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桃夭·四回
夏暖疼的厲害,手緊抓着他前襟,指尖根根蜷曲。
雲涯見她要站立不穩,索性将她打橫抱起往屋裏走,放上床,夏暖手背掩面,淚濕了一臉,雲涯伸手觸了觸她腳背,冰涼。
他轉身要走,夏暖登時扯着他衣袖,說不出話來,就那樣哭着,手上力氣倒也不小。
雲涯無奈:“我去給你絞個帕子,擦擦臉,不走。”
夏暖聽完迷蒙片刻,松了手。
雲涯打了盆溫水來,将帕子絞幹,拉開夏暖覆面的手,道:“閉眼。”
夏暖乖順閉上眼。
雲涯一點一點給她将臉頰擦幹淨。
雲涯動作輕柔。
夏暖道:“你手在抖。”
半晌,雲涯:“嗯。”
雲涯将帕子泡水,絞幹,直接覆上了夏暖的腳背。
夏暖一縮,剛要睜眼,雲涯的手就覆上來,雲涯道:“閉上眼。”
夏暖:“我、我想睜開。”
雲涯嘆氣。
夏暖感到他起身翻找什麽,她還是睜了眼去觑他,白衣整潔,肩背筆直,眼側穴位又開始突突跳,剛消下去的疼又起。見雲涯要轉身,夏暖連忙将眼睛閉上。
他手覆過她眼睛,用條布巾将她眼睛覆上系好。
夏暖:……
雲涯系好,轉頭将冷了的帕子又絞幹一遍,兀自去給她擦腳。
夏暖後知後覺:“那是我用來擦臉的……”
雲涯:“不是你的。”
夏暖:“那是?”
“我用來擦臉的。”
雲涯捉住夏暖要往回收的腳,道:“別動。”
“你、你……”
雲涯淡淡道:“你嫌棄?”
夏暖一噎:“不是,可是……”
雲涯不甚在意:“明日再去買就是了。”
言罷,又道:“這宅子裏東西置辦不多,周圍風景不錯……如果你覺着住不慣,我還有其他的宅院,不過不在西湖邊。”
夏暖越聽越覺着沒對,掂量小心翼翼道:“你、是怕我覺得此處簡陋?”
雲涯手上動作一頓,點頭:“嗯。”
夏暖說不出心裏滋味。
她想了想,笑起來,梨渦深旋,頰面帶着點點血色:“我挺喜歡這兒的,不是說花會有幾日麽,我還可以去看看西湖,你種的桃樹,也很漂亮。”
雲涯看着她笑靥,微微失神,手指動了動,又暗自捏緊。
只雲淡風輕道:“好。”
夏暖笑罷,忽道:“我頭沒那麽疼了!”帶着驚喜。
雲涯将她腳捂進被子裏蓋好,舔舔唇,道:“南夜闌說,只要不想那麽多,就好。”
夏暖覺着好些,性子就又跳脫起來。
“我眼睛上你給綁的什麽?”
雲涯:“發帶。”
夏暖摸了摸,點頭。
雲涯道:“早些睡下吧。”頓了片刻,“以後別光腳走了,小心着涼。”
夏暖:“哦。”
片刻,夏暖:“那你……是被我占了地方睡不好?”
雲涯抿唇。
“不是。”
夏暖伸手去摸他,雲涯握住她手,熟料夏暖捏着他手指摸了片刻,不知在确認什麽,雲涯靜靜看着她。
夏暖握着他手不放,悵然道:“對不起,我記不起太多。”
那人聲音帶着沙啞:“我說了,那些就別想了。”
“你會不會怪我?”
雲涯閉目:“不會。”
夏暖低頭:“你……是不是很想見我?”
雲涯喉頭滾了幾滾,低低嗯了一聲。
夏暖放開他手,道:“我……我……”夏暖咬唇。
雲涯看不得她這樣:“直言無妨。”
夏暖擡頭看着聲音的方向道:“我、能抱一下你嗎?”
雲涯身體僵直。
半晌無回應,夏暖有些氣餒,她摸了摸鼻子,道:“那還是太為難……”
話未盡,她被攏進那熟悉的懷中,草藥味,莫名熟悉。
她将頭靠在他胸口,聽得他心跳擂鼓。
夏暖感到安然。
原來,真是這樣。她想。
本來握住枕邊那顆雨花石的手,松了。
夏暖低低道:“別在外面吹冷風了,也會着涼……”
雲涯深吸口氣,緩緩吐出,懷中人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他伸手輕輕撫摸她側臉,小心翼翼。
雲涯呼吸重幾番。
湊上前,在夏暖額上覆一吻。
睫毛顫動,掩印心緒。
夏暖醒來的後,霜河伺候她洗漱過,她挑了件嫩綠色春衫,邁着步子歡快去将昨日盛梅枝的花瓶換了清水。
半晌見着門邊站着個少年,夏暖定了定神,驚訝道:“是你……”
花遠摸了摸鼻子,低頭:“是我……郡主安好。”
“你怎麽在此?”夏暖問。
花遠道:“我是雲涯的徒兒,師父讓我來,帶郡主去花會玩兒……”
夏暖一聽出去玩,眼神發亮,連連點頭:“好啊!”
花遠默然。
看着夏暖身形體貌,他實在覺得沒有十九歲這麽多,頂多……和他一般大。
夏暖笑起來,花遠扶額,這鐵定比他小啊!
花遠今早練功還沒到一半,就被雲涯捉住了,讓他帶夏暖出去玩一遭。雲涯絮絮叨叨又多說了些讓他注意的,譬如夏暖愛跑跳,讓他多看顧着,莫讓人撞着,夏暖愛吃小零食,遇到杭州有名的零嘴買給她,夏暖身體不知怎麽樣了,若是遇到頭疼……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三年來花遠恐怕至今都沒聽他師父吩咐得如此詳盡過。
霜河想跟着出去,讓夏暖擋着了,讓她自己休息就好。
言罷,夏暖蹦蹦跳跳着了一身桃粉色出門,像一只翩翩蝴蝶般。
花遠失笑。頭一次見着比唐瑛更活潑的。
雲涯在回廊後看着夏暖塞了包銀子給花遠揣着,率先輕快着步子出門去。
他從柱子後轉身出來,一手負在身後,肩背筆挺,唇邊沾染一點笑意,端是一副春水色。
轉身進了自己的主屋,也就是讓給夏暖住的那間。
左右看看,果真是快一貧如洗了去。
雲涯徑直走進去,将衣服理了理,從衣櫃裏抱出個小箱子,并不大,被他鎖着,他将那箱子抱着出門去,打開相鄰暫居的另一間屋,放在了衣櫃中。他環視四周,将大大小小的東西慢慢又收進那衣櫃中。卻并不鎖起來。
拿了把剪子,走到桃樹下,認真挑了幾枝發的好的,剪了下來。
裝在瓷瓶中蓄滿清水,抱進主屋中,夏暖昨日攀折的桃枝已經落了幾枚桃花,雲涯将瓶子換好,随手剪了剪桃枝枝桠刺手處,才算好。
将多的桃枝和散落的桃花扔了。
回轉頭看到床幔散了一半,可能是昨日雲涯不小心碰散的。
霜河身子不爽利,雲涯也沒喚她,将床幔系好,瞥見枕下露出一節紅繩。
看了一刻,雲涯伸手将那紅繩勾出。
入手冰涼,紅底白紋,圖案像極長河落日炊煙袅袅。
這是一枚金陵特有的雨花石。
他見過一次,最初去安陽王府找夏暖時,她拿着枚雨花石難過。
那一枚,是寧植送的。
這一枚……
雲涯菲薄的唇抿起。
半晌,雲涯捏着雨花石塞懷裏,擡步往霜河那處去。
花會上。
夏暖的精神頭着實好,看過這樣看那樣。花遠一路跟着,心裏又給夏暖降了兩年歲。
走過個把時辰,夏暖就累了,有些揉眼睛。
花遠見得會意,買定盛糕,上面合着時節沾了幾瓣桃花點綴,兩人尋了一處湖邊石凳坐着,花遠又去買了兩碗酸梅湯給她解渴,夏暖笑眯眯一一接過。石凳不矮,夏暖身形也不高,坐在上面晃蕩着雙腿,吃着糕點,看着瘦西湖,好不惬意。
吃着吃着,突然動作停了一下,回頭看了花遠一眼。
看得他一頭霧水:“怎麽了?”
夏暖笑笑,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道:“總覺得,以前有人也帶我在石凳上吃過東西。”
花遠奇道:“京城護城河不是多的是石凳桃樹嗎,春日郡主該是出去過的。”
夏暖低頭:“我以往身子不太好,家裏人不太放我出門。”
花遠後知後覺想起雲涯囑咐,忙道:“想不起就別想了。”
夏暖:“記不起的,就是一些特別碎散的畫面罷。”
花遠見她面上失落,亦有幾分為雲涯不值,探詢道:“那郡主,是如何記得蕭大人和王爺的?”
夏暖:“開始不能見,後來能見了,慢慢會想起些事來。”
花遠:“那我師父,郡主您還……”
夏暖默然,低頭咬了口糕點。
夏暖擡頭看了眼西子湖畔,垂柳掩印,開口:“記不得,不過零星知道……”
猜到一些大概。這話卻咽下了。
夏暖不想說這個話頭了,轉而問了件自己關心的事:“話說,南姑姑說雲……”張口卻不知如何稱呼,生疏了不好,太過親切的她實在是……夏暖咬唇,“你師父,有一枚平安扣碧玉,是麽?”
花遠喝口酸梅湯,道:“是有,不過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夏暖好奇望向花遠,少年笑着道:“在師父手上,郡主想看問他就是。”
料想他師父也不會拒絕,不不,應當還會自己撩起袖子。
噠噠噠,急匆匆一個人影迎面而來。
花遠定睛一看,正是昨日不願見他的發小唐瑛,又瞥夏暖一眼,心裏一個咯噔。
唐瑛看夏暖眼,直言:“你師父喜歡這種小姑娘!”
壞了壞了!
花遠拉扯着唐瑛低聲道:“瑛子,小聲點,不是你……”
唐瑛一把甩開他手,哼一聲,抿唇看着夏暖。
夏暖不知這姑娘的怒氣從何而來,後知後覺又吃了口糕點,瑛子本是來找花遠的茬,見着這一幕沖夏暖發火不得,只狠狠看花遠。
花遠小聲讨饒:“我昨日要和你說你又不見我……”
唐瑛高聲:“那你現在就說,我姐姐昨天聽聞,可是又哭成了個淚人,那你說你師父這是不是,是不是……”
唐瑛深看夏暖一眼,嘟嘴:“癖好特殊。”
花遠心裏亦是哭成了淚人。
小姑奶奶啊,這人我們惹不起也惹不得啊!
奈何花遠青梅心中那根靈犀線都斷掉了,越瞧着夏暖越覺得較她姐姐寡淡。
花遠哀嚎:“瑛子,這話不能這般說……”
“那你說怎麽說……”
夏暖看了許久,驀然插嘴:“是你姐姐喜歡雲涯麽?”
如斯直白。
唐瑛本還滔滔不絕的話頓時歇了,花遠心裏更怕唐瑛這個樣子。
偏生夏暖笑起來,專心咬了口糕點,含糊不清道:“我忘了誰告訴我的,方才想起來,有人說他在京城也是桃花絡繹不絕的。”
花遠內心淚已經淹沒了他。
唐瑛抿着的唇有些哆嗦,本來就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子,家教也不差,哪裏罵的出那些難聽的話,只得指着花遠道:“你好樣的,哼!”
一拂袖,轉身快步走了。
花遠哪能放着唐瑛獨自跑,連忙追上去拉扯着要解釋。
夏暖看着他們行遠。
腦中卻想着,是誰開玩笑說的那句話。
這一想頭就有些暈,忙用手支着石凳深吸氣,不再去想。
緩過來的時候,但見花遠有些焦急的喚她。
夏暖臉色較之前隐隐蒼白幾分,尴尬笑了笑,道:“想起以前那些事就有些沒個度。”
花遠見她氣色一霎落了下去,心裏犯嘀咕,怕出事,便讓她和他一道回家用午飯,再不提帶人去酒樓的話頭。
走到半路,夏暖扁嘴道:“手疼。”
花遠顧不得許多将她手翻過來,見着掌心蹭破了皮,淺薄血色有些凝固。
花遠淚目:“郡主你這是,怎麽弄得?”
夏暖迷糊道:“好像方才在石凳上蹭了一下,當時不疼的。”
花遠:QAQ
很好,青梅不理他,回去了,師父該罰他了,嘤嘤嘤。
花遠将夏暖帶回去,繞到他院子外面,讓夏暖在一處回廊轉角坐着,他跑着去拿外傷的藥去。夏暖坐着,望着天,耳際聽得衣角摩拭聲,她看過去。
隐約是隔了幾間房傳來的,夏暖緩緩走過去。
她站在窗外,便是見得個月白衣背影,手中朝着牆一枚一枚投擲着什麽。
她心頭一緊,喉頭滾動。慢慢調轉步伐。
眉如刀裁,目光帶寒,菲薄紅唇緊抿,鼻梁挺直。
左眼角下燙一點紅。
夏暖咬唇,閉眼,過了陣又緩緩睜開。
夢中未有的畫面都鋪開了,那眉那唇,正是這樣長着。
指尖修長,攜帶黑色安器,往牆上靶子擲去,顆顆都正中紅心沒入一半。
這是間兵器室。
夏暖緩慢一步一步,走到能窺見他全貌處,偶有閉眼,也算是順遂。
看遍後,夏暖腦子疼的厲害,還能想着,果然,是一副桃花相。
夏暖身子晃了晃,踩中根枯枝,發出輕微的聲音。
登時雲涯一轉身,一枚暗器飛出,待看清來人吓得差點失心。
想也不想第二枚暗器運內力十足,将第一枚快速打落。
不過一霎,雲涯額上吓出一層冷汗來。
不由帶了點兒怒:“怎麽不出聲?!”
夏暖直直看着他,道:“我看清你了。”
夏暖咬唇越厲害,結巴道:“阿、阿雲。”
那點子怒又被心疼沖散。
雲涯心裏罵聲娘。
上前幾步,指尖掰着夏暖的下唇,道:“快放開,要被你咬破了。”
夏暖:“哦。”
乖順得也讓人心疼。
唇被她咬得血色盡失,臉上氣色也不好。
雲涯:“你、你怎麽這麽倔!”
夏暖張張嘴,半晌:“大概是像爹。”
雲涯哭笑不得。
“疼不死你!”他伸手薅一把夏暖額發,卻舍不得遮她眼睛了。
夏暖呆呆道:“疼。”
又覺得說的沒對,加了句:“頭還好,手疼。”
雲涯快速将她手翻過來,本來凝結了的血跡,方才夏暖緊緊攥着拳頭又出了點兒血。他還沒碰到,夏暖倒是委屈得扁嘴巴。
雲涯氣急敗壞:“這是哪兒弄得?!”
夏暖:“剛才頭疼得忘了。”
雲涯:……
“郡主、郡……”走過來的花遠霎時啞了。
雲涯見他手中拿了個外傷藥,皮笑肉不笑道:“拿過來!”
花遠:一口一
花遠低着頭老老實實将東西都遞給雲涯。
雲涯從兵器室出來,牽着夏暖那只蹭傷的手,細細用藥酒擦了擦,上藥夏暖也不叫疼,花遠新奇看了夏暖一眼。
雲涯好似腦袋上長了眼睛,道:“出門的囑咐被狗吃了?”
花遠:……
雲涯:“把清心訣前三層抄二十遍給我。”
花遠:……
嘤嘤嘤,師父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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