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福氣給你
明淵剛來青陽宗的時候, 除了把明淵帶進來的老宗主之外,沒有人敢上前跟他搭話。
彼時青陽宗還只是個剛建起來不久的小小宗門,全靠一群半老不老的老家夥們掏空家底才能建起來, 可謂是家徒四壁,要啥沒啥, 連門下弟子都只有寥寥幾個, 都是宗主和長老們喝大了看順眼撿回來的小毛孩, 這回終于往他們這小地方裏領回來一個少年,全宗上下十幾個人一時新鮮得不得了。
這裏沒有明淵高的一概手欠得很, 不時湊過來撩撥一下,有伸手要碰一碰明淵的劍的,有要跟明淵嬉皮笑臉地勾肩搭背的, 無一不被負劍的白衣少年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實在躲不開的, 明淵就裝作不經意地拔出了半寸的滄瀾劍, 劍身寒光凜凜, 那是真正劈山斬海的神劍, 可不是他們平常拿來互抽的粗糙木劍。
明淵一拔出滄瀾劍, 那群小孩們就自動自覺地後撤了三四步, 齊刷刷噤聲。
明淵看着一時之間陷入沉寂的場面,以及方才把他帶回來的老宗主回頭驚訝的視線, 無辜地眨了眨眼。
然而比明淵高的都為老不尊, 一個個的不是笑眯眯地問他出身哪裏, 年歲幾何, 劍是哪兒的,要不就是暗搓搓想給他定娃娃親的, 簡直難纏, 明淵幹脆就抱劍聽着他們叭叭, 等他們都問了一圈後,明淵這才溫聲道:“問完了嗎?”
“問完了。怎麽說?”
明淵點了點頭,抱劍轉身就走,愣是連一個問題都沒回答,把一幹老家夥都愣在了當場,只有老宗主哈哈大笑起來。
老宗主意味深長道:“別看這小子只有丁點高,你們加起來都不一定打得過他。”
明淵可能是混在劍靈堆裏太久了,一時之間實在無法适應這樣亂糟糟的人堆一樣,随便找了個清淨的角落一躲,終于松了口氣,随即開始反思起自己為什麽要跟着老宗主回來。
當初就應該給他介紹多幾把劍還這個人情,而不是答應老宗主跟他回來。
起因是老宗主因為蔔算天機,算得命中機緣只在劍冢,于是進入了劍冢。
然後老宗主好巧不巧發現了偏僻山壁上的神劍滄瀾,還費勁巴拉地把劍拔了出來。
恰巧明淵被困在劍身裏數百年,只有靈形沒有實體,有朝一日從黑黢黢的劍冢石壁中脫身,終于落地化作了人形。
修仙之人講究機緣,老宗主蔔卦天機,算得自己在劍冢之中将有一個大機緣。
來到劍冢之後,當他第一眼看見深深契入石壁上的滄瀾劍時便心有所感,那就是他此行所要尋找的機緣。
然而終究是有緣無份。滄瀾劍任他拔出,卻并未認主,反而是落地顯化人形。這樣的事情,老宗主還是第一次見,史書上從未有過記載,不免頗為新鮮。
滄瀾劍不認主,既然是有緣無份,老宗主自然也就沒有強求。
明淵仍然有些過意不去。他聽說修真界許多人都有一眼定情的說法,有些劍修對于劍也是一樣的挑剔,老宗主這樣一看就是除了他栖身這把劍之外,不想要其他劍了。
先不說老宗主無意之舉讓他得了自由身,明淵大概知道修道者都講究因果循環,命裏得失,若是自己這一橫插進來,擾亂了旁人命裏因果,那确實是罪過了。
若是自己随便進了一把其他的劍,說不定還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然而老宗主拒絕了他幫忙介紹其他好劍的好心。但是老宗主話鋒一轉,說道:“老夫出身小門小派,門下尚有幾位頑徒,宗門剛處于起步階段,正急缺長老一職。若是小友當真過意不去,可否請你來當個鎮宗門派的長老?”
說到這,老宗主鄭重道:“我宗雖然只是起步不久,但是建宗地址卻剛好在一條小靈脈之上,靈氣富裕利于修煉,只要小友能來,老夫便可以宗主的身份承諾,你為我青陽宗唯一的鎮宗長老,來去自由,得享資源,宗門俗務皆不擾。”
神劍滄瀾!
這要真的能請回去當鎮宗長老,豈不是賺翻!
明淵沒多想就答應了。他本來也就只是還人情,對于什麽待遇什麽長老地位不感興趣。正好也找個地方落腳,等着那什麽災厄降臨。
他被困在劍身裏呆了幾百年,把整個劍冢都逛了一遍,就是無法離開滄瀾劍和劍冢太遠,和每個劍靈熟到能夠在它們吐槽前任劍主前流利地将它們要吐槽的內容一字不差地提前說出來,然後在劍靈們如遇知音的欣賞目光中又被另外一只劍靈拉過去碎碎念。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局面,是因為把他拉入這個位面的天道新手得不能再新,在明淵答應幫忙消滅這個位面裏即将出現的一個重大災厄後,天道直接一個操作,把他送到了災厄出現節點的幾千年前。
尚未出世的一把神劍裏。
這把劍卡在一處極其陡峭孤僻的地方,一般人壓根連看都看不到,而明淵自己成了劍中的靈體,壓根碰不到劍,更遑論自己把劍□□了。
這個位面的天道不僅新手,甚至還會哇哇大哭跟他道歉:“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明淵還能說什麽好呢?只好把劍靈們拽着他碎碎念的各種奇葩劍主故事全都在天道耳邊複述了一遍。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到後面天道怕他無聊,甚至還給他指了一處劍冢裏的“藏寶閣”,美其名曰好地方,明淵久違地感到了新鮮感,尋到了那處地方,卻發現裏面藏滿了各種各樣流傳的失傳的古今中外的劍法典籍。
明淵還在暗暗後悔着,身旁就忽然湊過來了一個人。
他剛想用老方法把人吓走,就見湊到他身邊的半大少年老氣橫秋地拍了拍他的肩,稚聲稚氣道:“我師父說了,從今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叫師兄,從今以後師兄罩你。”
明淵:“……”
明淵:“?”
他轉頭,面色複雜地看着眼前自稱師兄的人,說道:“确定嗎?我可比你大。”
封停桑用手比劃了一下,卻發現明淵當真比他高了一點,啧了一聲,說道:“能比我大多少,我們都是按照入門時間來算的,我可是先入門的,快叫師兄!”
明淵面色古怪,半晌問道:“你們宗門,是不是很注重輩分?見了需要問好的那種?”
封停桑理所當然地道:“那當然啊,叫個師兄而已!快點快點,師兄帶你下山吃好吃的。”
“……”明淵輕咳了一聲,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委屈自己,道:“那你問吧。”
封停桑:“?”
封停桑這回聽不懂了:“啊?”
“這樣吧,”明淵八方不動地抱劍倚在牆上,沖他示意了一下遠處的老宗主,溫聲道:“你看看,那是你師父麽?是不是都沒關系,你現在走過去,問他我是什麽。”
封停桑神情疑惑:“你不是我們新入門的師弟嗎?”
明淵不答,只是微微揚了揚下巴,意味深長道:“去問。”
明淵就這麽看着封停桑收了腳步聲走過去,還想揪老宗主的一縷頭發,卻被反手拍了一下腦袋。
老宗主哼了一聲,回頭笑眯眯地對他最小的徒弟說了什麽。
封停桑哽住了。
封停桑不動了。
封停桑失魂落魄、一步一步地挪回來了。
明淵高低還有幾分同情,好整以暇道:“要不然,叫師兄也行?”
封停桑:“……”
明淵終于從劍冢裏脫身了,只不過,出來後的生活似乎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
他從前以為自己會十分向往這種異世界的生活。随心所欲,來去自如,天上飛水裏游,在藍星做不了的事情這邊都能做個遍,一開始還很新奇,次數多了,漸漸覺得也就那樣了。
明淵一開始被拉進這個位面,只是因為要幫慌得不行的新手天道解決一下棘手難題。天道無法直接幹預掌管位面,又是第一次遇見位面中将會出現足以摧毀整個位面的災厄,只好向外求助。
至于幫忙的報酬,天道問他想要什麽,是想回到原來的位面呢,還是選一個想去的世界,榮華富貴安穩到老,還是其他什麽,都可以。
然而明淵只是沉默良久。
他原來的世界裏已經沒有什麽牽挂了,現在……大概也沒有。
最終明淵輕輕道:“再說吧。”
雖然青陽宗現在還是一個小宗罷了,但是鎮宗長老這個職位無論在哪都是一個十分特殊的位置。鎮宗長老不受任何人管束,地位卻不比宗主低多少,總而言之看起來像個位高權重的吉祥物。
不知道是不是初見的時候受到的刺激太強烈了,封停桑怎麽的也沒法把眼前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當成他們宗門的鎮宗長老。
然而直到青陽宗因為發展勢頭不錯,被別的競争對手找上門挑釁打壓的時候,封停桑才發現,這位平常看起來冷冷清清的吉祥物,竟然能輕輕松松一劍就把找茬的全部打出去。
全宗對于這位吉祥物的态度瞬間轉變,并将私底下對明淵的稱呼由擺着好看的門面吉祥物更正為能打的吉祥物。
從那以後起,青陽宗那幾根欠欠的獨苗苗們以封停桑為首,最愛幹的事情就是去找明淵,把他從冰天雪地的雪峰裏拉下來切磋。
雖然每回都是呲牙咧嘴,瘸着回去見各自師父的,但是好處就是回去能挨師父誇。
不得不說,能打的吉祥物當真是有點東西的。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少年人的雞飛狗跳似乎只是彈指一瞬,青陽宗逐漸從當初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派,逐漸到寒門貴族都願意送上拜帖的一方大宗。
門派的藏書閣也一點點建了起來,明淵第一件事就是翻了藏書閣。然而可惜的是,他沒有找到太多自己想要的典籍。
彼時封停桑同他一起翻遍了藏書閣,成千上萬冊玉簡書籍,翻到他想死。最後封停桑累得随便找了個角落的牆靠着,習慣性擡手要去搭明淵的肩,卻不妨撲了個空。
封停桑愣了。
他的手直接從明淵的肩膀處穿了過去。
明淵卻對此見怪不怪,他從袖中取出一瓶丹藥,自顧自咽了一顆,邊緣有些虛幻發淡的身影這才稍微凝實了一些。
他是滄瀾劍靈這件事情除了老宗主外,就只有封停桑知道。封停桑平日看起來風流浪蕩,但一到關鍵事情上還是靠得住的,該保密的嘴一點縫都不會張開。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明淵這具身體有時會忽然虛化,若是處于這樣的狀态,明淵便會像異世漂浮的魂靈一般無法與任何東西交互。
明淵觸碰不到任何東西,旁人也無法觸碰到他。
嚴格意義上來說,明淵并不算是真正從滄瀾劍中脫身的劍靈,然而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來看,他無疑就是劍靈化形。
古往今來似乎并沒有這樣的先例,門派的藏書閣也暫時還沒收錄太多古籍,明淵找不到太多關于古劍劍靈化形的記載。
這樣的問題究竟為何産生,如何解決,後期到底會如何,是會逐漸虛化透明?還是消散徹底?
一頭霧水。
封停桑很快就回過神來,在明淵看不見的地方勉強笑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地錘了明淵肩膀一下,道:“別說,還挺好玩的。”
明淵笑了,“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封停桑:“……那還是不必了。”
雖然名義上封停桑每次見了明淵還是得問好,然而明淵本身也不在乎這些東西,這些年來兩人也早就打熟了,幹脆就不管這些彎彎繞繞的虛禮了。
雖然這小子平日看起來冷淡不已,但是有事是真的上,平日找他切磋也不吝啬糾正。
其實更像好友。封停桑想。
每回把他拉下山體會人間煙火,一開始都還是挺感興趣的,後面越來越敷衍,只不過看似認真罷了,別當他不知道。
明淵性子冷,面上表情從來冷淡,有一回封停桑突發奇想,藝高人膽大地把明淵領到了怡紅院,人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莺莺燕燕一同湊了上來後,封停桑手忙腳亂鑽出了人群,拍着身上的香粉躲在遠處看明淵變了臉色,笑到原地打鳴。
然後下一刻就被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的明淵一路拎着扔下了護城河。
明淵一邊把外面的長衣脫了燒掉,一邊幾次把試圖爬上來的封停桑掀了回去。
雖然下一次組團找明淵切磋完後,就只有封停桑半天都沒法從地上起來,但封停桑卻依舊覺得人生起碼圓滿了小一半。
藏書閣內。
明淵盯着手中古籍,微微出神。
靈劍生識,乃天時地利人和而得,是為劍靈。
劍靈生于劍,長于劍。來無緣由,去無定所,如飄絮浮萍。無根尋根,無根生根。
無根尋根,無根生根。
無根……便需有根。
……什麽東西。劍靈而已,跟根有什麽關系。
根又是什麽?
封停桑掃了一眼明淵手中敞開的那頁書頁,也沒想明白這古籍在繞什麽口令,幹脆拍了拍衣袖上沾的灰塵,說道:“鳳淩宗、千山劍宗都是建宗歷史久遠的,我們哪天去看看?說不定他們門派的藏書閣裏有呢。”
明淵翻完了手中最後一本有關典籍,然後将它放了回去,聞言沉默了片刻,說道:“算了。”
“算了?”封停桑不自覺地提高音量,“什麽叫算了,你要是……都算了啊?”
明淵沒說什麽,只是向外走去,淡然道:“算了吧。我答應宗主替他鎮守青陽宗百年,如今已然期滿。人情還完了,剩下的是我的事。”
他當初高低欠了老宗主一個人情,現在還完了,無債一身輕,只要把天道托他解決的災厄鏟平即可。
明淵問過天道了,這具劍靈直接化出的人形若是不能撐到那時候,天道是可以幫他捏一個身體出來的,所以其實只要在消散前進入新的軀體便無大礙。
封停桑有些生氣地跟了上去:“什麽你的我的,有這麽算的嗎?诶不是,明淵,你這帳算的,不去當管事長老真是可惜了。”
明淵挑眉道:“不然呢?你有什麽辦法嗎?”
“……”封停桑一時語塞。
他話都說不出來了,伸手指着明淵哆嗦半晌,憤憤放下。
他們出了藏書閣往回走,明淵道:“聚散如常罷了。既然毫無辦法,順其自然不好麽?有什麽好執着的。”
船到橋頭自然直。
藏書閣到雪峰的路途經過一片偏僻山林,彼時兩人一路沉默無話,明淵耳邊忽地隐約傳來破空聲,像是揮舞着什麽東西。
兩人還以為有人偷襲,頓時無聲戒備起來。然而原地等了半晌,那用器物揮舞破空的聲音卻仍舊斷斷續續地響起,現在聽來卻意外有些熟悉,反倒像是一個人來來回回地練着什麽。
練武場上一群人咋咋呼呼一起練劍的時候,就是這種聲音。
出鞘半寸的滄瀾劍又咔噠一聲被明淵按了回去。
從這個角度望去什麽也看不見,明淵和封停桑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照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移動調整,直到隐約能夠看見山林間漆黑而模糊的身影,正握着木劍一招一式地比劃。
那是青陽宗入門弟子練的初級劍法,明淵盯着看了一會,發現躲在山林裏的人一到第三式就開始卡滞,練完一整個第三式後,那道黑影又從頭開始,似乎是想将其串聯起來。
封停桑着實被驚到了,眼見只是不知名的小弟子躲在山林裏練劍而已,松了口氣的同時就要繼續往前走,卻忽地被明淵拽住了。
明淵偏頭看了他一眼,用口型無聲道:“等一下。”
封停桑無聲道:“你不會還要給人指導一下吧?大晚上的,多吓人。”
明淵沒理他。
能半夜三更跑到外面沒人的地方練,想來也是十分渴望上進的勤奮弟子。就剛才那個他卡頓的地方,在整本劍法裏是銜接較難的部分,這小弟子看起來又是個倔的,不練過去不罷休,若是沒有人糾,他今晚大概率都要卡在這個地方。
随後他又看着那人重複了三四次,每一次都是在第二式末,第三式初卡頓,心中有了數。
眼見着山林裏的小弟子又開始從頭開練,直到快到之前卡頓點的時候,明淵忽地說道:“提氣發力,別停別沉,換式收力收的可以,但是仍要留三分起下一式。”
山林裏那道模糊的身影驟然一凝,那人偏頭看過來,看清底下竟然有人在看的時候,倏地向後躲去,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黢黑的黑暗山林之中。
“……”
那人消失前,明淵只模糊看見了一雙似乎不同尋常的雙眸,至于如何不同……那個小弟子跑得太快了,他實在沒看清。
封停桑毫不客氣地嘲笑:“人家大晚上躲在這練劍,當然是不想被人發現了,你看就算了,還要大嗓門地上去給人一通指導,若是換個人可能還能領情……啧。想什麽呢……啊行行行,我不說了。”
封停桑看着好友出鞘的長劍立刻閉嘴,熟練道:“不說了還不行嗎。走吧,大善人。”
明淵這才把滄瀾劍收回去。
然而就在這時,山林裏原來偷偷練劍的那個小弟子卻又忽然出現了,他面上不知何時蒙了塊黑布,眼上系了一條薄紗,橫劍遙遙沖着兩人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喲,怎麽連眼睛也要遮住,”封停桑看了看明淵,又看了看深深彎下腰去的模糊身影,樂了,“遮得這麽嚴實,還知道沖你道謝呢。”
明淵停下腳步,輕聲道:“我再看一遍?”
那人遙遙點頭,直起身後依言又演練了一遍,明淵看得出到了往常的卡點時他還是有些緊張,然而總算是一點錯都沒出,順利過渡了。
他演練完,又沖着明淵鞠了一躬,明淵見了,無聲笑了笑,随即道:“不必。天晚了,早點回去吧,我們走了。”
躲着的那個小弟子甚至在目送他們走的時候用力揮了揮手。
一個蒙眼蒙面的小弟子躲在黢黑的偏遠山林裏沖着底下的人揮手,但凡換個人來都得被吓一跳。
但有一說一,怪可愛的。
明淵心想。
等兩人都走遠之後,那人才輕聲嘶着氣,抖着手一股腦把臉上的薄紗和黑布都扒拉了下來,露出一雙極其特殊的異瞳。
那雙異瞳一只眼睛是瑰麗如紅寶石的血眸,另一只卻是剔透澄澈的琥珀色眼眸,着實特殊,又着實漂亮。
扶飲腦海中反反複複地回放着方才明淵糾過之後的動作,他雙眸極亮地又照着演了一遍,這回依舊是順暢無比地演練到第三式尾聲。
他眼前又閃過明淵輕輕一笑時那張驚才絕豔的如仙面容,深吸了無數口氣都沒有平複驟然紊亂的心跳。
扶飲很少見到那位笑。
或者說,就他這樣入門沒多久的小弟子,能夠見到明淵的次數少得可憐。
第四次。
這是第四次見到仙尊了。
扶飲無聲握了握拳,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彎了眼眸。
清冷的月光照出模糊的樹影,他在的地方四周都圍攏着黑黢黢的竹木,中間剛好空出塊地,擡頭就能看見日月升落,是他偶然找到的秘密基地。
扶飲不知道該怎樣宣洩此時的心情,只是忽然覺得,好像深夜的寂靜沒有這麽難熬了。
然而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扶飲卻再沒有見過明淵仙尊了。
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運氣問題,沒想到卻在某一天聽聞仙尊似乎是因為身體情況閉關了。
雪峰之上的禁制無聲而溫和地隔絕着所有人的到訪,扶飲也不知道明淵什麽時候出關,只是每次都會在深夜無人的時候,悄悄在雪峰下的一顆楓樹上挂一條自己折的平安福。
每到這種時候,扶飲才會恍然發覺自己的無力和渺小。
似乎每次扶飲都是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的那一個。
別宗上門挑釁打壓的時候,是明淵仙尊一劍直接把人掃了出去。
魔族嚣張,也是明淵仙尊帶頭周旋良久,最終換得如今平穩。
楓樹上逐漸挂了許多條綿紅的平安福,風來的時候還會随之微微晃蕩。等到楓紅盡染,所有小小的平安福都隐藏在了楓葉之間,仔細看卻仍然能看見楓紅之中的一點墨色。
還沒等明淵仙尊出關,扶飲先等來了另外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明淵仙尊要收徒了。
不僅是他,幾乎是全青陽宗的弟子都沸騰了。明淵曾在拜帖紛繁的時候以有傷不便的原因表露過不收徒的意向,衆人還十分扼腕嘆息。
然而現在機會來了!
那可是半步化神,幾近飛升的大能。
化神期大圓滿往上,幾乎觸碰到飛升邊緣的境界,被稱作半步化神。
能夠得其教導,幾乎可以說是直接一步登天,能夠省多少彎路,自不必說。
由于明淵仍在閉關,所以這次收徒由青陽宗各峰長老們把關。
然而當扶飲知道他們收徒的要求時,卻徹底愣住了。
“……明淵之徒,需狂需傲,需矯揉造作,需不求上進,懶惰貪玩,不省心之輩最為合适,有意者随時前來凡心堂。”
扶飲:“???”
什麽玩意?
這到底是要給仙尊收個徒弟還是收個祖宗啊?
作者有話要說:
欠更-1
紅包漏發的可以帶上評論截圖來微博找我~這是正版小天使們該拿的,不用不好意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