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地為熔爐·二回
安陽王府,夏玮生辰。
雲涯将帖子交給門房,下人恭敬作了個有請的姿态。
水南随着雲涯進得安陽王府,阖府上下都是喜慶的顏色,雲涯打頭走在前面,水南相随,他們來的早,雲涯準備了一副前朝賞下來的古畫給夏玮,更準确的說其實是投蕭羽的所好。
水南在這期間又來了安陽王府幾次,俱是沒見着夏暖,她锲而不舍地都快和安陽王府杠上了,夏玮收了禮物,雲涯問了幾句夏暖,夏玮倒是爽快讓人帶雲涯去看夏暖。
水南看着雲涯走的背影,望眼欲穿……
走了一段就看見了夏暖的院子。
五月天已經開始有些燥熱,雲涯隐約都能聽見些微的蟬叫,路過的一個小園子能看見大片紅色的花争先開放。他走進去,洵青出來接待的他,卻是直直将他領到了內室。雲涯心中存疑,卻不多問,既然洵青沒拿他當外人,他也犯不着找自己的別扭。
看到夏暖的一瞬,雲涯有些微的呆滞。
夏暖衣衫穿着整齊,腿腳卻蓋着被子,頭發也只是簡單的梳妝,但她的臉色蒼白,下巴尖尖,本來沒什麽肉的臉更小了。雲涯立在原地,霎時說不出話來。
夏暖用了針之後本來胃口好些,後來用藥,有些傷胃,吃的又少了,萬幸的是近來一段時間的藥都沒産生什麽不好的反應,夏暖雖看着蒼白,其實已經比鬼門關走一遭那日好許多。
夏暖對雲涯笑,道:“雲大哥。”
雲涯看着夏暖,蹙眉,上前幾步站到床沿處,細細打量她,雲涯伸手摸了摸夏暖的側臉,一觸即分,果真又瘦了。
雲涯抿唇:“這是怎麽了?”
夏暖早就和蕭羽對好了對外答複,道:“身子不好染了風寒,藥傷胃,喝了就不想吃東西。”
雲涯沒說話,只看她,洵青拿了根矮腳凳放床沿,他順勢坐在其上。
“你瘦了。”雲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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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暖點頭:“恩,以後會好好吃回來的。”
夏暖眼睛更大了,在巴掌大的臉上撲閃撲閃。雲涯嘆了口氣。
雲涯問:“怎麽在床上呢,今天你爹壽辰,不下床?”
夏暖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沒什麽力氣,小爹也不讓我下床走動,昨天走了幾步,輕飄飄的沒個實在感,還需得過幾日才行。”
雲涯又看着她,不說話。
雲涯擡了擡右手,思考良久終是伸出,拇指指腹細細撫了撫夏暖的側臉,夏暖不解,也沒阻止,雲涯的手和夏玮的手很像,有着薄薄的繭子,夏暖知道那是長期練武留下的,對視中雲涯潋滟的眼裏面泛着情緒。
夏暖道:“雲大哥你也,瘦了些呢!”
雲涯揉揉夏暖的額發道:“最近公務忙。”
雲涯收手,看了看還擺在內間的一面屏風,上面繡了一大只白孔雀,很漂亮,周遭還有些禮花,雲涯立刻就明白了這就是給夏玮的賀禮,他起身上前打量,繡得栩栩如生。
“你繡工很好。”雲涯道。
夏暖:“總在府裏,也只有繡活有些意思了。”
雲涯用手輕觸屏風,笑了笑。
雲涯看得窗外一眼,陽光斑駁燦爛,是個好天氣。
雲涯回頭看夏暖,問:“你準備什麽時候把禮物送給你爹?”
夏暖愣了愣,道:“唔,我也在思量這件事。”
“要不現在去,恰好人還少”雲涯又看夏暖一眼,“我帶你過去?”
夏暖也看窗外,眼神有些迷惘,洵青欲言又止。夏暖回頭看了看屏風,淺淺笑道:“好啊,麻煩雲大哥了。”
雲涯點頭,走到外間等夏暖收拾一番。
洵青站在一側,想了良久道一句:“郡主,你,又不是雲大人的……”
夏暖知道洵青的意思,道:“你抱着我過去終歸不成體統,小爹又不可能過來。”
洵青:“可是,雲大人畢竟……”
夏暖笑了,問:“我這樣,還考慮嫁人的事情嗎?”
洵青看着夏暖釋然的笑意,心裏堵得慌,什麽都說不出,默然為夏暖找了一件漂亮的衣服,霜河給夏暖的臉上細細擦了點兒胭脂提氣色,夏暖看了看鏡子,道:“把小爹送我的那顆紅寶石額飾拿出來,其餘的都不用了,額發梳上去吧。”
霜河将那額飾拿出,是顆淚滴狀紅寶石,她将鏈子固定在夏暖的額上,水滴閃在夏暖的眉心處,合着夏暖瘦削的臉頰,惹人疼愛。夏暖看着鏡子中自己的臉,沒了額發遮擋,像是個大姑娘了。
洵青要去叫雲涯進來,踯躅着步子不願走,道:“郡主……”
夏暖輕聲道:“要去的,誰知道,我明年又是個什麽光景。”
洵青被夏暖的話一激,終是梗着脖子出去了。
雲涯進得內室,伸手一撈就将夏暖抱了起來,那重量讓他瞳孔收縮,原地愣了一瞬,抱着夏暖大步往外走去。
一走到外間倒是放慢了步伐,初夏日頭和暖,早上的太陽不曬人,雲涯挑着有太陽的地方走,夏暖覺得全身被曬得暖酥酥的。忽然雲涯停了停步伐,抱着夏暖朝着前方努努嘴問:“這是什麽花?”
大片大片的豔紅色,花骨朵高聳着綻放,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點點碎光。
夏暖笑起來高興道:“它們都開了啊,今年開的早呢,好看嗎?”
雲涯點頭:“好看。”
夏暖:“是來做生意的異域人帶來的種子,爹種的,種死了好多,只有這一片活了,說是給心上人種的花。”
雲涯懂了,是夏玮種給蕭羽的。
雲涯看着夏暖期待的神色,問:“去看看?”
夏暖不住點頭。
走近了,發現花真的很漂亮,夏暖想剪幾只回屋裏插上,洵青拿來了剪子,夏暖指揮着洵青去剪。有時洵青沒懂,夏暖掙紮着探着身子不停比劃。
雲涯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将手往夏暖的腰上移了移,五指扣實下去的時候,雲涯摸到了夏暖的肋骨,一根一根的手感清晰。雲涯深吸口氣,半晌吐不出來。
他慢慢将手滑下去,那骨頭就滑過他指間,雲涯不忍略微閉了眼,這麽近的接觸,他的臉卻不紅反而有些白。
夏暖剪了花,高興地和雲涯又開始叽叽喳喳,來的時候抑郁氣氛一掃而光。
雲涯也被夏暖感染微揚嘴角,時不時應幾聲。
雲涯抱着夏暖出現的時候,大廳有一霎的寂靜,夏玮雙眼眯了眯,雲涯倒是大方走到一張椅子前小心将夏暖放下,夏暖臉色也十分自然。
下人搬來了賀禮,夏玮看到大幅的刺繡,有些動容。
夏暖說過祝詞,想拜拜夏玮,被蕭羽阻止了,夏玮看着夏暖特意裝扮過的一身,和那尖尖的下巴,心裏難受得很,摸了摸夏暖的臉,應了幾聲。
大廳中來者目前還都是安陽王的心腹,貴客未到,蕭羽和夏暖嘀嘀咕咕說了好多話,不多時有個随從來夏玮耳際嘀咕一句,夏玮點了頭。
夏玮看雲涯,說:“小女還是麻煩你了。”
雲涯會意,抱着夏暖往外走了,夏暖還沉浸在和蕭羽的話題中,也興高采烈和雲涯說道起來。雲涯輕笑,抱着她轉過門口的那刻,背後有腳步聲瑣碎,雲涯剎那感到芒刺在背。
不出所料,該是寧植罷,被夏玮當了次靶子。雲涯搖搖頭,不去看,抱着夏暖不緊不慢走了。
寧植原地呆站了許久,直到周圍的人喚他他才回神。
轉進門祝賀的時候,夏玮帶着洞察一切的笑意,寧植內心發苦。
回了夏暖的小院子,院子裏陽光正好,夏暖精神頭也好,雲涯作主讓洵青搬了張塌出來,把夏暖放院子裏曬太陽了。夏暖本想試着走幾步,洵青硬生生将她按了回去,夏暖還是很開心。
雲涯随性坐在石凳上,霜河泡了杯茶給他,給夏暖的則是白水。
夏暖問:“雲大哥你不去前廳和相熟的官員說說話?”
雲涯:“沒什麽意思,其餘的人,相看兩厭。”
夏暖不解:“雲大哥在官場很受排擠嗎?”
雲涯勾唇笑,眨眨眼道:“大家都認為我爬過你堂哥的龍床,叫我佞臣來着。”
夏暖正喝着水,被雲涯弄得來差點嗆着,微微咳嗽道:“你、是嗎?”
雲涯又挑挑眉道:“你猜!”
夏暖不敢再喝水了,讷讷說不出個字來,臉色又白又紅。
雲涯:“哈哈哈哈。”仰頭大笑。
夏暖:……
笑夠了,雲涯直言道:“我和陛下都不喜歡男人。”
夏暖舒了口氣,點頭,正要開口說話,雲涯補了句:“至少我不喜歡,陛下喜歡不喜歡我以外的男人,我不知道”
夏暖:……
雲涯:“哈哈哈哈。”
雲涯終是不再逗夏暖,道:“唔,像我之前說的,這張臉很麻煩。”
夏暖懂了,是雲涯太好看了又得盛寵,故而風傳起這流言來。
夏暖道了句:“人言可畏。”
雲涯沒再說這個話題。
雲涯:“對了,我在你外間的牆上看到了一把劍,可以拿出來看看嗎?”
夏暖點頭,雲涯進去将那把劍拿出來,站在院子裏面打量,刀鞘光滑,只鑲嵌了一顆藍寶石,雲涯将劍抽出來,銀白如練,上好的玄鐵打造而成,劍鋒銳利。
雲涯随手試了幾招,分量恰好,是把好劍。
雲涯伸手細細拂過劍身,問:“怎麽你閨房裏會有這種兇器,劍鋒都沒磨去?”
夏暖回道:“唔,不必擔心,我拿不動這把劍,拿到了也抽不出,所以爹放心地将它給了我。”
雲涯:……
夏暖笑起來道:“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爹爹說,如果我是男兒,就會教我練劍,然後我就央求着爹給我一把挂着,爹被我每天磨着,最後給了我這把劍。”
“這是一把好劍。”雲涯道。
夏暖:“這我不清楚,不過爹說這把劍帶給他好運氣,所以挂在我的房裏,希望也給我一點好運。”
雲涯翻手看劍另一面道:“王爺用這把劍破的蒼狼城門?”
安陽王赫赫有名的軍功,不過夏暖并不熟悉,她如實回答:“不,小爹用這把劍刺傷了爹,照顧了爹好久,爹才如願抱得美人歸。”
雲涯:……
雲涯幾個劍花挽起特別漂亮,夏暖癡癡看着問:“雲大哥你會劍招嗎?”
雲涯看夏暖一眼:“要把哥當賣藝的給你耍劍看?”
夏暖一噎,期期艾艾道:“我、不是那麽想,雲大哥你舞劍,特別,呃,特別的……”
雲涯輕笑,道:“是有那麽套花俏的,初學時師父教的。”
夏暖:“額?”
雲涯一抖劍,開始動起來,一招一式,恰到好處,既不像夏玮舞劍時候那麽磅礴有力,也不像蕭羽舞劍時那種毓秀輕靈,夏暖鬼使神差想到了洛神賦: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這劍招着實花俏,但是夏暖看着雲涯舞出來就覺得,每一分都剛好,雲涯的身法很靈氣,招招都透出一種實在感。夏暖還在斟酌着,雲涯一個轉身,收劍入鞘,這套劍法就完了。夏暖不由有些失落,雲涯看了出來。
“怎麽,不好?”
夏暖嘟嘟嘴道:“有點短。”
雲涯失笑,用劍鞘輕輕拍夏暖的頭道:“你還真把我當賣藝的啊!”
夏暖有些尴尬搖頭,要去躲劍鞘,熟料一躲又挨了雲涯一下,夏暖急急辯解:“不是了不是,我剛在看你身法。”
雲涯睜大眼瞅夏暖:“你還會看身法?!!”
夏暖紅着臉搖頭,低聲道:“不是,以前爹舞過很多套劍法,小爹也是,我覺得,唔,這套劍法不适合雲大哥。”
雲涯饒有趣味看着夏暖:“繼續說說。”
夏暖:“每個人練劍都不一樣,爹練劍就顯得很有力,而小爹的劍招則更偏于輕靈,雲大哥的劍法,很,很實在,這套劍法太繁複了,該是有些不實用罷。”
雲涯坐下喝口水答:“有點意思的論調,這套劍法是不實用,是師父用來騙徒弟們學劍,故意耍的好看又花俏的劍法吸引人。”
夏暖試探問了句:“當初雲大哥也是被這套劍法騙的?”
雲涯瞥夏暖一眼道:“那倒不是,我是練武奇才,必須練劍、練鞭、練暗器、練短匕……算了,說多了你也不知道,反正我是都得學,這些都是師父用來騙水南水北他們的。”
雲涯忽然往外看去,一人正帶着禮物往這邊來。
稍稍走近就可以看清是個少年人,又是柏林,雲涯蹙眉。
雲涯看一眼洵青:“你們接待外客?”
洵青內心:你就是外客!!!
“并不。”
雲涯指了指外面道:“那只得麻煩了。”
洵青也蹙眉,霜河帶着幾個人出去了,攔着柏林,但是絮絮叨叨好似說了很多柏林也不肯走。雲涯放下茶杯,抱劍往外去。
柏林一見雲涯,笑都僵住了,咬牙道:“雲大人怎的在此處,見過雲大人。”
雲涯笑着說:“不需作此禮節,柏公子來是?”
“家姐給郡主準備了些禮物,吩咐我親自送到郡主手上。”柏林皮笑肉不笑。
雲涯點頭,将禮物拿過道:“我會交給郡主的,柏公子請回罷。”
柏林嘴角抽搐道:“家姐吩咐過,親、手、交給郡主!”
雲涯臉色一冷,嘲道:“若我沒記錯,柏大小姐尚在貴女之列,見了郡主還需行禮。”
柏林被雲涯這話一頂,甚是難受,自從柏漫被陛下下聘之後誰人不捧着柏家,偏生雲涯踩一腳,說的又是事實,柏林進退維谷,既是難堪又不願罷休。
雲涯道:“柏公子請回吧,今日王爺大壽,無須做的大家難看。”言罷将手中劍攏了攏。
柏林:……
柏林往回走了,身邊小厮低聲道:“少爺,大小姐沒如此吩咐過啊!”
柏林瞪小厮一眼:“你蠢嗎?!”
小厮被柏林這麽一吼,頓時明白柏林是在接近夏暖,不敢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 柏林小少年~似乎通篇活在雲涯的陰影下~~~
話說,如果遇到超好看的同性同時又喜歡你,彎還是不彎?!
朋友說,我文斷的不足夠有吸引力有懸念,我覺得嘛,如果整的每章跟看美劇一樣,大家追着好累,就這樣看點輕松的暖萌的文挺好的,不會撓心撓肺,因為,如果前面就撓心撓肺,後面劇情大連貫的時候,怎麽辦呢?(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