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想起去年呂薇及笄時,當時呂薇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原以為父親會去蘭竹院看她,卻不想父親未踏進蘭竹院半步,當時父親正好帶着母親去了刺史府應酬,回來後又醉熏熏的,哪還記得,雖然第二日,派母親送去了禮物,這個及笄禮卻是冷冷清清過的。
女子及笄可是大事,呂薇心中應該有恨吧!不過她呂妍與她早就結下了梁子,也不在乎多此一遭。
“大姐似乎變了,很少看到她的笑容,以前我還常去大姐院中陪她,後來漸漸的也就沒去了,她不愛親近,去了半日,說不上兩句話。”呂媛臉色一暗,忙住了口。
在這個妹妹的心目中,誰都是好人,呂妍有些頭痛,那時她去呂薇院中時,她就制止過,這個妹妹什麽都聽她的,唯獨這個不聽她的,又怕她生氣,老是偷偷地去。
“離呂薇遠一點,待她嫁了出去,以後各自為家,就這樣就好了。”呂妍臉色一肅。
蘭竹院,劉氏對着鏡子親自描了眉,左右瞧了半晌,覺得滿意了才放下手中的眉筆。呂薇進來,看到劉氏那精心的打扮,含笑近前,“娘親今日好氣色。”
劉氏聽到女兒的聲音,歡心的笑了笑,握住肩上的素手,感慨:“你父親還是有情的,這兩年被這個狐媚子給管束,到頭來還得靠你,還得你父親念及舊情,以後,咱娘倆就小心謹慎些,待你擇了夫婿,好好的去過你的日子,我也不求什麽了。”
“娘。”呂薇往前走上一步,與劉氏對視,“娘,我不甘心,去年我及笄,父親未曾過來,如今放了我們自由,不是想着我還有利用的價值麽,哪有念及娘親半點舊情。”
劉氏一聽,臉色一變,責備道:“這話你不能說,你父親這麽做,自有他的道理,如今孟氏得勢,在這個節骨眼上,咱們更得小心謹慎,趕緊擇個好夫婿嫁了,至于你哥哥畢竟是長子,由着你父親操心便是,娘親只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娘!”呂薇含怒,十六歲的姑子,臉上卻帶着一股陰冷,若說以前她笑裏藏刀,如今卻是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劉氏面前,才偶爾放下僞裝。
“你不用說了,這些話你給我吞到肚子裏爛掉。”劉氏急了。
呂薇垂下頭去。
呂薇從劉氏的房中出來,心中帶着一股郁氣,來到自己的房中,思忖了半天,瞥見案上一本藥書,那是鬼婆送給她的見面禮,這兩年來她反複研讀,對書中的內容是倒背如流,自拜師禮過後,她們又見了兩面,鬼婆便回了京城,說京中有人出高價騁請,若是呂府将來能重返京城,她們師徒自有相見之日。
呂薇學了後從沒有試個身手,如今獲得自由,她想起這兩年的事情,雙眼微微一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就是她的好妹妹呂妍麽?
☆、遇上劉賢
? 呂妍近幾日傷了風寒,鼻塞嚴重,自己開了方子,吃了幾付藥後有些好轉,今日又有些犯頭痛,她躺在大樹下的軟塌中,懶懶的犯困。
碧玉高興的從廚房裏端來冰鎮綠豆糖水,來到呂妍身側,甜甜的喚道:“女郎,看看我帶來了什麽?”
呂妍微微睜開眼睛,看到她手中冒着冷氣的糖水,可就是沒有味口,若是往日定會吃上幾大碗來着,今日不知怎麽,就是沒有味口,她懶懶的支了一下下巴,碧玉會心的一笑,把糖水放在一側的茶幾上,“女郎,要不我去采些蓮蓬來,怎麽樣?”
呂妍想了想,點了點頭。
碧玉帶着人去湖裏采蓮蓬,呂妍終于清靜了,剛要合上眼,一陣旋風刮來,呂媛風塵仆仆的跑了過來,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呂妍,一嘟嘴,“原來廚房裏做的冰鎮糖水是往姐姐這兒來的,這會子天幹物燥,我渴得不行,姐姐,你又不渴,要不我喝了呗。”
呂妍寵溺的一笑,你喝吧。
呂媛在一旁坐下,開心的端起糖水,品了一口,“嗯,好甜,我最愛甜食了。”接着猛喝了幾口。
“你注意一下形象,在呂家,父親最是誇你端莊得體,怎麽到了我這兒,就像個孩子。”
呂媛喝着糖水,才不理她呢。
呂妍又有些犯困了,她閉着眼睛吩咐,“你別喝得太多,呆會肚子不舒服,我先躺一會,你若覺得無聊,就去陪碧玉她們摘蓮蓬。”呂妍實在困,等了半晌也沒有呂媛的反駁聲,慢慢地進入夢鄉,忽然砰的一聲,瓷碗砸在地上的碎破聲把呂妍驚醒。
她忙睜開眼睛,就看到呂媛痛苦的縮轉在地上打滾,雙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呂妍忙起身,喚了丫環婆子,把呂媛擡進房中,放到床上,又是不停的翻滾,呂妍忙讓人把她按住,伸手探脈。
呂媛臉色蒼白,額頭直冒冷汗,雙眸翻着白眼,極其痛苦。
呂妍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她遣走衆人,留下碧玉,從懷中拿出一瓶藥來,往呂媛嘴裏送了一顆藥丸,呂媛慢慢的安靜下來,然後昏睡了過去。
呂妍獨自坐在書房中,手中奮筆疾書,寫下幾張方子後,又伸手扭成一團,氣惱的往前一丢,地上已有好幾個紙團,最後無力的放下筆,癱在椅中苦笑,想不到啊,想不到,鬼婆這個時候來了梁州城,這個方子,以她呂妍目前的財力與權力,配不出解藥,若能像上一世做了魏王側妃,得了無尚權力,若許還能尋到那味藥來,可如今該怎麽辦?
呂妍的眼角一顆一顆的眼淚直往下流,可她沒有哭,她睜着眼睛,看着房梁之上,這一世,她是重生,她知道前因後果,可鬼婆與此時的她并無交集,為何要下此毒手?上一世鬼婆只收了她唯一的一個徒弟,所以除非她本人下毒,絕對沒有人能配出這個藥來,她這樣做是為了什麽呢?
在呂妍精心的治療下,呂媛的病好了,不再痛疼,卻不能說話,她曾經那如黃靈鳥般清脆的聲音再也沒有了。
呂媛聽到這個消息,她很平靜,平靜的讓呂妍心痛,呂妍暗暗發誓,這一生無論如何都要冶好她的啞病,至于鬼婆,上一世結下的梁子,這一世又這麽的處心積慮,她絕對不會放過她。
當呂煦與孟氏聽到這個消息後,傷心不已。呂妍提議讓三妹去別院休養,如今這呂府不安全了,少一個人少一份擔憂。
得到呂煦的同意後,呂妍從阿奴手中調來了一幫兄弟,護送呂媛去往濟州別院,那是呂府這兩年在濟州購買的田産,按着呂妍當時的想法,待她老去時,就去濟州種田為生,做一個地主婆,過着平靜的日子。所以濟州的這處別院,呂妍花了不少心思,山野田園,早有一群農仆打理,着實是一個休養的好去處。
臨別時,呂媛撲入呂妍的懷中,說不出話來,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掉,呂妍心中愧疚,抱着她許久不願松手。孟氏上前勸慰,兩姐妹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送走了呂媛,呂府忽然安靜下來,呂妍一直保持着謹慎的态度,幾番追查之下,卻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她只好忍下,處處堤防。
轉眼到了秋季,孟氏覺得呂媛出了這樣的事,整個家裏也不順,便決定帶着呂家女眷去往祈福寺上香。
這是蘭竹院兩年以來第一次出門,劉氏心中歡喜,拉着呂薇的手,語重心長的道:“今日出門,我們蘭竹院終于可以重見天日,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機會,薇兒可要抓緊機會了,多與貴女們結交,兩年前你的一支舞風靡梁州城,如今再來,也必不比其他閨秀們遜色多少。”
呂薇淺笑,反握住劉氏的手,目光微閃。
呂妍換了裝束,一解幾日的頹廢,白紗下一身紫衣,腰間系了一條金色的腰帶,白皙的面容上帶着淺笑,眉眼雖柔和,卻頗有一股威嚴,如今她只得十四歲,上一世的處事作風,不怒自威,慢慢地顯露出來。
呂家一衆坐上馬車,呂薇與碧玉坐在車內,一晃一晃的往前駛去,半日的路程,着實讓人無聊,呂妍微挑起車窗,碧玉在一旁制止,很是兇狠,呂妍忍不住笑了笑,放下簾子。
初秋的季節,還有點熱,一路走來,還真讓人煩躁。前面不遠處有一間茶亭,衆人停了下來,呂妍下了馬車,深吸了兩口氣,看着山巒中似條白绫的小官道,兩邊綠水青山,真是好風好景,心情暢快。
碧玉在一旁笑道:“這樣的景色,這樣的天氣,正是出去游玩的好時節。”
“也是埋伏的好地方。”呂妍忽然道。
碧玉一聽,臉色一變,驚恐的看向兩旁樹林。
“吓唬你的。”呂妍笑了起來。
碧玉拍了拍胸口。
仆人們休息喝了茶,喂足了馬料,接着又出發了,沒行多遠,前面出面一條岔路口,一條寬的是去往另一個城市,一條窄的是去往祈福寺,呂妍挑簾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上了細長的泥土路,有些颠簸,坐在車中,讓人很是不舒服,還好再忍忍就要到了。
就在呂妍有些犯困的時候,馬車猛的一停,馬匹受驚,嘩過長空的撕鳴聲,幾聲奇怪的口哨聲,就聽到車外家丁四處逃竄,嘴中驚恐的大叫:“賊人來了。”
在這綿長的山巒間,有占山為王的賊寇實屬正常,可車隊前挂着梁州司馬的标志,還敢下手的人卻有些奇怪,在這個太平盛世,賊寇最怕與官結仇,今日又是哪一路的?敢冒如此大忌。
呂妍拉着碧玉跳下馬車,躲在車身後,往前瞧去,就看到前面的待衛正與賊人刀劍相博,殺得甚是慘烈。呂妍舉目四處一望,這條道上除了她呂家的隊伍,再也看不到任何行人,選擇在此處伏擊還真是煞費苦心。
呂妍尋到自己的母親,又看到不遠處的呂薇帶着丫環顫顫巍巍的躲在車後,兩人目光一對上,呂薇忙跑了過來。
“敵衆我寡,我們只能棄車徒步往山裏跑,若許還有一線生機。”呂妍冷靜的道。
孟氏驚慌的看向那密密茫茫的山林,“或許他們只要財物。”
“娘,即便財物全給了他們,我與衆姐妹的親白也受損,何況這些人未必只為財,只有往山裏跑還有一線生機。”
呂薇看向賊寇的方向,與其中某人目光一對,雙眸一閃,挨近呂妍,拉着她的手,慌張的說:“不如妹妹往祈福寺的方向跑,反正這兒離祈福寺很近,我便往梁州城裏跑,若中途遇上官兵,定會派人來支援。”
呂妍看向柔弱的孟氏,又看了看祈福寺的方向,點了點頭。
就在呂家一衆心慌意亂的時候,忽然從後面湧來一隊騎兵,騎着高頭大馬,似箭一般的沖了過來,塵土飛揚,轉瞬扭轉了局面,賊人邊打邊退。
呂妍帶着衆人躲在馬車後,緊緊的盯着前面的戰場,只見前面衆騎士大殺四方,殺得賊寇節節後退,這場戰事已分勝負。
呂家女眷擠在一堆,呂薇抱着劉氏,呂妍抱着孟氏,個個松了口氣。
一輛普通的馬車慢慢駛近,衆人循聲看去,車上挑簾,只露出半個下巴,光潔的下巴一動,車內傳出清冷的聲音:“窮寇莫追。”
呂妍聽到這個聲音,心猛的一痛,一種奇怪的感覺湧出。這個聲音好熟悉,雖然稚嫩了一點,卻與那記憶裏的人是如此的相似。
大家正要收隊,忽然山崖邊上滾下幾塊大石,迅速的往人群中滾來,塵土翻飛,呂家一衆,四處逃散,呂妍慌亂之間,往孟氏一抓,抓了個空,她只好胡亂的往前跑去,空氣中塵土飛揚,不能視物。呂妍用勁過猛,一頭撞在了馬車上,撞得頭昏腦脹,剛要伸手捂住額頭,一雙剛勁的手從車內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使力,呂妍騰的飛起,還來不及驚叫,人已落入馬車中,接着一個翻滾,撞在車壁上,左手手臂又是一股撕心的痛疼。
馬車往前一路狂奔,呂妍穩住身形,右手抱着左臂,靠住車壁,腦子有些昏昏沉沉。
行了沒多久,來到一片空闊處,馬車停了下來。呂妍正不知所措,那男子冷冷的說道:“到了,下車。”
呂妍猛的擡頭看向他,如此熟悉的聲音,至死都記得。
他背着光,光潔的額頭下,兩道劍眉,一雙寒星目微挑,此時正淡淡的看着她,無怒亦無喜,看她如看一只蝼蟻。
三皇子劉賢,十八歲得功勳,封魏王,他是第一個未及冠就封王的皇子,封地鵬城,卻久住玄陽城,承歡今上膝下,府邸臨近東宮。
上一世三皇子奪位成功,下旨誅呂氏九族,呂妍被灌毒酒。
上一世呂妍深愛的人,舍命追随的人,也是斷她性命的人。
呂妍僵在那兒,她的思緒異常的活洛,可她的四肢卻有千斤重,她已感覺不到她的心,似乎被人狠狠地剜下,就放在盤中,端放在她的眼前。
“下車。”男子不悅的皺了皺,眼神有股嫌惡。
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呂妍動了,她沒有下車,她甚至都沒有站起,她所有的思想只想從頭上拿下尖銳的簪子,刺向這個端着她的心的人,她的确也這樣做了,像在做夢一樣,動作卻很迅速,她是撲過去的,撲得很狼狽,對于一個練武之人來說,只要稍稍避開一分,就躲過這一劫,劉賢卻被她的舉動給震住了,就是這樣深惡痛疾的眼神,這種同歸于歸的拼命勁了,他沒有躲,只是側了側,肩膀中了招。
呂妍棄了簪子,撲向他,張口就往他肩膀咬去,劉賢醒悟過來,大掌一揮,呂妍被推了開去。
鮮血從精雕玉琢的小嘴中流出,流的是仇人的血,一雙充滿恨意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
劉賢那張冷郁的面容,終于動容了,他好奇的看着眼前陰狠又豔麗的小姑子,他這是跟她有什麽仇?事實上他也開口問了:“我跟你有什麽仇?你要這麽的不顧一切!”
☆、成了苦命的丫鬟
? “我跟你有什麽仇?你要這麽的不顧一切!”劉賢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的這位姑娘,她的眉眼淩厲,眼神兇狠,嘴角流着鮮血,那幅模樣,與戰場上厮殺的勇士不相上下,是什麽樣的事情可以讓她恨得如此刻骨。
時間停滞了,呂妍顫抖的雙手抓住衣角扭了幾團,慢慢地平靜下來,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她側過身去,粗魯的抹了一把臉,掀簾起身準備離去。
劉賢不悅的皺眉,冷聲道:“傷了我便這般走了麽?”
呂妍聽後,停住動作,身子卻未轉過來,語氣很淡:“驚吓過度,認錯了人,誤傷了您,還請見諒。”
劉賢冷笑,“你既然傷了我,我怎麽許你如此輕巧的離去?”
呂妍全身一震。
馬車繼續往前駛去,呂妍端坐在角落,微垂着頭,思緒翻飛。
劉賢未動,側頭看向角落裏的人,未語,任由肩上的鮮血直往下流。空氣忽然凝住,明明還只是秋天,可車內卻似冷如冰霜的冬天。
劉賢開口:“還不快過來給我包紮。”沒有命令,卻擲地有聲,不容拒絕。
呂妍猶豫了一會,還是挪了過去,看到劉賢從暗格裏拿出包紮用品,便也順勢接了過來。包紮的時候,呂妍的手有些發抖,劉賢側着頭,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她,她甚至能感覺到那輕輕的呼吸吹在她的手上,令她毫毛直豎。
終于包紮妥當,劉賢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你是呂司馬的女兒?”
呂妍心一緊,依舊沒有擡頭看他,纖手攥成拳頭,垂落一側,暗自猜測他的用意。
“我受傷這段時間,正需要一個換傷的丫鬟,就罰你做我的使喚丫鬟吧,回頭我給司馬大人去個信。”
呂妍攥緊的心更加難過,明明仇人便在眼前,明明可以……慢着,他要她當使喚丫鬟,那不是更好下手了麽!不待呂妍細細思量,劉賢的話打破了她的幻景。
“呂氏家族在南國也是有名氣的,大大小小算起來也有好幾百口人,你若知趣,定會照顧好我的傷勢,直到我痊愈為止,至于你的期限,到時再看你的表現。”
呂妍咬緊牙根,他用呂氏一族的性命威脅她,他使的手段與上一世如出一轍,原本她還想着報仇,可如今又被他拿捏在手,十四歲這一年,為什麽歷史還是沒有改變,兩世的她都會入魏王府做他的丫鬟,上一世被呂薇逼迫,這一世卻是他本人逼迫。
呂妍是坐着劉賢的馬車返回梁州城的,沒有城門護衛搜查,順風順水就到了一座府邸。
劉賢先行下了車,呂妍探出頭來,劉賢已不在,一位管事的站在不遠處行了一禮,“請姑娘随我來。”
當呂妍看到這扇大門時,她就明白了,還是這兒,她當初自願賣身為奴的地方。這一次早了一個多月,還真是滑稽。
跟着管事的進了府門,徑直往東院行去,又是書房,上一世第一次與劉賢見面的地方也是書房。
直接去書房成了丫鬟,只差沒賣身。
呂妍安坐在一角,拿着一卷書籍,看了整整一個下午,到了黃昏,劉賢才進來。
呂妍放下手中的書本,上前給他倒上熱茶。書案上已收拾整齊,分門別類,上一世不知做過多少,早就對劉賢的習性了如指掌。
又到換藥的時辰,呂妍傾身跪坐在劉賢的腳邊,熟練的為他處理傷口,沒有上午的激動,只是一臉冷然。
劉賢研究的看着她,見她雙眸分明,不怒亦無喜,長長的睫毛像扇子一樣散開,一雙澄澈而烏黑的眼睛,專注的看着他肩上的傷口,這個時候她又在想什麽呢?
上完藥,呂妍起身把污水端給使喚丫鬟,回來便安靜的站在劉賢身後的不遠處,隐在陰影中。
劉賢僵直的身子動了動,呂妍上前倒上溫熱的茶水又退了下去,劉賢順手拿起,喝了兩口,眼睛還未離開卷宗,他忽然看向杯子,又喝了兩口,接着處理公務。
一直處理到夜深人靜,中途不知換了幾次茶水,卻每次喝着的時候都是溫熱的,也不知幾時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劉賢放下筆,左右看了看,沒看到人。
呂妍從陰隐裏走了出來,手中端着一盆幹淨的水,為他清洗傷口,呂妍在水裏放了她自己研制的藥水,是療傷好藥,她只想早早離開這個鬼地方。
劉賢皺了皺眉頭,俯視着這位安份守已得過分的臨時丫鬟,上午差點要了他的命,下午又如此的乖巧,不知動的什麽心思?
“你擡起頭來。”劉賢冷冷的開口。
呂妍未動。
“擡起頭來。”聲音提高幾分,不怒自威,呂妍忍不住擡起頭來,原本隐藏好的恨意,卻被一覽無遺。
劉賢一怔,臉色黑了幾分,“下去吧,不用包紮了。”
傷口只弄到一半,呂妍停了下來,起身往外走去,不包紮也無所謂,只要用了她呂妍的藥水,很快就會恢複,她很快就可以離開這兒。
魏王來了梁州城,急壞了一群官吏。
呂府,呂煦在書房中來回踱步,孟氏則在一旁輕輕飲淚,三天前呂家一衆女眷被魏王救起,護送回梁州城,繼而呂家二姑娘成了魏王府上的丫鬟,孟氏不甘心,嬌奴如此懂事,她還要為她擇戶好人家,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而不是淪為奴婢,命運從此任魏王擺布。
呂煦想不出好法子,正好刺史大人私下來見,他忙迎了出去。
張超愁眉未展,看到昔日同窗,嘆了口氣,“這次魏王經過梁州城,所為何來?”
呂家二姑娘還在他手中,最想不清的是呂煦。
“魏王這人寡言,不知其喜好,來了這些天,也未曾召我過去。”
“依此情形,只有靜觀其變了。”
接風洗塵的酒宴不能少,梁州各官吏卻是小心謹慎,自上次出了李家的事情後,猶如驚弓之鳥,不敢造次,卻也有行走險招的人。宴場上還是來了不少青春靓麗的姑子,呂家一衆只有男丁入宴,女眷也只有孟氏應酬,呂薇未曾前來。
劉賢昨夜在書房留得很晚,今晨又是早早起床,連帶的呂妍也沒睡幾個時辰。她是負責書房的丫鬟,卻不知怎的,一大清早被丫鬟喚了起來,原因是去服侍魏王洗漱。
呂妍愣了一會,上輩子她為丫鬟時可是不準她靠近寝房半步的,這一世怎麽不一樣了呢。
還是換傷口,原來是為了換傷口才叫她的,可真是如此麽?他叫住她又是幾個意思?
“想不到呂家二姑娘不但心靈手巧,還頗知我的習性。”
劉賢話音剛落,呂妍忙擡起頭來,看到他陰晴不定的臉色,如今的他這麽年青,卻已經讓人無法揣摩,深不可測。還好呂妍是知道他的性情的,他向來多凝,但卻不太表現出來,上一世有不少人到死都不知道是他起了凝心,降罪只需尋個借口而已。
呂妍跪下伏身,語氣卻不卑微:“貴人大可不必讓我伺候。”
劉賢高高在上的站着,幾位丫鬟正在為他穿衣整裝,一身玄色長袍,身材欣長。他的眼神很冷,只是靜靜的看了她幾眼,也沒有叫她起身。待着裝完畢,他向外走了兩步停住,頭也未回的命令:“還不起來跟上。”
呂妍的臉色又灰暗了幾分,她已經說的很無理了,居然他還沒有遣走她,要知道上一世她是如何的膽顫心驚,如履薄冰。
緊跟在隊伍的最後頭,前面掌事嬷嬷走了過來,“奉主子之命,呂家二姑娘需時候伺候在主子身邊。”
于是呂妍走在了劉賢的右手側,當她來到他身旁時,他微微側了側頭。
梁州官吏全部已經就坐,只待魏王上座。
遠遠的聽到人傳報:“魏王駕到。”
年僅十九,還未及弱冠年紀的魏王,一身玄衣出場。張超上前相迎,劉賢寒暄了兩句,與一衆入得堂來,徑直走上主座。
呂妍一覽無遺的站在他的右手側,又是震驚了一群官吏。
這呂家與這魏王又是何關系?看來呂家返回京城是指日可待,如此驚豔絕才的二姑娘居然成了魏王的貼身丫鬟。
呂妍往人群裏看去,父親呂煦端坐在右下側,此時也正好擡眼看來,兩人對了個正着,呂妍回了一個安心的微笑。呂煦終是放下心來。
“不知呂司馬可在列?”劉賢忽然開口。
☆、劉賢的豔遇
? “不知呂司馬可在列?”劉賢忽然開口。
呂煦聽到點名,忙起身,行了一禮,“禀魏王,臣梁州城司馬呂煦。”
劉賢看向他,點了點頭,“坐下吧。”
“謝魏王。”
“這次祈福寺呂家一衆遇險,還好本王路經此地,未造成傷害。梁州刺史張超。”
“臣在。”張超忙起身行禮。
“本王命你三日內查明原因,絕不能放過賊人,還梁州百姓一個太平。”
“臣遵旨。”張超落座,額上已冒出薄汗,他往呂煦的方向瞥了一眼,兩人對了一下眼神,然後轉開視線。
“呂家二姑娘知書達理、堅強勇敢,令本王刮目相看。”話畢,劉賢往後靠了靠,微側着頭,看似看着右邊的呂煦方向,眼角餘光卻掃了一眼呂妍。
呂煦謙讓了兩聲,底下衆人皆是一驚。
刺傷他的肩膀,居然還表揚她,呂妍有些納悶的看向他,正好與他的視線對個正着,呂妍的恨意未減,只是淡淡的瞥開。
宴會總是少不了各官僚的心計謀略的,只可惜正主兒不吃這套,宴會剛開始沒多久,他便辭席了,派了手下陪宴,自個兒帶着仆從,跟來時一樣,匆容的走了。
呂妍跟随在側,前面的人走得不緊不慢,來到一處臨水亭,他停了下來,卻并沒進亭,不知他看着什麽一直未動。
呂妍看着他的背影,修長的身材,挺直的背脊,站得穩如一棵松樹。風吹着林子裏的樹葉沙沙作響,停在湖上的一艘小船随着風搖動了兩下,倒映的樹影還有岸邊的人在璀璨的波光中綿長遠去。
遠處忽然傳來清澈的琴音,看着這湖光山色,臨水涼亭,聽着這纏綿動聽的音樂,還真是讓人心曠神怡起來。
呂妍嘴角微勾,這樣的小心思,在上一世,魏王可是不屑一顧,不知現在的他會怎麽處理。
劉賢聽到音樂果然動了,他尋音而去,一衆仆人跟随。
小心思用到好處,卻是妙計。這彈琴之人,琴音悠揚,就技藝上來說已非凡品。見多識廣的魏王會不會動心呢?呂妍揣測着。
就在一處環水的亭中,靜坐着一位紅衣女子,一葉扁舟停靠在亭外,唯有一名丫鬟跟随在則。
沒有船進去,涼亭卻不遠,舉目眺望,還是能清清楚楚的看清亭中之人。
劉賢站在岸邊靜靜的欣賞着,衆仆人也不敢發出半點聲息。
琴聲畢,女子起身,正好對上劉賢的視線,忙垂下頭去,囑咐丫鬟使舟返航。
返航必會見到岸上的魏王,如此巧遇。
女子一身紅衫襯得膚白如玉,桃紅嬌羞的絕色容貌,神氣卻有些冷傲,她盈盈走來,向劉賢行了一禮,然後帶着丫鬟錯身而過。
與以往的姑子不同,隐隐帶着一股傲氣,不屑奉迎。就像冬天裏的臘梅,冷豔脫俗。
劉賢一怔,回身喚道:“這位姑娘請留步。”
呂妍也頗感意外,或許這樣的才對劉賢味口,這女子的心思還真不淺,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法若是用對了,還真能入了貴人的眼。
紅衣女子盈盈回身,沒有曲意奉迎,只是淡淡一笑,靜待他出聲。
“不知姑娘剛才彈的是何曲目?”
“這是我們梁州城有名的《明月拂春》。”女子聲音雖然甜美,卻給人一種距離感,不遠不近,讓人舒服的知禮、知性。
劉賢上前兩步,輕笑道:“《明月拂春》,這曲子挺特別的。”
“春天的月亮多麽孤獨啊,萬紫千紅的春季,賞不完的美景,誰又會注意到高高挂在空中,為衆生提點明路的明月呢?”
“為衆生提點明路的明月。”劉賢重複的說了一遍,眼神看向眼前的女子,“喻意更美。”
女子行了一禮,神色淡然,沒有因為他的青睐而驕傲。
“随我走走,如何?”劉賢說完,不待她回答,便擡步往前走去。
紅衣女子沒有拒絕,亦步跟随在側,距離拿捏的恰到好處。
走過一片假山,來到亭子中,丫鬟已奉上茶水點心。
劉賢止步,回身看了一眼呂妍,呂妍行禮解釋:“是小女子下的命令,剛才看您吃的甚少,而今又游園甚久,游至此處,乏了可坐下吃點瓜果點心。
劉賢未語,回身坐了下來。
“你們也坐吧。”
用的是你們,紅衣女子忍不住回頭看向呂妍,揣測着她的身份,一個不自稱奴婢的貼身丫鬟,她是什麽身份?
呂妍毫不客氣的坐下,她今天站得夠久的了,有些乏了。
“說起琴技,我記得兩年前梁州出名的呂家二嬌,特別是呂家二姑娘,琴聲悠揚,琴技了得,聽說當時才只得十二歲的年紀,如此兩年過後,怕是更加不得了吧。”劉賢淡淡的說着,飲了一口茶,眼神不經意的掃過呂妍。
紅衣女子臉色微變。
“不知姑娘是哪位府上的嬌嬌?”劉賢問,拿起一塊桂花糕點嘗了嘗,吃了一口,看了看糕點,接着又連吃了兩口。
“小女子蕭氏,刺史大人是我姑父。”
“哦,原來是張超的侄女。”劉賢又拿起一塊桂花糕。
“如此美景不可辜負,不如由呂家二姑娘彈湊一曲,如何?”劉賢看向呂妍。
蕭氏一驚,到這時才知道這個像丫鬟一樣跟随在側的人居然是呂府的二姑娘。
“對不起,小女子的手前年受過傷,自那次後就再也沒有彈過琴。”呂妍陳述,她怎麽可能會給仇人彈琴取樂,上一世讨好的還不夠嗎?到頭來一杯毒酒收場。
蕭氏松了口氣。
劉賢神色未變,若有所思的看着呂妍,然後瞥開目光,看向遠處山色。
亭中忽然沉默,蕭氏站起身來,慢慢的走至亭邊垂欄,嘴中細細吟唱:
“天下歡之日短,而悲之日長;生之日短,而死之日長……”
呂妍靜靜的聽着,不想蕭氏會唱這首名曲。
果然劉賢動容。有多少人不是曲意奉迎,歡歌載舞,唯有這一位女子是特別的,不驕不躁,冷傲卻通達。
劉賢起身,來到蕭氏身邊,與她齊肩看向遠景秋色。
“你還真是一個多愁的女子。”劉賢低沉的聲音響起。
呂妍站起身來,冷冷的瞥了一眼兩人的背影,轉身往外走去。
魏王不風流,卻也是一個懂情趣的男人。呂妍的心情有些複雜,她恨着他,無時無刻,可是卻無能為力,或許等呂家回了京城,如今時機未到啊。
夜幕降臨的時候,劉賢進了書房。呂妍從書房的一角站起身來,順手把手中書籍放回書架,來到他身邊,為他脫下外套。
劉賢淡淡的看住她,忽然問道:“下午去哪兒了?”
“禀魏王,小女子一直守在書房,哪兒也未去。”
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