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4)
爐內點燃的檀香,淡如薄霧,絲絲袅袅,鈎織出一副靜谧的美人參道圖。
倏然間,漣月雙眸微張,點漆般的眸子輕輕轉動,雙唇輕啓:“他回來了。”
她從蒲團上站起身,穿出靜室,從卧房的博古架上取出一串菩提子手串,剛将手串佩帶在手腕上。侍候的她小道童的聲音就在外間響起。
道童:“夫人,李松雲道長來了。”
漣月:“請李道長去前廳少坐片刻。”
李松雲自華陽宗歸來,便收到消息說漣月夫人相邀。漣月夫人乃是當今玄霄,乃至整個道門最負盛名的修士,他不敢怠慢,收到了消息,整理儀容後便前來拜見。
李松雲等了約麽半盞茶的功夫,就看見漣月夫人款款而來。李松雲瞧着她,只覺得對方氣度從容,舉止端莊,一行一動都帶着一股子從容不迫的沉穩和舉重若輕的氣魄。
李松雲前世今生,還從沒有任何一個人身上感受到過這樣一種奇怪的氣場,看似平淡随意,實則隐隐透着威壓,那種飄然出塵的感覺仿佛與這塵世有些格格不入,讓人與她對視時候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倉惶。
漣月:“自你們幾人動身前往華陽宗,我派中接又有兩名金丹長老遇害,他們體內的金丹也慘遭掠奪。”
李松雲:“可仍是與魔族有關?”雖然表面上魔族最近動作頻頻,可是玄霄金丹長老遇害的時候,那殺人的魔頭夜幽,分明還在江州華陽宗的地界,李松雲遭受襲擊,自己就能證明這一點。
漣月:“兩位長老遇害之地都能發現魔氣的殘留,應當是與魔族有關。”
如此一來,說明魔族不止派出了一方人馬。可是魔道已經千百年來相安無事,為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頻頻對道門出手。
淅川的動向如今已經沒有高手大能能夠前去探知,而人界至少是近百年來,李松雲也不曾聽聞除了天魔出世以外的大事。
如此一來,淅川所有的異動似乎都應該是與蕭晗的複生有關,可是……這真的是出于蕭晗的本意,還是說蕭晗并無意牽扯其中,而是魔族早就有了染指人界的野心,而蕭晗只是一個幌子?
李松雲低頭沉思,沒有注意漣月動向。只見她親手斟了一盞茶,然後将茶盞推至李松雲眼前。
“李道長,請喝茶。”她端着茶的手指白皙瑩潤,黛紫色的袖口被她微微往上帶了帶,這只是一個下意識動作,卻将她皓白如玉的手腕露出來一截,
Advertisement
李松雲的思緒被漣月的聲音打斷,一擡眼發現對方正親手為自己倒茶,立刻受寵若驚的站起身,雙手将茶水接過。
不經意間,他的視線掃到漣月的袖口,看見對方手腕上挂了一串菩提子的串珠。那串珠似是被人常年握在手中盤玩過,表面已經起了一層厚厚的包漿。
看見李松雲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漣月淡然道:“這珠串本是孤雲子的,他曾是大金光寺,竺真法大師坐下的童行沙彌,後來為了護送竺真法外出講經,遇上了想要奪取《首楞嚴經》的密宗僧人,發生了沖突,破了殺戒,竺真法大師也因此隕落。
從此他便棄禪從道,入世成了一名行走塵世斬妖除魔的劍修。他在江湖中游歷數載,終有所成,就上了神霄山,入了玄霄派,成了我的師侄。”
李松雲:“初見孤雲子掌教時,看他腰間并未佩劍,周身氣韻祥和,不曾想,前輩竟然是一名劍修。”
漣月:“他起初修劍道時走的是剛猛的路子,曾身負重劍在人世間行走多年,不知收服了多少妖魔。後來他入了玄霄派,劍道已經有所成,心境也磨砺的圓融通透,大有舉重若輕的境界,便不再用重劍而是改用了輕劍,近些年,他倒是不怎麽練劍了。或許正合他最初背負的重劍之名‘歸藏’。”
歸藏……李松雲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抓住了什麽關鍵。
李松雲:“夫人,松雲心中有一個疑問,不知夫人能否為我解惑?”
漣月:“何事?”
李松雲:“夫人可知,這世上是否有一種功法,能夠讓人脫胎換骨,一下子年輕幾十歲?又或者是有沒有什麽以假亂真的傀儡替身之法。”
漣月聞言,秀美的眉毛輕輕蹙起,眼睫低垂,陷入沉思。
片刻後,美人朱唇輕啓:“你說的前一個法子要看怎麽分,如果是讓人全然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很可能只是江湖上的易容之法,當然也可能是奪舍的邪法。
如果是樣貌不改,只是變得年輕,那人又是修士,則很可能是之前有什麽法子封了自己的氣海,掩蓋了修為。一朝撤去法門,休養些時日自然就變得年輕起來。
至于後一個法子,我派就有這樣奇門秘術,制造出來的替身傀儡用自身血氣溫養,與活人看上去別無二致,修為低于自己的根本很難分辨,只不過如果斷了靈氣供應,很快便會化作塵泥。”
李松雲聞言,信念一動。結合之前漣月所言,孤雲子曾身負“歸藏”劍行走世間,他心中基本可以确認,之前在去華陽宗路途中偶遇的劍修“肖遙”,七八成就是借由假死遁走的“孤雲子”。只是孤雲子為何要如此?
李松雲前世今生,與孤雲子都并無太多交集,前世他甚至根本沒有聽說過此人,今生也不過就是寥寥數面之緣,而且對方的行為透着詭異,讓人想不去懷疑都難。
李松雲腦中出現兩個身影,一個是慈眉善目,卻深藏不露的前輩名宿,一個是胡子拉碴,說話颠三倒四的落拓劍客。一個人心中一旦有了懷疑,再把一件事往回想,便覺得哪裏都是蹊跷。李松雲發現,孤雲子雖然須發皆白,面部的大部分都被須發遮掩,可回想起來,那眉眼輪廓與肖遙那略帶滄桑的英俊輪廓的确有幾分相似。
漣月見李松雲暗自沉吟不語,開口詢問:“可是想起什麽可疑之處。”
李松雲搖了搖頭:“不曾,只是之前江湖中行走時聽到了一些獵奇的傳聞,今日突然想起罷了。”
孤雲子原本為玄霄掌教,此番涉事其中,也不知道是正是邪。漣月為玄霄長老,修為比孤雲子只高不低,如果當日東皇祭上衆人都被瞞過還情有可原,可是漣月就算當時因為一時激憤分辨不出真僞,又怎麽會一直蒙在鼓裏。她今日露出手中的珠串,實在是有些刻意,言語中似乎也是在若有似無的點醒自己,可是如此一來實在是說不通,一對師叔侄,為何要通過如此隐晦的手段點醒自己一個外人?
再者,孤雲子還沒有遇害,不過是自己心中猜測,若是自己疑心錯了,說出來豈不是讓人空歡喜一場。
漣月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平靜的目光像是能洞徹一切,她卻突然調轉了話題:“今日奔波來去,辛苦了。李道長天資超凡絕倫,應當勤修不辍才是。”說完,施展了一手袖裏乾坤,從黛紫色的闊袖中取出一只檀木匣子,交至李松雲手中。
“日後,若是缺了靈石丹藥,盡管來此尋我。如今,你是這天下,最有可能蛻凡成仙的人。”
一番轉折弄得李松雲莫名其妙,他下意識的接過漣月手中的檀木匣子,還未來的及出口詢問對方匣中究竟為何物,漣月夫人揮了揮衣袖,輕聲道:“想必你也乏了,早些回去歇下吧。”
她聲音清冷,語調中又似乎帶着一絲倦意,分明有了逐客之意。李松雲原本也沒有繼續打擾的意思,只是心中難免覺得有些奇怪。
待他回到居所,将漣月贈與他的檀木匣子打開,發現裏面整整齊齊碼放着的十多枚鴿子蛋大小的青碧色卵石,色澤雖然并不奪目,卻平和溫潤。
這青石中蘊含着豐沛的靈力,遠比之前在華陽宗赭墨陽贈與他的要強上十數倍,看着和之前在平安鎮上,鄭員外家無意中得來的那種青玉十分相類,約麽就是同一種東西。
蕭晗在一旁瞥了一眼,笑道:“那漣月夫人着實大方,這種青玉靈石,千年前已經十分罕見,傳言是上古時女娲用來補天的正是這種石頭,和後天在山川中吸收了天地靈氣的玉石不同,乃是開天時天地間最初分出的清氣凝化而成。”
李松雲面露不解,心中暗忖:漣月夫人似乎正是前世贈與自己功法的玄霄長老,只是當時自己已經成仙,而今生第一次相見時,她就把功法贈給了自己,如今又用如此珍貴的靈石相贈。李松雲實在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讓對方如此的青眼有加。
蕭晗在一旁抱着手臂,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你覺不覺得,這玄霄派上上下下,有些古怪?”
李松雲:“有何古怪?”他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只是玄霄派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與他都有大恩,他內心深處并不願意惡意揣測。
蕭晗:“你知不知道,那個之前我們遇見的瘋子,他身上有種玄霄派常用的‘靜神香’的味道,雖然已經很淡,似乎是有一段時間沒有用過,但是我絕對不會聞錯。”
李松雲吃了一驚,他沒想到看似對身邊事物毫不關心的蕭晗竟然也早就留心了肖遙身上的神秘之處,李松雲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和對方說出方才自己在漣月居所得到的訊息。
“你是懷疑肖遙是玄霄派的人,你認為玄霄派中有人和魔族勾結在了一起?”李松雲試探道。
蕭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這難道不是你的懷疑,或許到目前為止你依舊覺得與他們有勾結的人是我,甚至孤雲子的人頭都是我割的。”
“我并非此意,況且……”李松雲略微遲疑,還是打算和盤托出。正如蕭晗所言,對方如果真的想要害他,當初就不必救他,若是真和夜幽是一路的,夜幽也就不必對蕭晗心存殺念。而那曾經潛伏在玄霄派的綠衣女子,身為魔使,對蕭晗的态度看起來言聽計從,但是态度疏離反常。
現在金丹修士接連遇害,似有重重迷局,可能真的只有蕭晗這個和自己“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能夠打個商量了。
☆、第 28 章
“肖晗,你從前也叫這個名字嗎?”李松雲遲疑半晌,開口說出的卻是這麽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蕭晗愣了愣,眼神暗了暗,他垂下眸,難得露出了逃避的神色。
片刻後開口道:“從前我是淅川魔王,與我那伴生的兄弟被諸魔稱之為神荼郁壘,但我想那也許并不算是我的名字,那是魔王的名字。”
李松雲依舊看着他,目光沉靜如水。
蕭晗回望他,抿着嘴唇笑了笑:“所以蕭晗就是我的名字,從我踏足人世的那一刻,我就叫這個名字,你以後就這麽稱呼我吧。”他沒有提一千年前,曾有一個故人,給他取了相同的名字。千年已過,物是人非,往事已矣,無需再提。再也不會有人記得那個人,可是他不會忘就夠了。
李松雲輕輕點了點頭,開口道:“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聰明人,你不要騙我,否則哪怕拼着被‘鴛誓’反噬之痛,我也會阻止你。”
蕭晗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輕嘆一聲:“放心吧,我說過了,我對颠覆修真界,滅了人族根本毫無興趣。”
李松雲得了對方的保證,終于将自己從漣月夫人那裏發現的異樣和盤托出。
兩人相對坐在一張方桌兩側的條凳上,桌下的長腿簡直無處安放。李松雲将心中的猶疑吐露了個七七八八,心中仍是七上八下,此時劍眉輕輕擰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蕭晗突然伸直腿,碰了碰李松雲的腿側,李松雲擡起頭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你發什麽愁,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紫氣護體,可是天道護庇之人,就算所有人都倒黴,你絕對也是排在最後面的那一個。”蕭晗調侃道。
“什麽紫氣護體,我不懂你再說些什麽。”李松雲見蕭晗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深覺自己不該把心事說出來,非但毫無裨益,還平添了風險,心中頓時後悔。
蕭晗看對方神色,心中明了,李松雲似乎對自己的特殊之處渾然不覺,于是另起話頭。
“其實你的懷疑很好驗證,只要找到肖遙就能迎刃而解,不然的話你就是想破了頭又有何裨益?
至于其他的那些有得沒得陰謀詭計,就你我而言,現在既不是仙道第一人,也不是淅川魔主,都沒有攪弄風雲的本事。
你想看事情的進一步發展,只能靜觀其變。主動淌進這一淌渾水可并非良策,到時候深陷其中,只怕更加當局者迷。”
李松雲擡眸看着蕭晗,目光如炬:“你是說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然後順勢而為。”
蕭晗擡了擡眉毛,笑道:“孺子可教也,我就是這個意思。”
李松雲瞪了對方一眼,叱道:“沒大沒小,別忘了,現在我是你師兄。”
蕭晗“呵呵”一笑,臉上盡是不置可否的表情。心道:論年紀,我該是你的老祖宗,你真以為兩世一并才活了一百多年的小東西就能在本座面前耀武揚威了?還不是仗着本座給你三分薄面。
作者有話要說: 短了,抱歉,短就短吧,應該不會有人介意的。
☆、第 29 章
玄霄派地處西北群山之中,只是主觀坐落在主峰神霄峰上,四周群山環抱,高矮錯落,峰巒疊起。
兩座并聯的高峰相夾連的位置,被風蝕水刻出了一處如刀削斧矬般異常平整的石臺。此地過堂的山風十分猛烈,卻是玄霄派一處苦修之地。那石臺又被稱為問心臺,據說在此打坐能若是能摒絕凡塵俗念,達到坐忘無我的境界,自然能明心見性。
張旻雙眸緊閉,結跌伽坐位于石臺的中心,他的面色卻并不平靜,心意不平,難得清靜。只見他的眼珠在眼睑下來回滾動,冷汗順着鬓發接連不斷的向下滾落。
張旻心緒中滿是不久前漣月夫人對他說過的話:如今門派中噩耗不斷,正處多事之秋,孤雲子掌教兵解之後,金丹長老又接連隕落。
原本你是年輕一輩中,修為最為穩固的,本該早早結丹,奈何心有雜念……
張旻猛然睜開雙眼,眼中透出一股戾氣轉瞬即逝。
他直起身,彈衣整冠,一轉眼又成了與李松雲初見時那個器宇軒昂,行止從容的張道長。他負手立在山間,獵獵山風将他的袍角吹的卷起,發出簌簌的聲響。
“師傅。”少年清風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後,先是恭敬的施了一禮,然後乖巧的立在一旁。
“此行去華陽宗可有什麽異常。”張旻回轉身,神色平和不少。
清風擡起頭,瞧着張旻白衣臨風,看起來仙姿邈邈,不由的心生向往,臉上滿是孺慕之情。
“華陽宗亦受到魔族侵襲,魔兵被奪,萬俟卨宗主已經遇害,據說死狀與我派後來遭難的兩位長老情形相若,均是被褫奪了金丹。”
張旻并不答話,而是垂眸若有所思。
清風沉吟片刻繼續道:“還有一個消息,我聽說蕭晗道長原來并不是人,原身為赤蓮,竟然是與李松雲道長結下過契印的妖修。”
“竟然有此事?”張旻擡起眼眸,将目光落在清風臉上,伶俐的眼神讓清風不由自主的瑟縮一下。
“師傅,應當是真的,李道長他們已經回到山門中了,我去接他們的時候,親眼瞧見二人掌心有紅色的道術印痕,正契合了古籍中對契印的描述。”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少年看起來有些可疑。張旻不由的想起最初遇見二人時,蕭晗那異于常人的行事态度,和對自己氣息的詭秘的控制感,竟然能輕易逃過自己的探查。
“好了,此事我已經知曉了,你先退下吧,為師還要在此參悟一番。”張旻擺了擺手,示意弟子退下。
自從張旻接任掌教,事物繁忙更勝以往,與自己徒弟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清風已經很久不曾與自己師傅親近讨教,如今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近日所學心得,便被要求退下,不由的有些失望,更覺得自己的師傅脾性似乎與之從前清冷嚴肅了不少。
不過他剛一轉身,張旻又叫住了他。
“青萼姑娘她……現在如何了?”張旻的臉微微偏向一側,雙眼像是在注視這山澗中缥缈不定的雲岚,可臉上仍舊是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絲紅色。
清風與張旻相伴多年,知道自己的師傅雖然平時總是一派老氣橫秋,端着長輩的架子,輕易不與人調笑玩鬧,可骨子裏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兒女情長與他而言,正當年華。
清風瞧出張旻的不自在,有些俏皮的笑了笑,脆生生的告訴他:“放心吧師傅,我去華陽宗之前就已經将青萼姐姐送下山了,親自給她尋了住處,就在留仙鎮,您放心吧,您要是想去看她,我這就把地址說與您聽……”
“好了,你先下去吧。”張旻不自在的搖了搖頭。
這一次清風心情似乎好多了,步履輕快的就下了山。
幾日後,留仙鎮附近的山郊中傳出了猛獸食人的消息。據聞言,一開始是鎮子附近的村落有人出門砍柴,無緣無語就失蹤了。只是一開始失蹤的只是一個閑散的光棍漢子,并無親眷,所以沒有惹起大家的注意,還以為是因為太窮在鄉裏混不下去了。
後來恰巧有一家留仙鎮的人家去這村中走親戚,結果在回來的山路上遭到猛獸襲擊,只有駕車的馬夫解了車駕上的馬,騎着馬逃了回來。不過此人回來後,或許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每每有人問起當時的事情原委,總是颠三倒四,并且驚叫連連。
最後只得出一個消息,就是有“妖怪”将所有人給吃了。
玄霄派雖然隐蔽在山門陣法之後,但在山門之外也修築了一幢小道觀,供留仙鎮以及附近的居民參拜。這惡獸食人的消息自然也就傳入了玄霄派中。
玄霄雖然已經落寞已久,但畢竟是個正經的修真門派,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于凡塵中人們口中的惡獸妖物,并不怎麽放在眼裏。畢竟正經利害的妖物都在深山中修行,或者直接以人,甚至是修士的精氣為食,茹毛飲血,這一群基本上能耐都不會太大。
于是派門中只是派出了兩名引氣入體的小弟子前去處理此事,結果這兩人竟然也一去不回了。
至此才引起了諸人的警惕。不過派中的金丹長老如今寥寥無幾,又身份地位擺在那裏,就算張旻是掌教也不好輕易支配,于是李松雲毛遂自薦,打算去一探究竟。
這李松雲一去,蕭晗自然也是不甘寂寞,随之前往。原本有了兩個人,修為擺在那,如果他們處理不了,那就只有長老們親自出馬,至于其他的弟子,原本是不必再跟去了,因為去了多半也就是只能幫倒忙,可是張旻仍舊潛了自己的弟子清風一道前往,說是身為掌門親傳,要多做歷練,廣博見聞。
☆、第 30 章
之前去華陽宗的途中,蕭晗曾教過清風一手瞬行的遁術,清風反複練習後,終于能用的比較順手了,當然由于修為不夠,還是不能持續使用。
不過此次下山的路途不過幾十裏,對幾人來說,不過是眨眼的功用。沒過多久,幾人就來到鎮口。
既然入了俗世,當然要入鄉随俗,三人都捏着中障眼法變化出的路引,入了鎮門。雖然只是最粗淺的道術,一般的凡夫俗子也無法看透。
幾人打算先去鎮上,尋之前逃回來的車夫詢問情況。
路邊經過一處馄饨攤,老板是一個四十來歲壯漢,聲音粗豪,吆喝聲傳的老遠。李松雲看見那老板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混沌上了桌,飽滿的馄饨搭配着青蔥,還有那袅袅蒸騰的霧氣,看的人食欲大增。
清風吞了口口水,眼巴巴的望着,小聲喟嘆:“真想來一碗啊。”
李松雲看了一眼,像是想起了什麽,莞爾一笑。他想起之前在平安鎮上,蕭晗點了一碗混沌,自己只吃了一兩口,就推給了自己。當時他還覺得對方是心疼自己這個師哥,怕自己吃不飽,又舍不得,故意裝作想吃馄饨的模樣,結果卻推給了自己。現在想想,應當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蕭晗當時估計只是想捉弄自己,樂于見自己捉襟見肘的窘迫模樣。
蕭晗間李松雲臉上挂着輕笑,随即又輕輕的搖了搖頭,感覺到莫名其妙。
“怎麽,你想吃馄饨了?要不咱們吃完了再走。”蕭晗詢問。
清風聞言,雙眼發亮,結果下一刻又聽到李松雲的聲音。
“不必,正事要緊。”
清風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碗香氣四溢的混沌,暗下決心,等事情處理完了,自己一定要來這裏吃上三大碗再回山上。
車夫住所比較偏僻,家裏除了自己婆娘還有兩個半大的孩子。
這一家原本還算不錯,車馬是自家的,算是一筆不小的財産。可是前些日子車丢了,直到現在也不敢去尋,導致耽誤了營生,又賠進去不少湯藥錢,想必日子也就不怎麽好過。
近日來可能是詢問車夫的人多了,李松雲他們一看就不是官府的,來的時候車夫的老婆也就不怎麽耐煩,沒給三人好臉色。
李松雲自然是好涵養,不與對方一般見識,蕭晗雖然霸道慣了,但是這些凡人于他而言就如同蝼蟻,只要不主動刻意的冒犯他,也根本不會與對方一般見識。反倒是清風年輕氣盛,面色有些不虞,只是兩位“前輩”都沒有吭聲,自然輪不到他說什麽。
那車夫的妻子雖然不樂意,但也沒有阻攔他們,而是直接給三人指了個方向,就讓他們自行進了車夫休憩的屋子。
一進屋,就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清風忍不住擡手扇了扇,看見車夫此時正一人孤零零的歪倒在床榻上,被子也沒蓋,面色青白,眼底發青,眼睑上青紅的血絲隔着薄薄皮膚透了出來。
李松雲上前搭了搭對方的脈,浮而無力,卻十分急促。
他心下了然,這車夫定然是受了驚吓,原本就驚悸不安,又沒有得到好好的照顧,才會虛弱至此。李松雲從百寶囊中摸出一直青瓷小瓶,從中倒出一粒黃豆大小的黑色藥丸,又掐了掐那車夫的人中,讓他清醒過來,示意他将藥丸吞下去。
那車夫可能是剛醒,加之氣血不足,整個人懵懵懂懂,順勢就将眼前的藥丸吞下去。
只覺得藥丸入口即化,先是一陣清涼,然後又是一股辣意直沖腦門,端的是提神醒腦,不消片刻就清醒了。
“李道長,您給他吃的是什麽?他看上去怎麽瞬間清醒了不少。”清風感到十分奇妙,沒想到李松雲竟然還有這麽一手。
“哦沒什麽,只是我用冰片薄荷這些提神醒腦的東西加上山楂制成的小藥丸,不過就是解暑用的,有些提神醒腦的作用。”
呃,原以為的靈丹妙藥,原來只是解暑的麽?對方看上去這麽虛弱,直接這麽刺激他會不會不太好啊。
清風腹诽着,眼睜睜的看着車夫被先是一陣掐,再是被冰片薄荷一沖,“悠悠醒轉”。
“你們是……”車夫一開口,明顯感覺到中氣不足,有氣無力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作假。
“這位先生,我們是行走江湖的收妖人,途經此地是聽聞有兇獸食人,特來打聽打聽。”李松雲一張臉清隽中帶着幾分硬朗,英俊又正氣,看着就是正派人的模樣,那車夫看清了他的臉,不由的放松了些。
“道長,那作祟哪裏是兇獸,分明就是妖怪啊。”車夫掙紮着支起身子,面上露出驚恐交加的神色。
清風撇了撇嘴:“你可看清了?真是妖怪,你又怎麽逃出來的?”
車夫:“小道長,這人命關天的大事,小的我不敢妄言啊。”
李松雲開口安撫道:“人在歷經生死之時,可能會産生一些錯覺,不過貧道觀先生你雖然面帶病容,但是眼神還算清正,應當是無妨的。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可否詳細說來聽聽。”
李松雲從桌上到了一杯茶,遞至車夫的跟前。那車夫擡起手,接過茶杯,竟然有些不穩。好在杯中的水并不滿,才沒有潑出來。車夫喝了水,平複了一下心情,才将之前經歷的事情一一道來。
其實當日發生的事情,與之前傳聞中基本相同。只是那襲擊人的“兇獸”卻是十分詭異,據那車夫形容,是一只身上數丈,通身黝黑的巨蟒。
所謂巨蟒,實際上就是蛇。不過留仙鎮地處西北,原本不該有體型巨大的蟒蛇。更何況體長數丈?就算拿車夫受了驚吓,言語之中有失真的地方,但數丈長這種形容,況且還是能連食數人的兇殘程度,的确是想不被人當成是妖怪都難。
李松雲皺了皺眉頭,因為這車夫口中所說的妖怪,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怎麽那麽像是自己曾經在須彌山偶遇,差點讓他丢了性命,已經開始蛟化的黑蛇妖?只是那妖怪本不該在千裏之外,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了。
他忍不住看了蕭晗一眼,只見對方一直心不在焉,對眼下的事情絲毫不放在心上。
李松雲收回視線,最後又向車夫确認了事發的具體地點,然後道了謝,示意清風為車夫留下了一些銀兩,然後攜着衆人告辭。
當天三人夜宿在留仙鎮上。子時初刻,李松雲被一陣異動吵醒。他張開眼,看見一道人影立在他床前,陰影中的男人正一動不動的盯着他。或許是光線幽暗的緣故,讓對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陰沉。
“是你。”李松雲瞬間直起身,警惕的注視着對方。
“看你這态度,似乎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李松雲:“我該稱呼你肖遙,還是孤雲子前輩?”
肖遙笑了笑:“小松雲果然聰慧。”
李松雲:“前輩你故意留下的破綻,我等若是不能識破豈不是辜負了一番美意。”
“可是從漣月師叔那裏得到的消息。”肖遙雖是發問,卻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李松雲不明就裏的點了點頭。
肖遙收了臉上笑意,繼續道:“你應當也發現了,我門派中有些異常。”
“李松雲,你身負仙骨,乃是天選之人。世間或許馬上就要經歷一場浩劫,我們身在局,或許只有你有能力扭轉乾坤。”
李松雲聽得一臉莫名奇妙。
“玄霄派這千年來都無人成仙,你以為真是人才凋敝的緣故?”
☆、第 31 章
“我曾查過我派卷宗,發現這千年來,曾有過三人離成仙只差一線之隔。這三人均是在閉關沖擊境界閉關後莫名奇妙的死于非命。對外都是說因為資質不夠,抵擋不了‘天雷煉體’在天火降下後屍骨無存。
但實際上,這三人無一不是當時資質奇佳的天才。我當時以為是我玄霄時運不濟,但也心生懷疑。于是又借大金光寺的那邊的消息,得知不僅僅是我玄霄派,這千年來,雖然承影石已經毀壞,但是各派早就有了自己的一部分傳承功法,并且天下之大,有不少資質根骨出衆的人才被網羅在各大門派之中。
據記載,這千年來,各派原本有望成仙的人共計八人,可無一例外都是在閉關之後被認定為抵擋不住天雷,而化為了飛灰。其實換種思維,這些人可能不是抵擋不了天雷,至少不全是,有可能是閉關之後就集體失蹤了,而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李松雲:“前輩的意思是,這些人或許已經成仙,但是被隐匿在暗處,更為強大的勢力綁架了。而這些人的目的,八成與這些仙人的修為有關。而如今金丹修士遇襲擊,可能是因為當今天下沒有即将成仙的修士,對方只能退而求其次。”
李松雲不禁想到自己前世,自己之所以能成為這千年來成仙的第一人,是否也是與自己身處山林,無人能識有關,如果自己早早進入門派,命運是不是就會和那八人一樣。如果是這樣,那麽說明隐藏在暗處的勢力,至少對各派的高手情況是比較了解的。
肖遙:“沒錯,我就是這麽認為的。”
李松雲繼續道:“既然前輩有所懷疑,為何之前要隐瞞所有人?玄霄是前輩的師門,前輩都不能信任,為何卻偏偏要給我留下線索?”
“因為我發現,自己一人勢單力孤,有些力不從心,需要尋找一個盟友。”
“為何是我?”李松雲面露懷疑。
“因為我能感覺到你身上的氣息與旁人不同——你結丹時應當就已經引動了天雷,經過了天火煉體,雖然還未成仙,但是肉身已經與我們不同。我們玄霄派的千年前曾有一位師祖浮微真人,他身上有一道護體紫氣,只有大功德的聖人之體才能有天佑紫氣護身,浮微師祖是玄霄派數千年來唯一一位結丹時就引來天雷劫的修士。而你有此際遇,很可能和浮微祖師一樣有紫氣加身,是天選之人,如果這樣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