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逼宮”只為娶媳婦兒
丹陛宮。
巳時三刻,日頭正盛,雖說是早春時分,徐喜一路小跑來已是沁了滿額的汗,身上穿的夾襖汗涔涔地冒着熱氣,不過這會兒卻是顧不得拿帕子擦一擦了。
“唉喲——”跑得太急,徐喜一個趔趄正磕上了石柱子。
“徐公公,您這麽急着是要作甚去?”正巡邏而過的侍衛統領瞧見素來淡定自持的大內總管如此惶急的模樣,不禁大吃一驚。
徐喜一甩拂塵,忙撫了撫額頭,正要擡頭,不料卻被一片刀光灼了眼,登時吓得心驚肉跳,氣急敗壞道:“都給雜家滾開!誤了事要你腦袋!”
那侍衛統領眼見徐喜像個兔子般一下蹦出去老遠,也顧不得取笑徐喜那狼狽樣兒,卻是因他方才的話打了個寒噤。
“閃開,閃開!陛下,不好了——”徐喜跌跌撞撞地跑進了內殿,見着那明黃一角便摔跪了下去,口中呼哧呼哧直喘着氣。
“放肆!”司馬元顯沖着他心窩便是一腳,“徐喜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朕說不好了?”
“陛下,且讓他把話說完罷。”太傅令狐賦見徐喜這般失态,皺了皺眉,“徐公公,莫要失儀,你也是宮裏的老人了,豈可作婦人狀?”說完,令狐賦忽覺有些失言,不過卻是被徐喜接下來的話驚得掉落了書冊也猶自未覺。
“陛下,十萬靖北大軍今日一早便已駐紮在京畿五十裏外,齊穆侯更是親自獻俘,率三路精兵團圍而進,現下......現下恐已是進了都城!”徐喜哭喪着一張老臉道。
“什麽?!”司馬元顯臉色數變,跌坐于榻上,抓起手邊的茶盞便摔了出去,正好落在徐喜的腳邊。本就心神俱裂的徐喜吓得一抖,兩腿戰戰,幹脆趴伏在了地上。
“居然提前一個月回來了,怎麽這麽快......怎麽這麽快......”司馬元顯蒼白着臉,陰鸷的眼神中滿是驚懼,天子威嚴驟失,全然沒了主張。他不得不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太傅。
“看來是我們走漏了消息,不然他如何能帶這麽多人馬逼京。”令狐賦長嘆一聲,“如今,也只有後發制人。請陛下速速調遣禁衛軍和羽林衛,讓南大人調兵前來護駕!”
“快照太傅的話傳令!”
徐喜一聽上令,兩條腿突然有勁兒了,忙起身向外跑去。他的身家性命可也擱在這上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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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甫居,今個兒的菜味不對呀,這道太白醉仙火候未到,湯汁過老,而這芙蓉荟蔬卻是淡淡,簡直不能下口,就連你這兒的招牌鲈魚都有腥鹹味兒了,你家廚子莫不是病了?”
卻見一粉妝玉砌的小公子玉冠束發,華服金履,蔥削的指兒一擱象牙筷,“啪”的一聲,讓正探出身在軒窗口張望的樓主心口一跳,頓時回神嘆息道:“小公子難道沒看見今天出城的人特別多麽?”
“嗯?”小公子大眼圓瞪,“我說的是菜,你說人作甚?”
“诶,本來今日小老兒也是要随了這人群出城去的,但又舍不得這偌大家業,實在是左右為難。我家的廚子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只等給您做完這最後一頓,您說他還哪有心思顧得上這菜味對還是不對。”
“這是為何?”卻是小公子身旁的侍婢海棠驚奇道。
真是朱門子弟不知災禍将至啊。張甫居噎了一下:“清早擔着活魚鮮蔬的老農在城外遠遠地便瞧見了征北營的旗號,那鐵甲林立延綿無盡的氣勢差點把他吓傻了,都道是連年戍衛邊鎮征伐北齊的齊穆侯統兵回來了。而內城這位奉天承運的又素來忌憚這功高震主的齊穆侯,看這架勢,不是這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這百姓吶最是眼明心亮,都壓在了這西風上,眼下為免波及,都拼了命地逃出城去了。”
那小公子卻是怔怔道:“怎會如此?都說當朝太傅智謀過人,難道連他也沒辦法消弭?”
“我若是令狐太傅啊,此刻也要跑到天邊去了,哪裏還能坐等着人家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張甫居搖頭晃腦地大聲長嘆。
海棠聞言臉色煞白,卻見自家公子早已呆成木人。
“啊——”
聞聽這一聲大叫,二人皆吓了一跳,齊齊轉頭,卻見張甫居肥胖的身子大半都挂在了窗外邊,“不好,靖北軍進城來了,我得趕緊收拾東西去!”
小公子也不理會他去向,忙跳下椅子跑到窗口瞧。
這天香樓是京都第一樓,占了城中主幹通衢的地兒,視野極佳。遠遠的,那黑甲長戈,烏駿馳騁的軍隊揚着一路塵土浩浩湯湯地奔了過來,震天動地的氣勢便是遠隔數裏登高望遠的他都能清晰感應。
不一會兒,那長長的列隊已經破了外城向內而來。
“小姐,我們快回府吧!”海棠何曾見過這等陣仗,慌忙中連在外的稱謂都不顧了,兵荒馬亂的若是傷了主子便是她十條命都賠不起。
“不,我倒要看看這齊穆侯是個什麽模樣!”小公子,哦,不,是小小姐,倒不是真的多有膽色要留下來觀看,而是現下實在兩腿發軟,走也走不動了。
果然,不消片刻,那撼山動地的軍隊便近至眼前。城內的居民早已空空,道旁的攤鋪全都被踏飛了出去。只見前頭的兵車上插着一面血紅色的纛旗,上頭大大地寫着一個“蕭”字,威勢迫人。
她努力地睜大眼睛,牢牢地盯着那一馬當先,身披朱紅披風,如同天神一般挺拔昂揚于首的将軍,只一剎那,便消失在了視線,在塵土飛揚中奔向了皇城根。
雖只一瞬,但她卻永遠不會忘記那半塊覆面黑鐵,泛着森冷的光澤,只一眼,便令人生生膽寒,心中駭然,兩條腿更酸軟了。
她将半截身子猛地抽回,背靠着窗棂,臉上驚魂未定,口中卻是顫道:“快回府找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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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可是來了?”司馬元顯蒼白的嘴唇嗫嚅着,也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別人。
徐喜一向善于觀摩揣測上意,此刻也只是本能地回道:“恐怕已是入城了!”那聲音裏掩飾不住的懼意和顫抖讓年輕的帝王也不禁揪緊了心。
“不!司馬家的基業不能毀在朕的手裏!”司馬元顯心裏駭到了極點,臉上卻是盡露出破釜沉舟的瘋狂,“當年太傅就不該留下蕭氏後人,蕭燼此番定是為其父蕭仲霆讨公道來了!朕就知養虎為患,終遭反噬,他哪裏會感念皇恩!可笑朕竟然被這他這僞善忠心蒙蔽了這麽久!”
“太傅呢?太傅去了哪裏?!”司馬元顯臉色陰沉,滿是戾氣,“快讓他來見朕!”
徐喜小心翼翼道:“太傅調兵去了。”
司馬元顯沒回過味來:“他調什麽兵,不是已經交由禁衛軍和羽林衛統領了麽?”
“魏虞等四家頗有些私兵,如今這個當口應是齊心協力,太傅便統籌調度去了,好歹也能再籌些精兵出來。”
“好,太傅不愧是國之肱股!”司馬元顯攥緊拳心,“如今只待他蕭燼如何入彀!”
司馬元顯沒有料到的是,不見硝煙四起,血湧兵戈,倒是等來了面色沉沉的太傅來請他上朝。
上朝?
司馬元顯愣了愣。一到乾元殿,果然見到文武百官如同往常一般,手持象笏分列而戰。而那步步緊逼聲聲催弦令他寝食難安的齊穆侯蕭燼卻是立于殿中,如淵渟深沉,岳峙不動,身上的血跡塵漬猶在,煞氣銳利難當,尤其一張鐵面令人望而生畏,滿朝文武竟是無一人膽敢與其對視。
司馬元顯握着龍椅獸首的手忍不住在顫抖。
殿上氣勢緊繃如弦,一觸即發,一片寂然。其中卻有一人氣質皎皎,風華綽約,面色雖凝,卻是比旁人淡定許多,只見他孤兀出列,竟是微微笑道:“齊穆侯未經宣召,如此倉促回京,是何緣故?”
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朝中大臣都像看瘋子傻子一般,看着殿中峨冠博帶的尚書令南楚霖。不過這當口也确實只有這平素灑然不羁的南大人敢如此行事了。他們的面上不禁閃過欽佩和同情。
誰料蕭燼的反應竟是出乎常情,竟也沉沉低笑:“本侯與齊簽訂盟約,五年內止戈生息,如今齊軍撤去,江東無掣肘,東越得以喘息,如此喜訊,難道不該報予陛下知曉?”
你報就報吧,遣派個人回來報一聲不就完了,何必大軍壓境搞得人心惶惶,簡直欺人太甚!
不過這些大臣可不知前情,誰能料到他們的小皇帝對這位功高震主手握大權的齊穆侯起了殺心,欲在他回京之際來個杯酒釋兵權的升級版呢,也無怪人家這麽大陣仗威逼而來。
大臣們養氣功夫也是極好,眼觀鼻鼻觀心沒人敢去挑這個黴頭。
南楚霖自然也不會不知好歹糾着不放。
可蕭燼接下來的話卻是讓這一班老沉持重的大臣們下巴掉了一地。
“本侯已近而立,如今戰事初歇,自當修身齊家,奈何府中中饋無人主持,本侯心切回京,也是望陛下禦筆成人之美,陛下切莫怪罪。”
三分客氣,七分威脅,哪裏有求罪之意。但司馬元顯聽了卻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啊。瞧蕭燼此舉,并無逼位之意,先前這番架勢,難道也只是虛張聲勢,讓他不敢擅動?
齊穆侯居然要娶妻?這話一出口殿上頓時炸了鍋。沒了性命之憂,群臣倒是都盤算起了聯姻的好處來,全然忘了先前是如何的劍拔弩張命在旦夕。
單憑齊穆侯年紀輕輕位高權重,自然是佳婿上選,只這相貌無人得見,也不知是真如傳聞那般醜陋還是面如常人。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比起實實在在的利益,誰又能不動心?
司馬元顯去了怯意,帝王之威自然而然地顯現出來,面上甚至帶上一絲笑意:“不知齊穆侯欲求哪家閨女,朕無所不準。”
大殿中央慢慢傳來那低沉醇厚的聲音。
“令狐太傅的獨女,令狐嬌。”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開張~~多多光顧~~撒花~窩是萌萌噠的西萌大銀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