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立場和主導權
去千帆閣的路上，朱子煜閑适非常，不過對于尤小雅的禮數也是沒能少得了。恭恭敬敬跟在她身後，不多言不多語。
他不知道尤小雅究竟會用什麽方式來考量他，但他這人向來喜歡具有挑戰的事情，況且在他眼裏，這個小小的晉府，也不大有什麽事能算的上挑戰。
千帆閣原是晉家祖上慣用的一個書房，也是晉家老祖宗自立家以來便有了的，後來因着晉家官運昌達，府邸擴大這個千帆閣便也跟着成了個類似于藏書閣的地方。從原本的單間小書房，一躍成了個兩層小樓房。
當然這個小樓房，雖說是樓房，其實并沒有多大，大致也就百來個平方，做出兩個旋轉的樓梯跨上二樓，進門那處擱着一塊行雲流水的石頭字帖，尤小雅在落款處看到一個歪歪扭扭的名字，怪她書讀的少，這等比草書還要草書的寫法，她表示，她不認識。
右手邊用一塊不大的屏風隔出了一塊地方，放着幾張幾案，那裏除了同褚巡一起被選出的那四人外，莫約還有十來個人，尤小雅掃了一眼，明白這些均是院子裏的家仆。
如今他幾人排着隊，倒是挺有秩序，紛紛落座于褚巡幾人面前交代着什麽。看幾人模樣，問話的人仔細認真，回答的人除了好奇，多也是細細而又認真的作着答。
尤小雅并沒有要打擾他們的意思，不過聽晉守忠說賴雲他們該是在這千帆閣，為何此時沒見着他三人？
“夫人！”就在這時尤小雅一行人後突地傳過一個略為驚喜的聲音來。
尤小雅回頭去看，卻只見着從樓梯那裏正匆忙走下一人來，而在他之後出現的就是賴雲以及秦掌櫃他們。幾人見到尤小雅，均是給她行了一禮。尤小雅颔首，算是承了他們的禮。
再之後尤小雅她們就被請上了千帆閣的二樓，樓上隔出了兩個小間，一個用作看書及會客來用，另一個則是隔成了一個休憩來用的屋子，一應的床榻均是備好了的。
“夫人。方才得了晉管家的吩咐。已經将三維掌櫃的人事資料都錄了下來，這般還請夫人過目才是。”
褚巡對于尤小雅打心底裏便是有種說不明白的知遇之恩的感覺，加之這幾日聽得她的些許傳聞。不論是治了那蔡家還是治了賴掌櫃幾人，都稱的上是絕頂的厲害，他由衷的佩服她。
雖說這齊周朝對女子的約束不似前朝那般嚴苛，但這自古以來便是覺得女子不如男子的思想。在許多人印象裏怕是也沒那麽容易就被改變了的。
所以大多有能力以及作為的女子，不是被打壓便是不被人贊同。當然這些人裏頭首當其沖的便是那些自視甚高的文人儒士。
但他這人雖讀了幾年的書，也考了個秀才，卻對這些個東西，向來不甚在意。所以他佩服尤小雅，真心的佩服。
“有勞了”小翠兒接過褚巡遞過來的那薄子，尤小雅朝他微微颔了颔首。面色平靜之中帶着些感激的意思，畢竟這是他辛苦得來的。她雖是有給他發了工資，但該謝還是要謝的。
“夫人擡舉在下了。”褚巡恭敬的同尤小雅行了一禮，心裏禁不住是高興的神色，不過褚巡好歹也是個比較有眼力勁兒的人。
如今賴雲幾人同尤小雅同處一室，結合了昨日的事，他便是知道，這時候夫人定是與他幾人有什麽話要說的，所以給尤小雅又是行了禮之後，便是退下了樓去。
尤小雅神色泰然而又平靜，晉媛媛由雪兒領着在二樓藏書閣的地方玩耍，她吩咐了讓周媽媽也去看着些，她身後就只留了伺候她的小翠兒以及跟了過來的朱子煜。
小翠兒在尤小雅落座的時候，就不曉得從哪裏弄來了一壺将将泡好的清茶，那茶湯随着溢出的熱氣，散發出絲絲清淡的茶香與清涼的薄荷味道。
她從未這麽來泡過茶，卻是昨日裏偶爾聽得尤小雅說了一句，便是記住了，不想如今泡出來後，味道還挺好。
尤小雅不動聲色，擺明了讓賴掌櫃幾人先行開口，當然賴雲幾人在看到尤小雅這般淡定的模樣時，也是轉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互相的看了幾眼後，賴雲率先開口道：“夫人，我等回來時已從劉捕頭處聽了，我等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的回到晉家，卻也是夫人宅心仁厚，為我等留了情面，說了情的，”
賴雲說到這裏的時候，略微頓了頓，卻發現尤小雅面色平靜，目光平靜的一邊喝茶一邊看着他，那模樣當真讓人明不了她到底是在想些什麽的，當然他也就不曉得自家這話，說出來到底是不是中了她意的。
不過這時候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他不得已又只能将餘下的話都說了出來：“我三人都對夫人此舉異常感激，所以回到晉家，除了想要将功抵過以外，也還想要報答夫人此次饒恕之恩，還請夫人給我等這般機會才是！”
說到這裏，賴雲與秦掌櫃劉掌櫃三人均是朝着尤小雅行了個大禮，态度及模樣均是誠懇極了。
“朱公子以為呢？”尤小雅受着幾人的大禮，也沒說讓人先起來還是怎麽的，反而是放下茶盞後異常平靜地朝身後的朱子煜問了一句。
“在下以為，先時夫人曾說過，若是賴掌櫃幾人得了平安，還願回晉家來，那便是回來，夫人是個說話算數之人，自然不會食言，所以賴掌櫃這話不是白問了嗎？”
朱子煜問這話的時候，聲音依舊溫潤，絲絲笑意也襯得他這話平易近人的很，但回過味來，就不免的讓人覺得他這是在說賴掌櫃他們說了廢話一般。
不過朱子煜雖是這麽給了他們一個不好下的臺階，卻又是轉眼又給了他們另一個能夠順着下來的機會，他說：“其實夫人說這話。也就足以見了夫人的心胸開闊，定然不會因着賴掌櫃幾人之前的事情有所為難，但這也只是證明了夫人大度，賴掌櫃以為呢？”
朱子煜這話說的在理又委婉，不過這委婉之中卻是隐隐的透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暗示，似乎在告訴賴雲他們，說這時候他們能安安全全回到晉家。泰半是尤小雅大人有大量。
而他們這時候想要對的起她這大人大量。當真不是靠嘴巴說說就是了的，但凡有些誠意，也還是該拿出來的。
聽着朱子煜這樣一席話。尤小雅墨玉般的眸子裏稍閃即逝一道淺淡的光點，沒想到這朱子煜倒是同她想到了一處，由不得她便是對他另看了兩眼。
不過轉念又覺得心頭有那麽一絲不太爽利的，畢竟對于自己的心思被另一人那麽簡單的就猜了出來。況且那人還是個沒認識幾日的半熟之人。如此這般說出來，她是個人也該是有些不快的吧？
不過這種不快在接下來沒多少時間裏。便是被另一種算是欣賞、認可的情緒給代替了。
“公子說的極是！夫人确是我等見得最為寬宏的主子，而我等也甘心情願為夫人效勞！”劉掌櫃聽得這番話後，同賴雲二人使了個眼色，立馬就是接過了話去。
“我等甘心情願為夫人效勞！”賴、秦二人立時便是附和了道。整個的倒是聲勢滿滿，誠懇至極。
如今賴雲他幾人也有所耳聞，知道這個朱公子是尤小雅從河裏救起來的一人。夫人念他落難可憐，且又身無分文便是讓他做了晉家的護院教頭。
當然與此同時。他們還聽到一些其他的聲音，說是院子裏前兩日來了盜匪，也是多虧了有這個朱公子才堪堪保下院中的安全。
他幾人雖不知這個朱子煜在尤小雅看來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但如今尤小雅既是這般去讓他說話的話，想來他在尤小雅那裏，也該是有那麽些地位才是的。
“是啊，正如在下方才所言，幾位掌櫃除了這般表明自己的衷心以外，不還該有所作為的嗎？”朱子煜笑的随和，又是直白的将自家的意思說了一通，不過這樣說來，看起來像是在提醒，但又充滿了好意那樣。
賴雲三人互相看了兩眼，眼中說不得是有些惶恐來着，當然這到并不是因為朱子煜的話有多麽悚人，只是因為他們不曉得自己要怎樣才算是給尤小雅表明了衷心。
你說要是用日後的事情來說吧，剛剛人家已經強調了，那都是空的，說白了，如今夫人想要看到的是他們現在表明的衷心，這該怎麽表？
往前的那些事情，昨日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講了大半，莫不是夫人想要他們全都說了？但夫人既是已經看了李媽媽的賬簿，那就應該明白了這許多的，他們這番說出來還有多大的意思？
“哎，其實衷心這個東西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終還是要看個誠心罷了，賴掌櫃以為如何？”朱子煜依舊說着情理當中的話，但見三人臉上還是疑惑苦愁，所以他又是繼續道：“比如幾位掌櫃可以将店鋪上的賬簿給夫人看看？”
說不得朱子煜這般恰巧就是尤小雅想要說的，所以對于他能用這麽和藹且又合情合理的提議的方式給說出來的話，自然是比她自個兒去問，其實是更能達到效果的。
當然，她自信如果她要看鋪子上的賬本，賴掌櫃他們也不會不給，但是這由她直接說出來，和用別人的嘴說出來，這個能達到效果的同時，好歹也能将她霸道強勢的形象稍微弱化一點。
而尤小雅之所以會這樣來想，也只是為了避免将賴掌櫃一行逼的太過絕對，反而生出一些其他難以控制的東西，她現在所求的不過是麻煩越少越好，繼而讓她越早将晉家生意掌握到自己手上，那就越好。
說不得如今這朱子煜的行為，其實在故意維護了她的形象的，不管他是出于什麽目的，尤小雅覺得，他這事兒還是做的挺不錯的。
聽得朱子煜這樣一說，賴雲三人止不住均是一愣，賬簿于一個鋪子而言，大多表面的意思不過是進賬與出賬，可涉及到錢財的話，這可是一個鋪子再重要不過的信息了。
這夫人這意思……莫不是她想要代替李媽媽的位置，參與鋪子生意的事情？可她分明是個小小婦人，她對經商上頭的事情能懂得了多少？
“也是，如今李媽媽犯了這等大事，這鋪子上的事情自然是該落于夫人手中的，夫人稍等，我這就讓人将鋪子上的賬簿都拿來！”
劉掌櫃想到，他那個成衣店的鋪子，本來就沒什麽生意，每個季度對賬他雖是也在來，但他手上的事情明顯少的很，所以他對此倒是沒多大的意見。
而對于尤小雅的心思，他倒是沒猜多少，就覺得既然要投誠的話自然就投的徹底一點才好，保不準夫人瞧她順眼的很，讓他去做些其他的什麽事情不是好的很麽？
“我、我也讓人去鋪子上拿賬簿！”賴雲與秦掌櫃這才回過神來，均是連忙的朝尤小雅躬了身說道，只是免不得在說這話的時候，那瞥向劉掌櫃的眼神是有些奇怪的就是了。
“夫人看……”朱子煜見賴雲幾人算是看明白事情了，他便是恭敬地朝尤小雅行了個禮問了一句。
“賬簿之事也不急一時，這兩日本夫人也大致将這晉家商鋪之事理了一理，對于所經營的生意，雖是有了一點的概念，但想要深入的明白，卻還是不能，所以就少不得在将來的時間裏要去叨擾幾位掌櫃，屆時還望各位不吝賜教才是。”
尤小雅也不含糊，既然這時候他們已經答應了将賬簿給她來看，自然他們心裏也有個數，知道她會對這晉家鋪子上的生意有所幹預。
那這時候她也就擺明立場，且說她除了在財務上替代李媽媽外，還表明了她對生意上的事情也很有興趣，她只說她想說的。
她倒不是沒想過賴雲幾人會怎麽去想，不過最後，她也明白，不管他們怎麽去想，她現在想要賺錢的話，自然是要将鋪子上事情都在手裏有所拿捏才好，她要有主導權就必須要有所知。
只是她這話說出來後，賴雲幾人臉上的神色頓時就有些不好了，紛紛揣測驚駭，夫人莫不是要獨力掌管這些鋪子了？那他們該怎麽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