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鎖住我的
江銜笑了。
他攥了扶飲的手腕, 卻沒有用上那套鎖鏈,而是低眸看了他半晌,緩聲道:“飲兒。”
扶飲等來等去, 沒等到師尊動作,于是不解地順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江銜緩緩說道:“它其實不代表什麽。這些是你收集來的東西, 難道不是珍惜而獨一無二的存在麽?”
他俯下身去, 直視着扶飲潤亮的異瞳, 輕聲道,“哪有什麽我不能用你能用的道理。”
江銜面上的笑容顯得有些淺淡得過分, 他幹脆直接攔腰将小徒弟攏進了懷裏,随後跟着一起倒在床榻上,順便把鐐铐和發帶一起統統掃進了儲物戒。
随後江銜看着埋在自己懷裏不肯擡頭看他的小徒弟, 嘆了一聲:“飲兒, 能鎖住本尊的, 從來不是這種脆得一捏就碎的鐐铐, 知道麽。”
“……”
扶飲忍不住将人抱得更緊了。
在進入霜雪殿之前, 江銜便看得出小徒弟暗戳戳的小心思了, 只不過沒有明着說而已。
江銜承認霜雪殿中确實有很多連他一打眼都認不出的陣法符咒, 然而若是他想,沒有人能夠困住一個化神後期, 甚至于快要接近大圓滿的修士。
霜雪殿內甚至還設有大型的聚靈陣, 能夠源源不斷地給江銜補充靈力, 若是他想逃, 扶飲拿什麽來攔他。
江銜低聲說道:“不喜歡就都不用了。”
“……”扶飲聞言終于忍不住擡頭,貓耳随着他的動作活潑地動了動, 只聽扶飲心虛地說道:“可是、可是我收集了好多, 不用……好浪費啊。”
江銜:“……”
他甚至還會覺得浪費。
江銜氣笑了。
“浪費就浪費, 省得你天天惦記。”江銜板着臉回他。
扶飲幹脆耍起賴來,故意用貓耳在他頸間胡亂地蹭來蹭去,蹭得銀鈴叮當作響。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目光灼灼地說道:“師尊……師尊,您先聽我狡辯。”
扶飲親昵地蹭了蹭江銜,說道,“我沒有那個意思。現在真的沒有了,您相信我。”
“……嗯,所以呢?”江銜感受着勾人心癢的癢意,無聲繃緊了臉頰。
扶飲盯着板着臉,莫名顯得有些冷的師尊,小聲說道:“可是您不覺得,把鐐铐用在我身上……更合适麽?”
“……”
場面一時沉寂無聲,扶飲抿了抿唇,從儲物戒裏拿了什麽,動作了半晌之後,江銜便感覺到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若有似無地掃了掃他的手背,随後一點點勾住了江銜的手腕。
江銜:“……”等他意識到那是什麽東西的時候,險些沒有繃住自己的臉色。
幸好貓耳不會透色,扶飲安慰地心想。
随後他彎了彎眼眸,呵出的氣息在江銜唇邊拂過,他道:“師尊……您來試試。”
那對活潑的貓耳一直在江銜面前一勾一勾地晃蕩,看得人真的很難忍住不動手。還有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貓尾,暗示性在他手背上若有似無地掃來掃去。
江銜的手忍不住蜷縮了一瞬。
然而下一刻,兩人的識海內都接收到了遠方青陽宗傳來的訊息,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
貓耳和貓尾化作流光被扶飲收回儲物戒中,他看向面色同樣凝重的師尊,便知道他們收到了相同的信息。
封停桑和白獻那邊出事了。
青陽宗內。
松峰下已經圍了越來越多的弟子。
從聽聞封停桑被煞氣感染,和白長老早已叛投煞魔宗,用煞氣修煉已久這兩個消息,中間不過只隔了半個時辰。
這樣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不知從哪裏散播出來,卻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青陽宗。
他們最崇敬的宗主,向來溫和有禮的白長老,一個被煞氣感染許久,傷勢反反複複,前段時間甚至還為此閉關,說不準什麽時候會徹底失去理智轉化為善魔;另一位長老早已接受了煞氣的侵蝕,不僅用煞氣修煉,甚至還很有可能暗中叛投了煞魔宗。
青陽宗存活至今,一直離不開這兩位幾乎可以說是資歷深遠的大能的努力。
幾乎可以說,封停桑和白獻就是這麽多年,青陽宗弟子們看着同伴一點點被煞氣侵蝕致死,或是同樣迷失初心叛離宗門,卻仍舊堅持下來的兩大支柱。
可是現在正值月中封印減弱之際,煞氣更為活躍之時,他們的宗主抵抗着煞氣侵蝕,他們的另外一大長老又在做什麽呢?
趁着這個時候吸收更多的煞氣嗎?
松峰內。
白獻閉着眼睛,感受着松峰外逐漸沸反盈天的聲響,沉默許久。
他早該想到的。煞魔宗所謂的什麽主上,大概都來源于煞氣源頭。
因而白獻轉修煞魔道的事情,煞氣那邊怎麽可能不知道,這麽久了都仍是無聲無息,沒有捅破這件事情,大概都是在等待這樣一個機會才肯動手。
封停桑的傷勢是當初明淵封印煞氣源頭之前便已經留下了,那時他手上有着明淵的神魂碎片,能夠壓制封停桑的傷勢,為了撐起當時元氣大傷的青陽宗,便對外聲稱封停桑已然痊愈。
情況再次惡化起來的時候,是扶飲拔.出滄瀾劍,明淵神魂碎片失效之後。
這一次,他們對外只是聲稱封停桑外出受傷,卻并未告知緣由,忽然被完完全全捅出來的消息,大差不差應當都是煞魔宗那邊幹的。
平日裏,月中的時候封停桑體內的煞氣濃度會忽然飙升,但尚還在白獻勉強可控的範圍內,但即使如此,封停桑在這一天也沒有辦法完全做到與正常人一樣行動自如。
因而每到月中,他們都會特意回到松峰,等到挨過這一天便能夠恢複如初。
本來應當平安無事便能熬過這段時間,可誰曾想煞魔等了這麽久,特地挑了今日動手,直接挑起了宗內所有弟子的恐慌。
否則……白獻也不會貿然送去訊息給需要蠻長時間來徹底融合神魂碎片的明淵。以防萬一,他甚至還給扶飲送了一份。
封停桑面色蒼白,嘴角仍舊鮮血不止,他幾次試圖起身卻都失敗了,最終都是重新跌了回去。
白獻扶着他,想要把封停桑按回床榻間,卻被封停桑強硬拒絕了。
封停桑踉踉跄跄地下了榻,他閉了閉眼,額上全是冷汗,連聲線都在因為疼痛微微地顫抖,“……我得出去。”
松峰下已經圍了許多恐慌不明真相的青陽宗弟子,甚至還有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揣測的弟子,他們無聲戒備起來,在峰下随時準備出手。
然而,此時封停桑體內的煞氣濃度驀然沖上高峰,他連勉強站立都做不到,何談規規整整地出去主持大局?
白獻眼底已經微微泛紅,他咬着牙把封停桑的半身都搭在自己肩上扛了起來,随後,不顧他的意願一鼓作氣将封停桑放倒在床榻之上,顫抖着說道:“那你要用這樣的狀态出去嗎?”
“你怎麽去?你這樣去了又有什麽用呢?”
封停桑閉了閉眼,抓住了白獻的手,聲音嘶啞道:“……白獻。你不能去……你別去……”
耳邊信誓旦旦要白獻為叛投煞魔宗給個說法,如何如何的聲音穿過耳膜,聲聲敲在封停桑的心裏。
就算白獻給得出說法,也不一定能夠安撫住所有人。引起恐慌很容易,對于現在的他們而言平息卻很難。
白獻緩下聲音,溫聲道:“停桑,交給我。”
他一邊說着,一邊設下了陣法,藤蔓溫和而無聲地纏住了掙紮起來的封停桑,并将他牢牢按了下去。
白獻轉身便走。
他出了松峰的禁制,一點點走進弟子們的視野裏,不出意外地看見圍着的弟子們更加群情激昂了起來。
“白長老……白長老!您告訴我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白獻暗嘆一口氣,垂下了眼眸。
“白長老!我們從來都很信任你……為什麽連你也要背叛青陽宗呢?”
“以現在的醫宗水平,修士只要被煞氣感染,三天之內都能治愈,白長老此時已然是出竅期,若非他自己主動接受煞氣的侵蝕,否則怎麽可能轉修煞魔道?”
“他就是故意的……可是,為什麽啊白長老……”
“白長老,我們如今還稱你一聲長老,是希望你能給個說法。你……你是受到煞魔的操控的對不對?你有苦衷的對不對?白長老,只要你說,我們就信!”
“信他又有何用?我們現在難道不是應該統一一下應當怎麽處理嗎?你們難道能夠接受一個修了煞魔道的人,仍然留在青陽宗內部,甚至高層?”
“……我反正不太能接受。”
白獻的目光掃過衆弟子,裏面有神情憤慨的,有傷心期冀的,有他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
他輕輕開口,聲音卻清晰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底,帶有一股令人莫名心安的感覺,他說道:“諸位冷靜。此事複雜非常,非我一人一口便能說清。宗主曾在封印煞氣之前便遭受煞氣感染,我為壓制他的傷勢而轉修煞魔道,如此撐過許多年,便是如今這番景象。”
場面一時安靜了下來。
白長老是宗主多年來一直形影不離的道侶,青陽宗內只要是有點資歷的人都能知道他倆的事情,因而對這個說法并未提出異議。
但仍然有弟子皺了眉頭:“可是之前那一次宗主不是已經痊愈了嗎?為什麽跟你們之前說的不一樣?”
“壓制煞氣?這是什麽道理,還能用人來壓制的嗎?”
“諸位不必急着質疑,至于處理,白某為宗主壓制煞氣後,自下地牢約束自身,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及傷害。”
青陽宗地牢專門用于關押窮兇極惡之犯,牢不可破,陰暗潮濕,處處布設斷靈之陣,一旦置身其中,所有的修為便會被完全壓制,無法施展一點,只能忍受着無時無刻被陰冷氣息浸入骨髓,寒氣一點點疊加着疼痛的感覺。
不僅如此,斷靈之陣還有一個特點,那便是每日會釋放一次靈流,用于鞭.笞關押其中的人,消磨他們的意志力,好讓嘴硬的人更容易開口。
沒有人能夠從裏面完完整整地出來。
“不行啊!白長老……您罪不至此啊!”
“也只有這種方法了。不然如果他用煞氣悄無聲息的感染別人怎麽辦?我不是惡意揣測,只是白長老,你敢保證……自己就不會被煞氣控制嗎?”
“……”
白獻仍舊風輕雲淡地籠着衣袖,像是接下來要進地牢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的頭微微偏了一點,似乎是想往回望着什麽,但是不知為何最終卻仍舊止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