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地為熔爐·四回
尤複禮治療瘟疫的藥終于研制出來,朝堂上又對誰帶隊去宣地平叛和送藥進行了争論。有資質的不願去,願意去的又太嫩些。譬如,主動請纓的柏林。
雲涯表面上領的是陵寝官的職位,朝會可去可不去的,近來城門口忙的很,也沒空去。
而對于柏林的請纓,夏立應下了。
水東告訴雲涯的時候,雲涯微不可查嘆了口氣。在城門口又忙了兩天,水南來報柏漫進宮了,雲涯估摸着差不離,下午收拾了一番就進宮去了。走到宮門口,恰巧和正出門準備去找自己的公公碰個對面,那公公好不尴尬請雲涯進宮。
雲涯點頭,側眼忽然瞥到了安陽王府的馬車。
進了宮,雲涯問:“安陽王今日進宮?”
那公公搖頭道:“是太後召見郡主。”
雲涯:“唔。”
一路上都靜悄悄的,走到禦書房外,柏林梗着個脖子在禦書房外跪着,陽光曬在少年身上,雲涯眯眼,好似看見了那些年少還未被磨平的棱角。
路過柏林,雲涯扯着嘴角笑:“喲,這誰呢!”
柏林:……
進得裏面,跪着的是柏漫,膝蓋下面比柏林多個軟墊,雲涯看了眼夏立道:“我是不是該回避回避,陛下處理家務事?”
夏立瞪雲涯一眼道:“朕是叫你來回避的嗎?!!”
雲涯攤攤手,行個禮,随意找把椅子坐下了,指了指茶盞對宮女道:“今天城門上呆久了,上一盞茶罷”
夏立吸口氣,又吐出來。
宮女利落将茶盞端上來,雲涯用茶蓋抹了抹水面,喝一口道:“水溫剛好,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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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立只覺得額上青筋直跳。
雲涯似是會意道:“哦,柏大小姐和柏少爺這是怎麽了,陛下不叫他們起身嗎?”
一句話說的柏漫也有些不好意思。
夏立正要開口,雲涯忽然揮揮手道:“陛下別說,讓臣猜猜!”
夏立額上青筋又跳了跳。
雲涯潋滟笑着道:“該是大小姐求情讓柏公子不去平叛罷。”
柏漫正要開口,雲涯卻不停口道:“大小姐将來是作為一國之母的人,豈能如此膚淺呢,柏林雖則年少,為國效力之心可對日月,大小姐這樣護短,做派有些讓國人心寒啊,将來怎麽能服衆呢?!”
一番話帶鋒,刺得柏漫不敢開口,雲涯挑挑眉眼,惬意又喝口茶。
夏立看着雲涯,雲涯微微笑,夏立嘆口氣。
知道雲涯洞察一切,讓人好不尴尬,夏立還是只有開口道:“阿雲,朕想過了,柏林作為平叛的人選确實有些……”
雲涯打斷夏立的話道:“陛下,還記得臣初到您身邊的時候您說了什麽嗎?”
夏立赧然,他當然記得,當年他拍着雲涯肩道,阿雲,本殿下不會虧待你的。
這句話被雲涯開過許多次玩笑,頭一次這麽鄭重的提出來,雲涯看着夏立,夏立頓時不知道要說什麽,這番做作,瞞不過雲涯,他扯扯嘴角,尴尬笑着。
雲涯嘆口氣道:“柏林确實不是最佳人選,臣恭請平叛。”
夏立剛想敷衍推辭一番,但一想到雲涯的性子還怕他真的不去了,臉色幾番變化,最終未有推诿道:“朕正有此意。”
雲涯點點頭,道:“臣有個不情之請。”
夏立道:“說。”
“臣一直無父無母,如果臣此去有什麽性命問題,聽聞柏大小姐善于謄寫經文,能替臣抄寫一年的經文,以平臣生前所造成的殺孽麽。”
柏漫立刻應道:“當然,小女不盡感激。”
夏立要阻止的話卡在了喉嚨裏,雲涯笑了笑,躬身退了出去,夏立擡手捏了捏眉頭,若是雲涯真出什麽問題的話,這立後的事情就要推遲一年,夏立複嘆氣,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一年後立後,右相又要……
雲涯走出禦書房,揚起的嘴角耷拉下來,柏林還在外間跪着,雲涯走到柏林面前,少年的臉上透露出少許的堅毅神色。
雲涯對柏林道:“你真想去平叛?”
柏林面不改色道:“男兒不該為國效力嗎?”
雲涯點頭:“起來,你打過我我就去替你求情。”
柏林張大眼睛,不等雲涯說第二句話,起身就對着雲涯一記左勾拳,雲涯輕松格擋開,柏林登時變招,幾番過招下來,柏林就是追不上雲涯的速度,頓時有些眼紅加快了身法,又過得半柱香左右,雲涯一個手刀将柏林打暈在地,擡腳又将他踹醒。
柏林痛的在地上龇牙,雲涯道:“嫩了點,需得歷練幾年。”
說完負手走了。
柏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依照雲涯的身法,雲涯只是為了揍他而已,根本不想為他求情!
他吐了口氣,感覺自己好蠢!
那廂,夏暖和太後說了幾句話,太後就開始提及寧植,夏暖還是微微笑,太後看不出她高興不高興。繞了好幾圈子話,太後也沒問出個什麽,嘆口氣,還是直切話頭好些。
太後道:“昨日我大哥來請旨,說是要給你寧植哥賜個媳婦兒,小暖你覺得誰更合适呢?”
夏暖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接着仔細想起來,才道:“太後肯定早有定奪,何須我來說,京城裏的貴女們誰好誰不好,我倒真是不知呢!”
太後道:“我看謝家大小姐謝娴就不錯。”
夏暖點頭道:“表姐一直很好,還是太後您有眼光。”
太後和夏暖又說了幾句話,太後告乏,夏暖遂告退。
夏暖走出了殿門愣愣,看着外面的世界一瞬間有些恍惚,定了定神,慢慢走下臺階,洵青在一側,不斷腹诽的同時又仔細看着自己郡主,生怕夏暖摔了。
夏暖走的很穩,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洵青心中腹诽更厲害些。
太後伸手揉揉眉心,道:“聽見了,出來罷。”
屏風後面走出寧植,臉色有些白。
太後道:“阿植,你都看見了,夏暖對你沒有一分情意,否則怎麽會如此果斷,你不要再違拗你父親了,也別令姑母難做。況且,安陽王不願将夏暖許給你,任是陛下也沒辦法,今年瘟疫肆虐,怕是又要去求安陽王。”
寧植點點頭,苦笑道:“多謝姑母為侄兒費心,侄兒先告退了。”
太後無奈強硬道:“坐下,等夏暖走了你再出去。”
寧植只得坐下。
雲涯立在太後大殿外回廊轉角處抱臂等夏暖,臉落在陰影中看不到神情,雲涯站了很久,想了很多次和夏立的對話,很久連一口氣也嘆不出來,就像是哽在了心裏面一樣。他微微仰起頭,呼吸有些散亂。
夏暖一走到回廊遠遠就看見了雲涯,趕忙上前加緊幾步,笑着叫道:“雲大哥!”
雲涯看着夏暖的笑靥如花,吐了口氣出來。
他傾身往前走幾步道:“來,再笑一個。”
夏暖不解,還是展顏笑了笑,雲涯細細看着,這笑沒有一絲陰霾,夏暖臉色也好些了,右頰的梨渦可愛得緊。雲涯伸手刮了刮夏暖側臉,淺笑道:“小丫頭。”
夏暖對這個稱謂努努嘴,道:“哼哼。”
雲涯好笑道:“小豬才哼哼。”
夏暖嘟嘟嘴,還是道:“哼哼。”
雲涯陪着夏暖往出宮方向走,問:“太後怎麽召見你了?”
夏暖如實回答:“提了子玉哥,說了給子玉哥賜婚的事情。”
雲涯頓時明白,扯扯嘴角,有些不悅道:“進宮幹嘛,應該在家裏調養身體的。”
夏暖道:“無妨,遲早要走這一遭,避不過的。”
雲涯嬉笑問:“怎的,沒有不開心。”
夏暖認真想了想答:“只有一點,看開了。”
雲涯擡眼去瞅夏暖,她臉上沒有絲毫做作,反而異常的坦然,不複見前幾次的難過神色。
雲涯挑眉:“想開、了?”
夏暖低頭淺笑,舌尖泛苦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雲涯接着道:“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夏暖只笑,有些釋然,又有些帶苦味,大抵,是舍棄的紛繁滋味。
雲涯并沒有問下去。
兩個人安靜着走了一段路,夏暖後知後覺問:“雲大哥,你今日進宮了?南姐姐不是說你每天都在城門口忙嗎?”
“陛下召見。”
“你……不開心?”夏暖不确定問。
雲涯揚眉,斂去些微的笑意,轉頭看夏暖問:“很明顯嗎?”聲音低沉只有二人聽見。
夏暖蹙眉,幹淨的眼睛看着雲涯,他忽然很想觸碰。
夏暖答:“不。”
雲涯勾唇,兩人之間又是靜默,雲涯和夏暖并肩慢慢往宮外走,晚霞斜飛,雲涯眯眼看了會兒,指了指天空道:“宮裏面的天也很漂亮。”
夏暖仰頭看道:“晚霞吶,小時候小爹抱着我看過的。”
“你真的不執着于寧植了?”
夏暖一愣道:“我、唔,還好,謝娴姐是非常好的人。”
雲涯道:“本想給你想點辦法的,不過既然如此,也不用了。”
夏暖一頭霧水,雲涯卻道:“京城裏還有很多配得上你的人,小暖。”
夏暖勉強笑着帶過,雲涯卻伸手揉了揉夏暖的額發。
要上馬車的時候,雲涯道:“對了,我要出去平叛,暫時不能帶你出去了,這次出去快則兩個月,慢就說不準了。”
夏暖眼中難掩失望,問:“平叛會有危險嗎?”
雲涯上馬車,潋滟笑着道:“哥會盡快回來履約的。”說完就閃身進了馬車。
夏暖迷迷蒙蒙進了自家的馬車,皺着眉眼道:“洵青,雲大哥是要去哪裏平叛?”
洵青道:“郡主不知道很正常,宣地叛變,京城中已經研制出治療疫症的藥,雲大人這次該是帶着藥物去的。”
夏暖問:“可是,雲大哥只是陵寝官啊!”
洵青道:“據我所知,雲大人的威懾不止于此,而且雲大人從小跟随陛下,想必也是陛下心腹。”
夏暖想了想,問:“會,很危險嗎?”
洵青點頭道:“瘟疫肆虐,雲大人帶隊,肯定是很危險的,沾染上瘟疫的話……”
夏暖哦了一聲。
回了府中,夏暖用過飯,夏暖拉着自己的木頭盒子,裏面裝了好多普渡寺主持開過光的符咒,夏暖挑了個平安符咒,撿了個自己繡的錦囊将符咒裝了進去,交給了洵青道:“明天你替我給雲大哥送去罷。”
洵青看着錦囊道:“明天恐怕雲大人已經出發了。”
夏暖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洵青,洵青良久嘆了口氣。
“郡主等我一個時辰。”
言罷,洵青收好錦囊閃身出門。
踏雲樓。下人忙得沸反盈天。
雲涯剛交代好一應事宜,還好水南前幾日已經開始打點,要帶的物資都齊備,零時湊齊一只隊伍的人手還需雲涯交代,一衆人在書房一直說到夜深才各自回屋,最終敲定水東跟随雲涯出門,水南作為後方支援,水北帶隊作為支援,若有異變關鍵時刻出發救助他們。
忙好一切,雲涯疲憊走回自己的院落,匆匆洗了個澡,準備走回屋休息,在回廊中忽然停步。
雲涯蹙眉,飛快扔出一枚暗器,刷刷風過,落空。
雲涯翻手又扔出三枚。
“雲大人手下留情。”
三枚落空,雲涯認出了這個聲音,收手。
洵青翻身下來,幹淨利落。
雲涯疑惑,眯眼道:“你怎麽進來的?”踏雲樓中五行八卦陣法林立,他們幾個的院子恰在正中央,極是難尋。
洵青道:“小時候來過一次。”
雲涯還要問什麽,洵青手中翻出一個錦囊,隐約看得見繡着幾尾錦鯉,雲涯會意拿過。
洵青道:“郡主給您的,我想大人您明天一早就出發,自作主張今晚送來。”
雲涯道:“你可以走正門的。”
“我不能離開郡主太長時間。”
雲涯疑惑道:“什麽?”
洵青答非所問:“裏面是開過光的符咒。”
雲涯低頭看了看錦囊。耳際一陣風過。
再擡頭的時候,洵青已經不在原地,走了。
雲涯回屋,撥了撥燈芯,打開錦囊,裏面安靜躺着一枚平安符。他認得,是普渡寺住持的手筆。他又翻了翻錦囊,繡的惟妙惟肖,看來夏暖做刺繡确實好!
他将錦囊貼身收好,嘴角挂起個笑,半晌道一句:“傻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那句話該那樣說。
雲涯:京城裏還有很多配得上你的人,小暖。比如,我!
哈哈哈哈~~~~
其實安陽王的意思是,連家裏都沒搞定,如何娶這麽個受争議的人?活不久+無法生育,就算是娘家有權有勢……女方也很受氣吧,不如自己活的快活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