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可能是戀愛了吧
十八歲的夏夜，恨透了淩星晢。
但這是十六歲的她所不知道的，她那時候剛認識這個妖孽一般的男孩子。
他比她大三歲，在上大一，搬來她家對面已經有兩個多月。對他的了解也只有這些。
她房間的小陽臺正對着他家的，她有時感覺那距離很近，好像一步就可以跨過去，但實際的距離卻很遠，跨過去的想法會讓你摔得半身不遂。
她對淩星晢的感覺也是如此，有時他眯着眼耐心聽她唠叨，如同所有親切的鄰居大哥哥一樣，有時他卻陰沉着臉，在陽臺上抽煙，一根又一根。他從未見過抽煙抽得那麽兇的人，真擔心他下一秒就會倒地猝死。
淩星晢是她的秘密朋友，她父母都不知道，她所有少女心思的事情都可以對他說。她這個年紀，有一個秘密朋友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別看夏夜年紀小，她的煩惱可不少，不能對媽媽說，學校的朋友又都是嘴快的。
只有淩星晢值得信賴，他像一個樹洞，她可以把煩惱和秘密都埋在他這裏。
此刻，她心裏也懷揣着一個大事，等着他回來和他分享。
可惜她無數次張望，他家對面的墨綠色窗簾都是緊閉着，冷冷的宣告着主人不在家。
夏夜戴着耳麥，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充斥着她的耳膜，這是她消磨時間的習慣。她閉着眼睛，腿搭在書桌上，她的腿修長而白皙，自小練芭蕾的緣故，一絲贅肉都沒有，格外吸引人。
夏之琴在外敲了敲門，沒有得到回應，走進來把她的耳麥摘掉，皺眉道，“怎麽不理人呢？”
少女調皮的笑笑，眨了眨靈動的雙眼，“不好意思，沒聽見。有什麽事嗎，媽媽？”
“出去吃飯，慶祝你叔叔升職。”
“知道了。”夏夜不怎麽想去，事實上她不怎麽餓，她還要等人呢。
“快點換衣服，我們在樓下等你。”夏之琴溫柔的摸摸女兒的臉，如此漂亮優秀的女兒，是她這輩子最滿意的作品，臨走時又不忘囑咐道，“別老是聽這種亂糟糟的音樂。”
“哦。”夏夜吐了吐舌頭，媽媽真是不懂審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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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雅安靜的西餐廳，他們三人無聲的用餐，嚴正松依然是百年不變的撲克臉，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夏之琴扮演溫柔體貼的角色，偶爾輕聲詢問一下菜品的味道，和公司的事情，夏夜嘟着嘴切着牛排，放了一大塊在嘴裏，一邊嚼一邊四處張望。
“夜夜，吃飯的時候不要亂動。”夏之琴輕聲道。
“哦。”
夏夜坐直身體，忽而感覺小腿被人碰了一下，她看向媽媽，夏之琴用眼光示意她說些什麽。
她真的很不想啊，但媽媽近乎懇求的，她咽下那塊牛排，端起桌上的飲料，舉杯對着嚴正松道，“叔，叔叔祝賀你升職。”
嚴正松用餐布擦擦嘴，拿起紅酒和她輕輕的碰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松動了些，“謝謝。”
夏夜松了口氣，不料媽媽繼續道，“夜夜最近學校有個表演呢，我看了一下日程，剛好有空閑，你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這種事，對她不是很平常嗎？”
她自小學芭蕾，經常參加各種比賽，的确早已習以為常，她甚至覺得在練習室和在舞臺上跳舞都沒什麽區別。
“怎麽會是平常呢，咱們夜夜平日裏又不愛表現，雖然跳得好，但性子木讷，和她那些同學相比，機會少得很呢。不過就算她有再多比賽，你也沒去看過啊。”
嚴正松又不說話了，媽媽又向她求救。夏夜真心和這嚴正松熟不起來，她覺得和這樣的人說話好累啊，經常沒了下文，好不如對空氣說話呢。
“那個，叔叔。”夏夜放下刀叉，坐直了身子道，“我很希望，你能來看我演出。”
嚴正松這才把目光完完整整的落在對面的女孩身上，她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回到家經常聽到她的笑聲，沖散了那座大房子的冷清，可看到他之後那聲音便會戛然而止。
他從來只覺得孩子麻煩，不知道怎麽與之親近，幸虧夏夜也沒有和他親近的想法。只是，偶爾會覺得寂寞。夏夜從不和他提要求，一點兒都沒有孩子的樣子。
夏之琴的表情十分欣喜，夏夜在心裏微嘆，不知道媽媽這樣的讨好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好，我會去的。期待你的表現。”
“太好了！夜夜你是不是也很開心？”媽媽雙手合十，笑得像個小女孩一般。
“是啊，開心。”夏夜低頭喝着飲料，只覺得那味道奇苦無比。
“夜夜，你今晚太棒了，媽媽真為你驕傲，想一想，如果你叔叔看到你的表演會喜歡的話，你以後就可以專心做一名芭蕾舞者，什麽都不用擔心了，媽媽可以送你去最好的學校學習。”
到了她房間裏，夏之琴依舊雀躍不已。
“媽媽，其實我······”夏夜欲言又止。
“怎麽了，我的寶貝有什麽苦惱嗎？”
“沒什麽，你早點休息吧。”難得她這麽高興，夏夜不忍心破壞。
“好，那我的女兒也早點睡啊。”
“嗯。”
房門被關上，夏夜輕輕的呼口氣，拉開房間內粉色的窗簾，忽然看到對面陽臺上，多了一個颀長的身影，他穿着白色的襯衫，靠在陽臺的欄杆上，表情陰暗不定，指間煙頭的紅點也忽明忽滅。
“嘿，淩星晢，你回來啦！”
夏夜開心的和他打招呼。
少年陰沉的目光收回來，等擡頭已經一片清明，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勾人心魄，慵懶的聲音道，“你在等我嗎？”
“我在等你啊。”夏夜聽不出這裏面暧昧的成分，心直口快的答應，“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說。”
“什麽事？又有什麽生活上的難題了？”他把煙頭滅在一旁的煙灰缸裏。
“才不是呢。”夏夜雙手捧着臉，無比向往道，“我，可能是戀愛了吧。”
然後夏夜又羞答答的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周一燃。
“他特別會彈鋼琴，畫畫也好看，我每天都能看到他從我家樓下走過，要是哪天沒看到，心裏就不舒服，我想，這應該就是戀愛了。”
“傻丫頭，你這是單戀，戀愛是兩個人的事。”
“那我告訴他不就行了，這樣就是戀愛了吧。”
淩星晢摸了摸口袋，今天的煙瘾格外的大，“我不确定，他喜歡你嗎？”
“他為什麽不喜歡？”在夏夜的世界裏，怎麽會沒人喜歡她呢。
那些人只是沒說出來罷了。
十六歲的夏夜，個子高挑，身材纖瘦，面容精致如洋娃娃一般，只是年紀稍小，如一只含苞待放的蓮，還沒有充分綻放出自己的美麗。
可這時的夏夜已然是學校的名人，在練習室練舞的時候，窗戶邊都會趴滿了一個個精力旺盛的腦袋。追求她的男孩很多，可她一個也不喜歡，那些見到她就滿臉堆着笑，姿态放低的人，她打心眼裏厭惡着。
直到她遇見了周一燃。
也不是什麽特別的原因才喜歡的。只是有一次，夏夜要示範舞蹈時，教室的音響卻壞了，老師請了一位同學給她彈鋼琴伴奏，是那首耳熟能詳的《天空之城》，這也沒什麽特別。
而是夏夜從練習室出來之後，剛剛伴奏的人卻對她道，“感覺你沒怎麽用心啊，既然要示範，就應該拿出最好的态度來，不然何必浪費大家時間。”
夏夜懵了，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麽直接的指責她。她第一次正眼看面前皺着眉的男生，在她所見過的相貌裏，他頂多是長得算是清爽幹淨，有那麽幾絲小帥氣。
而夏夜又不得不承認，她的确今天狀态不好，昨天被媽媽拉去參加嚴正松公司的酒會，她到現在還一肚子怨氣呢。于是她驕傲的擡起頭，“你懂什麽，我才沒有浪費大家時間呢。”
“哼，你今天的表現，練習室任何一個人都比你跳得好。”
說完轉身便走了。
後來夏夜打聽到他的名字，同時也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大怨氣，周一燃的女朋友也是學芭蕾的，是她的強有力的競争對手。按說兩人的舞蹈功底差不多，但老師卻格外寵愛夏夜一些。
夏夜一聽到韓采薇這名字就頭疼，她們的孽緣是從小學就開始的，家裏住得較近，兩家的家長互相攀比，兩家小孩自然也是效仿。
韓采薇習得她媽媽的全部精髓，連走路和翹蘭花指的姿勢都是一模一樣的，她和夏夜比洋娃娃，比漂亮衣服和鞋子，比試卷上分數，一開始夏夜還興致勃勃，後來就厭倦了。等到韓采薇再次拿新款的芭比娃娃到她面前時，夏夜頭也不擡，“我已經不玩洋娃娃了，幼稚。”
夏夜不知道她當時這句話傷了韓采薇的心，兩人就此疏遠，但韓采薇還是暗搓搓的将夏夜視為最大的勁敵。
現在又要因為一個男生糾纏在一起，夏夜從心底裏生出抗拒，可還是忍不住去打聽，這對早在學校是公開情侶的身份了，她後知後覺，到現在才發現。
原來那個每天在教室門口等采薇的人，那個給采薇補習功課的人，韓采薇帶到學校的早餐，給大家分享的零食，甚至她哪天認真又不能太刻意的打扮，細心化好的裸妝，每次放學都躲在位置上偷偷刷的眼睫毛。
所有的所有，都叫周一燃。
但是到最後，夏夜甚至不知道關注的是韓采薇更多，還是周一燃占據更多一點。
不過這樣，她現在都還停留在淩星晢所說的單戀階段，想來也是最美好的一段時間。
而初戀這個詞，夏夜至今想起，都帶着幾分可笑的意味。
一如既往擁擠的的地鐵，停站時，一部分人湧出，地鐵稍微寬松了些，夏夜微微松口氣，随意看向車窗外，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裏，卻驟然冒出一個有些熟悉的臉龐。
周一燃。
她記得他的臉，但這個名字，卻費力想了好久才想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