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謝瑤已有五個月的身孕了。
一個晴朗的春日,青枝見外面風和日麗,輕聲勸道:“娘娘,難得今日天氣晴好,嬷嬷也說了,孕婦應該多多走動,才能有助于生産。不如今日出門去轉轉?”
流霜微微皺眉,有些擔心道:“娘娘現下懷有身孕,外面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娘娘呢,倒不如閉門不出,反而安全些。”
謝瑤想了想,淡淡道:“無妨,雖說要小心為上,若總是閉門不出,倒像是我怕了她們一樣。我就在近處走走,想來有你們跟着,也不會有事。”
流霜見謝瑤打定主意,便不再多勸,便和青枝一起随侍在謝瑤身邊。
微風拂面而過,謝瑤覺得很是惬意,幾人走了片刻,路過一個六角亭,謝瑤便走進去,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暫作休息。
就在這時,安嫔和喬選侍正巧路過六角亭。
喬選侍是宮女出身,身份低微,雖然明知謝瑤已經不受寵,到底顧及她貴妃的身份,躬身行禮道:“嫔妾拜見貴妃娘娘。”
安嫔故意拉了喬選侍一把,不無諷刺地說:“不過是個如貴妃,真正能當得起貴妃的,應該是寧貴妃才對,你向一個贗品,行禮做什麽?”
青枝有些不忿,咬牙道:“安嫔,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家娘娘到底還是貴妃,你一個小小嫔位,竟然不對娘娘行禮,你到底懂不懂規矩?”
安嫔看着青枝憤恨的模樣,卻是挑了挑眉,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屑:“規矩?嫔妾今日便是不守規矩了,如貴妃又能如何呢?是想去告訴皇上,還是想去告訴皇後呢?我倒是很想知道,如今還有沒有人,能為如貴妃做主呢。”
謝瑤看着安嫔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心中有所感慨,後宮就是如此,一旦不得皇上寵愛,又不得皇後眷顧,便是孤身一人,無人可依。
安嫔說的沒錯,她如今确實是強弩之末,只是,即便如此,她還是自矜貴妃身份,冷笑道:“何須去請皇上和皇後,本宮如今還是貴妃,照樣有權力處置你。青枝,安嫔不敬上位,過去給本宮掌她的嘴。”
青枝早就迫不及待了,聽了這話,立即上前,就要掌掴安嫔,誰知,安嫔卻是一把握住青枝的手,冷聲道:“貴妃還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麽地位嗎?還想讓丫環打我,我偏不讓你打,你又能如何,有本事,你去找皇上啊,你看皇上會不會來。”
喬選侍輕聲勸道:“安嫔娘娘,皇後還等着咱們呢,還是不要在此争執了,我們趕緊去長春宮吧。”
安嫔甩開青枝的手,瞪了謝瑤一眼,諷刺道:“一個失寵的貴妃,還得意什麽?”
Advertisement
随後,也不等謝瑤的反應,便揚長而去。
流霜雖然不滿,但顧念謝瑤懷有身孕,連忙勸道:“娘娘不必跟她生氣,只要娘娘生下皇子,以後有的是機會懲治她,不急于一時。”
謝瑤微微垂眸,感慨道:“若是兩個一直不得寵的嫔妃,起了争執,皇後或許還會秉公處理。可是如今……罷了,後宮中,為了榮寵名位,勢必要鬥個你死我活,說不上對錯,誰最後站在高位,誰便是對的。”
謝瑤站起身,又走到靜明湖畔,湖水清澈見底,不乏有魚蝦嬉戲,謝瑤臉上也挂上了一絲笑意,然而這種愉悅的情緒,并沒持續多久,就被一聲諷刺給打斷了。
“這不是如貴妃嗎?真是晦氣,本宮好好的出來走動走動,也能碰到你。你不躲在宮裏顧影自憐,出來做什麽?”
說話間,許婉瑩已經走到了謝瑤面前。
謝瑤看向許婉瑩,面色微微一沉,許婉瑩的出現,時時刻刻提醒她是個替身,這種為人替身,被人恥笑的感覺,真是讓人壓抑。
謝瑤緩緩開口,語氣帶着一絲質問:“寧貴妃,你能出來走動,本宮便不能嗎?還有,本宮為什麽要顧影自憐?”
許婉瑩呵了一聲,高昂着頭,姣好的面容上透着幾分刻薄,語氣也帶着諷刺:“一個模仿本宮容貌,才僥幸有了幾分恩寵的人,如今本宮回來了,便再也不得聖心,難道不該顧影自憐嗎?”
“本宮要是你,只會躲在宮裏,才不會出來招人恥笑。”
謝瑤眉目間染上幾分狠厲,寧貴妃這般肆無忌憚的嘲諷她,真當她不敢反擊嗎?
謝瑤咬了咬牙,不卑不亢,字字珠玑:“什麽叫模仿?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本宮容貌先天便是如此,便是和你有幾分相似,那本宮脾氣秉性,也和你全然不同。世家大族教養的女兒,都是賢良淑德之人。只有那等小戶人家的女兒,才會出言刻薄,以嘲諷別人為樂。”
許婉瑩瞪了謝瑤一眼,冷聲道:“你的意思是,本宮是小戶出身,為人刻薄?”
謝瑤輕笑道:“本宮可沒這麽說,寧貴妃難道認為自己是尖酸刻薄之人?”
許婉瑩氣的紅了臉,看到靜明湖,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她幾乎沒等謝瑤反應過來,就撲通一聲跳進湖中,同時大喊“救命”。
雅萱作為許婉瑩的貼身婢女,見此情形,不禁有些驚慌,也趕緊大聲呼救。
很快,就有過路的宮人前來,熟識水性的幾個侍衛,連忙跳進湖中,七手八腳的把許婉瑩救了上來。
謝瑤看着眼前這一幕,卻無計可施,看來,自己本就日漸艱難的生活,又要雪上加霜了。
許婉瑩很快就被送回承乾宮,因着動靜不小,早有人報給了皇上和皇後,又有人去傳召太醫,一時間,承乾宮亂成一團。
各宮妃嫔聽到寧貴妃落水的消息,都急急忙忙趕到了承乾宮。
李紹聽過太醫診斷,得知許婉瑩受了風寒,只需好生調養幾日便可無礙,才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許婉瑩悠悠轉醒,喝了一碗姜湯之後,便眼中含淚,作出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拽着李紹的衣袖,聲音有些綿軟:“三郎,三郎要為嫔妾做主啊,如貴妃她,她嫉妒嫔妾得寵,竟然狠心推嫔妾落水,若不是宮人搭救及時,嫔妾只怕,只怕就再也見不到三郎了。”
李紹握着許婉瑩的手,臉上帶着明顯的關心,輕聲安撫道:“別怕,婉婉,朕會為你做主,朕不會讓人欺負你。”
謝瑤看着這一幕,只覺得心如刀割,她這些時日沒有見過李紹,只是聽說李紹對許婉瑩恩寵有加,直到這時,她才知道,原來,李紹竟是那麽在乎許婉瑩。
李紹轉過頭,和謝瑤四目相對,眼神中透着一絲惱意,目光停留在謝瑤的小腹上片刻,語氣終究是緩和了一些:“如貴妃,你身懷龍嗣,理應善良寬容,為何要推婉婉落水?”
謝瑤突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當初她為了陷害陳嫔,也是自己故意落水,然後誣陷陳嫔指使小太監推她落水。
當時,李紹對她十分恩寵,很輕易的就相信了她的話,重重懲罰了陳嫔。
風水輪流轉,今時今日,她竟然也會被人誣陷,說她推人落水,只可惜,頗得帝寵的人不再是她,而是許婉瑩。
她知道,帝王寵愛誰,誰說的話就是對的。
眼下,就算她不承認,又有何用呢?只要許婉瑩一口咬定,就是她推下水的,那麽,就算有再多的證人證言,都會被認定為僞證。
謝瑤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暗了下去。
她從來就不應該對帝王有所指望,帝王是九五至尊,是天子,唯獨不是她的夫君。
在絕對的天家威嚴面前,她和李紹只有君臣之分,而現在,她是只能任憑李紹處置的臣。
最後,謝瑤低下頭,輕聲道:“嫔妾和寧貴妃一時争執,不慎将寧貴妃推落水中,還請皇上處置。”
皇後此時,也扮演起寬容大度的國母:“皇上,想來如貴妃也是無心之失,念在她懷有龍胎,皇上還是從輕發落吧。不如,就讓如貴妃回宮閉門思過?”
青枝有些着急,她不明白,謝瑤為什麽要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她上前一步就要開口,卻被謝瑤伸手攔住。
李紹也注意到這一細節,只是默不作聲。
許婉瑩不惜落水,絕不是只為了将謝瑤禁足,她輕輕拽着李紹的衣袖,語氣有些哀怨:“三郎,嫔妾好害怕,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人繼續害嫔妾。若是輕易放過了兇手,只怕以後那些嫉恨嫔妾的人,更加肆無忌憚。”
“三郎,你一定要為嫔妾做主啊,若是三郎保護不了嫔妾,嫔妾還是回玉清寺好了,至少不用擔心被人謀害。”
李紹連忙道:“婉婉,你說什麽傻話呢?朕虧欠你良多,自然要好好保護你,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許婉瑩嗯了一聲,嬌聲嬌氣地說:“如貴妃故意害嫔妾,我不想見到她。”
李紹轉過頭,看着站在當地的謝瑤,似有一絲不忍,只是,新歡和舊愛之間,他必須要作出取舍。
李紹沉默片刻,最終開口道:“如貴妃,謀害宮妃,依照宮規,本應貶為庶人,打入冷宮。只是,朕念及你懷有龍胎,姑且從輕發落,便褫奪封號,貶為選侍,移居景和宮偏殿。”
謝瑤早已預料到,李紹會站在許婉瑩那邊,只是沒想到,處置會這麽嚴重。
聽李紹的意思,若不是因為她腹中的胎兒,或許今日,她連選侍都當不成了,只能成為冷宮庶人。
謝瑤在此刻,從心底裏升騰出一股濃烈的恨意,她恨許婉瑩,更恨李紹。
這些日子,她一直還抱有一線希望,總覺得有往日的情分在,李紹不會絕情至此,只可惜,她錯了,原來,在李紹心中,她真的無足輕重。
既然帝王無情,她也不必再癡心錯付,今時今日,她終于徹底清醒,既然帝王不可靠,她便靠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從此,她對李紹便只剩下利用,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真情。
謝瑤黯然垂眸,躬身謝恩:“嫔妾有罪,多謝皇上從輕發落。嫔妾這就回宮閉門思過。”
一場風波過去,後宮嫔妃也陸續走出承乾宮。
謝瑤還沒走到景和宮,後面以安嫔為首的一些妃嫔,便趾高氣昂的跟過來,開始對謝瑤冷嘲熱諷。
“謝選侍,不久前,你還自持貴妃身份,要掌掴本宮,如今呢?你一個小小選侍,以後見到本宮,就只有跟本宮行禮請安的份了。”
安嫔話音剛落,楚選侍便緊随其後道:“謝選侍,這下,你再也不用高高在上的可憐我了,現在,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你也能體驗到身為選侍,是何種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