已帶冷然。
令狐嬌吓得緊閉了嘴巴,倒像個鋸嘴的葫蘆,一聲不應。
“起來。”
令狐嬌拿不準他要做什麽,但還是磨磨蹭蹭地離了床站了起來。
不妨他捏住了自己的手腕,令狐嬌痛呼出聲,愕然地看着他。
“你放開我!”令狐嬌呼痛道。
蕭燼三兩步便把她拽到了銅盆前,盆裏還盛着熱水。
“你要本侯替你洗,還是自己動手?”
令狐嬌一臉氣鼓鼓,但一看到那雙如寒冰徹骨的眸子,她吓得趕忙把臉對準了銅盆,自己慢慢洗了起來。
過程依舊是磨磨蹭蹭,但他的耐心竟是好得出奇。
臉再花,總有洗幹淨的時候。令狐嬌把自己的臉洗得不能再幹淨了,才不情不願地擡起了頭。
洗過之後的臉蛋放佛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細膩無瑕,被熱氣蒸騰出淡淡的紅暈來。
無可置疑這張臉嬌俏動人,但稚嫩得出乎他的意料。蕭燼這才想起,她今年不過十三,尚未及笄。
下一刻,令狐嬌便聽見他淡淡地道:“本侯不會憐香惜玉,你要習慣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賣萌打滾求包養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