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十下午，顧爺爺帶着他們兩個，在廚房包餃子，這基本也算是每年春節的固定活動了，顧爺爺和面，顧臨聿盤餡兒，她坐着擀餃子皮兒。
窗外時不時傳來鞭炮聲、小孩們的笑鬧聲、鄰裏們的交談聲，和誰碰了面，都會先問句“新年好”，而後互相問候這一年過得怎麽樣，濃郁的新年氣氛，讓她心情不覺間也好了些。
吃年夜飯的時候，三人圍坐在餐桌前，電視上放着春晚，入目不管是臺上的主持人，還是臺下坐着的觀衆們，都紅衣似火，十分喜慶，她只瞥了幾眼，這會的節目是個魔術表演，她不太感興趣，默默吃着飯。
靜默間就走了神，回神是因為突然聽到顧爺爺的話：“你年紀也不小了，都說成家立業，也不能只顧着公司不顧個人，”
她小幅度擡眼看過去，不知道話題怎麽就突然到了這，耳邊聽到電視上傳來的聲音，這會在播放的是個小品節目，內容大概就是回家過年的兒子為了不讓父母催婚而雇了個臨時女友，因此發生的一些爆笑事件，了然間，內心突然湧起一股酸澀，她想，他是不必做這樣的事情的，卓靜姐姐那麽優秀，帶不帶回來應該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她低着頭，等着他的回答，聽到他說：“爺爺，現在氫一剛起步，正是關鍵時候，個人問題我還沒考慮過。”
顧爺爺知曉自己孫子，是那種做什麽事都帶着一股勁兒，孩子有拼勁兒，他也不是什麽老古板，只是應景看到電視上的那一幕，随口說一句罷了。“行，知道你有分寸，不催你。”
她想，他怎麽可以這麽一板正經地說謊話，明明，她都見到他和卓靜在一處時相談甚歡，也在電話裏聽到他們一起逛街買東西，這會對着顧爺爺還能這樣面不改色地扯謊。心下念叨着，嘴巴上也不自覺嘀咕道：“明明就戀愛了，還遮遮掩掩。”
聽到自己發出聲音，她內心一陣懊悔，怎麽就不小心說出了口，好在背景音足夠大，小品還在繼續，演員的臺詞聲、臺下觀衆的爆笑聲，交織在一起，應該沒有人會聽到她的嘀咕聲吧，她努力安慰着自己。
眼神輕擡瞄向餐桌對側的顧臨聿，恰對上一雙深沉如海的眸子，他平靜無波的聲音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垂直砸向她，讓她無處可逃：“我遮遮掩掩什麽了？”
一瞬間，她內心千回百轉，想了很多種糊弄過去的說辭，可等開口，不知為何，帶着點委屈，還是直接道出了內心最真實的說法：“哥哥最近不是談戀愛了嗎，還說不考慮個人問題。”
顧爺爺正疑惑兩個孩子在因何對話，聽到這句，也看向顧臨聿，打算一探究竟，還沒等他問什麽，就聽到孫子繼續說着：“我什麽時候戀愛了，我都不知道？”
他說這話時不疾不徐，看着她，原本她還沒什麽底氣，可聽見他接連否認時，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沒想到顧臨聿是這種人，敢做不敢當！聲音也不自覺拔高了些：“哥哥最近不是在和卓靜姐姐談戀愛嗎？”
像是怕他繼續否認，她接着羅列證據：“我從沒見過哥哥和誰聊天時那樣有說有笑，态度親和，還有，你們一起吃飯還一起逛街買東西。”
他忽而失笑出聲，盯着小姑娘漲紅的臉，解釋說：“卓靜是傅炀的女朋友，我和她也同學多年，是比旁的人熟了些，還有，我什麽時候和她一起逛街了？”
顧爺爺沒聽到想要的回答，早把視線轉回到電視上去了，這會小品還在繼續中，這是他一貫愛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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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餘臉蛋通紅的蘇晚意啞口無言的對着直盯着她看的顧臨聿。像是想起了什麽，他補充道：“你是說那天買回家的甜品？那天你剛離開我就也走了，他們兩個正鬧矛盾，路過甜品店，看你那段時間都不開心，就順路進去買了。”
“所以，這段時間為什麽鬧脾氣？”
四周瞬時如入寂靜之地，她聽到自己心跳聲。
他說，卓靜是傅炀的女朋友，原來如此，還有，那個她努力窺探他戀愛蹤跡的電話，原來是在給她買甜品。
年前那麽多個黯然神傷的夜晚，竟都是她自己庸人自擾。她真的，該聽從好友最初的提議，直接開口問他的。
她又想起那天回家時他拿出那個甜品給她，當時她以為那是兩人約會途中附帶買給她的，她心如針紮般刺痛，也是用了年後校考的借口拒絕了他，原來，那是他專門買給她的？有遺憾情緒慢慢上湧，很快被鋪天蓋地的喜悅沖散。
好丢人！又，好開心？
顧臨聿看到對面的小姑娘忽得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揚着下巴看着她，臉上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愉悅，語氣帶着點撒嬌，她說：“哥哥，好想吃甜品。”
小姑娘聲音軟軟糯糯，盡管在三十晚上他很難找到地方去買甜品，面對小姑娘這段時間态度的突然轉變，他不想小姑娘失望，也不忍看到她這點小要求落空，合計了一番，他說：“明早出去給你買。”
蘇晚意得了準話，心情愉悅更甚，吃完飯原本計劃自己回房間，這會拉着顧臨聿一起坐在沙發上，看起了春晚，前陣子小姑娘惜字如金，非必要不搭理他，這會，看到什麽畫面都叽叽喳喳跟他說個不停，有一點點聒噪，他卻覺得，還是這樣好一些。
顧爺爺上了年紀，習慣早睡，過了十點，就回房間了，客廳裏只剩他們兩個人坐在那，晚飯吃得豐盛，葷食居多，又連着說了好一會的話，她有點渴，想喝水，又坐着懶得動，只側頭看向他，眨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靈動雙眸下只字未言，他卻懂了她的意思，起身走進廚房給她倒水。
接過他遞過來的杯子時，蘇晚意甜聲道着謝：“謝謝哥哥。”
而後自然地又把杯子遞回去。他接過，不厭其煩的又進了趟廚房。
蘇晚意看着他的背影，寬厚、有力，自十二歲起便開始為她遮風擋雨，提供庇護。
她感受到不知何時而起的愛意在她心中深深紮了根，萌了芽，愈來愈烈。
瞥見他要轉身的動作，她連忙收回視線，看向電視。
十一點五十九分，在主持人領頭的倒計時中，正式揮別舊歲，迎接新年。
窗戶外傳來煙花淩空的聲響，她起身走向陽臺。顧臨聿跟在身後，此時的夜幕如同一個巨大的舞臺，遠的近的，絢爛的煙花依次綻放着，花炮升騰，姹紫嫣紅。如雨般墜落的光芒映在兩人身上，忽閃忽滅，顏色轉變，他餘光中看到，光芒映襯之下，顯得她姿色尤其出衆。
顧臨聿第一次意識到，小姑娘真的長大了，朱唇粉面、百媚千嬌。早已不是初見的那個小女孩。
她揚着頭，勃頸細白，自小練舞讓她只是這麽随意站着也氣質盡顯，笑意淺淺地跟他說：“哥哥，新年快樂。”
他想忍下的，可對着她明媚如玉的臉，還是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說：“新年快樂，祝我們一一新年願望都能實現。”
在他的手掌觸碰到她發頂的那一刻，一股麻意油然而生，酥酥麻麻，讓她貪戀。他已經。很久沒有對她做過這個幼時經常安慰鼓勵她的動作。
他那樣好，好到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随時可能會暴露內心的想法，害怕太熾熱的眼神會藏不住自己的少女心事，害怕會忍不住訴說她對他早已有了別的想法。
她沒法再在這繼續站下去，轉過身子，對他說：“哥哥晚安，我去睡覺了。”
他看着她步伐輕快地回了屋，站在原地，靜靜望着窗外。
有鞭炮聲噼裏啪啦地響着，他看見幾個小朋友圍着圈，捂着耳朵，笑跑着。
拉上窗簾，回了客廳，手機吃飯時被他随手放在了餐桌上，他拿起，開始浏覽今晚未閱讀的信息，電話這個時間不方便回撥，他回了些信息。
瞥見未知發件人那一欄也有信息進來，他點進去，打算順手删掉，可在看到那兩個熟悉的號碼時，停下了點擊确認的手指，他沒有即時點開，而是就這麽坐着，他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他們了？
六年？甚至更久，原本，他的成長之路，他們兩個就一直在缺席。直到現在，他也不理解，當時的他們為什麽要選擇步入婚姻，明明兩人之間沒有什麽感情，勉強選擇結合之後，還要再違背心意孕育子女，卻又在之後生而不養。
他自嘲般的輕笑了兩聲，至少當下，他還沒法選擇原諒，點開手機，再次按下了删除鍵。
把手機放到一旁，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再去回複別的祝福信息。很多小時候的記憶開始竄上心頭，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再想起過那些不堪回首的畫面了，今晚的短信，像是觸發鍵，讓他塵封已久的記憶再次打開，明天，是時候該再去看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