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曉風振袂,宿露浸衣!
天快要亮了——
楊志宗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懷着一顆虛懸的心,疾馳回到住所的那間旅店,飄身落地之後,踱着方步,走向房門。
“相公,你好早啊!”
楊志宗駭了一大跳,轉頭看處,原來是店裏的小二,正賊禿兮兮的朝自己傻笑,笑得楊志宗心裏發毛。
“唔!你早,我是起來登廁的!”
小二嘻嘻一笑道:“我說呢!早覺不睡,起來趕天光!”
楊志宗尴尬的一笑,向房門走去,門是虛掩的,正想推門而人,忽地那小二自言自語道:“我小子閱人多矣!卻從未見過這麽标致的娘們,這相公好福氣,我小禿子修十世也別想!“
說着,徑自去了!
楊志宗一聽,這話分明是指自己說的,不由狐疑萬分,要想把那三分傻七分土的小二喚回來,問個究竟時,但那小二已嘟嚷着轉過角門去了,只好作罷,輕輕推門而入。
一看之下,不由愕在當地,做聲不得。
床上和衣躺着一個女人,好夢正甜,香澤微聞,那女人是面朝側卧,看不出是美還是醜,但從堆在枕邊的烏雲也似的秀發,頸項間微露的白皙皮膚,和那玲珑曲線看來,即使醜,也醜不到哪裏去。
楊志宗心念百轉,就是想不出這女子的來路!
為什麽趁自己不在時,睡到自己床上?不由納悶不已。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與兒時伴侶“黑面小神丐”出去喝酒時,已是二更過外,那這女子可能是三更以後才來!
她是誰?
Advertisement
她為什麽不避男女之嫌而睡到自己床上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這真是奇怪透頂的事。
于是——
楊志宗在無可奈何之下,故意幹咳了一聲!
“咳!”
那女子被這一聲咳嗽驚醒,一骨碌翻身而起,倚壁而立,雙掌作勢,看她這動作,幹淨利落已極,顯然具有絕佳身手。
楊志宗不由被吓了一跳。
“宗哥,是你,害我等了一夜!“
“咦!瓊妹,你……
“我好不容易找到這裏,但你又不在,這一夜你到哪裏去了?”
“哦!碰上一個兒時舊友,痛飲達旦!“
原來這女子正是武林雙奇之一,南海鳥石島“南癡愚駿釣叟尉遲若彰”的孫女,尉遲瓊姑娘。
“宗哥,你記得當你離開烏石島時,我駕舟送你登岸,在舟中我曾向你說過一句什麽話嗎?”
說着,粉臉含笑,梨渦淺淺,更覺妩媚動人。
楊志宗尴尬的一笑道:“瓊妹,我忘了!”
尉遲瓊笑容一斂,變為一種薄嗔之态,噘起嘴道:“哼!我知道,你連我都忘了!““哪裏話,令祖父對我有授藝之恩,在島上時,又蒙瓊妹照料,怎能忘得了呢!只是……只是……”
一連幾個只是,逗得瓊姑娘“噗噬”笑出聲來!
“只是什麽?”
“只是我記性不好!”
“哼!騙鬼,你心裏壓根兒就沒有我!”
尉遲瓊話方出口,頓覺不妥,一個黃花少女,這種話怎能出口,但已無法收回,只羞得一張粉臉,直紅到耳根,緩緩的垂下頭去。
這一份嬌羞之态,我見猶憐。
最難消受美人恩,尉遲瓊的心意,楊志宗何嘗不知道,只是他的一顆心,已交付與了紅衣女上官巧,紅衣女上官巧,與他同赴南海,求取“千年靈龜”之血,以解楊志宗所受“招魂蝶秦媚娘”所施的“春風一度丸”之毒,不幸中途遇風,船毀人亡,伊人常伴波臣,楊志宗痛不欲生,若不是因為本身許多事未了,他早已死酬紅顏知己了,所以,他并非無情,而是他的情感已枯竭了。
“瓊妹,千萬別氣惱,我委實記性不好!”
“哼!誰氣惱來着,要我提醒你嗎?”
“好,瓊妹說說看!“
“我曾說有一天我會到中原來找你!”
尉遲瓊頭一擡,情深款款的瞟了楊志宗一眼,又低下去。
“對,有這句話,瓊妹,坐下來談談好嗎?”
尉遲瓊嫣然一笑,移身坐在床沿上,楊志宗搬椅子,對着她坐下,兩人似乎都感到無話可說,不,不然,尉遲瓊有滿腹的相思意要向他傾訴,但,女人多半是被動的,她有話說不出口。
而楊志宗确實是無話可說,但心裏難免有點歉然。
片刻之後,楊志宗抛開話題道:“瓊妹,你怎的知道我在這裏?”
“殘肢令的事,轟動了整個江湖,我猜想,你可能也會起來看這一場熱鬧,所以就向長沙而來,剛到,就聽人說‘冷面少年楊志宗’獨鬥‘苗疆五毒’和‘天山龍女’大鬧‘正陽酒樓’,找你還不容易!”
楊志宗點了點頭,忽地一個意念,暗閃心頭:“不知‘南癡愚駿釣叟’是否同來,如果這老兒來了,也插手的話,對自己的打算,大是不利!”
當下低聲道:“瓊妹是一個人來,還是……”
“嗯!我一個人來,我公公說要過些時才來哩!還說要了卻當年一段小小因果,我可不知道是什麽因果!”
楊志宗心裏感到一寬,至于所說的因果,恐怕就是指赴武林一異之約的這回事,但他卻不說出口來,稍停又道:“瓊妹離開烏石島,曾得到尉遲老前輩的同意嗎?”
尉遲瓊小嘴一噘道:“你問這幹嗎?”
“那你是偷跑出來的了?”
“哼?偷跑?才不是……”
尉遲瓊像是受了無邊的委屈,她為了愛他,不惜私離南海,抛下祖父孤零零一人在荒島上,而他卻不領這份情。
她本想說:“還不是為了你!”但畢竟說不出口,只好頓住。
楊志宗想法又是不同,他擔心這會成不了之局,同時,他現在是以雙重身份出現江湖,而且敵方環伺,他要辦的事情很多,有她在身邊,豈不是一個累贅。
他真不知該做如何安排?
“瓊妹,你投宿哪家旅店?”
“我,還沒有投店呢!”
驀然——
前院傳來一陣喧嚷之聲——
“你們簡直是狗眼看人低,欺負我小化子交不上朋友是嗎?”
“後院都是些貴客,侵擾了不太好……”
“廢話,我自去找那小白臉,侵擾了什麽人?”
“你撒野耍賴也得看地方!”
“嘻嘻,我小化子就是着準了這地方!“
“你想讨打?”
“嘻嘻,我小化子旁的沒能耐,可就是能挨!”
“別和他多說,趕出去吧!“
楊志宗一聽,是“黑面小神丐”的聲音,忙向尉遲瓊道:“瓊妹,我去去就來!”
聲落,人已到了院中。
三步二步的朝院門外奔出,只見幾個小二,氣勢洶洶的圍定了嬉皮笑臉的“黑面小神丐”在窮嚷。
楊志宗曬一笑道:“小黑,別和他們混鬧了,來吧!”
“黑面小神丐”咧嘴一笑!走了過來。
店中人見客人出面,諒來這小化子訪友不假,只好罷了。
兩人一道向後院房中走來,“黑面小神丐”一腳剛踏入房,瞥見房中坐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忙電閃往後縮身。
楊志宗一把拉住道:“小黑,不是外人,我來引見!”
“聞呀!阿彌陀佛,大慈大悲,我小化子生平見不得女人!”
他這一嚷,聲音不小,楊志宗窘得脖子通紅,房內的尉遲姑娘也聽到了,忙起身外視,竟然是一個又黑又檻樓的小化子,怪模怪樣的,不由奇道:“宗哥怎的會與這小化子打交道?”但她自幼即受她祖父的熏陶,對江湖上的一些奇立異人,雖沒有見識過,可聽得不少,并未存半分輕視的心,反而微微一笑道:“請進!”
“黑面小神哼”嘴咧眼擠,向楊志宗做了一個鬼臉,只好硬着頭皮住屋裏走,坐定之後,楊志宗替兩人介紹一番。
尉遲姑娘這才知道這小黑化子來頭不小,竟然是丐門長老,當代丐幫掌門人的師叔,不由肅然起敬。
尉遲瓊是武林雙奇之一的“南癡愚駿釣叟”的孫女,單憑這一點,就可使小化子不敢存輕視之心。
楊志宗向“黑面小神丐”道:“小黑,有何貴事清早登門?”
“嘻嘻,我看你是睡昏了頭了!”
“什麽事值得你大驚小怪?”
“陰魔教下‘刑司殿’所屬五個司刑‘苗疆五毒’,昨晚被‘殘肢令’宰殺,懸屍西門外的樹上,這事已轟動了整個長沙城!“
楊志宗故作吃驚道:“有這等事?”
“難道還有假的?”
尉遲姑娘驚奇的道:“我從南海一路來,江湖中紛紛盛傳‘殘肢令’的事跡,真有談虎色變之概,看來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将導致天下大亂!““黑面小神丐”又道:“陰魔教前後算來已有十二個高手,喪命在‘殘肢令’下,卻不知該教與‘殘肢令’是何怨何仇!”
楊志宗淡淡的道:“當然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局外人焉能得知!”
尉遲瓊接口道:“聽說這“殘肢令“心狠手辣,功力深不可測,從未失過手,而且神秘莫測,如神龍見首不見尾!”
楊志宗微微一曬之後,向“黑面小神丐”道:“小黑,‘陰魔教’總壇設在什麽地方?”
“這個日前我還不大清楚,不過‘陰魔教’有三個分壇,分設在‘九嶺山’、‘雲臺山’、‘青龍坪’這三個地方,經本門弟子查探屬實,确有其事!”
“陰魔教對于屬下屢遭‘殘肢令’所傷,有何反應?”
“聽說教主得息,極為震怒,已派出數批高手人江湖對付‘殘肢令’,即以目前長沙城而論,該教高手就不在少數!”
楊志宗怎麽也想不透“陰魔教”為什麽要全力對付他,而且還透露出“殘肢令”并非昔年的甘露幫主等話來,這個謎團,一直盤據在他的心裏,無時或釋,暗自忖道:“陰魔教對付自己,決非無因,我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同時,昨晚楊志宗在西門外,毀去“苗疆五毒”中的四毒,而另一毒卻不知被何人殺死,顯然這神秘的人,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這也使他憂慮不已。
三人正在談話之間,只聽院中傳來一陣格格蕩笑,和一陣粗犷蒼勁的嘎嘎怪聲,這兩種聲音和在一起,刺耳之極。
楊志宗不期然的掉頭一看——
只見“招魂蝶秦媚娘”,伴着一個高大獰猛,面紅如火的老者,一路往跨院而去,“招魂蝶”不停的搔首弄姿,口中發出格格浪笑,令人作嘔。
楊志宗一見“招魂蝶”之面,臉上不自禁的泛起殺機,他恨不能馬上把這淫毒雙絕的女人斃在掌下,才覺稱心。
“黑面小神丐”低聲道:“小子,看清楚了,那高大獰猛的老者,正是‘烈陽老怪’,這魔頭年已九十開外,但看上去還不到五十!”
楊志宗激動的重複道:“烈陽老怪?”
“小子,老魔頭在江湖确是跺足風雲失色的人物呢!”
“唔!”
楊志宗口裏唔了一聲,心中卻在轉着念頭:“這老怪是甘露幫五個特級仇人的第二名,但不知他的功力,究竟高到什麽程度,自己是否鬥得過他?……”
尉遲瓊滿懷關切的向楊志宗道:“宗哥,我看你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是否辛勞過度,我看你該休息一會兒了!”
“黑面小神丐”故意裝成愁眉苦臉的道:“唉!我小化子六親無靠,孤于一身,也沒有個人關心我,但生來是化子命,如果受人關注,豈不折殺陽壽,我看我真該回城隍廟去壓石板了,你們倆有話慢談,再見!”
說着,站起身來!
“小黑,你真的要走了?”
“不走,多礙眼!”
嘴一咧,嘻嘻一笑,踢踏踢踏的走了!
楊志宗和尉遲瓊被“黑面小神丐”半真半假的調侃,都感到臉上一陣紅,汕汕的不是意思。
小黑丐走了以後,兩人又談了許久,随命小二在院落西廂房替尉遲姑娘開了一個房間住了下來!
一連三天,楊志宗坐擁愁城!
尉遲瓊寸步不離的盯住他,使他心中原定的計劃,無法付諸行動,但一時之間,卻又無法擺脫她的糾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楊志宗未始不被尉遲姑娘的至情感動,但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能接受她的愛。
如果他此刻接受尉遲瓊的愛,對他來說,是一種痛苦,而非幸福,因為他的感情,已全部給了紅衣女士官巧,而紅衣女不在人間,愛是不能分割的,否則就不是真的愛,他不能欺騙自己,但如果他斷然拒絕了尉遲瓊的愛,将嚴重的傷害了她的芳心,他不願這樣做,痛苦,一直在伴随着他!
善良的尉遲姑娘,哪裏會知道揚郎的心中事呢?她滿懷喜悅的陶醉在單方面的初戀裏,她憧憬着幸福的未來!
這一天早晨,像平常一樣,楊志宗漱洗之後,在房中等待着尉遲姑娘共進早餐,但時已人午,伊人芳蹤竟然不見。
楊志宗由不耐而變為焦急,他想:”“不要發生什麽意外吧?”
他無可奈何的踱到西院,尉遲姑娘的房間空空如也!
他大感驚奇,尉遲瓊決不可能不告而別,但事實俱在,她到哪裏去了呢?這事使他如墜五裏霧中。
又一天過去,他斷定尉遲姑娘已不辭而行,可能是臨時有什麽急事而使她向自己告訴一聲都來不及,他心中感到一絲矛盾的輕松,他可以放大膽去實行他的計劃了!
他卻想不到,尉遲姑娘,此刻已遭遇到了可怕的危險。
她已落在邪魔的手中。
長沙城——
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片刻,空氣沉悶得使人窒息。
那些為了“殘肢令”而來的黑白道高手,經過連日來的嫂尋索探,始終不曾發現這代表着神秘、恐怖的人物的蹤跡。
他們像是張網待魚的漁夫,但卻探索不到魚的影子。
“殘肢令”是否還在長沙城,或是已遠走高飛?無人知道。
有的人開始氣餒了,等待,摸索,使他們不耐。
這是“殘肢令”出現長沙城的第九天—一
驚人的事情發生了,震顫着每一個人的心。
同時也意味着一場龐大的血劫,已拉開了序幕。
長沙城最大的酒樓“正陽酒樓”的牆壁上,突然出現了一張兩尺見方的字帖,字帖的上方,畫了一柄亦刀亦鋸的怪兵刃,字帖的正中,寫了幾個拳大的字:
“明晚三更,七裏坪候教!”
這是一種大膽的挑戰!
“殘肢令”已向聚集在長沙城的黑白道高手們下達了戰書。
這種行為,幾近瘋狂!
除非你是神,一個人縱使功力通天,也不敢狂妄到視這數百武林頂尖高手如無物,公然挑戰!
但,事實上,“殘肢令”已這樣做了!
于是——
全城鼎沸——
所有專為“殘肢令”而來的各幫派的高手們,在驚詫之中,懷着凜懼“殘肢令”這一着,使他們震驚莫名。
他們都懷着同一個心思——
“殘肢令”明知強敵環伺,而仍然敢公開應戰,其本身必然有所恃無恐,預料中,如果要想收拾下這個神秘、恐怖、兇殘的人物,必得付出相當的代價。
而這代價,就是——血。
七裏坪——
在長沙東城外七裏。
達時,二更将過,三更不到,七裏坪上,已布滿了幢幢人影,單只明裏現身的,就有一百過外,暗中還有多少,不得而知,他們在等待“殘肢令”現身。
月明星稀,晚風拂着野草,發出一片沙抄之聲。
空氣在冷寂之中,透着無比的緊張。
因為二更一到,這一場豆古未有的搏鬥,就要展開,所有來到七裏坪的人,雖然出發點不同,但目的卻一樣——毀去這恐怖的人物——“殘肢令”。
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
月光從東偏而變為西偏。
群雄的心弦,繃緊得幾乎要折斷——
驀然———一
長沙樓上,傳來一陣遙遠的梆聲,劃破長空。
三更—一
一條人影,疾逾流星的瀉落七裏坪中。
這人影身形才定,驚呼之聲随起:“殘肢令!““殘肢令”須發如銀,左袖虛飄,幾立場中,有如天神。
驚呼聲中,人影亂問,紛紛向他身前圍來。
場中的空氣,緊張到了極點。
一場武林中從所未有的血劫,已告展開。
群雄在“殘肢令”五丈之外,築成了一圈人牆。
“殘肢令”不言不動,宛若一尊塑像,但他的心中,卻在燃燒着仇恨之火!
他殺人,是為了報仇,而人們不放過他,是為了什麽?難道這就是武林公義,他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場中,靜得針落可聞,群雄屏息而待,而對一代巨孽,心中多少有些顫栗之感。
突然——
人群之中,走出二老一少三個乞丐,這二老一少,正是丐幫中三大長老,“三眼神丐呂清風”、“慈心丐周崇仁”、“黑面小神丐”三人走到“殘肢令”身前丈外停身。
群雄一陣騷動之後,又靜下來!
丐幫首席長老“慈心丐周崇仁”神目如電,凝視了“殘肢令”半晌之後,手中竹杖輕扣地面,沉聲道:“楊幫主,記得我老化子否?”
讀者不問可知,這“殘肢令”就是楊志宗的化身,他以他師父“甘露幫主古道熱腸楊震寰”的姿态,出現索仇,丐幫三長老中,“黑面小神寫”是他童年故友,另兩個事先已聽“黑面小神丐”介紹過,所以胸有成竹。
當下将頭微點道:“數十年不見,周兄風采如昔!”
“敝幫弟子不肖,竟然參與敗類突襲甘露幫,我老化子等三人奉敝掌門人之命,專程馳來,如果天南分舵‘獨眼鬼巧吳子清’确系死于楊幫主之手,這是他率由自作,這段過節,就此揭過!“
“殘肢令”激動道:“貴掌門人大義凜然,我楊某人就此謝過!““慈心丐周崇仁”環視了四周的群雄一眼之後,誠摯的道:“我老化子有句不中聽的話,楊兄願聽否!“
“請講!“
“楊兄為索還二十年前毀家滅幫斷門的血仇,行事原無可厚非,但愚意只以首惡為限,盡量避免狂殺無辜!“
“在下本意也是如此,但情勢迫我又将奈何?”
“唉!不過總以少造殺孽為上,同時今晚情勢極端嚴重,楊兄雖身懷絕技,但仍要小心應付才好,恕老化子多嘴,告辭了!”
二老一少三個化子,齊齊轉身而去。
緊接着數十條人影,峰擁而出。
“殘肢令”激動的看着這欺來的數十人影,拳頭緊握,手心中竟然捏出汗來,雙目中神光一閃而逝。
這數十人老少不等,但都面帶怨毒之色,在兩文左右停下身來,其中一個濃髯老者,越衆而出,語音顫抖的道:“殘肢令,水鹞子西門俊德,可是被閣下所殺?”
“不錯!“
“俗語說欠債還錢,欠命還命……”
“水鹞子西門俊德死有餘辜!”
數十人不由鼓噪起米,被濃髯老者搖手止住!
“今晚洞庭湖三十六水寨寨主,要為總舵主讨回公道!”
“各位三思而行!”
“二十六寨公議所決,向閣下讨公道!”
“本令不願濫殺無辜,盼各位多加考慮!“
這話卻激起了三十六寨主的公憤,齊齊怒哼一聲,摩拳擦掌,似乎就要出手,那濃髯老者冷笑一聲道:“閣下說話未免太狂,視我三十六寨主為何物?”
“我這是好意!“
“哈哈哈哈!好意!‘殘肢令’竟然發了善心!““本令再說一遍,‘水鹞子西門俊德“咎由自取,死有餘辜,二十年前,甘露幫血案有他一份,正如你所說的欠命還命!”
“上”
三十六寨主之中,突然有人怒喝了一聲:“上!“聲音未落,已有七個寨主搶先出手,撲向“殘肢令”,各攻一掌。
七股勁風,暴卷而出!
原來發話的那濃髯老者,也在出手七人之中。
“殘肢令主”身形一閃而沒,形同鬼魁,七個寨主掌勢擊空,悠然收手,定睛一看,“殘肢令主”仍站在原處,不由大感駭然,這種身法,簡直近乎神奇。
其餘各寨主,本是在旁睜着眼看的,竟然看不出所以然來!
“殘肢令”如果不是會法術的話,這種功力,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窺一斑而知全豹,不由全在心裏打了一個結。
“本令提出最後警告,各位還是退去的好!“三十六寨主,陣容堂皇,當着四外百餘高手,如果就此而退的話,豈不贻笑江湖,何況他們是為了替總舵主讨公道而來的!
原先出手的七個寨主,沉哼一聲,又告出手。
“殘肢令主”目中煞光候現,獨臂一掄,迎着湧來的七股勁風,猛然揮出。
“波!波!”數聲巨響,悶哼之聲突傳。
七個寨主,有四個當場震翻在地,三個踉跄退到一丈之外。
立有數人扶起四個受傷的,退開一邊。
其餘所有寨主,一陣聒嘈之後,兵刃頓告出鞘,紛紛舉步,向“殘肢令主”身前欺來,氣勢洶洶,駭人之極。
“殘肢令主”面上一無表情,冷冷注視通來的衆寨主,心頭電轉道:“今天之勢,不見真章不休,而且還不知道有多少強敵環們,最好的辦法,是速戰速決!”
心念之中,“乾元真罡”貫運右掌,蓄勢待發。
場中空氣,随着三十多個寨主漸漸逼近的身影,愈來愈緊張,四處群雄冷眼旁觀,各懷不同心思。
“殘肢令主”既然狂妄到公開留帖約地匝戰,無異自取滅亡,對于那些心懷膩病,一心想毀去他的人而言,确是天賜良機。
“殘肢令主”武功再強,也是血肉之軀,如何能承受得起百餘二流高手的輪番搏戰,預料中,“殘肢令主”今晚決難全身離開七裏坪,暴吼聲中,劍芒打閃,掌風銳嘯,有如怒海狂瀾般湧向“殘肢令主”,三十多的一流高手聯手合擊,其勢非同小可!
“殘肢令主”突然發出一長串尖銳而凄涼的笑聲。
笑聲中。右掌已以十成功勁拍出。
一股排山倒海的愛勁,匝地暴卷而出。
“轟!”的一聲震天巨響,慘嗥之聲響成一片,人影亂射,血雨飛灑,殘肢斷劍,漫空飄舞。
三十多個寨主,在這一掌之下,毀了一半。
場外群雄,為之目奪神搖,有的甚至驚呼出聲。
另外幸免于難的十多個寨主,神定之後,齊齊悲呼一聲,又亡命的撲上。
“殘肢令主”原本沒有要傷三十六寨主的心,但對方咄咄逼人,使他不得不下辣手,他不殺人,就只有被人殺。
當下他已無法再存仁心,一咬牙,右手頻揮,身形連閃。
慘嗥之聲,此起彼落,破空聲,金鐵互撞聲,響成一片。
轉眼之間,一切聲音趨于寂靜——
凄清的月色,襯映着一幅慘絕人寰的畫面——
殘肢——
斷體——
鮮血——
縱橫洞庭湖的三十六寨寨主,幾個照面之間,全死在“殘膠令主”手下,這真是令人不敢置信的事。
四周群雄,互相觀望,誰也不願意先出頭擋“殘肢令主”的銳鋒。都想讓別人先冒對方的鋒芒,然後趁危出手。
場中,又呈現一片死寂!
仍死寂之中,卻蘊蓄着無比的殺機。
“殘肢令主”低沉陰寒的語音,劃破了死寂的空氣!
“各位不會否認是為了本令而來,本令今晚決不會讓各位失望,不論單打獨鬥,群打群毆,悉聽尊便!“
“哈哈!大言不慚!”
話聲中,走出一個身着灰色儒衫的中年書生,腰懸長劍,頭戴一頂文生巾,劍柄上一粒血紅珠子,特別醒目。
夥人見面,分外眼紅。
“殘肢令主”眼中煞光陡熾,嘿嘿一聲冷笑道:“邝殿主,幸會!”
這中年書生正是“陰魔教”刑司殿殿主血魂劍邝宇。
“劍底游魂,還狂吹什麽大氣!”
“邝宇,本令今晚必成全體!’”
“哈哈!殘肢令,本殿主要你原形畢露!”
“皿魂劍邝宇”一搖三擺的鍍到兩丈之處,停下身來。
“殘肢令主”心中又是一怔,為什麽對方老是咬定自己不是“甘露幫主”本人,這其中到底有什麽蹊跷?
“邝宇,你以為本令為何人?”
“冒名頂替,無恥之尤!”
這話聽得四周群雄,驚愕不已。
“嘿嘿!姓邝的,你這話有何根據?”
“你死後自知!”
“殘肢令主”氣得悶哼出聲,厲聲道:“邝宇,今晚你如果說不出所以然來,本令發誓要殺盡‘陰魔教’中人,你自己估量着辦吧!““哈哈!癡人說夢話,螢火之光,也想與皓月争輝,告訴你,今晚你插翅難逃,本殿主要把你剝皮抽筋,為教中死難的教友出口氣!““就憑你?”
“已經足足有餘了!”
“嗆啷“一聲,血魂劍已告出鞘。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地射出近二十條人影,齊齊落身在“血魂劍邝宇”的身側,其中一個相貌猙獰醜怪的壯漢,向“血魂劍邝宇’打了一躬道:“禀殿主,這厮揚言要殺盡本教中人,我鐵牛請命!“
“你不是他的敵手!“
那自稱鐵牛的壯漢,怪眼一翻,哇哇大叫道:“殿主未免太小看我鐵牛了!”
“嗯!你不信就試試看!“
鐵牛應了一聲,驀地欺身上前,吐氣開聲,劈出一掌。
“殘肢令主”見這壯漢一出手就是獨步武林的少林絕技“碎碑掌“,心中不由一驚,忖道:“這壯漢必是少林弟子!”
身形一閃,避過了對方開山裂石的一掌。
壯漢一掌落空,怒哼一聲,又是兩掌出手。
身形如鬼魅般一晃而沒。
“殘肢令主”冷笑一聲,那壯漢掌勢出手,對方身形已查,頓感不妙,心念未轉,只覺一股凜測罡勁,從後襲來,疾向測方移步,但來不及了,只覺後心如遭萬斤巨錘,慘嗥聲中,一個健壯如牛的身軀,直朝前撞出兩丈之多,伏卧不起。
場中“陰魔教”諸人,見壯漢喪命,齊齊怒喝一聲,向“殘肢令主”撲去。
“殘肢令主”殺機已透眉宇,迎着撲來的人影,手掌連揮,一波波的罡氣,層層湧出,當者披靡。
地上立時多了八具屍體,個個俱是被“乾元真罡”震碎內腑,七孔噴血而亡,厥狀慘不忍睹。
看得四周群雄,背脊裏直冒寒氣。
但,愈是這樣,他們要除去他的心也愈切。
如果不趁今晚群打合毆的機會,除去這禍根,後果實不堪設想,“殘肢令”會一次挨一次的送到他們之中的某些人手上。
“血魂劍邝宇”大聲喝止了其餘的人,一領手中血魂劍,飄身上前,逼近到一丈之內,獰笑一聲道:“不管你是真是假,本殿主要超渡你了!”
話聲未落,血魂劍紅芒頓熾,劍身立呈血紅之色,并透出陣陣異香,閃電般攻出,他身旁的“陰魔教”衆,急閃退到三丈之外。
“殘肢令主”胸有成竹,立即運起“乾元真裏”護住全身,阻擋住血魂精芒,單掌以八成勁道,快捷無比的連連拍出,陣陣罡風,觸膚如割,激撞得周遭氣流,發出一連串的波波巨響。
“血魂劍邝宇”見自己的血魂精芒,不能接近對方的身軀,而由于對方不停地劈出罡風,使自己的內力無法凝集于握劍的手掌,那顆血魂神珠,效用全失,三五個照面之後,血魂劍紅光頓斂,氣得他目毗欲裂。
“殘肢令主”見機不可失,驀地運足真力,右手改拍為拂,淩空向“血魂劍邝宇”拂去,“血魂劍邝宇”身為“陰魔教”刑司殿殿主,功力豈是等閑。
就在“殘肢令主”一拂的電光石火中,他已看出對方這一手很像傳說中“北瘋半悟和尚”的“流雲拂穴”不由冷氣直冒,電閃飄開身去。
“殘肢令主”見對方竟然能躲過這一式玄妙無比的“流雲拂穴”,心中也自驚愕不已,但他手卻未停,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掣出“殘肢令”,身形電閃欺上,一招“殘肢斷魂”換告出手。
“殘肢斷魂”奇奧絕倫,雖然只有少招,但放眼江湖,能躲得過這一招的,恐怕沒有幾人,一招三式分取兩臂或兩腿,然後直取前心,名雖三式,其實快捷如同一式。
“血魂劍邝宇”見對方怪招出手,其勢如電,玄奧絕倫,根本無從閃避封擋,不禁亡魂皆冒,急切裏,本能的把劍在胸前一豎,這一豎誤打誤撞的救了他一命。
“休得傷人!“
暴吼聲中,數條人影,電射人,然而來不及了!
一聲慘哼過處,血光噴灑,“血魂劍邝宇”雖因一豎之勢,符合了不變應萬變的解法,把對方阻得一阻,但一條左臂,已齊肩削落。
疾退數步,痛得他身形籁籁而抖,滿面俱是怨毒之色。
五條人影,也在這時,停身當場,竟然是一個道士,四個老者。
那道士生得凸眼凹腮,面孔慘白得不帶一絲血色,那道士居中而立,旁邊左右各站了兩個猛惡的老者,“殘肢令主”對這道土,可不陌生,但心頭也感微震。
那道士金魚眼一翻,聲如破鑼的道:“殘肢令,你的死期到了!”
“殘肢令主”冷哼一聲道:“神風道人,你憑什麽與本令作對?”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