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葬平生·三回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看轉折的明天一起來吧,今天又是互相傷害呢~
算了下,7月4日大結局章節,沒幾天了~
還是夏玮進得門來,封了雲涯周身的大脈。
水千的謝字還沒說出來,夏玮道:“修煉清心訣,反噬了,帶回踏雲樓去,要麽廢了幾層功力,要麽廢了清心訣……”
水千所有的話都說不出。
翌日。
安陽王發喪,皇宮敲鐘。
遲來的五聲鐘響震徹京城。
蕭羽終于同意夏暖入棺封蓋。
封棺時,他站在一側,臉色蒼白,眼神清明。
夏玮同他并肩站着,只安然瞧着,一言不發。
皇族人死後皆入皇陵,交由守陵人看管。
水千又來了,夏玮不見,執意發喪。夏玮蕭羽一路跟着棺材到皇陵,等到算好的時辰,夏玮拿着鐵鍬為夏暖棺上親自鏟上第一捧土。
儀式看似冗長,一個恍惚也過去了,守陵人拿了一捧白菊與夏玮和蕭羽。
夏玮接過,眼眶深紅,慢慢俯身将白菊放在埋棺處。
“入土為安罷。”
蕭羽将手中花和夏玮并放。
想說的太多,最終只輕聲道:“下輩子,一世康健。”
出皇陵的時候,蕭羽還是戀戀不舍,夏玮過去握住他的手,他一霎就忍不住又濡濕眼角,蕭羽道:“我腦子裏,全是她小時候還抓着我衣角舍不得我去外地辦事的樣子,怎麽一下子人就沒了呢?”
夏玮嘆息,單手擁着他,蕭羽順勢将臉埋在了他肩上。
夏玮艱難道:“慢慢,會好受些的。”
中年喪子,如何好受?
蕭羽卻問不出這話來。
那日之後雲涯遲遲未醒。
踏雲樓一幹人拿着沒辦法,只能勉強維持壓制着雲涯脈息和紊亂的內力。
他們功力不夠,亦是不敢貿然出重手,一個不小心就容易讓情況更糟。
第二日,水東出聲道:“要不,廢了清心訣罷?”
水千聲音嘶啞:“郡主已經沒了,再廢了雲涯一身功力,要他以後……怎麽辦?”
踏雲樓一衆人遲遲答不上話。
第三日,雲涯脈搏越發低沉,水千在他床榻邊熬苦了整個人。
若是他們出手,功力廢只能全廢了,廢?不廢?
第四日。
水南聽下人禀報,跑到門口的時候,見着來人差點落下淚來。
“師父,太好了。”
張竹輕擡眼,攜一身倦意,但聽徒兒這話,心裏也彌漫上說不出的疲憊。
“阿雲,清心訣練岔了?”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張竹問。
水南連連點頭。
清心訣一共十二重。
能練到第七重已是不可多得,雲涯已經至九重,需要極高的天賦和極堅韌的性情。
張竹把着雲涯脈,只有嘆息。
歷來情動之後,這清心訣就難練上去,可他這劫,卻來的太突兀了些。
張竹打發水千道:“門外守着,我化去他三重功力,別來打擾。”
水千含着淚忙不殊點頭。
張竹耗時一日,終于化去雲涯三重功力。
他修整了幾日,再次為雲涯把脈,最終決意度三年內力給徒兒。
這期間,京城大街上見不到紅,全是滿滿的白。
皇榜已經發喪。
夏暖也入皇陵。
雲涯昏睡不醒。
安陽王準備帶着蕭羽去蓉地住幾日,出城的時候,一個身影攔在他們馬車前。
不多時,上來個嬌俏的女子,周身難掩連日趕路的疲倦。
南夜闌問:“郡主走了?”
夏玮答:“走了。”
南夜闌斟酌半晌,問:“下葬了?”
夏玮點頭。
南夜闌長嘆口氣。
……
臨近年關,大雪下個不停歇。
雲涯醒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京城寒意更甚了。
水千見着人醒過來,松了口氣,忙上忙下打點。
雲涯喚她來問:“現在什麽時候了?”
得到回答,又問:“下葬了?”
水千答是,雲涯垂眼:“師父回來了?”
水千點頭。
之後幾日,再聽不得雲涯說話。
養傷卻不需要旁人勸,乖乖卧床修養,端去的藥,也喝幹了的。
只是飯量變小了,送飯去的婢女道,一碗飯,有時候要吃上小半個時辰,桌上的菜都涼了,都不知道端不端下去。
水千決意去勸一勸。
她給雲涯送飯去,果真是如婢子所言,一碗飯也要吃許久,喝粥的時候,連菜都很少用。
水千道:“你該多吃些。”
雲涯慢慢咀嚼,不答話。
水千深吸口氣,道:“我們都知曉郡主已經……阿雲,你還有那麽長的路。”
雲涯拿筷的手一僵,擡眼來看水千,連情緒都沒有的眼神,水千心裏悶得慌,也擔憂着。雲涯閉眼,慢慢将口中的飯嚼碎咽下,方才放下碗筷,直視水千。
水千心裏惴惴不安之感愈發強烈。
雲涯這麽多天來終于開口說話,聲音粗粝沙啞:“我能吃的,就這麽多……你們都別來了,我想一個人待着。”
言罷,思量片刻又道。
“若是過幾日我能多吃了,我會吃的。”
水千咬唇:“我本就是被你以婢女身份帶進踏雲樓來的。”
雲涯淡淡道:“現在不是了。”
水千盯着雲涯,他又慢慢開始吃飯,視她如無物。
守着雲涯吃完飯,果真吃的很慢,水千看着,他好似當做任務在完成一樣,縱然不喜歡,也勉強自己做完……
水千心內嘆息。
收拾碗筷,雲涯瞧着她,突兀道了句:“水西喜歡你。”
水千動作一滞,又接着收拾,不冷不熱回:“那是我的事。”
收拾罷,水千便擡頭去看雲涯,等着他說完。
雲涯道:“該惜取眼前人。”
這話說完又像是想到什麽,搖了搖頭,再不多話。
水千看着雲涯,他好像又不在意她了,起身走到書案前,拿起筆,動作輕緩慢慢抄寫着無序雜亂的詩句。水千沮喪端着碗筷就走,一推開門就是水西,她怔忪片刻,水西熟練接過她手上東西,道了句:“走啊。”
她忙跟上。
如此複十日,大年初二的時候,婢女找到水西道:“堂主說,他恢複得差不多了,請主事去給他把脈。”
水西有些茫然,還是去了,到了屋子裏,雲涯穿戴整齊,只是瘦了,穿着喪衣,神色太……太淡薄了些,餘的,瞧不出變化。
雲涯伸出手來,水西竟是也沒問一句話,一摸,果然脈息穩定了,人好的差不離……如果他不是這種模樣……
把完脈,雲涯披上毛皮大氅,配好劍。
水西後知後覺:“等等,你這是,要走?”
雲涯道:“有些小暖的……遺物,我要去取。”
話落,一推門就出去了,絲毫沒問自己的身子情況。
水西反應過來,這是算好了要走的,叫他來,不過是為了堵住踏雲樓的人嘴。
擡頭看門外,已經沒了雲涯背影。
安陽王府。
洵青這些日子一直留在安陽王府。
夏暖死了,她也沒簽過賣身契,按理說是該走的,但是夏暖的東西還沒交到雲涯手裏,她不放心走。
這個年,過得冷冷清清,全府上下都是。
別的院落還可以說是沒氣氛。
郡主的這個院子,卻是随着夏暖的離開,活氣都被帶走了。留下的人,無非她和霜河罷了,兩個人,整日打掃也要不了多久,餘下的,又是整日的寂靜。
期間王爺和蕭爺也來過幾次。
洵青瞅着安陽王在夏暖的屋子裏抹眼睛,也不敢上前搭話。
雲涯來的時候,洵青有些愣愣。
月餘未見,雲涯臉頰瘦削,氣色不差,就是臉色透着蒼白。
在內屋脫了皮毛的大氅,露出那一身雪白的喪衣,雲涯似是習以為常,洵青倒是有些難過。按理夏暖未過門,雲涯不需如此。
“雲大人,随我來。”
雲涯點頭。
洵青将夏暖的那個大箱子打開。
首先拿出一個包袱,打開來,是件月白的春衣。
“這是郡主做給雲大人的,說是來年春日穿。”
又拿出個小盒子。
打開是八顆夜明珠,洵青:“這是蕭大人說了要給雲大人的,蕭大人說,郡主房裏的這些東西王爺不準動,只有将郡主小時候最心愛的玩物贈給雲大人,一共九顆,只是有一顆郡主小的時候就找不着了,望雲大人莫要同王爺一般見識。”
拿出個紫檀匣子,洵青卻不打開。
“這裏面是郡主準備的嫁衣,繡了一半不到,郡主的眼睛便是不好使了……郡主說,還是應該她來繡,我們就沒動,這一套,王爺不要,我留了下來,想了想還是應該給大人。”
又拿出個小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枚平安扣,正是雲涯送給夏暖的那一枚。
“這是郡主有次暈倒之後,就摘了下來的,郡主讓放在箱子裏,我想着,該是給大人的。”
最後拿出個小盒子。
打開來是三封書信:“這是郡主寫的,寫了許多,留下的就這三封,郡主也沒說,但我知道是給大人的。”
洵青看得雲涯一眼,對方已是眼眶深紅。
她嘆口氣道:“我還有個錦囊,裏面有一縷郡主的頭發,郡主曾經說過,要我帶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恕我,就不能給大人。”
雲涯一樣一樣看過,伸手去摸那月白的春衣。
手到一半,落在空中隐隐發顫,他根根手指收緊,又放于身側,閉眼半晌,睜眼時吐了口氣,極力壓抑着。
雲涯伸手取下脖頸上的那一枚平安扣,只道:“能勞煩姑娘将這兩枚平安扣一起編成鏈子系在手上麽?”
洵青詫異,頓時反應過來另一枚指的是夏暖留下的那一枚。
“大人稍等,我不是太會這些,我将霜河叫過來。”
雲涯點頭,又問:“這個大箱子我能一齊帶走麽?”
洵青:“可以。”
洵青帶霜河回來後,雲涯坐在夏暖閨房中,安然望着窗外紛飛大雪,只是方才拿出來的東西都被他一一收好了。
霜河測過雲涯手的尺寸,取了些朱色繩結來編手串。
雲涯整個過程都極安靜,霜河将之前在平安扣上鏈子的碎石也編進手串,編好之後,雲涯試了試,剛剛好,就戴在了手上,随手拉起袖子掩住。
臨了要走。
雲涯問了句:“她走的時候,難受麽?”
本是長久的沉默,他驀然一出聲洵青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在小幾上像是睡着,手中握着寒梅,臉上……”
洵青沒說下去,雲涯去看她,洵青苦笑還是說完了。
“淚流滿面,想來,是舍不得走。”
雲涯要動的身子又靜止片刻,舔舔唇,沙啞道:“謝謝姑娘。”
洵青搖頭。
雲涯不再問,帶着箱子走了。
洵青看着他的背影在大雪中踽踽而行,說不出內心的難受。
送走雲涯,洵青驀然想到,她也該走了。
此念一起,她竟然覺着十分惘然。
天地之大,自此,孑然一身,無處為家。
踏雲樓。
看完信,數完東西,已是夜深。
洗漱罷,将大箱子放在床頭。試了試那身月白的春衣,剛剛合身,連紋理都繡的不顯山不露水,挺好看。雲涯小心将衣服脫下來,疊好包上,放在箱子裏。又将紫檀匣子抱出來,獨自坐在床上,慢慢打開,一身正紅繡金繞銀。
左邊衣領上有鳳,右邊衣領上空空一片,那裏本該有一只凰,大夏常見的嫁衣模樣,雲涯的手落在空空的右處,指尖顫抖。
忍了一日的淚,就這麽突兀的落了下來。
他扶着匣子蓋,低下頭去,肩頭抖着,淚流着。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以前還有一只手執意要去摸他的臉。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了。
時光荏苒,一轉眼,已是春日。
洵青初五就離開了安陽王府,踏雲樓隐隐有些消息,卻并不能時時知曉人在哪。
雲涯自那日出去後,回來又養了一段時日。
身子徹底差不離後,開始處理踏雲樓中的事物。
堆積的事物,十日就理順了,張竹不走了,在京城置辦了宅子,和南夜闌的婚事定在夏末,時不時回踏雲樓看一眼。
期間寧植來找過一次雲涯,水千隐隐聽得争吵聲,寧植走的時候倒是一臉平靜,只是雲涯氣的回屋躺了一下午,衆人都不敢過去。
第十一日。
雲涯問水千:“之前讓你找的孩子找的怎麽樣了?”
水千:“有幾個根骨好的,都在外樓。”
雲涯:“我去普渡寺一趟,後日回,回來了要見他們。”
水千應是。
再去普渡寺,雲涯心情說不上好說不上差。
夏暖的長明燈本是生燈,現在已經移換了位置。
雲涯找到的時候,為燈添滿了燈油。
靜靜在燈下坐了一個時辰。
住持到的時候,雲涯就看着那燈。
住持和安陽王交情匪淺,合掌宣了聲佛號,道:“逝者已逝,雲施主切莫太過悲傷。”
無數人對他說過這句話。
片刻後,雲涯首次回答了句:“不知如何看開。”
“死者皆入輪回,郡主這一世已然過去,再不受毒發之苦。”
雲涯未回頭。
“皆言人死如燈滅,但那是對死者而言。活着的人,譬如我,譬如王爺,都是當局者迷,看不開的。”
住持不再勸,坐在雲涯身側,念了段往生咒。
住持要走的時候,雲涯道:“大師,後山多桃樹,我想挖一顆走,可否?”
住持:“緣何?”
雲涯:“我和郡主相遇在後山,那時,桃花正開。”
住持:“如此,雲施主請便。”
雲涯在山上多住了兩天,到處走動時路過一塊大石。
他問:“為何叫封刀石?”
随行的小沙彌道:“有許多江湖人士來我普渡寺皈依,造下過殺孽的,用此石磨刀封刃,方入我佛門。”
雲涯看得那石頭一眼,點了點頭。
桃樹挖松動後,雲涯沒立即挖出帶走。
他離開普渡寺前又去了那石頭處一趟。
取出常年的佩劍,已劍刃拭石,劍鋒不再。
收劍入鞘,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