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董倩所扮演的方珍珍所占戲份不多,但是從頭貫穿到結束。補拍方珍珍跟女主角姜璐之間的戲份便花了将近半個月。謝章桦在得知劇組有聚餐後,再也坐不住,當天早早地坐了飛機。
董倩和方珍珍幾乎每天天不亮便開工,等半夜接近淩晨才收工。
總算是補拍完前面日程安排的戲份,剩下的戲份就正常拍攝即可。董倩剩下的戲份在下半月基本上就可以結束。
現在形勢特殊,童安就在片場附近一家餐館定了三桌聚聚。
幾位主次演員和正副導演一桌,其他人又是兩桌。
董倩這段時間累得不輕:“今天這頓飯吃得我心頭發慌。”
童安笑着不說話,靜靜地看着董倩接下來的表演。
董倩裝模作樣地摸了摸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也不知道等我殺青的時候,還沒有這樣一頓好飯好菜。”
童安舉起酒杯:“得了,董倩,你少埋汰我。喝吧!該你的絕對不會少。”
董倩端起酒杯高喝:“那可真是得感謝我們的童大導演,提前預祝我們童大導演票房大賣!”
桌上的所有人一同舉杯:“祝票房大賣!”
江白溪喝的是飲料,跟着衆人一起吆喝。董倩是個酒瘋子又跟童導關系好,整個包廂上基本上都是董倩的聲影。
沈思歸坐在江白溪對面,江白溪看了眼對面的人,她最近集中補拍跟董倩的戲份,還沒有正式跟沈思歸演過對手戲。
沈思歸舉杯,遙遙點頭致意。
觥籌交錯間,江白溪也笑着回敬。明明是汽水飲料,卻像帶着一股無窮的辣味。
江白溪低頭連吃兩口菜,不敢擡頭。她依舊是當初那個衣衫不整,無路可循的女孩。
“唉——我可記得江白溪跟沈思歸是不是有場吻戲?”董倩喝高了,人也咋呼起來。
江白溪放下筷子,看了沈思歸一眼,嘴角淺笑:“好像是有一場。”
董倩擁着江白溪,看着沈思歸,笑得賊兮兮:“我跟你講啊——思歸,嘻嘻——思歸——”
“好了。別鬧了。”沈思歸打斷董倩的嘻嘻哈哈。
“我——我怎麽了——”董倩已經有些神志不清。
江白溪笑着拍了拍董倩的後背:“就是一場吻戲而已。看童導怎麽說,該借位就借位,該實拍就實拍。”
一落地就驅車來到聚餐場地的謝章桦,才進包廂就聽到這番話,他的臉一下黑了。
他哪能不知道江白溪的想法,這是想着法子跟舊情人重溫舊夢。
這舊情人有什麽好的。當初——
反正,江白溪就做夢吧!
童導清醒,第一時間看到進包間的謝章桦。
“謝制片來了。”謝章桦給童安的片子投了不少,補上了因為頻換更換女主角流失的投資缺額。
江白溪回頭就看到謝章桦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謝前輩來了。”江白溪跟着衆人一起站起身。
謝章桦連忙叫衆人坐下,服務員又加了張椅子。大家都知道當初投資緊缺的事情,主創演員都紛紛敬酒。
謝章桦來者不拒,臉越喝越白,氣場也越來越重。衆人琢磨着,這投資人今天似乎心情不好。
沈思歸自然也在其列:“敬謝制片。”
謝章桦站起身,舉着酒杯,笑着道:“沈老師是前輩。這杯該是我敬沈老師,當年還多謝沈老師的幫助。”謝章桦後背卻挺得直直,下巴微颔,絲毫沒有嘴上所說的敬意。
杯壁中的白酒微微漾開,沈思歸看了酒水,頓了會,又擡頭看向眼前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耀眼,光芒萬丈。
圈子裏不少老一輩都感嘆這樣俊秀的少年有如此有天分,多少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當初白溪出事時,眼前的少年連夜坐飛機來港市,像一只兇狠的小狼,一遍遍質問他:為什麽沒有跟白溪一起參加頒獎禮,為什麽沒有好好照顧白溪,為什麽要前跟白溪——
“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沈思歸笑着。
以前的事情?謝章桦跟沈思歸唯一的聯系便是白溪,以前的事情過去了,便是白溪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謝章桦看了江白溪一眼,果然,江白溪的臉白了。這是還在巴戀這當初舊情人把之前的情分撇得幹幹淨淨!
謝章桦心頭更恨,面上卻滴水不露:“哪能過去。”
“敬沈老師。”謝章桦又敬了一杯。
沈思歸不能推卻,接連喝了兩杯。今天酒桌上,沈思歸一共就喝了兩杯酒,就是現在這兩杯。
謝章桦朗聲笑道:“沈老師好酒量,章桦再敬您一杯。”
一個您字,劃開兩代人之間的溝壑,
江白溪捏了捏手頭的筷子,她看了沈思歸一眼,酒意已經壓不下來,他的眼睛紅潤潤的。沈思歸喝了酒便會這樣。
謝章桦的臉在燈光下白得驚人,帶着一股灼人的氣勢,随時将對方吞噬。
偏偏不管謝章桦出什麽招,沈思歸總歸是巍然不動,冷靜對待。
在場的人都感覺氛圍有些古怪,只有傻大姐董倩還是一個人來瘋的樣子。
“喝喝喝——咦——思歸,你不是戒酒了嗎?”董倩的聲音在安靜包廂回蕩。
江白溪笑着插進來:“沈前輩什麽時候戒酒的?”
謝章桦憤恨地盯着江白溪,要是江白溪敢維護沈思歸一句話,他必然要江白溪好——好好看看他怎麽收拾沈思歸的!
董倩大着舌頭,普通話也不标準:“奏——就,好像十多年了吧?”
江白溪點點頭,打着圓場:“也別幹喝酒,多吃點菜。”
江白溪叫服務員跟兩個人分別夾了點菜。
謝章桦低眉,幹淨的盤中放着兩片鳜魚,還有兩顆挺括的小白菜。
沈思歸的盤中則是服務員盛的一碗雞湯。
之前他喝了那麽多杯,喝一碗雞湯卻是正好。
沈思歸在看到雞湯時,臉色微變。他看了眼江白溪,又看了眼童安,童導笑着:“喝那麽多酒,還不趕緊喝點雞湯。這可是我特意叫服務員給你點的。”
沈思歸低頭喝了一口,他整個人的表情都被埋在下面,看不到他的表情。
江白溪瞥了眼沈思歸,雞湯确實是童安點的,卻是她跟身邊的童安聊天之後點的。
“大家趕緊吃菜,吃菜!”童安又吆喝。
“酒慢慢喝!”
童安是總導演,謝章桦是給童安面子的。至于沈思歸的事情,現在急也解決不了。
在這一點上,謝章桦是非常清醒的。
一頓飯罷了。江白溪縱然有心,沈思歸也不一定會上鈎。
酒足飯飽,殘羹冷炙,沈思歸先行離開,謝章桦跟童安寒暄了會便走向餐廳門口。
雖然是晚上,餐館外彌漫在空氣中粘稠的黏膩,叫人渾身呼吸不暢,濕氣過重導致的。星粒稀疏,門口沒有空調,人站在門口站感覺到瑟瑟的涼意,就算有酒意,此刻也清醒過來。
江白溪站在餐廳大門口,神情放空,不知道她在走神還是在追憶過去。
謝章桦冷聲:“這人都走遠了,還看什麽?”
江白溪詫異地瞅了謝章桦一眼,對方身上的酒味止不住侵襲四周,那張臉卻白得吓人。
謝章桦冷聲:“我喝酒了,你開車送我去酒店。”他心頭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整個人都處于一種即将炸爐的境地。
江白溪沒蠢到問助理去哪兒了。她伸手,指腹幹淨粉瑩,掌心豎着一條裂紋。真是掌紋都跟主人一樣決絕狠心。
鑰匙嘩啦一響,江白溪手上便多了一個鑰匙挂件,上面還挂着一個包漿的兔子玉墜挂飾。白玉光澤溫潤,這上頭的色澤是抛光打磨不出來的光亮。
一看便知道是主人喜愛的舊物。
江白溪沒多看,拿着鑰匙往前。
謝章桦往剛才江白溪發呆的方向看了一眼,是真的當他不知道江白溪剛才在看什麽嗎?那個方向明明是沈思歸離開的方向!
他氣得牙癢癢。
等江白溪往西走了好一會,他才道:“走錯了,車在東邊停着。”
江白溪沒脾氣地轉到東邊,這次才跟謝章桦并成一排走,往來行人稀少。
舊情人的車位記得清清楚楚,他的呢?
謝章桦這就完全是胡想,他來的時候,正是飯局中間段,誰知道他的車停在哪裏?
晚風微微涼,泛黃的路燈柔柔地投在地面,混着街邊流光溢彩的廣告牌,色調昏暗不明。
一輛又一輛的車駛過,帶起輕嘯的風混着濃烈的酒味鑽進鼻腔。
江白溪開車,謝章桦坐在副駕,他報了酒店名字,就是劇組租用的酒店。
江白溪跟着導航提示驅車。
謝章桦靠坐,眉頭緊皺,車內除了音樂流淌,便只剩下靜默,還有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車身微微停頓。謝章桦聽到安全帶解開的卡扣聲,車門被輕聲拉開合上。
謝章桦看了眼左邊,江白溪繞到車身後邊,走到路邊的藥店,不知道買了什麽東西。
江白溪一拉車門,便瞧見謝章桦睜開眼睛,沉默地盯着她。
江白溪擺了擺手中的袋子,裏面的藥瓶一閃而過,謝章桦沒有看清。
“買了點納洛酮和雷尼替丁。加快酒精代謝護胃,你的胃本來就不好。”
謝章桦臉上冷笑:“上次都沒有買,這一次有什麽好買的?”
謝章桦堅決不會被這些小恩小惠感動,他這次來是徹底斬斷江白溪對沈思歸的眷戀。
“呵——”謝章桦一把奪下江白溪手中的袋子,緊緊地攥在胸前。
江白溪勾嘴笑了笑,她知道這件事情算是過去了。她對謝章桦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厭惡,可是她在謝章桦面前也不需要僞裝自己。
她在謝章桦面前從來都是放松的,大抵知道對方了解自己最為不堪的一面,以後的再多的難堪,還有哪一面能夠比得上當初的醜陋。
兩個人都默契沒有提起沈思歸。
半夜車流量也少,江白溪駛進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下車前,謝章桦冷聲:“我不許實拍。”
随即,車門碰地一下撞上車身。
江白溪在車內看到對方臉上出現片刻慌張,随即又端起冷漠。
真是氣性大。
到現在都還記得她說的“導演如果需要實拍就實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