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終歸于好和愛情靈藥
(32)
浮士德眼前的魔女,和雪花,像當年第一次見到他一樣。不一樣的是,這次魔女在哭,如今比自己矮小的魔女在哭。
四肢健全的浮士德躺在沙發上,努力尋找着打破沉默的話題:“對不起。”浮士德開口了。“那朵玫瑰壞掉了。”
魔女站起來拍拍手,“有我修不好的東西嗎?”荊棘們托着花瓣頂開門,梅菲斯特比個手勢轉了個圈,花瓣就回到花萼,重新變成一朵嬌豔誘人的紅玫瑰。魔女得意洋洋地叉着腰。
房間重回尴尬的寂靜。畢竟這兩個人在幾小時前,一個殺紅了眼一個缺胳膊少腿。
浮士德也知道現在不能再繼續刺激魔女了,對方要犧牲的是無窮無盡的壽命,要給他足夠的時間考慮。看看手裏的玫瑰,咳嗽一聲清清嗓子,雙手握着遞給養大自己的魔女。
浮士德也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尤其是在送玫瑰這種不太一樣的花的場合。誰讓他剛才可是說了類似殉情的肉麻話,現在有點腦子當機了。“……以後我們就能自己種玫瑰了。”
梅菲斯特咬着牙不看他,“玫瑰消耗量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可能夠用的。”
浮士德依然舉着花。“那就用來看吧,你是有自己玫瑰花的魔女。”
梅菲斯特嘆了口氣接下花,打了個哈欠,命令浮士德給他做夜宵,做快點他很困。在小蛇消失在廚房的煙霧裏之後,才眯着眼睛打量這朵玫瑰。這抹紅濃烈得發黑,簡直就像過高溫的通紅隕石冷了下來,單是拿在手心裏就覺得燙,臉也是,很熱。
“喲,你臉紅了。”一根沒撤走的荊棘看熱鬧地問。魔女狠狠一腳就踩了上去,專門用鞋跟最尖的地方,把荊棘痛得嗷嗷叫。“噫噫噫好痛啊、好痛啊梅菲斯特大人、放了我吧———” 魔女喜歡欺負人,就稍微加重力氣,笑嘻嘻看着荊棘在腳下啪嗒啪嗒拍打地面。
不曉得浮士德的尾巴踩起來什麽感覺。魔女突然産生了很惡劣的想法。
“不行了要死了要死了,放了我吧魔女大人———”求饒只會讓魔女更加沉溺施暴,他甚至踩着荊條跳了一下,“繼續叫,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他早就想試試說這種惡役臺詞了。
“浮士德過來救救你的恩人啊啊啊啊啊———”
嗯?
魔女一腳直接踹斷了半根荊棘,冷着臉開始碾碎掉下來的部分。“你跟浮士德?…………我懂了。”梅菲斯特冷笑着捏住荊條,等着小蛇過來當面對峙。敢給我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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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細胳膊細腿的浮士德,荊棘一秒就能撕成碎塊,怎麽可能兩三分鐘才扯下來一只手,仔細想想劃得挺均勻的,渾身血糊糊但又不至于立刻死掉,看着又慘又漂亮……可惡!可惡!!!
“食材有限,簡單做了木屑蛋糕。”浮士德把盤子放下之後脫掉圍裙。給梅菲斯特的那塊上面加了朵茉莉和三滴花蜜,希望他喜歡。剛坐下就被梅菲斯特的冷笑吓得汗毛倒立。
“你跟我的荊棘關系不錯嘛,聯手演我。”魔女托着下巴,手指在蛋糕上狠狠一戳,眼睛看着浮士德,粉紅的舌頭卷走奶油和巧克力碎屑。那朵茉莉被他直接碾碎。
“跟我演苦肉計是不是?”魔女的眼睛發出螢綠的光,森森鬼氣讓房間開始搖晃,地下也傳來毒蟲的騷動。
“冤枉啊梅菲斯特大人!我以為你倆早就成了,昨兒就是小情侶吵架,就沒下狠手殺他! ”
“什麽玩意?我跟他?”魔女扭曲着通紅的面頰用叉子激烈地捅蛋糕。
“浮士德小時候,每天出門上學說的還是什麽,荊棘先生讓一讓、荊棘先生早上好,後來發現我不回話,就開始把我當情緒垃圾桶,就……就……”
“就什麽?”
“就說點他的……青春期的小煩惱……”
浮士德臉色大變,結結巴巴的說,我沒有,不是梅菲斯特想的這樣,我沒有和你的部下私通,我可以解釋,放他走吧。魔女舔着甜膩的手指,狠狠碾一腳荊棘,“給我說!浮士德跟你講什麽了?”
“您确定嗎……?聽完估計您要發火的……”
“讓你說你就給我說!”
浮士德捂着臉,一副想逃跑的樣子。
“他說………他……就,每天跟我嘀咕,梅菲斯特今天把蛋卷吃鼻子上了、梅菲斯特起床氣很大、梅菲斯特真漂亮、今天也很喜歡梅菲斯———”
“夠了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都給我去睡覺!!!!!!!!”魔女尖叫着終止了談話,旁邊的小蛇早就因為過熱死機了。
(33)
魔女落荒而逃。家養蛇在後面緊緊跟着。浮士德的小算盤打的很清楚,他跟着梅菲斯特進卧室,不被趕出去就意味着魔女默認了繼續睡一起,以前的事情應該也就塵封不談了。
魔女靠在門上,突然悶悶的用下命令的語氣講:“這幾天的晚安吻,補回來。”
浮士德嗯了一聲,湊近先吻了梅菲斯特的發旋,眷戀地聞着魔女發絲上的苦澀藥味。小小的魔女踮起腳尖蹭蹭他的寵物蛇,然後被吻了眉心。雪白的魔女抱怨,應該是大人親孩子才對,浮士德細微的笑了一下,對魔女回答,請吧。
梅菲斯特屏住呼吸,他自認為應當發揮年長的餘裕,給這孩子一個又成熟又教訓的吻,但他做不到,光是湊近浮士德的嘴唇他就慌了,他又不想露怯,深呼吸一下,貼着浮士德的額頭想接吻,還是辦不到。浮士德的眼神很迷惑,他猜不透梅菲斯特在幹什麽,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像個小動物一樣蹭蹭魔女的額頭,眯着眼睛讨好地笑了一下。
最後梅菲斯特也沒足夠堅強到親吻家養的小蛇,咬了他的鼻尖之後卷着被子假裝睡着。
“明天晚上還要聽故事嗎?”浮士德問。比起枕頭,他更喜歡枕着魔女的手臂,或者至少埋在梅菲斯特胸口聽心跳攝取體溫。梅菲斯特沒回答,反手搓了搓他的卷毛。
好暖和。
好涼快。
(34)
從那之後,魔女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
他愛浮士德。
比起聖經說的什麽狗屁愛是恒久忍耐仁慈不自誇,他的雜念多得惡心,他想掐死浮士德然後泡進福爾馬林裏,一輩子都只屬于自己一個。
魔女的自尊不允許他找一個卑微的人類告白,他貧瘠的詞彙量只夠罵人。是啊,他的嘴髒的要命,說不出好聽的情話,手指沾滿毒藥,也寫不出令人落淚的情詩。連他的花園都長不出象征愛情的玫瑰花。女巫突然很委屈,前所未有的心髒刺痛,讨厭自己的身份讨厭自己的魔法,卻又不得不用梅菲斯特的方式解決問題。
小蛇現在喜歡他還是板上釘釘的,但以後呢?哪天班裏轉來個漂亮姑娘或者誰家的大小姐指不定就把浮士德迷走了。魔女生性多疑,擅猜忌,又愛往壞處想,尊嚴上更是不容許浮士德離開他。所以,狠毒就狠毒吧,他是魔女,就應該心狠手辣些。
五顆隕石碎塊磨成粉,自己最親密的龍舌蘭的根,閏年開花的枸骨,這三樣煮成漿糊,晾幹後用處女的盆骨碾碎,最後用魔女的心頭血——針插進去真的很疼——搓成藥丸。
這玩意溶于水,不能見光,混在飯菜裏也沒有味道。
“愛情靈藥——吃下它的人會對魔女産生蝕骨般的愛情。”
做好的晚上,梅菲斯特揉着自己的胸口,那裏的傷疤還在疼,心髒更是緩不過勁來,甚至比采血的時候疼,坐在屋頂上對着手心的藥丸發呆。
我八成是瘋了吧,梅菲斯特想。他在學魔法的時候,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光看文字描述就疼的取血術自己會用得上。必須要在夢見施法對象的那一天抽出來,因為這時候血深刻的記着你要的人是誰。他現在渾身發冷,但又懶得下去拿衣服,或者說不太想下去。剛才浮士德在睡着時又埋在他胸前蹭,這家夥從小就這個習慣。頂到傷口的時候,梅菲斯特疼得哭了出來。那種酸澀和尖銳,比他幾百年前被一個騎士釘穿在十字架上疼一百倍。所以他才出來出喘口氣。
“你在這裏。”
“怎麽~沒有梅菲斯特哥哥就睡不着?”魔女調笑到。
“如果我說是呢?”
魔女愣住了。然後嘆了口氣,把手裏的藥丸遞給浮士德:“吃了吧,安神的。”
浮士德接過來就吃,嚼了兩下皺緊眉頭:“好苦……感覺更睡不着了。”
是麽。梅菲斯特暗自想。原來我的心是苦的。其實他希望浮士德多嚼一會兒,畢竟這是他寶貴的心。但又希望他囫囵吞下去,因為這藥太苦太苦了。
想起昨天自己幹了什麽荒唐事,梅菲斯特就想死,于是他開始躲着浮士德。他都做好被粘人成蛞蝓的浮士德煩死的準備了,但是好像什麽都沒發生。做好早飯,安靜的吃掉,浮士德去洗碗。洗完還去澆花,接下來給藥院子除草,再然後去采購。
一整天,浮士德都跟往常一模一樣。梅菲斯特急了,他甚至換了條睡裙,半透明、解開蝴蝶結就會像花瓣般片片隕落,而那個繩結看起來又是如此的脆弱。愛情靈藥後來被引申成一句形容強i奸的俚語,因為絕大多數被下藥的人都會被愛意操控,妒火攻心爆發獸l欲。
浮士德盯着他看了很久,但最後什麽都沒做。
“這藥溶于水,不能見光,摻在飯裏沒有味道。”梅菲斯特突然想到這句話。那天月亮太亮了,八成是這個原因,配方失敗了,所以浮士德才說這是苦的。
我真是自作多情。
我是魔女,我的心怎麽可能是苦的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