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朔風怒吼,地凍天寒,噓氣成冰!
一天一夜的大雪,把大地妝點成一個琉璃世界。
入目一片耀眼的茫茫。
遠山近樹,溪路窪丘,宛如一幅粒琢銀妝的立體大圖案。
行人絕跡,鳥獸無蹤。
除了觸膚如割的刺骨寒風,無休止的呼號外,整個大地,在皚皚白雪的掩蓋下,似乎已喪失了生機。
天空老是一片蒙蒙的灰色,時間似乎也停止了它的運行,使人分不出這是白天還是夜晚。
武陵山像一尊全身編索的巨靈之神,靜靜的蹲踞在一個絕大的水晶盤中,不言不動,巍然矗立。
這時——
一個小小的黑點,在雪地之上如彈丸跳擲般,向武陵山側的一個峽谷奔去,在雪光掩映之下,分外醒目。
奇怪——
在這種地凍天寒,人獸絕跡的地方,竟然還有生物出現,而且是奔向雪鎖冰封的荒山僻谷。
漸漸,可以看得出來,那小黑點竟然是一個人,身上還背着一個大包袱,頂着硬骨的北風,一個勁的狂奔。
他是誰?
由于他戴着風兜,臉孔凡全被遮沒無法辨認得出來,但從他疾行的速度和身形看來,顯然是一個武林健者。
那人影似乎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為熟悉,在一片茫茫之中,仍然速度不減,徑朝谷口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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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谷曲折幽回,兩側是壁立千仞的森森岩壁。
由于谷壁陡峭,積雪不留,仍現出蒼蒼岩壁。
峽谷盡頭,是一片陡峭磷蛔的森森巨岩,那人影行到岩腳,仰頭向那十餘丈高處的一塊突出的岩石看了一眼。然後,足尖微微一點地面,身形暴射而起,這一沖之勢,足有七八丈高下,升勢将盡,身形也忽的一窒。
就在這一窒的當口,足尖斜斜一喘岩壁,身形又疾逾鷹隼般的淩空射起,又拔高五丈,然後擰身變勢,曼妙輕靈的在半空劃了一道半弧,輕如一根羽毛般落在那半壁中突出的那塊岩石上面。
突岩的後面,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直徑約一丈上下。
那人影到得洞口,摘下風兜,露出面目——
哦!
竟然是一個絕世風标的美少男,看年紀至多在十六、七歲之間,只見他生得豐頭!
“額,五官均勻,兩道劍眉,斜飛入鬓,目如點漆,清澈如兩泓秋水,厚薄适中的嘴唇。挺秀的鼻梁,不啻潘安再世,宋玉重生。
這俊美絕倫的少年,解下背上的大包,提在手中,面上透出一絲喜色,向洞口高叫了一聲:“師父!“
“師父!“—
是洞壁的回音。
他又提高了嗓子,高叫了一聲——但,回答他的,仍然是那空洞的回音。
少年面上,喜色頓收,代之的是緊張和驚疑。
他飛步搶入洞中——
洞并不深,約莫二十來丈的樣子,迎面是間!“大的石室,石室正中對着洞口,是一個石榻,進洞就可看到。
現在,他師父慣常打坐的百榻,卻空空如也。
少年心中一緊.一個縱步,竄進石室。
突然——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面來!
星目轉處,不禁魂飛魄散,宛如焦雷貫頂,頓時,全身發麻,耳鼓內嗡嗡作響,幾乎不能支持站立的身形。
眼前呈現一幅慘絕人寰的畫面。
石室地上,盡是一攤攤凝結了的血水,已變成了紫黑之色,血泊中,倒卧着三具四肢不全的屍體。
“嘩啦!”一聲,那少年手中的大包袱,掉落地上,抖落開來,竟是些鹽米肉食等日常食用的東西。
那俊美少年,這時的面容扭曲成了一個怪形,兩眼直瞪,如醉如癡,淚水,如兩道細流,汨汨不斷。
石室之中,充滿了凄涼、死寂、恐怖、陰森!
久久之後,那少年似從一場噩夢中醒來,悲嘶一聲,就向居中的一具白發屍體撲去,哺哺的喚着:“師父!師父……您老人家和兩位叔叔,是遭了什麽人的毒手,徒兒要為您複仇,師父!您說呀!”
這泣血斷腸的嘶喚,令人不忍聽聞。
少年一面悲聲呼喚,一面用手翻開白發老人的衣袍,這白發老人,赫然只有一條胳膊,身上的創口,竟然有十一處之多,創口皮肉翻轉,尚在滲着血水,形狀慘不忍睹。
突然——
那白發老人的屍體動了一下,少年一驚之後,忖道:“難道師父他老人家還沒有死?”
用手一探胸際,果然尚有餘溫,少年心中不由一喜,但一喜之後,又愕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
以他粗淺的內功修為而言,他無能為力。
如果此刻,有一個功力深厚的人在側,以真元內力,注入傷者體中,可能會挽回一條垂危的生命。
但,這石室中,除了他,便是另外兩具屍體。
少年急得涕淚滂沱,心如油煎,不停的團團打轉。
他又向另外的兩具屍體走去,兩個都是頭發灰白的老者,其中一具兩臂齊肩斷去,另一具則失去雙腿。
用手一觸之下,冰冷僵硬,顯然已死去多時。
這兩個本來就是殘廢的老者,渾身上下,劍痕累累,可以想見這下手的人,心腸是何等的毒辣兇殘。
想不到他離開這石室,下山采購食糧,只這大半日的工夫,竟然遭此慘變,他恨得用力的絞扭着自己的頭發。
于是,他深深的陷入了回憶之中。
往事的帷幕拉開了,一切如在目前:他身世凄迷,無名無姓,無父無母,自小在乞丐群中長大,從他有記憶的時候起,他便是一個小乞兒。
在童年的過程中,他做過牧童,當過小厮,受盡了折磨、淩虐、冷眼,備嘗人世的艱辛。
他常常問自己:“我是誰?”
別人有父母,有溫暖的家,最低限度,也有一個姓名,而他,什麽都沒有,好像在人世間,他是一個多餘的人。
他沒有享受過愛,也不懂得“愛”為何物,由于從小一直在別人的打罵歧視之下長大,他倒深深體會了“恨”。
五年前——
和今天一樣,也是個大雪天,他被一群豪奴,打得遍體鱗傷,倒卧在雪地之中,奄奄一息。
一個獨臂老人救了他,把他帶上山來,收他為徒,那獨臂老人,就是現在倒卧血泊中的白發老人。
他身世凄迷,無名無姓,于是他跟從師父姓楊,他師父給他取了一個別致的名字,叫“志宗”。
志宗的意思,就是要他永志不忘去發掘自己的身世。
同住一起的,還有兩個殘廢老者,一個沒有兩臂,一個沒有兩腿,他管他倆叫為叔叔。
三老一少,相處得有如家人父子。
五年來,在師父的苦心教導,和兩個叔叔的口述訣要的熏陶下,加上他的奇資異秉,身手可以列入江湖的一流高手。
唯一遺憾的是,內力不足。
三個老者,使他懂得了“愛”,他體會到人世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樣冷酷,無情,溫暖仍然存在。
而現在,此刻,面對這一幅血淋淋的慘景,使他心中剛萌芽不久的“愛”,又告灰飛煙滅,點滴不存。
“恨!”又在他心中産生。
他恨這冷酷的人生,他恨這鬼蜮險惡的江湖,他甚至恨蒼天無眼,剝得了他在世上僅有的三個親人——師父和兩個叔叔。
一聲低沉的呻吟,把他從迷惘中喚醒。
俊目掃處,那白發老人竟然活了過來,正睜着一雙暗淡的眸子,一不稍瞬的緊緊注視着他。
他悲慘喚了一聲“師父!”人也跟着撲爬過去。
老人暗淡的眸子,漸漸透出一絲亮光。
“師父!您……您老人家……”
“宗……兒……聽我……”老人費力的張開了口,聲音低得像蚊子叫,由面部肌肉的抽動,可以想見他說話是如何的吃力。
“師父!讓宗兒扶您到石榻上?”
老人費力的搖了搖頭,眼睛睜得更大了,胸部在急劇的起伏,喘息如牛,堆滿皺紋的臉孔漲得緋紅。
“師父!您老人家需要什麽?”
老人搖了搖頭,半晌之後,才掙紮着出聲道:“宗兒,你……回……來了,為師……
的……在……等……你!“
說完,又是一陣喘息!“師父!您老人家現在最好不要說話,好好的……”
老人面上,浮起一絲苦笑,稍停又遭:“宗……兒……你不要……插言……為師的……
乘這短……暫的時光……有些……事……必須……告訴……你……””
“師父,您不宜多說話。等您好了之後再說不遲……”
老人的眼中,頓現怒色,吓得他趕快閉上嘴。
這時,老人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些,聲音也漸明朗。
“宗兒,為師的……不行了……縱使華信再世,也無能……為力了,總算上天有眼,能讓我此刻又活轉過來,把心中的幾件事……告訴你,現在你聽我說,不要插口!”
那叫宗兒的少年,沉痛的點了點頭!
“宗兒,你根骨秉賦,都是……武林中……百年難見的……奇材,為師的本對你期望……甚殷,要造就你成為一朵武林奇葩,怎奈,天不從……人願……使老夫……含恨而終!“
“師父!您……”
“聽我說,對于你的身世,為師的曾費盡心力,但無法……查出端倪,這只有……靠你自己将來去發掘了!“
提到身世,宗兒臉上不由一陣黯然!
他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他連個姓名都沒有,上山之後,跟從師父姓楊,取名“志宗”!
老人歇了一歇又道:“你身上所佩帶的那一塊玉塊,叫‘龍訣’,這塊共分二面,合稱‘龍鳳雙訣”,乃是武林奇珍,雙塊合壁,可解百毒,你既身懷‘龍訣’,那你必須用心去尋求那‘鳳訣’的下落,它關系着你的身世。”
“是的!師父!”
老人又停住了口,喘息一陣,之後又道:“宗兒,你知為師的是誰?”
“師父姓楊!……”
“不錯,老夫即二十年前‘甘露幫’幫主‘古道熱腸楊震寰’,你那兩位叔叔,一位是本幫護法‘鐵判官周立道’,以掌指稱雄,另一位是刑堂堂主‘雲裏青鸾祁鈞’,輕功蓋世,他倆……”
老人“古道熱腸楊震寰’,說到這裏,一陣硬咽。
少年楊志宗不由得呆了,五年來,他只知道師父姓楊,其餘的一概不知,他也不敢多問。
“古道熱腸楊震寰”,激動了一會之後,又漸漸平息下來,他這時,精神亢奮,哪裏像是重傷垂死的人。
“五年來,你在身法招式方面,已有小成,但內力修為方面,還差得太遠,這更須靠你自己去磨練了!”
楊志宗含淚點了點頭,心中忖道:“師父不是好得多了嗎?怎的盡說這些喪氣話,似乎是在交待遺言……”
老人的聲音又再響起:“宗兒,把石壁上之第四孔中的東西取出來!”
楊志宗依言,起身取出,竟是一只小皮匣。
“打開!”
皮匣被打開了,裏面卻是一塊手掌大的烏木片,他心中大感奇怪,師父因何要慎重的珍藏這一塊破烏木片?
“古道熱腸楊震寰”,眼中突現異彩,顫聲道:“宗兒,這一塊烏木片,斷送了‘甘露幫’全部基業,和幫中二百餘弟子的生命
楊志宗激動的眼看師父一
“二十年前,本幫所在地的望雲峰,突然崩坍,為師的巧獲兩塊‘烏木寶錄’,上面載有五招奇奧超凡的掌法,一片為口訣,一片為注釋,如能習成,可成天下第一人!”
楊志宗不由聽得神往。
“這‘烏木寶錄’乃是五百年前萬邪之尊的‘邪神鍺江’融會了武林各門派的奇招絕式,創此五招冠蓋武林的掌法,镌錄在這兩塊烏木片上!”
楊志宗追随“古道熱腸楊震寰”五年以來,也曾修習文事,當下就手一看,果然木片之上、隐約現出密密麻麻的一片蠅頭小字,當下也無暇細看。
“此事不知如何傳出江湖,致引起江湖人物的觊觎,在一個月黑之夜,當時名震武林的黑白道高手五十餘人,齊臨本幫,遽施突襲……”
說到這裏,“古道熱腸楊震寰”,又是一陣激動,他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血淋淋的一幕,良久才顫聲道:“遭受突襲之夜,本幫弟子,浴血奮戰,怎奈來者俱是一時上上之選,激戰到天明,對方雖也有死傷,但本幫弟子二百多人,全部死難,為師的全家八口,也一齊遭劫,為師的一臂被殘,身受數十處劍傷,登時暈死……”
說到這裏,聲音已漸漸嘶啞,須發籁籁而動。
“你的兩個叔叔,雲裏青鸾祁鈞,和鐵判官周立道,也在那一役中一個雙腿被廢,一個兩臂被殘!”
楊志宗雖非親身經歷,但聽聞之下,不由悲憤填膺,眉目之間,煞氣立現,“恨”的光芒畢落無遺。
石室中的空氣,顯得凝重而悲慘。
久久之後,那蒼涼的聲音,才再響起:“事後适值一代聖醫‘賽扁鵲吳濟人’入武陵山采藥,蒙他慨施援手,為師等三人才得茍延迄今。”
楊志宗在心裏默念了一遍,“賽扁鵲吳濟人,”将來我必代師父等償還這一筆救命鴻恩,想畢,不由插口道:“那烏木寶錄……”
“烏木寶錄,那載有注釋的一塊,為師的恰好留置別室,幸而保全,就是你手中的那一塊,另一塊載有口訣的,下落不明,将來你務必要尋回,有口訣而無注釋,無法修習那五招絕世掌法,有注釋而無口訣,等同廢物!”
楊志宗在心裏發誓,務使雙木合壁。
“古道熱腸楊震寰’,一口氣說到這裏,那一絲支持他的殘餘之氣,已将桔竭,一陣嗆咳之後,眼光又開始黯談起來!
楊志宗一看情形不對,一連連喚着:“師父!師父!……”
老人痛苦的一陣抽搐之後,又回過一口氣來。
楊志宗聲淚俱下的道:“師父,今天前來下手的人是誰!“老人喘息着道:“也是……昔年仇家之一。為師的……本要親自……殺盡……這般狼心狗肺……之徒,看來只有……含恨……九泉……““師父!宗兒誓必完成此志,盡殊群兇!”
老人臉上掠過一絲安慰的笑意!
“為師的……此次下山……回程時……就已……發現……有人追蹤,當時……不以為意……想不到……竟成千古……恨事……”
近數月來,“古道熱腸楊震寰“曾下山六次,楊志宗雖然心下泛疑,但又不敢開口追問師父行蹤。
老人喉間,忽然響起一陣咕嚕之聲。面泛潮紅。
楊志宗連聲追問道:“師父,兇手是誰?師父,是誰呀?”
老人嘴唇一陣翕動,但卻說不出話來,喉間咕嚕的疾聲更甚,一雙眼睜得滾圓,凄厲至極,終于擠出一句話道:“兇……手……首頁……一號……”
“什麽?師父,什麽一號?”
老人的手臂舉起又放下,指頭虛軟的指一指洞壁。
楊志家描至心靈的循指一看,指的竟是岩壁第二孔。
“師父!您的意思是說岩壁的第二孔中有……”
老人的眼睛連眨,表示他說的正對。
老人臉上的紅光漸退,眼神也逐漸暗下去,喉間又是一陣急響,“咕嚕!”一聲,寂然不動,但雙眼仍是不閉。
楊志宗已意識到是怎麽一回事——
師父死了!
在這冷酷的人世裏,曾經給他溫情厚愛的三個老人,已先後撒手人寰,死在不知名的仇人手上。
一時之間,他感到全身麻木,腦中是一片混沌,泥塑木雕般癡立當地,仿佛靈魂已離開了軀殼。
刺骨的寒風,一陣陣從洞口飄入!
石室中,靜靜的躺着三具屍體,這一日之前,還督促他練功的三個殘廢老人,已遽爾作古,一瞑不視。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方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聲嘶了,淚盡了,眼角之中,竟然滲出血來!
半晌之後,他收淚止泣,滿腔的悲憤凄酸,已化成熊熊的複仇火焰,在心底燃燒,在胸中激蕩。
他不自禁的又向老人的屍體瞥去。
二十年前甘露幫幫主古道熱腸楊震寰,竟然死不瞑目,兩只無神的眼睛,仍然大張着!
楊志宗雙膝下跪,哺哺的祝禱道:“師父,宗兒誓以此身,繼承恩師未完成的遺志,為昔日甘露幫二百餘弟子和師父一家等慘遭殺劫等人,複此血海深仇,—一株絕仇人,以謝恩師天高地厚之恩,師父!您安心的瞑目吧!”
祝華,兩眼張處,老人的眼,仍然未閉。
他突然猛想師父最後手指的方向,正是石壁上的第二孔洞穴,莫非這其中有什麽東西,使師父死不瞑目。
心念動處,緩緩站起身來,走過去一接石壁機鈕,壁上立時現出一孔,伸手一摸,取出一個長形的大布包,人手十分配重,忙解開來一看,不由驚得呆了。
布包之內,赫然是一柄一面刃口一面鋸齒的怪兵刃,尖端是劍形,長僅半尺,刃身正中有三個觸目驚心的字:“殘肢令!”
楊志宗激動不已的哺哺念着:“殘肢令!殘肢令!殘肢……”
怪刃之下,壓着一張字條,和一本薄薄的小絹冊。
他先拿起那紙條一看,只見上面寫着:
“殘肢怪刃,複仇雪恨!”
“一式三絕,泣鬼驚神!”
這四句的後面,卻是數行小字,似乎是在解釋一種極其詭異的招式,他本聰明絕頂的人,一參詳之下,立時徹悟。
這确實是一招淩奧詭奇至極的招式,雖僅只一招,但施展出去,角度部位,都大異常軌,上削兩臂,下削兩腿,中刺心窩,真有神鬼不測之妙,任你武功絕世,也難逃這“一式三絕”。
他哺哺自語道:“一式三絕,難道就指的是這一招?”
他先不逞細想,順手拿起那本小而薄的絹冊。
封面上又是一行奪目的血紅的字:“甘露幫血海深仇錄!”
信手翻開,首頁之上,一共編有五號,第一號是“赤發陰魔楚五丁”,他心中不由一動。
再往後看,第二頁起不下二十號之多,其中六號名字之上,劃有一條血紅的粗線,一時之間,他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他又重新把各物用布包好。
運用他超人的機智,苦苦的思索。
半刻之後,不由恍然而悟,心中忖道:“師父創此怪刃絕招,目的是為了複仇,師父近幾月來,下山六次,甘露幫血海深仇錄第二頁上有六人除名,顯然這六號人已死在“殘肢令”下,而師父最近一次回山,發覺行跡已露,被人跟蹤,所以事先做了安排,自己在追問今天血案的兇手時,師父曾斷續的說,首頁一號,看起來這兇徒必是‘赤發陰魔楚五丁’無疑!”
想徹了之後,又回到老人屍旁,下跪道:“師父,宗兒決不敢負恩師遺志,誓以此身,再練絕藝,仗‘殘肢令’,誅絕仇人,您老人家瞑目吧!”
老人似乎心事已了,圓睜的雙目,倏然而合。
楊志宗懷着沉痛至極的心情,封閉了這岩洞,盡哀之後,把那塊“烏木寶錄”副牌和“殘肢令”“甘露幫血海深仇錄”等物貼身藏好,下山出谷而去。
這一天,晌午時分,長陽道上,出現了一個面容冷漠至極的美少年,由于他長得一表非凡,使人不自禁的要多看他一眼,又因為他面孔冷漠得如九秋寒霜,使人不願再向他看第二眼。
他是誰?
他就是身世迷離,疊遭慘變的楊志宗。
他在埋葬了他的師父“古道熱腸楊震寰”和兩位被稱為叔叔的亦師亦友的武林先進“雲裏青鸾祁鈞”和“鐵判官周立道”之後,懷着一顆充滿悲憤仇恨的心,踏入江湖。
這時——
他低着頭安步當車的緩緩行在官道之上。
驀然——
一陣鸾鈴響處,潑風也似的迎面馳來一騎俊馬,揚起滾滾黃塵,他本能的朝路側一閃,連頭都不擡一下。
可煞作怪,那馬卻一徑朝他面前直沖而來,希聿聿一陣嘶鳴,停在他身前不及三尺之地,噴了他滿頭滿身的黃沙。
他不由怒氣候起,這不是故意尋釁的嗎?
他擡頭望處,那馬上赫然是一個美豔絕倫的紅衣少女,年紀在十七八歲之間,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楊志宗本待發作,一見對方竟是個妙齡少女,心想:“婦人女子之輩,值不得與她計較!”
把滿腔的怒氣,強捺了下去,舉步便走。
剛走得不到十步,只聽得一聲:“咦!”眼前紅影一閃,那裏衣女子,面含薄怒的橫攔身前。
楊志宗心中大奇,這女于是怎麽搞的,彼此各走各的路,風馬牛不相及,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那透着恨意的眼光,直朝對方臉上射去。
他本是人海一孤雛,身世凄迷,從小飽受欺淩,再加上師門慘變,養成他憎恨一切人的僻性,即使你是天仙下凡,他也不會動心。
紅衣女子,嬌美若仙,她從來就沒有經驗過有人會對她不屑一顧,今天她初次領略了這種滋味。
她簡直覺得有些新奇了,心裏想道:“看他人長得一表非凡,卻怎的這等不通人情世故“當下小鼻一掀,美目流波,粉臉飛起一抹似怒又似嘲笑的表情,吐氣如蘭的道:“喂!你這人講不講理?”
這真是刁蠻得可以,自己阻路攔人,還要問人家講不講理,他不由心火直冒,沒好氣的道:“姑娘在問誰講不講理?”
紅衣少女不由格格一聲嬌笑道:“咦!這裏難道還有別人不成?”
楊志宗氣得從鼻孔裏哼出了聲,恨恨的轉身正要——
紅光閃處,那女子又攔在身前。
“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我有話要問你“
他氣沖沖的道:“問吧“
“你到哪裏去?”
他從未和女孩子打過交道,一時被弄得啼笑皆非,難道天下的女子都是這麽刁蠻的?彼此素未謀面,卻要盤問起人家的行蹤來了,真是奇事。
“這個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紅衣女小嘴一噘道:“哼!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你也想到“荊山孽龍潭’參與奪寶,我說的對不對?”
楊志宗一聽,如墜五裏霧中,“荊山孽龍潭奪寶”,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這個事,他生性雖然怪僻,但人卻聰明絕頂,知道對方語出有因,自己何不趁機探出這事的真相,這奪寶倒是稀罕事,不知奪的是什麽寶,去見識見識也好。
那紅衣女子又遭:“我問你到荊山孽龍潭的路,如何走法?”
“不知道!”
這句可是實話,他委實是不知道。
紅衣女粉腦避寒,嬌斥道:“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好!馬上就讓你知道!”
聲未落,“刷“的一聲,一條馬鞭如一條靈蛇似的向楊志宗劈頭蓋臉的抽來,疾逾電閃。
他的輕功身法得自“雲裏青鸾祁鈞”,當然有獨到之處,待對方鞭梢距面門不及五寸之時,捷逾鬼魅的一閃。
身形橫移五尺,紅衣女的一鞭頓告走空。
紅衣女子,乎日看膩了那些一見到她,仿佛連骨頭都軟了的謅媚奉承之徒,她第一次見識了這種美色當前而不動心的硬漢。
在她的下意識裏,對于眼前這怪少年,極具好感。
她想象中的伴侶,正是這一類型的男子。
但這意念只是存在于下意識中,實際上她的自尊心極強,強得近乎刁蠻,當下一鞭走空,怒哼一聲道:“怪不得這樣狂妄,當真還有兩下幹,再接兩招試試!“人随聲近,“刷!刷!刷!”一口氣攻出六招,淩厲狠辣,快捷無比,有如狂風疾雨,六招一氣呵成。
楊志宗冷笑一聲,身形急閃,避過這一輪疾攻,他念及對方是一個女子,一再容忍,想不到對方竟然得寸進尺。
紅衣女見自己最得意的連環六招,又告走空,不由小性大發,嬌叱一聲,又飛風般攻上。
剎那之間,只見鞭影漫空,宛若灑落滿天花雨,又着靈蛇吞吐,挾絲絲破空之聲,的确不可輕視。
楊志宗一面閃讓,一面高聲道:“姑娘若再不停手,莫怪在下無禮!”
紅衣女充耳不聞,攻勢反而更緊。
楊志宗見她不可理晚,劍眉一挑,口中發出一聲冰冷至極的哼聲,雙掌揚處,“赤手屠龍”“分波逐浪”“物換星移”一連三招,閃電般攻出。
紅衣女一時手忙腳亂,被迫退了五步之多。
也是楊志宗不存心傷她,否則,她決避不過這淩猛的三招。
三招迫退對方之後,他停手不攻,反而後退三步。
紅衣女被對方三招迫退,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她嬌縱任性已慣,登時粉臉煞白,氣呼呼的道:“姑娘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叭噠!”一聲,一根軟軟的馬鞭,抖得筆也似的直,敢情她已把內力貫注鞭身之上,看來此女內力不弱。
“嗖!嗖!……”又是五招出手。
楊志宗這時已不再顧忌,見對方出手如電,招式緊密,身形連閃,恍若鬼魅飄身,待對方五招攻過,一發之際,左掌一招“五丁開山”,劈向對方中盤,右掌五指箕張,快逾閃電的抓向鞭身。
紅衣女見對方左掌攻來,手中鞭一抖一收,一招“珠簾例卷”,鞭梢忽然似靈蛇般的倒轉回來指向“腕脈穴”。
這一招對方如不撤掌,她固然躲不過對方一掌,面對方的“腕脈穴”也必定會被點中。
豈知事實大謬不然,對方左掌攻出,自己的鞭梢倒轉的電光石火之間,對方的右手五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後發先至,抓向鞭梢,她連念頭都來不及轉……
只覺手中一緊,鞭梢已被對方抓實。
用力一奪,宛如生了根般,絲紋不動。
紅衣女不由得怔住了,美目一紅,兩滴淚珠,幾乎奪眶而出。
楊志宗這時,只要運動一抖,對方的馬鞭非得出手不可,驀見對方滿臉難堪傷心之容,不由心中一軟。
這時,雙方各握鞭的一端,身形相距不到三尺,吹氣可聞,一縷縷如蘭似麝的幽香,撲鼻而來。
再加上粉面桃腮,瓊鼻杏眼,櫻嘴柳眉,淚光晶瑩欲滴,倍覺撫媚動人,心中驀地升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感覺,一陣面熱心跳,一轉念問,又恢複滿臉冷摸之色。
手一松,放了鞭梢。
驀地——
“啪!”的一聲,臉上已被對方打了一掌,雖不怎麽重但也覺火辣辣的,一時之間,倒愕住了。
紅衣女打了對方一記耳光之後,忽覺不對,不由粉臉一陣徘紅,神情尴尬之極,讪讪的滿不是滋味。
驀在此刻——
破空之聲傳處,面前談地縱落兩條人影,原來是兩個身着紫衫的少年,腰懸長劍,滿面風塵仆仆之色。
兩個紫色衣衫少年,怒目一瞪楊志宗之後,又齊齊轉向紅衣女,堆下一臉笑來,一付阿谀之态,望之令人作嘔。
其中一個鷹眼薄唇的紫衫少年,極其恭謹的道:“世妹!害得我們好找,你怎的奔過了頭了?”
楊志宗看不慣這種醜态,別轉頭去看別處。
另一個尖臉削腮的紫衫少年,輕咳一聲之後道:“世妹!你敢是被這不長眼的野種欺負了,待我……”
楊志宗驀地回過頭來,一雙冷電似的寒芒,直射說話的那少年,臉上冰冷得冒出寒氣,那少年被這一看,話聲頓止。
紅衣女臉罩寒霜,從鼻孔裏哼了一聲道:“我的事不用你們管!”
兩個紫衫少年被這一聲嬌叱,弄得尴尬非凡,四只惡毒的眼神,緊緊盯着楊志宗,一不稍瞬。
紅衣女,一頓腳,走過去一拉馬缰,飛身上馬,就向前道馳去,兩個紫衫少年拎哼了一聲,跟蹤追去。
楊志宗心中暗笑,這兩個小子一身軟骨頭,妄想吃天鵝肉,甘願忍受紅衣女的疾言厲色,真是可笑又複可憐,聽他們的稱呼,敢是世交友好。
忽地想起剛才紅衣女所說的“荊山孽龍潭”奪寶一事,一時好奇之心大熾,心想:“他們準是奔荊山而去,我何不跟蹤而去看看,雖無奪寶之心,但見識一番也好!”
心念之中,身形頓起,疾朝三人逝去的方向馳去。
他不疾不徐的在三人身後百丈之外跟進。
黃昏時分,已到了遠安,過遠安即是荊山範圍。
果見茶樓酒店之中,不少江湖人物,在熱烈的談論着明晚月正中天時,“荊山孽龍潭”
異寶出現的奇聞。
楊志宗這時也感到饑腸辘辘,于是走進一家叫做“醉仙居”的酒樓,揀了一個清靜的座頭坐了,喚來了酒菜,一面吃,一面傾聽那些酒客暢談“荊山孽龍潭”出寶的事。
原來荊山主峰之下,有一個畝許大的深潭,相傳數百年前,荊山出了一條孽龍,有一天破土而出,一陣狂風暴雨之後,地面下陷,成了深潭,所以稱為孽龍潭。”
孽龍潭畔,有一個地穴,深不可測,從來沒有人敢去探試過,數月前,每逢月圓之夕,孽龍潭畔,傳出一種異聲。
有那好事者,登山查看,只見一個龍首牛身的物怪,從地穴中出來,立在潭畔,對??吞吐着一顆赤紅的圓珠。
這件奇聞一經傳出江湖,立即被人認出這怪物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