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蘇晚意到家後打開門, 一室昏黑，她打開燈，連喊了兩聲“哥哥”, 都沒有得到回應。
牆上電子時鐘顯示，這會兒已經快夜裏十一點鐘，顧臨聿不是下午還說要去接自己回家, 應該沒有加班的行程吧。怎麽不在家？
她拿出手機, 給顧臨聿打電話，那邊接通得很快。
“哥哥，我回來了，你怎麽不在家？”
顧臨聿眼睛半阖, 靠坐在後排座椅上。聽到電話鈴響, 他睜開眼, 在看到來電顯示後，原本冰般冷淡的目光頃刻散開，陡而浮起的是一片溫和, 柔情暗蘊。
“傅炀心情不好, 陪他喝了點酒。”
“傅炀哥哥心情不好, 幹嘛拉上你一起喝酒，哥哥, 你這會在哪？不會還在喝酒吧, 都十一點多了。”
顧臨聿話音剛落, 小姑娘叽叽喳喳就說了一大長串, 溫軟聲音透過電波，傳進他的耳朵。他眼底笑意更深, 積壓多日的煩躁情緒好像也随此平息了一些。
他輕擡左臂, 瞧了眼腕表, 随即放下，手指在車座上有規律地輕點着。右手舉着手機放在耳邊，繼續講電話：“在回家的路上，馬上到家了。”
“哦。”蘇晚意嘴角撇着，帶着點不開心說道。哥哥平時那麽忙，好不容易結束一周的工作，還被傅炀哥哥拉去喝酒到半夜。太可氣了！
“對了哥哥，你怎麽回來的？”
如果一會兒見到傅炀，她一定要好好說道他幾句，以後心情不好，不要拉着顧臨聿去喝酒。
“叫了代駕。”顧臨聿勾着唇，耐心回答小姑娘的問題。
那今晚見不到傅炀哥哥，就先放過他吧。
蘇晚意站起身，準備去廚房幫顧臨聿熬點醒酒湯。
“那哥哥，我先挂了。一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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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斷電話，蘇晚意把手機切換到搜索界面，開始搜索如何熬制醒酒湯。
排在搜索界面最上面的，是生姜解酒肉湯，她只記得，生姜有驅寒保暖的作用，竟不知道，原來生姜還能解酒。
蘇晚意開始跟着教程指示熬湯，此湯做法比她上次進廚房嘗試的茄汁炸蛋要簡單很多。
生姜搭配雞肉，放在鍋裏，無需加其他調味料，注水一起炖成湯即可。
等顧臨聿推開門進屋時，客廳一室明亮，只是不見她人影，廚房內，隐隐傳來輕微聲響，顧臨聿循着聲音走過去，停在了廚房門口。
他斜倚在廚房門邊，一只手支在太陽穴上，眉眼帶笑，輕望着廚房內忙活在竈火前的身影，小姑娘左手端着瓷碗，右手拿着勺子，正從鍋中盛出來湯汁。
如果不是上回她做的茄汁炸蛋味道記憶太深刻，只看着這畫面，倒還挺像模像樣的。
大半夜的，是餓了？不過，這空氣中彌漫的濃郁姜味是怎麽回事，這好像不是她愛吃的口味。
顧臨聿正思索間，蘇晚意盛好了湯，關上閥門，兩手平端着瓷碗，一扭頭，就對上了那雙眉眼舒展，雙目含笑的溫潤面孔。
蘇晚意眨了幾下眼，驚喜說道：“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在廚房專注熬湯，竟一點聲響都沒聽到。
“剛回來，聽到廚房有動靜，過來看看，在做什麽？”
蘇晚意把手中的瓷碗遞過去：“哥哥，這是我熬的醒酒湯，你今晚喝了酒，喝點這個，睡覺會舒服些的。不過這是我第一次熬，味道可能不太好。”
顧臨聿接過碗的一瞬間，暖意從胸腔中酥酥麻麻，四散開來。小姑娘滿眼真摯關懷，就算這是一碗苦水，他也能眉都不皺地喝下去。
顧臨聿端起瓷碗，放在嘴邊，湯汁入口的一瞬，他想：還是低估了小姑娘的黑暗料理技藝了，這湯，味道也是夠怪的……
小姑娘還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他看，顧臨聿心一橫，眼微阖，閉着氣，端起碗，一口喝了個淨。
蘇晚意看顧臨聿一口喝完，接過見了底的空碗，問道：“哥哥，你還難受嗎？鍋裏還有，我再給你盛一碗吧。”
顧臨聿：“……”
倒也不必了。
他努力咽下喉間那份苦意，緩了下，而後開口說道：“今晚我沒喝多少，都是看着傅炀喝的，一碗醒酒湯下肚，這會兒舒服多了。”
蘇晚意聽了這話，懸着的心才算放了下來，她沒怎麽見過醉酒的他，他回來前，也不确定他喝了多少，她只知道，醉着睡覺會不舒服，所以想要做些什麽，舒緩他的難受。
眼下，親耳聽到他說喝了她的醒酒湯，舒服多了，有絲絲甜蜜泛出心間，蘇晚意唇角彎了又彎。
“既然舒服多了，那哥哥快去睡覺吧，喝了酒就不要熬夜了。”
顧臨聿看着眼前唇角飛揚的倩影，縱使喉間有苦味澀意持續翻騰，他也覺得，值了。
“好。你也早點睡。”
那晚，蘇晚意因為晚上吃飯喝了幾杯啤酒，躺在床上，并沒因彭朗的表白影響思緒，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顧臨聿則是久久不能入睡，心間躁郁越是深夜越趁勢而上，他索性出了房間，打算去陽臺抽根煙緩解一下。在房間找了一會兒，沒翻出一個打火機和一盒煙，才想起來因為小姑娘不喜歡煙草味道，他許久未抽，早沒存貨了。
不知道最後輾轉反側了多久，才入了睡。
那晚，顧臨聿做了一晚荒唐的夢，夢裏的他，大膽又直白，他朝着心底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影欺身而上……吻落在她唇邊的一瞬間，一股姜味澀苦撲鼻而來，他醒了。
睜開眼對上房間上方的吊燈那一刻，顧臨聿心底也在做着掙紮，一面想要閉眼繼續這荒唐一夢，一面又告訴自己要隐忍克制。
他和她，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可在相識的人眼中，就是兄妹，沒有哪個哥哥，會對妹妹生出這樣的情感。
他清醒的知道，這樣不對，可又忍不住在這真實欲望下沉淪。
他沒救了，唯有她，是他解藥。
傅炀和卓靜是在十點多鐘不聲不響地拎着幾袋子食材來的2103。
敲開門，蘇晚意就看到兩人相鄰而立，卓靜遞上手裏的捧花：“聽說你前陣子參加梅花杯拿了獎，今天周末，我和傅炀一起來給你慶祝。”
蘇晚意接過手捧花，甜甜道謝：“謝謝卓靜姐姐。”
她引着兩人進了門，轉頭對着書桌前的顧臨聿喊道：“哥哥，傅炀哥哥和卓靜姐姐來了。”
顧臨聿聽到動靜就起了身，接過傅炀手裏的東西，問道：“今天怎麽過來了？”
“這周難得清閑，卓靜聽說小姑娘拿了獎，也好久沒見，她有個小表妹，該上高中了，也想學舞蹈，過來問她點事兒。”
顧臨聿颔首，低頭看了那幾袋子食材：“來就來，買這麽多東西幹嗎？”
“天涼了，适合吃火鍋，咱們人多，也熱鬧。”
明面上這麽說，傅炀在心裏暗想：來你家吃，吃完走人，省得我收拾了。
那天中午，四人風風火火地吃起了火鍋。
傅炀把食材依次下了鍋後，問顧臨聿：“家裏有酒沒？一起喝點？”
還沒等顧臨聿回話，蘇晚意先站了起來：“傅炀哥哥，你怎麽這麽愛喝酒，喝酒傷身體，你不知道嗎？昨晚就非拉着哥哥去喝酒，今天中午又喝！”
一通炮轟完，蘇晚意又對着卓靜溫言溫語道：“卓靜姐姐，你管管他，別讓傅炀哥哥老叫着哥哥去喝酒。”
卓靜聽言，側轉過頭，一臉嚴肅，質問傅炀道：“昨晚不是說你兄弟難得約你喝酒，原來是你約他？”
傅炀有口難言，連聲說着“不是，我沒騙你，真是他約我。”
他求救般地眼神瞥向顧臨聿，示意他幫忙解釋一下。
卓靜看到，微眯起雙眼，瞪向傅炀。對上女友這樣的眼神，傅炀側轉過頭，看着顧臨聿：“你倒是說句話啊，昨晚是不是你約我去喝酒。”
顧臨聿面色微變，拿着公筷，将鍋中煮熟的食材撈出分發到幾人的碟子上：“不是你約我嘛，我不好拒絕，就只能陪你去了。”
傅炀眼睛立時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颠倒黑白的顧臨聿，氣到說不出話來。
他轉回頭，對上卓靜依舊幽幽的目光。內心暗嘆：是他傅炀英明一世，交友不慎，他認栽。
好在顧臨聿還算有點良心，說完話的他起身去拿了瓶果汁，一人倒了一杯，鍋中正沸騰，各種食材在底湯中翻滾，招呼幾人一起吃了起來。
有了美食轉移注意力，卓靜這才放過傅炀，顧臨聿暗暗瞥向傅炀：兄弟只能幫你到這裏了，回家你就自求多福吧。
傅炀也眼神似刀，泣訴道：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顧臨聿！以後別說我是你兄弟！
蘇晚意正蘸着料汁吃碟子中的辣牛肉，無意間看到傅炀鋒利的眼神如刀如劍，落在顧臨聿身上。
她放下筷子，指了指傅炀，又對着卓靜告狀道：“卓靜姐姐，你看傅炀哥哥不吃飯，一直盯着哥哥看。”
卓靜抿了下唇，側眼看向傅炀：“你在幹嘛？”
傅炀收了眼刀，笑呵呵回道：“你不是愛吃玉米嘛，在他那邊放着呢，我讓他遞給我，煮給你吃。”
顧臨聿倒也配合，遞來裝着玉米的盤子，傅炀谄媚地往鍋裏下着玉米，嘴上也沒停：“你先吃着，一會兒玉米煮好了我撈給你。”
顧臨聿也順手又盛了些食材放在蘇晚意面前的碟子上：“快吃吧。”
蘇晚意點點頭，繼續吃起飯來。
飯畢，蘇晚意乖巧地對着三人說道：“我來收拾，卓靜姐姐，你們去沙發上坐着休息吧。”
卓靜含笑朝蘇晚意招了招手，蘇晚意放下手中的東西，朝卓靜走過去。
她親昵地環上蘇晚意：“咱們兩個去你房間，姐姐問你點問題，這攤子東西留給你傅炀哥哥收拾吧，他很擅長做家務的。”
傅炀這會兒，哪敢再違逆，只笑呵呵地拿起兩瓶水遞給兩人：“你們去聊，這兒就交給我吧。”
蘇晚意留下一個大大的笑：“那就辛苦傅炀哥哥了。”而後帶着卓靜一起進了房間。
客廳裏，顧臨聿正打算溜回房間，半路被傅炀搭上肩：“冤枉我至此，還想跑，你良心被狗吃了？”
顧臨聿把傅炀的手從肩上拿下來，嘴角挑着：“好兄弟，辛苦你了，我回房間回複下郵件，這就交給你了，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很擅長做家務。”
傅炀也噙着笑，毫不示弱地回道：“咱倆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我伺候女朋友，你伺候小姑娘，不都一樣。誰還比誰高貴？”
聽到這話，顧臨聿眉心微動，失笑出聲。好像還真是。
蘇晚意房間裏，傳來她的大聲喊話：“哥哥，你幫我和卓靜姐姐切點水果端來。”
顧臨聿揚聲回了好。轉身走進廚房，傅炀不緊不慢地聲音在背後響起：“切點桃子，卓靜愛吃。”
房間內的兩人自然也聽到了傅炀的聲音，蘇晚意感嘆道：“卓靜姐姐，傅炀哥哥對你真好。”
卓靜輕笑一聲：“以後你也會戀愛，會交男朋友，甜甜的戀愛也會輪到你的。”
蘇晚意垂着頭，心裏暗嘆道：再不會有人，比顧臨聿對她更好了。
看到她這副黯然傷神的模樣，卓靜攬着她：“怎麽了？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蘇晚意擡眼看向身旁優雅知性的卓靜，突然感慨，還好卓靜姐姐的男朋友是傅炀哥哥，先前誤以為卓靜是顧臨聿的女朋友。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競争對手，那還真是很難搞呢。
她突然信任極了身旁的卓靜，朝她點了點頭。
“那你可以跟姐姐講一講，你喜歡的男生是什麽樣的？”
蘇晚意眼睫微閃，輕聲答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對我也很好，可是，他好像不喜歡我。”
卓靜捏了捏蘇晚意沒了表情的臉：“我們一一這麽漂亮，哪個小夥子這麽沒眼光，不喜歡你，那你也不要喜歡他了，世上男生千千萬，這個不行咱就換。”
“不要。”蘇晚意猛地擡起頭，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地看着卓靜：“我就是喜歡他。”
卓靜再次笑出聲來：“被你這麽一說，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能讓我們一一這麽喜歡他。”
“總之就是各方面都沒得挑，對我是很特別的存在，他……鼓勵我度過了很難熬的日子，平時也很照顧我，我也喜歡他好久了。”
卓靜支着腦袋：“這樣啊，可是如果對方不喜歡你，你的堅持會很難過，感情這種事，也強求不來的。”
“沒關系的，只要一想到他，我就會很開心，喜歡他是我自己下定決心的事情，我不需要他的回應也可以的。”蘇晚意眼神堅定，讓卓靜沒法不心疼眼前的姑娘。
卓靜撥了撥她額邊的碎發，問她：“這個男生你哥哥知道嗎？”
蘇晚意的心猛地一顫，故作鎮定地回道：“不知道，姐姐，你也千萬不要跟哥哥說。”
卓靜對蘇晚意點了點頭，呼吸清淺：“好，不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謝謝卓靜姐姐。”蘇晚意甜笑道着謝。
門外，顧臨聿端着水果切盤，手指輕彎，抵在門上，卻遲遲沒有擡起再落下。
他自認一向是個磊落坦蕩的人，卻在到門口聽到兩人關于“喜歡的人”的對話後停下了叩門的動作，鬼使神差般地偷聽了起來。
越往後聽，越如墜冰窖，他竟不知道，原來從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小姑娘，早已情窦初開，芳心暗許。是他，僭越妄想了。
他心如撕裂般刺痛，一點一片，不複完整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