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沒法子,紀雲薇這個人最喜歡看熱鬧,所以她在第一聲炮火響起的時候,就已經笑眯眯的帶着陸安特意去了昨日她和蘭子離吃飯的涼亭內,一邊聽着外頭的動靜一邊樂呵呵的大把大把撒魚食。
在涼亭外伺候的婢女看着她時不時的笑意一臉複雜,這家主外面的女人此刻半點不慌,異于常人的看戲姿态她很是不解,更糾結于她那幾乎和蘭子離一樣毫不節制,殘酷般的喂魚方式。
如果紀雲薇知道此時婢女的想法一定會告訴她,不是她不懂得節制,而是這些魚不懂得節制,胃口太大,最終害了自己。
懶懶散散打了個哈欠,正巧看見陸安坐在那裏正襟危坐,一臉深沉。
紀雲薇坐到陸安身邊問:“安兒,在想什麽呢?莫非是怕了這動靜不成?”
當然不是!陸安差點脫口而出,但轉而看了一眼紀雲薇,想了想,又一臉糾結的問:“母親,孩兒實在不明白,天下百姓都安居樂業不好嗎?為何要打仗?為何要死那麽多的将士?為何要讓那麽多的百姓因為戰亂而流離失所?”
紀雲薇突然怔住了,這個孩子原來是有一顆悲天憫人的胸懷,溫柔的摸了摸陸安的小臉蛋,笑道:“因為欲望,因為權力的欲望,從古至今皆如此。但如果出現一個強大的勢力足夠震懾那些人的欲望,這個世界才能夠和平。但這些都是相對的,所謂真正的和平太難了。”
陸安聽得不明所以,顯然沒有明白話中的含義。
涼亭外本欲踏入的蘭子離步伐也一頓,阻止了要出聲行禮的人,讓她們無聲退下。而自己站在背光處,看着紀雲薇一臉溫聲溫氣的對陸安講解這其中的道理。
“安兒,你還記得你府中的事嗎?”
陸安眉頭一皺,點頭。
“那你可知道為什麽在你父親沒死之前,你的那些哥哥都不敢明目張膽的對你下手,反而有時候見了你,還得對你示好嗎?”
陸安徹底愣住了。
紀雲薇苦笑:“那不過是因為他們有所顧忌,你父親是府中權利的最高者,有着絕對的話語權,他們若是不從,你父親可以把他們趕出去或者幹脆弄死他們。所以那時候他們就算再讨厭,再恨你,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臉上還得讨好你的父親。”
“可後來你父親死了?這個絕對權利突然消失了,但,家門尚在,總得有人登上那個位置。俗話說的好,一山不容二主。這些剩下實力都差不多的繼承者,誰都想坐上那個位置,誰都不服誰,如此這般,你的家門就亂了。”
“而你本來是既定的繼承者,但由于你父親去的突然,你在家門中沒有任何根基,卻無端成了争搶繼承者之位最大的威脅,所以你的那些哥哥們想要除掉你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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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薇疼愛的撫摸着陸安的臉頰嘆了口氣:“安兒,其實這天下的戰亂和你們府中的争鬥本質其實都是一樣的。只不過牽涉的範圍不同罷了。”
從未聽說過這些的陸安陷入沉默,仿佛一瞬間被紀雲薇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涼亭外蘭子離走進:“公主殿下這番言論蘭某很是贊同,只是不知那府中最後的勝利者是誰?”
紀雲薇轉頭,這才發現原來這涼亭內不知何時只剩下了他們三人。
“城外正打的火熱,蘭哥哥不需要過去主持大局嗎?”紀雲薇疑惑的問道。
蘭子離淺笑不語,不過紀雲薇很快就明白他之所以會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了。
亭內突然有探子來報,說是現已發現異姓王旗下大批人馬已從城外駐紮營地開始拔營啓程,從他們的行動軌跡來看,預計今夜子時便能夠抵達江水城。
今夜子時?
紀雲薇一愣,突然氣笑道:“這幾位異姓王還真是有些本事,竟然連時間都算準了。”
衆所周知雙方征戰必然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如今這場戰争上,雙方的兵力情況又是勢均力敵的。
蘭家軍兵馬多,善戰場陣法。大昱人馬雖然偏少,但又勝在有火|藥武器,堪稱勢均力敵。兩方實力如此,一時之間肯定會僵持不下,打上一個持久戰那是必然的。
而這個持久戰的結果就是,雙方都會大有損傷,剩下的将士也都疲憊了。如果這時候突然又冒出來幾隊人馬,精神充沛的同他們對戰,那不就是妥妥的欺負人嗎?
紀雲薇冷笑一聲,再過幾個時辰,沈岳帶着的火|藥武器差不多用盡,而蘭家軍肯定也是死傷無數。她已然可以預料到,今夜她那些疲憊的戰士們将會陷入怎樣的屠殺之中。
聽着城外的陣陣厮殺聲,紀雲薇捏緊了拳頭,她有些不甘,雖然這都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她還是不甘,但她卻知道勾踐卧薪嘗膽,大丈夫能屈能伸是為何意。
“若是公主殿下需要的話,可以招來大昱暗衛随意安排。”蘭子離禮貌微笑:“在這一點上公主殿下盡可以放心,只要殿下需要私密談話的空間,只要說一聲便可,蘭某為保護公主殿下而安排的侍衛會立即消失,絕對不會打擾到談話。且公主殿下要召見屬下,也可随意,蘭某已知會府上衆人,只要表明是公主殿下的人,都可以在府內正大光明的随意出入。”
我信你個鬼,你個笑面虎壞的很。
一瞬間,紀雲薇松開拳頭,故作無事般的眨眨眼睛笑道:“瞧蘭哥哥這話說的,既然本宮特意為了看蘭哥哥而來,自然是早就處理好了各種雜事,想全心全意的來陪你呢。需要處理的事情嘛,沒有。”
紀雲薇眯着眼睛看她,歪頭笑。
蘭子離只是盯着她,眼色複雜。
許些,也笑了,哪怕笑容極淡:“公主殿下這話說的極是,是蘭某人失禮,還望殿下見笑。”
話剛說完,便有人對蘭子離附耳禀告,蘭子離行了一禮,匆匆離去。
盯着蘭子離的背影消失,紀雲薇臉上的天真笑容也影藏了去。
蘭子離啊蘭子離,你就這麽快想從人家這裏得到消息了嗎?可是就說這兩句話怎麽夠?好歹…好歹也得以色,誘之,蜜語甜言才行吧。
說不定你來勾引哄騙,自己這個顏狗或許就被誘惑了呢,到時候再給你說些有的無的豈不正好?
哎,無趣阿無趣,同這正人君子對弈感情的棋盤,委實單調了些。
紀雲薇懶懶散散的打了個哈欠,嘆了口氣。
剛才這蘭子離一開口,她就已經猜到了目的。不過是想讓她自己暴露出大昱影藏起來的那批軍隊罷了?
呵。但是蘭子離卻也不想想,他自己影藏起來的隊伍都沒有暴露出來,自己怎麽可能線上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出剛才那番話,以為我紀雲薇是可随意忽悠的嗎?真是可笑至極。
戰亂發生至此,這場合作才算是初現了端倪。沒錯,雖然在外界看來他們雙方都已經打的兩敗俱傷,窮途末路,但實際上這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借戰場厮殺陣亡之名,兩人提前安排一些人馬在戰争中假死,随後将其隐藏到暗處,暗中訓練擴大實力,靜待最後真正的反撲時機。
這,其實就是合作一年以來的真相。
而現在異姓王已經動了,那距離他們反撲的時機必然已是不遠。
但是紀雲薇和蘭子離到了這時候竟然都找不到對方影藏的人馬數量和任何的蹤跡,在這一點上,兩人心裏的大石頭自然無法落下。
畢竟他們合作的內容只是一起扳倒異姓王這個共同的麻煩而已,可他們誰都不敢忘記,合作過後,才是兩個人真正的對弈!
而這江水城,紀雲薇不可能放手,蘭子離也不可能讓紀雲薇那麽輕易得到!
所以說兩人必有一戰,只是早晚。
紀雲薇心中明白,剛剛蘭子離又怎麽會是單純的想知道她隐藏軍隊一事,他說的如此直白,不過是想提醒她的手別伸的太長了。
看來她最近派出許多人去搜尋蘭子離影藏人馬的位置,怕是讓蘭子離察覺了。
不過提醒就提醒吧,反正他提醒了,并不代表紀雲薇真的會聽他的話。
況且,她可沒忘記這段時間蘭子離不停的派出人手也在同樣調查她隐藏的隊伍,動靜之大,可半點不比她派出去的人少,相比之下,自己還算是低調的了。
合着蘭子離可以搜查,她紀雲薇就不能了?笑話,這種事絕無可能。
陸安擡頭看了看紀雲薇,又看了看蘭子離離開的方向,拉扯紀雲薇的衣角:“母親,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談的是什麽意思,但是他的模樣讓我感覺很是虛僞,似乎一切都不是他說的樣子。”
紀雲薇驚訝挑眉:“安兒果然是透徹之人,觀察人和事不浮于表面,從小就有這麽強的政治敏銳力,實屬難得。”
“母親…”陸安被誇的不好意思,悄悄的紅了臉頰。
紀雲薇笑笑,又揉了揉他的頭發,并未多說什麽。
懶懶散散打了個哈欠,牽起陸安的手:“時候不早了,安兒,咱們回去吧,這些動靜聽久了也無趣的緊。吶,要以母親我看嘛,這時候還不如回去好好睡上一覺,晚上再好好的出來玩如何?”
“是,母親。”
走出涼亭的時候紀雲薇聽着炮火厮殺聲擡頭看了一眼耀眼的陽光,突然覺得這太陽很是讨厭,竟能如此的刺痛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