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葬平生·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 閱讀前,請熟讀屬性加持講解第3條~
暗線已經給你們了~~歡迎随意猜~~拒絕劇透~~(doge臉!)
又是存稿箱最後一章,但是我最近好懶,心裏面已經默默覺得自己回複過所有評論了~~~
夏暖醒過來時,已過早間,身子酸乏又有些困頓,床鋪側還留有些些餘溫,夏暖低低咳嗽幾聲,洵青連忙進來給她端了杯清水,夏暖伸出的手臂上還留着幾分青痕。
洵青目光一觸即分,夏暖似有所覺,拉了拉寝衣遮擋住。
夏暖問:“他呢?”
洵青回:“雲大人一早就被水南主事叫去商量走前事宜。”
夏暖想了想,道:“哦。”
夏暖穿戴好往外走,腳步虛乏,一路到雲涯所在處,日頭已是快近午時。
雲涯正在挑着要帶走的東西,兩人一打照面,耳輪紛紛有些發熱,只是夏暖本無甚血色,也看不出,雲涯倒是清晰可見,他遮掩般低咳一聲上前道:“你怎麽來了?”
夏暖淺笑,道:“看你。”
一笑之間,雲涯目光滑到那衣領,遮不住的青紫一角時隐時現,他又低咳一聲。
主事們心裏明鏡一般,皆默不作聲,各忙各的,雲涯從內間搬出把椅子安置了夏暖,又去忙開。
夏暖看着雲涯一件事一件事吩咐下去,歪着頭打量着此人,從第一天認識開始,她好似就沒有細細想過這事,這人。
她的目光從那顆淚痣開始,轉圜到雲涯那張臉上,大夏朝堂上下皆知,雲涯生就一副好皮相,她說不上這樣貌是否沾了女氣,卻覺他殺人時倒是不留情,她見過他殺人,不止一次,卻從未覺得這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若說寧植是謙謙君子,芝蘭玉樹,雲涯則是傲骨寒梅,峥嵘松柏。
夏暖自嘲,怎的忽然就起了比較的心思。
這一日匆匆忙忙便過了,夏暖都還來不及和他多說上幾句話。好似只能默然看着,數着時辰,靜候此人的離去。
待夜□□,洵青分外有眼力退下去,留至兩人相處。
夏暖靠在雲涯懷中,聽他講些瑣事。
講了枯燥的年少,夏暖還待再問,雲涯想起什麽,從懷中摸出個小盒子來。
夏暖好奇:“是什麽?”
雲涯将盒子打開來,絨布上安然躺着塊平安扣,瑩白的玉身上飄出三點紅,像是落花瓣似的,夏暖笑,用手去摸,有些微微的暖意。
雲涯道:“暖玉,尋了許久,近日才找到。”
夏暖看那繩結,道:“給我的麽?”
雲涯點頭:“給你的。”
給夏暖系上,夏暖摸着那墜子,忽道:“我送你的,好似也是平安扣。”
雲涯笑,不語。
夏暖看着這笑,忽然就失了神。
翌日。
天光初亮,踏雲樓前幾人牽着馬已經準備好。南夜闌咬着根不知何處□□的草,倚在馬邊上,看着雲涯将東西裝好,張竹背一手候在她身側,想對她說什麽,欲言又止。
一刻後,雲涯路過的時候,南夜闌将手搭在他肩上,低聲道:“去告個別罷。”
雲涯身形一僵,點了點頭。
張竹低聲嘆口氣。
待要走了,雲涯對着夏暖,倒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相對視良久,靜默無言。
夏暖淺笑,有些勉強,雲涯也回了個為難的笑意。
夏暖道:“去吧,聽聞南疆冬日陰冷,記得加衣。”
雲涯伸手摸了摸夏暖額間的軟發,手心微癢。
雲涯凝視夏暖,半晌,道:“要等我回來。”
夏暖張口,偏生那話卡在喉頭,說不出,她擡頭看他,雲涯目光堅定。
澀意化心頭,夏暖咽下口口水,聲音沙啞道:“我、等你回來。”
雲涯拇指拂了拂她臉頰,蒼白無顏色,他露出個笑來,亦是帶着點苦。
雲涯還想找些什麽話說,又覺得哪句話都不對。
終了,他只道:“我走了。”
夏暖點頭。
雲涯沒有回頭,利落翻身上馬,身姿勁爽。
她看着他脊背挺直,想到了寒梅落雪之姿。
雲涯持缰繩,南夜闌打馬而過,略一停滞,落鞭催馬。
夏暖只望着他,直至他消失在街頭轉角,夏暖無意識往前踏一步,靜立原地良久。
洵青跟在夏暖身後。
驀然聽得輕聲道:“你說,他不回頭是不是怕舍不下我……”
洵青擡眼,夏暖未有轉身,想來,不需要她回答。
夏暖擡手壓胸口,觸到昨日他送的那塊暖玉。
一月後。安陽王府。
夏暖伸手往遠處的地方摸,洵青見了,忙将那杯水遞給她。
夏暖問:“梅花開了麽?”
洵青答:“開了。”
夏暖往窗外瞥去,只能見淺淺的紅搖曳在一片白雪裏。
京城已經飄了半月的雪了。
夏暖的眼睛好了之後又慢慢不能視物,尤複禮期間來了許多次,每次夏暖遠遠看着蕭羽和他商量什麽,尤複禮都在搖頭,夏暖倒是很安靜,默然接受了這種變化。
水南不時來看她,初時水千也來,後來有些受不住看着夏暖一日複一日蒼白消瘦,遂後來水千只問水南,夏暖的近況。
雲涯一路疾行,走後半月不到,大夏發兵邊疆,初時踏雲樓還能傳回消息來得知他們到了哪處,發兵後五日,各處城門緊鎖,消息不得通,傳回來的只言片語都過了時候。
夏暖道:“洵青,我想去看梅花。”
洵青嘴唇嗫嚅,想勸,最終轉身捧出狐裘來,拿了個手爐,将夏暖裹得嚴嚴實實的,牽着她出去,夏暖安然跟随。
院子外就有顆梅樹,夏暖站在梅樹下,嘆道:“好看。”
多麽像是那個人,不管何時何處,脊背直挺。
待得多一會,有些涼起來。
夏暖道:“洵青,我們回去。”
低咳兩聲。
洵青問:“郡主,要不要折兩支回屋插瓶子裏?”
夏暖搖頭:“花能折,傲骨不能。”
驀然伸手捂住嘴,又低低咳起來,洵青緊張看着她。
沒多久夏暖就壓下那種感覺,整個人有些暈沉沉,好在不咳了。
松開手,只覺手上粘滞了什麽。
夏暖見洵青睜大眼瞪着她的唇角,慢慢将手翻覆過來。
掌心有血。
夏暖怆然閉眼。
她的命,找她來了。
尤複禮這些時日就住在王府內,喚了他不多時就來了,給夏暖診脈,夏暖見他雙眉緊鎖,只閉了眼讓自己不去想那麽多。
夏玮和蕭羽來的很快,坐在外間,焦灼候着。
尤複禮出去,夏暖輕擡眉眼,果見得尤複禮搖頭,另一方的神色她不忍去看,遂斂眉閉目。
期間聽聞腳步淩亂往外走去,夏暖低低嘆氣。
蕭羽來和她說的幾句話,夏暖一一應下,卻見蕭羽眼眶泛紅,夏暖道了句:“小爹,你眼眶是紅的。”
蕭羽連忙擡手想要遮掩,卻不知從何遮掩,兩人相對無言,蕭羽亦是嘆口氣。
夏暖心想,她不好。
面上卻給了蕭羽個笑靥,道:“勿憂。”
不過是,人各有命……
所有的藥都不敢用,尤複禮只将南夜闌留下來的方子改的更溫和了些,夏暖喝着藥,吐血不若以前可怖,但每次她都能感到那小口小口的血在蠶食她,吐掉的,皆是生氣。
夏暖在書案前的時間越來越長,也不知道是寫些什麽。
洵青常見她寫了許久,最後将宣紙揉皺一團,随意扔到腳下。
滿意的,她會裝在信封中,放在盒子裏,洵青看着心裏發慌,卻不敢勸也不敢問。
寧植來了一趟,夏暖和他聊了很久,精神頭好了些。
時後寧植便成為了王府的常客。
一日。
夏暖問:“子玉哥,人死了真能入輪回麽?”
寧植心驚,剛要開口勸慰,熟料夏暖自己将話頭接上:“就算有輪回也無用,也記不得上輩子了。”
寧植咬唇,夏暖卻對着他笑。
雲涯走後兩個月。
京城更冷了,雪整日下個沒完沒了。
夏暖整日精神越來越差,每日醒來時,會讓洵青念一段佛經。
有時候也聽聽曲子,她眼睛越來越差,已經不提筆了。
只是那件做的差不多的月白春衣,夏暖每日都會多少做一點,勉勉強強應付了多日終是做好,夏暖讓洵青收起來。
洵青将東西收在夏暖指定的地方。
她打開那箱子,瞧見裏面有以前裝書信的小盒子,手一抖,弄出一陣聲響。
夏暖問:“怎麽了?”
洵青沙啞回答:“沒事,手滑了下。”
夏暖清醒的時候越來越短,她執意讓洵青按時喚她,喚醒之後,她和洵青說幾句話,方又安心些許睡過去。尤複禮每日會給她施針,她會覺得身體裏侵骨的寒冷稍退,随後又是漫長無邊際的冷意。
夏暖對洵青道:“聽聞京城裏說一過冬總是會走很多老人,現在我覺得,是對的。”
洵青答不上話。
夏暖悄聲道:“我有點想他了。”
洵青擡眼看夏暖,夏暖望着窗子外面,唇角微微揚起,也不知想到了什麽。
這是夏暖自雲涯走後第一次說出這種話來。
過不久就要開年了,夏暖聽聞雲涯的生辰在三月春初,桃花開時,卻不知,能不能……
夏暖長時間卧床,每日都會抽點時辰在屋內走幾圈,地龍燒的再旺,她的手都不會太暖,一日立在書案邊上,好似眼前有些花,再清醒過來,身側火辣辣的疼,擡頭是一衆人關切的目光,夏暖的手漸漸捏緊,說不出一句話。
待人都走後,夏暖咬唇,洵青守着她,夏暖只道:“去給我折支梅花罷,插在瓶子裏。”
洵青依言,夏暖問到那香味讓她下去。
洵青不敢走遠,在外間候着。
夏暖聞着那梅花香味,雙手抱膝,将臉埋在腿間。
她還想,再看他一眼,為什麽,好難……
夏暖雙肩聳動,淚漸漸劃過頰面,喉中卻什麽聲響都發不出。
寧植第二日來看她,她拉着寧植的手,雙唇嗫嚅許久。
寧植問:“你想說什麽?”
夏暖想了想,沙啞着道:“如果……如果……子玉哥你幫我勸勸他……”
寧植心頭大恸,可看夏暖的樣子,又萬說不出別胡思亂想的話來。
寧植嗓子也沙了:“勸什麽?”
夏暖嘴唇張開又合上,反複幾次,終于低聲道:“再……尋個、好的、吧。”
寧植閉眼:“好。”
此後,夏暖不見來客。
夏暖開始頻頻做夢,常常夢見一樹桃花,河堤春暖,她依着河堤走,就能見那雙桃花眼,眼下那顆淚痣。
她有些分不清夢裏夢外。
醒來見京城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她只覺得胸口壓着什麽一樣沉悶,起身披了件單衣,坐在窗邊的軟塌上。
小幾上放着才折下來的梅花。
夏暖仿佛聞到了桃花的甜味。
她折下朵寒梅,握在手中,說不出為何淚流滿面。
她想他,張口卻不知說給誰聽。
洵青端着才熬出來的藥汁進屋,見夏暖睡在小幾上,心裏嘆息一聲。
“郡主,喝藥了。”
她輕輕推她。
又有雪落在梅上,一陣風過,梅枝輕晃,積雪紛紛撒撒。
霜河端着碟蜜餞往院子裏去。
路過那梅花,剛想再給夏暖折一只,耳際傳來一陣恸哭,霜河往前疾走兩步,瞬間好似明白了什麽,立在原地再也挪不動步子。
霜河默默候在原地,直到洵青又從身邊過,開始給她吩咐。
她木然點頭應下,抹了把淚,去找王爺。
她見到安陽王,嘴唇幾番開合,呆呆将洵青給她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夏玮奪步往外疾步前行,她追着上前,還沒走幾步,夏玮又立在了原地,以手覆面,腰背彎折,她見着那淚從安陽王指縫中流下,她擡手用袖子抹一把濡濕的臉,靜立在一丈之外。
南疆。
送走雲涯的第二日,南夜闌累的下午才醒。
此後幾日她倒是賴着張竹不放。
第七日,張竹将她的蠱盅拿來,道:“最後一枚回魂裏的卵孵化了……”
南夜闌看得蠱盅一眼,臉色大變。
張竹問:“怎麽了?”
南夜闌默然良久,道:“這是南國蠱,南疆已經沒有了。”
張竹:“所以?”
“這是一首詩化來的,紅豆生南國……”
張竹皺眉看她。
南夜闌想着說那麽多他也不懂裏面的門路。
她舔舔唇道:“我一直以為是……如果是南國,我想,待雲涯回去,夏暖應當已經……身亡。”
張竹退了一步,南夜闌看着他。
南夜闌:“生死有命。”
張竹閉眼,将蠱盅匆匆一放,往外而去。
剩南夜闌看着蠱盅,嘆了口氣。
半晌又喃喃:“為何用情蠱搭配入藥?”
南夜闌捧起蠱盅,往藏書閣去。
京城。
頭七已過。
理當入棺淳,落蓋,送葬。
夏暖姓夏,死前未嫁人,當入皇陵。
給夏暖做法事送靈的人如是道。
夏玮低眉,半晌沒說一句話。
守了七日的水千起身,身後跟着水東,她道:“不可。”
夏玮擡目掃她一眼,威壓滿滿。
水千深吸口氣,道:“堂主未回,郡主雖與我青燕堂主有婚約,始終未成,死也不是堂主的人。王爺能否看在雲涯為郡主舍了五年內力的份上,讓他回來,能見郡主一面。”
夏玮垂目,道:“我女兒死前受三千繁華毒之苦,死後,當入土為安。”
水千跪下,只道:“郡主愛重堂主,若是未能見堂主最後一面,怕是也不能入土為安,求王爺,成全。”
夏玮抿唇。
蕭羽閉目,良久睜眼道:“你說得不錯,小暖當是想再見他一面。”
夏玮思索良久,終道:“十日若不歸,入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