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詩會
? 暮色四合時,劉璃被薛審抱着回了乾清宮。
她整個身子埋進了薛審的胸膛裏,只露出一截長發在半空中飄蕩,大宮女碧玉帶着人剛想要上前接手,就被薛審一個眼神給盯在了原地,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抱着劉璃進了寝殿。
他将她放進軟綿的床上,替她整了整頭發,在額上留下一吻,又壓了壓被角,輕聲說道:“好好休息!”
劉璃已經累到連根手指都不想動了,翻了個身滾進被窩深處,便沉沉睡去。
半夜的時候,劉璃渴醒了,不過稍有動靜,帳子就被人掀開,身後塞過來一個靠枕,一杯清茶就遞到了嘴邊。
她喝完水看到來人,睡意立刻消散,連個囫囵話也說不出來:“你!你怎麽在這?”
薛審放了杯子,又拿起帕子給她擦汗,動作輕柔得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我不行了,你要是還想着繼續,還不如殺了我!”
薛審手上動作一頓,收了帕子,望向她的目光眷戀又深邃:“餓了嗎?”
她有點跟不上他的趟,只能木楞地點點頭。
他笑着揉揉她的頭頂,出去吩咐了一聲,碧玉就帶着幾個宮女捧着大大小小的朱漆盒,擡着膳桌走了進來。
碟碗擺上桌後,薛審揮退了衆人将她抱到桌旁坐好,端起一碗紅豆粥,用勺子親自遞到了她嘴邊。
他既然這麽殷勤,劉璃樂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嘴裏包着粥還不忘指着桌上的菜讓他夾,她這邊剛填飽就見薛審就着她的筷子吃光了桌上的剩菜。
“……”
她被他重新抱回床上時,見他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坐在床頭,幹脆一頭枕在他腿上,拉住他的手:“你不走嗎?”
他卻問道:“我有沒有…弄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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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
“那你感覺好嗎?”
她被他這種沒皮沒臉追問到底的精神給臊得一臉通紅,一巴掌拍在他腿上,又躲回了被窩裏。
哪知下一刻就連人帶被窩一起包進了他懷裏,一頭青絲被人柔柔地撫摸着,耳邊是他溫暖低沉的聲音。
“要是以後每晚都能如今夜這般擁你入懷就好了!”
她彎彎嘴角,睡意漸漸湧上來,在他懷中找到一個舒适的位置,蹭了蹭他胸口,慢慢陷入黑甜。
皇帝陛下的生辰恰逢中秋,去年因着倉促登基,宮裏宮外都是鬧哄哄的也沒這心情慶祝,今年按禮部和司禮監的意思是要大辦特辦,而且陛下還親口說了要同皇夫一起慶祝,因此禮部尚書周鴻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張羅此事,為此不惜親自前往東廠與薛審商量。
初春時被薛審當着一衆同僚奚落的情景尚且歷歷在目,周鴻冰對他是又恨又怕,只是回想起自己勞心勞力操辦完陛下大婚時卻得到“太過隆重”四個字的評價時,尚且摸不清陛下喜歡的他只好來請教這位昔日公主身邊的小太監,站在東廠議事廳外的他不得不擠出笑容,對着薛審拱拱手。
薛審的屁股自周鴻冰進門後就沒從椅子上擡起來過,只半阖着眼皮,任他前前後後說了一大通後,這才轉了轉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帶着幾分慵懶說道:“禮部自沈從哲死後已經人才凋敝至此了嗎?連操辦陛下生辰一事都拿不出個章程來!”
周鴻冰早就被他這副不陰不陽的樣子憋出了一肚子火,當下再也忍不住,鐵青着一張臉就要拂袖走人,卻聽到身後又傳來幽幽的聲音。
“要是周大人還是打算去翻典籍來個按例辦事的話,頭上這頂烏紗帽估計也保不了多久了!”
周鴻冰擡起的左腳到底沒有跨出門外,又轉身一屁股重重坐回原處,喘着粗氣瞪向薛審。
“因循守舊也要因人而異,陛下素來躬修節儉,思安百姓,若是大行奢靡之風,怕是不妥!”他端起那碗瓜片,拂了拂茶沫,放到嘴邊,不喝,卻拿眼斜睨着周鴻冰:“如何辦得即隆重又簡樸且不失新意,就要看周大人的高招了!”
“還望薛大人不吝賜教!”
周鴻冰疑心自己眼花剛剛那一瞬間看到的笑容,再定睛一看視線已被茶盞擋住。
薛審徐徐啜飲了一口,清清嗓子說道:“明年春天可是三年一次的會試吧?這個時候各地的舉人們該進京了吧?皇夫可不就是通泰十七年的狀元嗎?你們這些個讀書人不是向來喜歡附庸風雅,吟詩作對嗎?想來沈大人也是喜歡同讀書人相處吧!周大人不若就在京城辦個以詩會友,一則可以先考察考察這批舉人,二則也讓皇夫出出風頭嘛!”
薛審這話明裏是給他出主意,可暗裏把他們這群讀書人給損了個夠,偏他還挑不出什麽錯處來,只能再三道謝,随後一琢磨就發覺不對:“那陛下呢?”
“陛下慶生一事就交給司禮監,周大人還是先招呼好皇夫吧!”
他還想再細細詢問,卻見薛審垂着眼端着那碗茶不徐不疾地喝着,便明白他這是送客之意了,哪還願意繼續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當下便告辭離去。
薛審的視線一直粘在周鴻冰的背上,直到袍子被扯得往下直墜,這才回過神來撈起腳邊的小黃狗,用吳鹽勝雪般的手指輕輕梳理着它的毛發。
小狗舒服得嗷嗷直叫,在他懷中打了個滾,将柔軟地小腹露出來,示意他繼續,這番情景倒叫薛審輕輕一笑:“你這打蛇随棍上的性子到跟她真像,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會這樣寵着你?”
因着去年戰事的緣故,春闱延了一年,今年鄉試剛過,各地的舉人們便紛紛彙集到了京城以準備來年的會試,一時間京城客棧也是處處爆滿,各處詩會、集會都是操着各地方言的秀才舉人們。
臨近中秋,玉華樓擺了三天三夜的詩會,連三樓都開放出來,吸引了不少舉人和官員們。大家都想通過這次詩會博得一個露臉的機會,特別是在聽說這次詩會請到了沈遙芩當主審之後。
沈遙芩,上一屆的狀元,都察院禦史,寒門清流代表沈家的長子,特別是在沈從哲以一己之身對抗東廠敗落後,沈家唯一留下的沈遙芩便成了衆多士人學子們心中的榜樣跟标杆。
沈遙芩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受歡迎,玉華樓的大門被堵得水洩不通,無數個舉人們拿着自己寫的文章請他指點,待他好不容易抽身出來,早就過了宮門下匙的時間,如此一連三日他都宿在宮外。中秋是詩會評比的最後一日,他早早評出了結果,搶在落日前趕回了宮中,懷裏還揣着從街上買來的禮物,他從來沒給女孩子買過東西,一挑二選的便耽誤了些時間,到了乾清宮卻被告知陛下已經出宮。
黃昏将盡,他獨自站在宮殿前,手中握着紫檀梳,斜陽将他的身影拉成寂寥孤獨的一條長線,結發同心,以梳為禮,秋風中只餘一聲嘆息。
此時的劉璃正被薛審拉着在如織的人群中前行,她每年生辰都會溜出宮去玩,跑遍了天街茶肆,見慣了各色華燈,因此随着人潮湧動而行時,并沒有多大的興奮勁。
唯有在看見玉華樓那顯眼的朱扉繡棟時,她才眼睛一亮:“今兒是詩會的最後一日,魁首應該評出來了吧!咱們去看看!遙芩這幾日忙得都沒回宮,這會應該還沒走,我答應了同他一起慶祝生辰的,可不能食言!”
薛審暗黑的鳳眸注視着她有一瞬,旋即笑開:“也好!”
燈火輝煌的玉華樓此時正是豪客雲集,絲竹之聲,靡靡不絕。
今日出門她特地換了男裝,就是避免被認出來,可是一進玉華樓,權傾天下,容華絕豔的薛督主就被勳貴們一眼給瞥見了,自然下一刻全場目光就凝在了走他前頭的劉璃身上,這天下還有誰能讓薛審心甘情願跟在後頭的?
嘩啦啦人群如潮水般跪了一地。
她登基一年,對此情景已然做到了不再臉紅腿軟,只環視一周,問道:“沈大人呢?”
“回禀陛下,沈大人酉時便已離開。”
她有些失望,悻悻地正欲轉身離開,人群中有大膽的舉人高呼道:“陛下何不留下來與民同樂?”
她詢問的眼神轉向薛審,燈影重重裏他眉目如畫,墨黑的瞳仁透着一絲絲暖意,她心中一跳,迅速轉回頭。
樓簾盡卷,千影萬影,歌筵重開。
她被請到三樓,有官員呈上前三名的作品,她打開各掃了一眼,覺得都是極好的,但是要她說好在哪裏,如何分出高下,卻是有些為難了,她這半桶水的水平也就看看話本跟折子而已,畢竟不是書海文山,博士大師□□出來的,于文學上的造詣實在是羞于啓齒。
于是她把詩卷往薛審懷裏一塞,示意他來做評,反正他們兩個人字跡一樣。
他倒是評的有模有樣,直接拿筆在卷面上點評着,末了遞出去,便聽到樓下一片贊嘆之聲。
“陛下之才真是令我等望塵莫及!”
“不過改動一個字,整首詩都變得不一樣了呢!”
“有幸看到陛下的墨寶真是不枉此生啊!”
“……”
她笑眯眯轉向他:“大才子,得之我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