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思無邪·終回
寧府。小廳。
寧植平複幾番情緒,擡手愛憐觸了觸夏暖頰面,夏暖對他笑,寧植心裏更是堵得厲害,難受不平翻滾。
寧植深深吐息,推了推夏暖:“你坐,別站着。”
夏暖依言,寧植轉身背對着她,不想被她看去了那滿面哀戚。
“雲涯呢,他知道嗎?”寧植問。
“知道。”
“我聽聞太後欲将車心賜給他,而陛下想将夏夜賜給雲涯,前天幾位公公領着旨意卻铩羽而歸,一封诏書都沒給下去……”寧植深吸氣。
夏暖讪讪道:“是我,我,在場。”
寧植複不言。
寧植捏了捏手,半晌問:“那他呢,為何你……”
夏暖會意:“因為我變了,自私了。”
寧植回身凝視夏暖,眼眶深紅。
夏暖:“可能這就是,佛說的,緣法吧,子玉哥,你我之間,除了我的心意,隔了太多,寧家、太後、我爹,可我和他之間,只要我願意伸手,即刻能得。所以我貪妄了。”
捏緊的手,慢慢也散了,留一聲嘆。
“你說的對。”寧植苦澀承認。
夏暖道:“我無意聽夏夜對雲大哥道,子玉哥為我做了不少,經過了雲大哥我也漸漸明白了,有些事,強求不得,子玉哥,你這麽好,若是真的不喜歡表姐,不妨再等着中意的人出現,既是已經明白始末,你去和太後寧大人說清楚,太後不會不應的。況且表姐雖好,相府卻不是最好的選擇,太後……會想明白的,太後只是,怕你對我,執迷不悟。”
“我聽聞柏家大房雖則無嫡女了,可是兄弟家的幾個女兒也是生的極好的。”
寧植笑,頗是帶了幾分自嘲。
“這事,我會好好想的……我、今後還能去王府看你嗎?”
夏暖點頭。
寧植還想說什麽,淚意卻不斷翻湧,他用手堪堪遮擋光亮,強忍情緒。
寧府,回廊處。
謝娴端坐着,身邊的大丫頭悄聲在她耳邊道:“大小姐,還沒出來。”
謝娴點點頭,遙望着天際,也不知在想什麽。
一陣腳步聲驟起,謝娴往回看,管家恭敬在前方領着路,身後跟着個……太過精致了些的男子,謝娴覺得那眉間眼梢都勾帶着幾分風華,那人看她一眼,眸光卻如古井般不起波瀾,微皺眉目,帶着一身焦灼。
守在門口的洵青見了雲涯,自是懂了,轉身進門去。
雲涯心裏贊一句好眼力。
寧植剛開口:“已經午時了,中午就留下用飯罷。”
洵青後腳跟着進來道:“郡主,雲大人來了。”
寧植:……
夏暖有些驚詫,起身往外走,寧植抿唇緊跟其後。
夏暖初半個身子跨出小廳,雲涯對她便笑開來,夏暖霎時想到了那遍地的迎春,她也笑起來。
兩人之間,默契十足。
寧植抿唇,謝娴也站起來。
夏暖道:“雲大哥你怎麽來了?”
雲涯微笑着道:“蕭大人讓我來接你回府。”
水東:……
夏暖有些不可思議:“可是……”
雲涯打斷:“不過蕭大人沒說什麽時候回去,我們先去仙鶴樓用飯我再帶你在京城裏走走怎麽樣?”
夏暖雙眼開始發亮。
水東心裏默默捂臉。
夏暖重重點了個頭。
雲涯向前一步将她攏到身後,對寧植道:“如此,寧大人,我們就先告辭了。”
寧植咬牙。
寧植:“不送。”
雲涯:“哈哈哈,寧大人還是如此爽快。”
寧植:……
雲涯領着樂呵呵的夏暖走了,寧植站在原地目送二人離開。
謝娴心裏壓着沉,勉強道:“阿植,那……”
寧植:“我有急事想進宮一趟,棋局……下次再繼續罷。”
謝娴後退半步:“可是有什麽……”
寧植只笑笑,吩咐着管家給謝娴備馬車,說完就腳步匆忙走了。
徒留謝娴有些落寞獨立原處。
午後,皇宮,禦書房。
夏立端起才上貢的新茶抿一口,靠在紫檀的圈椅上,奴才早就塞好了軟墊,夏立喟嘆一口氣,繁複的事情讓人頭疼,瘟疫才過,邊關就不穩,頻頻有來自蒼國的小股勢力挑釁,和柏知的幾次議事兩人意見各分兩邊,右相一直也主張着以和為貴,夏立放下手中茶盞,若是能和雲涯說上幾句就好了……可……
夏立複嘆氣。
放在桌上的手指輕點,夏立腦子中彎彎繞繞轉了一圈關系,看着窗外陽光金黃燦燦度在臘梅上一片,生氣盎然開在初冬裏,夏立面色泠然,也不知想些什麽。
有太監匆匆從外來,附在大太監耳邊低語幾句,大太監走到夏立身側,緩聲道:“陛下,安陽王并蕭羽蕭大人求見。”
夏立抿唇:“總算來了,請吧。”
大太監點頭退下。
安陽王一身大氅,玄色赤紋,氣勢無方,蕭羽跟在後面,微微低着頭,從面上看不出個深淺來。
夏立起身相迎,笑着道:“小叔好久沒來侄兒此處坐坐。”
夏玮拍了拍夏立肩頭:“陛下日理萬機,本王若無事斷不叨擾。”
夏立眉梢一低,如此,今日便是有事了?
寒暄一陣,夏玮喝得口茶:“本王聽聞禦醫說皇後肚子裏是個小子?”
夏立握茶盞的手一頓:“正是,前日才得知。”
夏玮笑,眼角眉梢蘊着貴氣的沉着:“聽聞太後令皇後安心養胎,這又是個皇子,馬虎不得,立兒的長子都有了,時間過得真是快啊,本王第一眼看你時,你尚在襁褓中……”話至此處,夏玮頓了頓,似是想到什麽快速看了蕭羽一眼。
“小叔,近日來,蒼國頻頻擾我……”
夏立話才開頭就被夏玮揮手止住了,夏玮:“本次前來,是為了和陛下敘敘家常,這朝堂的糟心事,還是容後罷。”
夏立面色一僵,又笑開來:“小叔您說。”
夏玮端着茶,蓋碗碰着杯壁作響,停手,漫不經心道:“本王欲将小暖許配給雲涯。”
夏立眼圓睜,登時道:“怎可如此!”
夏玮淺笑,瞥夏立一眼:“陛下說說,為何不可?”
夏立深吸口氣,勉強維持主住笑,道:“暖妹妹金枝玉葉,雲涯只是個無名無姓的小子,僥幸掌青燕已算是大造化,如何能,相配?”
夏玮譏笑一聲:“那寧植和小暖倒是門當戶對,寧植對我女兒也有意,陛下這就下旨罷。”
夏立喉嚨裏的話梗住半晌,僵硬道:“那寧植已是和右相府謝娴定親了的。”
夏玮漫不經心拂了拂衣袖下擺:“無妨,右相自覺虧欠我王妃謝孟庭良多,我去說,定是會退婚的。”
夏立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夏玮的眼光略過夏立,帶着沙場上歷練下來的刀光血影,夏立登時自覺被層層盤剝,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夏玮故意噎他。
夏玮笑,道:“陛下,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對別的貴女來說重要,對我女兒卻不然,若是我真看中寧植,此刻小暖早已成親,不過……本王不大看得上他。”
夏立:“那雲涯也沒什麽好的,若是真的比較起來,雲涯……”
夏玮打斷:“雲涯這孩子,別的不說,人品功夫是好的,其次能讓小暖開心,于本王而言就夠了。”
夏立:……
夏立斟酌言語道:“朕的意思是,小暖好歹一朝的郡主,嫁給雲涯會不會委屈了?”
夏玮沉了面色:“那陛下認為,這滿朝文武,小暖許給誰才算是不委屈?”
夏立又不說話。
夏玮慢慢報名字:“寧家?謝家?還是柏家?”
每報出一個名字,夏立的額上冷汗就滲出點點……
夏玮譏笑一聲,将茶盞放在桌上:“明人不說暗話,小暖也就這幾年的活頭了,陛下看雲涯或者這三家的嫡長子誰合适,給本王個答複罷。”
夏立額上冷汗緩緩滑落,閉上了眼。
半晌,夏立睜眼笑着:“小叔這話,傷了和氣,朕自是希望妹妹能安康享福,婚姻大事歷來父母做主,小叔覺得好,朕也不能置喙半句,朕這就下旨,不過,這雲涯是入贅還是小暖妹妹嫁他?”
夏玮:“他無父無母,小暖嫁他和他入贅也無甚分別,不過男兒要強,還是下嫁罷。”
夏立點頭:“小叔說的是。”
夏玮深吸口氣,笑起來:“聽聞陛下想讓我的人帶柏林行軍打仗,欲出兵震懾蒼國。”
夏立鄭重幾分:“正是這樣,小叔也認為不可?”
“蒼國狡詐,民風彪悍,想我大夏也有十幾年未興兵,軍隊都閑着沒見過血,此次磨磨軍隊也是好的,将軍百戰黃沙也終有老的一天,柏林也算是半個可塑之才,本王自是支持陛下。”
夏立松了口氣。
夏玮接着道:“不過陛下要将人給本王帶着,打仗都好個彩頭,本王這就想先行求一個彩頭好便于本王真的帶出來這小子。”
“小叔但說無妨。”夏立嘴角翹起。
夏玮慢慢悠悠:“聽聞這小子中意長公主家車心郡主,有什麽比心上人更重的彩頭呢,陛下就下道将車心郡主賜給他的旨意給本王便是,之前本王聽了些小道消息,說皇後思慮過重胎像不好,不過,等這仗打完,小皇子怕早就滿百日了……”
夏立看蕭羽一眼,緩緩道:“如此、甚好,還是小叔想的周到。”
一連兩道旨意寫罷,安陽王拿好将車心許給柏林那道,另一道交由太監前往踏雲樓頒發,夏立還想說幾句,安陽王言道還要拜訪太後,夏立不好多留,任由兩人離去。
安陽王出的門,夏立聽着腳步聲遠了,将手中的玉筆摔在地上,大太監走近兩步,言道:“陛下,賜婚那旨意還未出的宮門。”言下之意還可追回。
夏立深吸口氣,擺擺手:“讓他去吧,不許給雲涯,難不成許給寧植任由母後寧大人日日來我禦書房哭鬧不斷嗎?”
夏立:“只是如此,便再也治不住青燕。”
大太監躬身道:“安陽王威望總有式微的一日,陛下正是年少,無須太過憂慮。”
夏立讪笑:“王爺是有式微的一日,可這江山的命脈盡掌蕭家手中,父王當年打壓治理蕭家半點好處也無,你當朕是那愚昧之人?”
大太監斂聲,有得必有失,當年為了太後為了皇位将這兩人湊做一堆,今日陛下當政,弊端初現,這話,卻不是他一個奴才能說的。
而安陽王睚眦必報的性子,柏林這婚事就是皇後自找的了,最終應是會如了柏林的意,皇後也莫奈何,好歹在生下皇子後,太後必定不憂心。
大太監觀得陛下神色,默默退居一隅。
夏立揉着額角,長久都沒說一句話。
寧植從太後的殿中出來,眼眶深紅,面上似是哭過。
他低着頭繞着小路往外走,腦中似是翻天覆地過了一遭,太後的話和夏暖的話交替旋轉着,他的心愚鈍緩慢的疼着。
寧植深吸口氣,一步一頓走得也慢。
太後道,夏暖天命不壽,不可為正室。
寧家只有他這一脈,子息單薄。
他提出可否不是謝娴,太後答,除了夏暖,餘下的貴女,都是可以的,謝娴最好,若不喜,婚事也是作罷,她自會去和右相說清。
小暖想的不錯,除了她,太後都是答應的。
寧植深吸口氣,半晌吐不出。
京城大街。
夏暖手中拿了個糖人,這次吹得是只牛,夏暖拿着吃,不一會整個身子就沒了,夏暖咬得咔擦響,兩人在前方走得緩慢,水東和洵青極有眼色跟在身後。
夏暖問的雲涯今早情形,雲涯一邊描述安陽王的臉色一邊說的口若懸河,逗得夏暖一直笑個不停,夏暖笑罷,道:“我爹既然答應了,也不會太過為難你的。”
雲涯:“可是一見王爺的那臉色我就一陣心虛……”
夏暖:“哈哈哈哈……”
雲涯:……
夏暖忽然問:“話說以後我們成親了住哪裏啊,還是踏雲樓麽?”
雲涯一詫異,見夏暖問的認真,緩緩勾出笑容來,道:“踏雲樓不吉利,我在京城有兩處宅子,有一處離王府近些,有些偏,不過圖個清淨,你想看我今日帶你去瞅瞅?”
夏暖見着那笑潋滟,心動點頭道:“好。”
雲涯伸手摸了摸她頭,道:“不過必然不會如王府那麽華貴就是了。”
夏暖用頭去頂雲涯的手,頭發蹭的他手心癢:“那當然,我小爹可是這大夏最有錢的人了。”
雲涯失笑。
夏暖忽然指着遠處道:“糖葫蘆,要吃,我小爹總不肯給我買。”
雲涯:“好好好。”
言罷又道:“要大的還是小的。”
“大個的。”
“好,依你。”
雲涯幾步走上前,問好價将銅板給那小販,小販摘下一串來,雲涯笑着接過。
夏暖在原地東看看西瞅瞅,偶然見得近處熱鬧,太陽将将曬得她有些花眼,她往前走一步,眼前忽然一黑。
雲涯回頭就見得夏暖緩緩墜下,驚得扔掉了糖葫蘆搶步上前,有一人卻比他更快,洵青離得近一把摟住夏暖。
“郡主!”
洵青喚得幾聲,夏暖無有反應,洵青掐夏暖人中,還是不醒。
洵青擡頭看雲涯一眼。
雲涯唇色慘白,接過夏暖:“洵青,你去請尤太醫,水東,你回踏雲樓找師父。我送小暖回王府。”
說完抱起夏暖就走,腳步穩健又快,運起輕功來。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爹的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