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放假
這道目光盯着姜渺已經有十多分鐘了。
一開始她還能當做沒看見，可漸漸的，越發熾熱的目光讓姜渺聽不進教授講的話。
姜渺忍無可忍地瞪了回去。
那道目光的來源者非但沒有躲着姜渺的眼神，反而迎着她的目光扯出一個憨憨的笑容。
“傻子。”姜渺暗暗罵了一句，她揉了揉太陽穴，支起手臂擋住了臉，回神聽課。
“實踐是檢驗你們學習最好的方式。接下去是為期三個月的冬假假期過後，就是最重要的實踐課了，我們機甲工程系的學生需要在明年兩個學期的時間內制作出一臺完整的機甲，希望你們在家裏也不要松懈，好好為來年的課程做準備。”班主任還沒說完，不少人開始哀嚎，也有學得不錯得意洋洋的。
班主任說的冬假是指每年12月、1月、2月這三個月的中央星學生假期。聯邦有很多顆星球，每顆星球的公自轉周期大不相同，為了統一日期，星歷史根據中央星來定的，但不同的星球又會根據自身的氣候制定不同的假期。中央星的學生一年有兩個假期，7月中旬的10天學期中假，以及為期三個月的冬假。中假把一年的課程分成上下兩個學期，而冬假則是學生們最快活的日子。
姜渺一點也不覺得冬假有多好，尤其是這個冬假。明年的實踐課需要他們制作完成一臺機甲，所需要的材料必定要在這個冬假結束之前集齊。冬假時期正好是中央星陸地區域最冷的時候，外出打工都比平常辛苦許多。
姜渺不怕找不到适合的材料，也不怕沒時間，更不怕自己能力不足，她只是沒錢。
她上的機甲工程課程是聯邦最花錢的一門課，學費貴，教材貴不說，畢業前必須制作的機甲更是可能花費百萬。
姜渺只是一個從遙遠礦二星來的孤女，為了上學她已經向銀行貸了四十萬，已經沒有能力去找更多的錢了。
“呃呃呃！”她姜渺揉亂了頭發自語道：“能不能再給我一年的時間啊！”
“姜渺，大家都走了，你還不走嗎？”
姜渺擡起頭，是艾琳，她一臉擔憂地看着自己。姜渺沮喪地應到：“要走了。”
艾琳背着小包跟在姜渺後面：“你是不是被那個旁聽生煩的，我打聽到了，聽說他是威爾遜家族的，我們最好別惹他。不過威爾遜家族的人怎麽這麽大年紀了，還沒給他給他安排一份工作？”
艾琳說的就是上課一直在看姜渺的那個人，他年紀不算太大，看起來只比班上的同學年長幾歲，對于如今壽命長達200歲的人類來說，這個年紀來讀大學是很正常的。只是，若他真是威爾遜家的人，那便讓人感覺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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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聽是上個月末才出現的。他幾乎不說話，只在上課的時候出現，一下課就獨自離開，不知道是哪個專業的學生。他們機甲工程的教室夠大，有很多空位子，再加上上課的老師也沒趕旁聽生走，他就這麽一直蹭着課，聽到了現在。
一開始，旁聽生只是聽課，偶爾也會分心到處看，可最近，他老是在課上盯着姜渺看，姜渺經常被看到走神。幸好這學期結束了，希望下個學期他不要再出現。
姜渺忖量着，艾琳說的威爾遜是威爾遜元帥的那個家族嗎？威爾遜家族還有這樣的人嗎？
“你又發呆了。”艾琳繞到姜渺前面倒着走。
“不是因為他。”姜渺終于回答了艾琳的話。
“那是因為什麽？”艾琳停下了腳步，她實在不知道姜渺在煩惱什麽。
姜渺停頓了半秒，認真道：“我可能沒辦法造出畢業的機甲。”
“為什麽？”艾琳追問道。
姜渺喪氣地說：“因為沒有錢。”
艾琳這才想起姜渺來自于礦二星。那是一顆非常古老的礦星，上面的礦産資源極盡枯竭，生活在礦二星的人只能依靠在礦區中尋找被忽視的一二級能源石維持生活，聽說現在那裏有大半的地方已經淪為垃圾放置區。這樣的出身能來中央星上學已經是個奇跡了，更何況學的還是學費最高昂的機甲工程專業。
沒錢的問題艾琳也幫不上忙，她雖然家境不錯，但也沒辦法随手拿出幾百萬。艾琳安慰道：“假期我幫你找找有沒有薪水高的工作。”她又嘆息道，“只要你有材料，絕對可以造出機甲的，不像我，上了三年的大學，什麽都沒學到。”
兩人對望，各有各的煩惱，這氣氛沒有持續多久，艾琳的管家就來把艾琳接走了。
姜渺孤單地走到校門口，那些來接學生的人把校門口圍得水洩不通。姜渺看了一眼個人終端上的時間，已經不早了，如果她趕不上最近的一班公共飛行器，就沒法搶到這星期的打折食品了。
姜渺抱緊小書包擠進人群，人潮翻湧，她順利地被推擠到門口。
“哈。”姜渺大呼一口氣，整理好被擠亂的頭發。
她身後出來的學生個個被家仆簇擁着出來，優雅地坐進了私人飛行器，而姜渺要到附近的公共飛行器站點去。
姜渺緊了緊書包帶說：“胖胖，開始倒計時。”
胖胖就是姜渺的個人終端智能系統，它能理解姜渺所有話裏的意思，比如現在，它就知道姜渺要倒計時的是最近的一班公共飛行器到達時間。
耳邊響着胖胖的聲音，姜渺飛速奔跑着。
“還好趕上了。”姜渺自語道。她抱着扶手柱子喘了好久，才找了個位子坐下。
連跨好幾個時區，一個多小時後，姜渺到達了目的地，九巷區。這裏的環境與大學附近截然不同，整齊陳舊的毫無設計感的高樓排列在街道兩旁，幾乎跟複制的一樣。
星際時代，很少人會在高樓裏居住。高樓的房子只有牆與牆相隔，無法強有力地保證住戶的安全，只有獨棟的別墅才是最适合居住的。
聯邦政府管轄着上百顆可居住星球，人類并不愁沒地方住，現在還只能住在高樓裏的人，是真的窮。
姜渺就是一個窮人。
她在九巷區租了一個小房間，平常下課後就會回來。學校是有學生公寓的，但是價格不便宜，對姜渺來說也不方便。
為了生存在去，姜渺需要工作，她只有在晚上才有足夠的時間，學生公寓是有門禁的，如果住在哪裏，她就無法工作了。而且她一直在攢她的畢業機甲部件，學生公寓根本沒有可以讓她放機甲部件的地方。
出了飛行器站臺，姜渺沒有先回家，她一路奔跑到這片區域唯一的一家超市。姜渺熟門熟路地跑到超市的特價區，特價商品還沒有上，周圍已經圍着不少人了，她走到平常搶購的位子等着。
姜渺個子小，只要有一道縫，她就能擠進去。她站在兩個微胖的阿姨後面低頭等待，掐好時間，從兩人中間伸手過去，櫃臺後面的門正好打開，把今天的特價商品推出來。姜渺的手離得最近，一把抓住最外圍的特價品往外擠。
姜渺走遠了幾步才把她搶到的營養液拿起來看。一板20支，外包裝在剛剛擠的過程中已經破了，酸味營養液，保質期還剩半個月。
這是姜渺最讨厭的口味，不過它夠便宜，原價1000星幣現在只需200。這些營養液少吃一頓正好夠姜渺撐到下個星期。
姜渺用個人終端付了錢，把營養液拆開，一支叼在口中，其他放進包裏。她一邊吸着營養液，一邊往公寓的反方向走。
走了二十多分鐘，姜渺到了一個垃圾處理廠，這就是她工作的地方。
姜渺換上銀色的工作服，帶上口罩跟護目鏡，跟老板打了個招呼。
垃圾處理廠的老板看了一眼電子屏下方的時間說：“現在是20：10，你今天要幹到0：10。”
“好的，那我去工作了。”姜渺微笑地應到，轉頭就變成了沒有表情的臉。
明明還有6分鐘才到20：10，老板總是這樣，每天都會多壓榨姜渺幾分鐘。除了這一點之外，這份工作沒有什麽不好的。
離開監控室，穿過長長的走道，兩邊的玻璃內是忙碌的機械手臂，以及永不停歇的傳送帶。這個區域的垃圾都會被送到這裏，從走道盡頭垃圾傾倒口進入垃圾處理廠，然後經過分類器簡單分類，傳送到不同的房間進行進一步處理廠。可重複利用的垃圾會有在處理後高價賣給材料公司，沒法再利用的垃圾會送到中央星的垃圾銷毀點進行統一處理。銷毀是不可能真的銷毀的，通常這些垃圾會運到邊緣少人居住的星球永久放置。
這家垃圾處理廠幾乎是靠機器作業，需要人力的地方很少。或者說這個時代幾乎用不到什麽人力，沒有技術的人力便宜得可憐。例如在這裏，只有50星幣的時薪，工作一個小時才能買得起一支最廉價的營養液。
姜渺坐上工作臺，她的工作是要把機械垃圾內的能源點破壞，也就是剪斷電線，砸爛能源槽。這些帶能源點的機械垃圾如果直接進入處理，可能會造成短路、火災，或者爆炸，而可以直接處理這些垃圾的機器又太貴，老板就幹脆招人用人力替代機器。
九巷區是平民區，很少會有人在家中置辦厲害的機器人，就算是普通的機器人，不到完全修不了的地步，也不會輕易丢掉。只要有三四個人，完全能夠處理全區的機械垃圾。
姜渺拿起一塊機器碎片，打開能源槽的蓋子，扣下還沒用完的能源石扔進身後的桶中。她剪掉碎片上的所有電線，讓個人終端掃過。很可惜，這不是她想要的東西，只能把它放到傳送帶上送走。
姜渺一直工作到深夜，工作區裏的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她看了一眼個人終端，還有十分鐘才能下班。
又處理了兩個機械垃圾，這回這兩塊碎片都是姜渺需要的材料，她把碎片放在左手邊的堆頭裏。見時間差不多了，姜渺從兜裏拿出一個袋子，把她挑出來的那些垃圾全都裝進去。
姜渺敲了敲監控室的門，房裏的老板一個激靈，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他沒好氣道：“誰啊？”
“是我。”姜渺把門推開，“時間到了，我來結工資，還有，我想把這些帶走。”姜渺舉着手上的袋子晃了晃。
因為是兼職，姜渺也不确定能做多久，她手頭也沒幾個錢生活，便跟老板約定一天一結。
老板看了一眼時間，已經超過時間2分鐘了，他打着哈欠，懶洋洋地接過姜渺手上的袋子放在電子稱上。他打着哈哈說：“兩千克，跟以前一樣，100星幣一千克，你今天就把這個拿走吧。”
姜渺一直盯着電子稱，上面分明顯示的是1.8千克。
“服了你了，又沒差多少。”老板看姜渺賴着不走，把袋子塞到她懷裏，又從牆邊的桶中揀了兩塊沒用盡的一級能源石放在袋子裏，推着她出門，“走了走了，明天早點來，再這麽遲我就不等你了。”
一級能源石，市價10星幣一顆，用過的能源石更是連市價的一半都不到。
“今天又沒賺到錢，幸好還有你們。”姜渺拍了拍袋子，快步離開了垃圾處理廠。
夜晚的九巷區很安靜，燈光昏暗，街上沒有一個人。這裏窮人多，為了節約糧食，必須要減少活動時間，而且夜晚就算有娛樂場所，這裏的人也消費不起。
回到家，姜渺痛快地洗了個澡躺在床上。她的房間不算小，但是很擁擠，能放東西的地方都填滿了各種零部件，只有這張床還算得上是個清淨之地。
“房東來電，要接聽嗎？”大概是感覺到姜渺困了，胖胖放輕了聲音。
“接進來吧。”姜渺說。
房東的聲音有些興奮：“姜渺啊，我以後就不是你房東了，我已經把房子賣了。不過沒關系，我已經跟你的新房東說過你的情況了，他同意你接着住下去，房租就按以前的給。”
姜渺連連道謝，這麽一來，她就不用找重新找住的地方了。
“姜渺啊。”房東又說，“那人可能過兩天就會搬進來住，他年紀跟你差不多，你倆正好可以做個伴。”
“搬進來住？”姜渺坐直了身體。
房東說：“買房子不就是用來住的嗎？你不用太擔心，就當多個是合租室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