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回頭,正好瞧見背着藥箱從裏面走出來的程峰,僵着臉道: (45)
“每日裏只說忙……倒是裘家那小子還跑來請過幾次安。”
李靜文口裏的裘家小子不是別人正是眼下大名鼎鼎的裘家家主裘文隽。
“裘文隽也來了?”陳秀不由大為奇怪,娘親不知道,自己可清楚,裘文隽正經是大周排名第一的大皇商,聽說裘家生意遍天下,什麽時候跑來京城了,還有閑心不止一次到家裏來?
“好像是,要買什麽,路?”李靜文想了想,有些困惑道。
路有什麽好買的,怎麽兒子卻想是往外出售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似的?
有這個疑惑的不止李靜文,眼下戶部大堂裏,大周有名的商人正齊聚一堂,核心問題只有一個,六首狀元陳毓說,他想要賣路……
☆、第 213 章
? “陳大人果然是年輕,敢想敢幹啊。”說話的是金萬福,矜持的笑容下分明是嘲笑——
什麽敢想敢幹,分明是癡心妄想。
朝廷果然窮的狠了,竟是學起了山賊的那一套?難不成再喊一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嗎?
堂堂泱泱大國,卻做出這等剪徑賊人的行徑,傳出去可真真是贻笑大方了!
不過管他呢,自己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可不是為了買路而來——畢竟,南城可是南方水域中心,水路四通八達之下,家族或出門或生意往來,何須往陸路上靠?和水路比起來,那些官道不下雨的時候風沙多,下了雨就一片泥濘,可真是一點兒優勢不占!
之所以會來捧場,所為目的不過一個,那就是跟着這位陳侍郎要賬,順帶再趁機瞧些樂子,比方說,看是不是真有那樣的蠢蛋,出來買路的。等回到南城,也好當成稀罕事說給旁人聽。
抱着這種看熱鬧心态來的人可不止一個:
“敢想敢幹是好事,可也得分幹什麽。”相較于金萬福,這人說話就不太客氣——此人名叫蘇源,“我府裏事兒還多着呢,希望陳大人別把我們留的太久才是啊。”
蘇源本身是皇商,背後又有明郡王這樣一個靠山,連帶的宗族裏人也争氣,在朝中為官的并不少,說話自然就硬氣的多——在家裏雖說不上日理萬機,可也算事務繁雜,之所以會來,主要是那請柬上是魏明堂和陳毓兩人的署名,不是看在魏明堂的面在上,蘇源根本就不會露面——
話說自己也已年過不惑,哪裏有心情陪個年齡同自己兒子差不多的小年輕玩?
別人願意捧陳毓的臭腳,那是別人,自己可是不屑的。
口中說着,卻是轉向一直靜默不言的裘家家主裘文隽:
“朝廷真是缺銀子的話,咱們各家真拿出萬兒八千兩也不是什麽難事兒……哎呀,真是該打嘴,在下怎麽忘了,裘爺和陳大人乃是老鄉,這鄉裏鄉親的,自然是要來捧場的。”
這話分明就是将了裘文隽一軍——
要說這麽多年來,蘇源最看不順眼的人真是非裘文隽莫屬。
相較于後起之秀的裘家,蘇家可是老牌兒皇商,壓根兒就沒把裘家看在眼裏過,如何能想到,當初那個見到自己遠遠的就得見禮的年輕人,短短幾年之內竟然就能取得和蘇家分庭抗禮的地位?
到了現在,更是隐隐有超越蘇家的勢頭。
可即便再不舒服,蘇源也不得不承認,裘文隽別看年紀小,眼光之毒辣,判斷之精準,當真讓人望塵莫及,每每買人所不願買,卻偏是連老天都幫他,到得最後,凡是他相準的東西一準兒熱銷。
眼下将了裘家一軍之外何嘗不是一種試探?
其他人也果然都看了過來,眼神閃爍之餘分明有着掩不住的好奇和探究——早聽人說裘家和陳家關系頗好,說不定這裏面有什麽內幕也未可知。
裘文隽微微一笑:
“和諸位相比,文隽委實是後生小子,就不贻笑大方了。只朝廷多能人幹吏,有什麽深謀遠慮也未可知。”
這些話可是裘文隽的心裏話。
要說裘文隽這輩子最佩服的人是誰,那可真是非陳毓莫屬。
自從坐上裘家家主的位置,裘文隽的确從未失手,凡是他判斷後經營的生意無不為家族盈利甚豐,但要說最賺錢的買賣,卻還是陳毓給指點的幾次。
以致裘文隽私心裏甚而對陳毓有些盲目的崇拜,更是不住慶幸,自己那麽早就跟這個兄弟訂立同盟,不然,這商場哪有自己立足之地?
裘文隽說的實心實意,外人聽在耳裏,卻覺得此子瞧着年輕卻真是老奸巨猾,只管打着哈哈,卻明顯對裘文隽的話根本不信。
蘇源更是直接出言擠兌:
“喲呵,聽裘爺的意思,還真想買路了?”
裘文隽還未答話,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卻是魏明堂在前,陳毓在後,正在一大群戶部官員的簇擁下大踏步而入。
和數日前愁眉不展的模樣相比,魏明堂眼下明顯精神多了,瞧着陳毓的神情更是滿意無比——
自己果然撿着寶了。再不用和從前一般,每日苦哈哈蹲在茅廁旁等皇上賞點吃用——啊呸,怎麽這話有點古怪啊?
只心裏得意之餘又有些發苦——算是體會到當初皇上的糾結了,實在是那個被衆人圍在茅廁裏的人變成了自己,可總比自己跟在皇上屁股後威風的多了。
虧得,抱了陳毓這只會下蛋的金雞!
明顯感覺到魏尚書火辣辣含情脈脈的眼神,陳毓淡定的揉掉了身上的雞皮疙瘩——沒辦法,尚書大人儒雅的外表下就是隐藏了一顆太過狂熱的心。
只每日裏被尚書大人和同僚們這樣熱情的圍觀,早從原先的恨不得躲起來到現在這樣的可以直接無視了。
衆人依照次序坐好。魏明堂和下面的大商人寒暄幾句,直接就點了陳毓的名:
“……到底要如何做,讓陳大人給諸位介紹一番。”
陳毓也沒有推辭,環視堂下衆人:“各位盡皆成功之人,于商道一途自然比本官所思更多。想我大周地大物博,南城的珍珠米、荔枝香,東胥城的水晶果、人心果,華安城的石榴、鮮味羊,豐雲一帶的元蘑、榛蘑、猴頭蘑,無一不是天下美味,世人做追捧。可惜很多時候,除了身臨其地,能吃到的人當真是少之又少……”
“此者何也?道路遙遠,艱困難行……”
“所謂四通則八達,于商家而言,一條能供馳騁、不懼風雨的道路不用本官說,各位也能明白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什麽?衆人眼睛都是一亮——再沒有人比這些商人更能體會道路對于他們而言的意義,換句話說,同樣的商品早一日運到,利益便會增加好幾倍。
“請大家移步。”正自回味,陳毓已然當先站起身形,衆人雖是有些懵懂,也跟着紛紛起身。
跟着陳毓往後一轉,只見戶部大院內卻多了一條黑乎乎卻平坦至極的路,只是這路不知為何,卻是有些刺鼻的味兒道。
一衆大商人哪個不是家資萬貫?嗅到這樣的味兒道自然紛紛掩鼻,魏明堂等人的神情未免有些尴尬。
倒是陳毓依舊不以為意——
本來陳毓的意思是想把京城的主要街道都弄成這樣的,只朝廷眼下用錢太急,不得已,就在戶部這一畝三分地上修了條簡便的路——也虧得魏明堂早放過話,只要陳毓能弄來銀兩,就任憑他折騰,不然,好好的一條花間路改成這樣不倫不類的樣子還真讓這些平日裏自诩清高的讀書人不能忍。
“朝廷眼下要修的,就是這樣的路。”陳毓卻仿佛沒有瞧見衆人古怪的眼神,對旁邊早已經等候的十多個小厮使了個眼色。
那些小厮當即提起各自身邊的水桶,把裏面的水全都倒在路面上,水倒上去,路面卻是沒有絲毫變化。
一炷香的功夫,又一輛空車過來,上面放着幾個繡墩。
“哪位願意上來?”陳毓環視衆人。
裘文隽當先撩起衣袍登上車去。
金萬福笑嘻嘻的跟着上去,然後又有幾個人上了車,待車上坐滿了人,車夫一揮鞭子,馬兒輕快的跑了起來,不過片刻間,就到了路的盡頭。再看那條路,依舊是平坦如砥。
果然不懼水,有些門道啊……
一衆大商人互相瞧了瞧,明顯瞧出來部分人已是有些意動,蘇源卻是矜持的一笑:
“還請陳大人具體介紹一下朝廷打算把這路怎麽個賣法,也好讓我等有個準備。”
“也好。”陳毓一颔首,“朝廷準備明年一年之內先修建兩條大路,以京城為樞紐,途徑南平,徐泰……這只是開始,以後還會再修數條這樣的大道。”
随着陳毓的述說,早有小厮展開一副圖畫,兩條大道正好橫貫大周,所經之地更全是富庶繁華之地,尤其是一些世人向往的地方,全在大道所經之處,看了當真讓人頗為眼熱。
“只是這樣的路若然修成,須得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想要用的話,除非官府公事,不然任何人經過都必須繳納一定的費用。”
“那要是走官道,不走這路呢?”有人質疑。
陳毓倒也不以為忤:“除了這樣的路繳納費用,其他官道依舊不收取分文費用。”
“具體怎麽個賣法呢?”蘇源道,心裏卻是有些盤算,真是便宜了,不然就買一段?就是不知,這路能用多久?
陳毓點點頭:“大家稍安勿躁。今日朝廷除了賣路之外,還有一事,衆所周知,朝廷眼下時局艱難,財力有所不足,所以皇上和魏大人商量之後,決定,”
說着視線一一在衆人身上掃過:
“若然願意出資和朝廷一起修建道路的,可享取一定的特權,比方說,家族始終可以免費使用朝廷現在并将來修建的所有道路,更是可以按照一定比例分享朝廷收取的費用……”
“願意修路的話,得出多少銀兩?不願出資修路又如何?”又有人問。
“願意出資的話,最少一份是二十萬兩。”陳毓微微一笑,“若然想要始終無償使用朝廷将來修建的所有道路,眼下的費用是,十萬兩,若然大家只想使用其中一條道路,則每條兩萬兩……其他還有分年分月的……大家可以去對面牆上一觀。”
我的天,二十萬兩?還只是一份?
即便大家都是頗有身家,聽到這個數字無疑還是紛紛咋舌,頓時議論紛紛:
“這麽多銀兩,朝廷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張老你準備出多少?”
“還是等路修好了再說吧。”
“就是。怎麽想怎麽像是空手套白狼。”
“裘爺以為如何?”
竟是越來越多的人瞧向裘文隽——裘文隽的影響可不止是江南一地,更是輻射整個大周商家,甚而很多人以為,凡是裘家投資的生意,大家只管跟從,定然能有所斬獲。
“裘爺方才還說朝廷深謀遠慮呢,現在瞧着果然有先見之明,對了,不知裘爺準備出資幾何?”裘文隽尚未搭話,蘇源已然哂笑道。
“讓蘇爺見笑了。”裘文隽卻沒有絲毫惱意,伸出一個指頭,“裘家出資一百萬兩。”
☆、第 214 章
? 一百萬兩?蘇源僵了僵,不敢置信的掏了掏耳朵:
“多少。”
現場早已是一片寂靜,當真是掉根針都能聽見。
“一百萬兩。”裘文隽面帶微笑,微微提高了些聲音道。
一時間不獨蘇源,便是戶部衆人也倒抽了一口涼氣——
老天,還以為自己耳朵壞掉了呢,還真是,一百萬兩?
魏明堂一張老臉早笑成了菊花一般,其他戶部官員更是興奮的直搓手——有了錢的戶部那才叫戶部,沒有錢的話,根本就是叫花子一般啊!
想想前段時間水深火熱到那裏都要夾着尾巴過的日子,簡直是不堪回首啊。
若不是習慣了內斂,衆人簡直想要湧上去,給這位裘爺一個火熱的擁抱。
“一,一百,一百萬兩?”蘇源簡直都有些口吃了,早知道裘文隽應該會出手,卻不知道竟然這樣豪闊!“裘爺,真不是,開玩笑?這樣不靠譜的……”
一句話未完,又覺得不妥,下意識的擡頭,魏明堂為首的戶部官員神情果然有些發冷,下面的話立馬咽了回去,頓時有些無措。
裘文隽倒也沒有在意,早有戶部小吏上前,手中是一張蓋有玉玺和尚書印鑒的書據,裘文隽提筆在數額上鄭重寫下“紋銀一百萬兩”的字樣,又簽了名,用了私印,最後摁上手印。
及至看到那明晃晃的玉玺印信,衆人終于沒有了裘文隽可能是和陳毓商量好了演一出糊弄大家雙簧的嫌疑,畢竟有皇上在上面壓着,裘家真是敢不遵守承諾的話,怕不得把他們家都給抄了。
一時衆人面面相觑——若真是為了巴結一個人,就付出一百萬兩銀子的代價,裘文隽也太蠢了吧?畢竟,裘家再是豪富,拿出這麽一筆巨銀的話,也必然傷及根本,對于商人而言,利益才是至關重要的,所謂無利不起早,裘文隽這樣的商界巨擘,又素有能名,肯投入這麽大的血本,怕還真是有利可圖。
蘇家能發展到眼下這個地步,自然也不是蠢的,再加上來之前便得了明郡王的囑咐,說是眼下時局艱難,今上又是新登基,需要花錢的名目頗多,朝廷既然請各位前去,那就得給朝廷顏面,或多或少須得出些銀兩的。
起碼朝廷不是強要,不管将來有沒有,還有個賣路的名頭在。而且,相較于商場新貴裘家而言,蘇家無疑名聲更顯,眼下裘家率先拿出一百萬兩,蘇家怎麽也得有所表示才是。
這般想着,終于也要了一張書據,選了紋銀兩萬兩的數字填上去。
在場衆人也都不是傻子,心中本也存了蘇源一樣的念頭,紛紛要了書據填寫數字,唯有金萬福,許是這些時間在戶部受了氣,更是仗着家族頗有勢力又是地處水鄉,自以為應該用不着這些陸路,暗嘆晦氣之餘,核算了一番朝廷欠自家的銀兩,對照着看了一下,堪堪也能租半年了,便提筆填上了一個數字,然後又掏出當初戶部着人簽下的借據貼了上去……
大約兩個時辰後,一衆大商人終于魚貫而出,待得衆人散盡,魏明堂亟不可待的讓人把所有票據全堆到自己面前,竟是一個人清點起來,等到核算完畢,卻是呆呆的坐在位子上,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大人,如何?”其他人心裏不免有些惴惴,實在是魏明堂臉上神情太過凝重,心裏不禁嘀咕,難不成除了裘文隽那一百萬兩外,其他人再無所出?
“諸位,”魏明堂終于開口,想要笑,卻又和哭一般,“除了償還清所有債務以外,還有白銀六百壹拾貳萬兩……”
說着猛地往後一仰,不住的揉着胸口——
不怪魏明堂成了這般模樣,實在是據東峨州傳來的消息,東泰人已然遞交了降書,其中有一條就是願意賠付白銀六百萬兩,相較于無數人流血犧牲死了那麽多人換來的六百萬兩,自己這六百萬兩無疑來的太容易了,簡直和拾的差不多啊。
“六百,多,萬兩?”戶部官員以文職居多,擅長計算的有,卻并不甚多,聽到這麽大的數字頓時懵了,激動之下,也不顧形象了,一個個傻站在那裏掰起指頭來,“一,二,三……老天爺,竟然是,六百多萬兩啊!”
竟是紛紛瞧向陳毓,個個神情狂熱無比,怪不得皇上說陳大人是好米,不對,何止是好米啊,分明是會下金蛋的老母雞還差不多。
越想越覺得悲傷,和六首狀元相比,自己的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嗎,論文采比不上六首狀元也就罷了,竟是連幹了多年的老差事也被他比到地底下去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樣的鋪路法子,陳大人他是怎麽知道的呢。
便是陳毓也有些吃驚,信手拿起那疊字據一一查看,才發現除了裘家的一百萬兩以外,還有七家各出了六十萬兩的,待看了下這幾家的家主名字,心下了然,可不是從前年起就經常參照裘家調整經商路線的幾家,想來定是這幾年頗嘗到了些甜頭,才事事緊跟在裘家的後面,不過這些人倒也明智,很快,他們就會發現,自己的決策何等正确。
戶部外面這會兒也是熙熙攘攘——
當初戶部發放的請柬,除了來的這些人外,也有極少部分仗着家世特別顯貴的,索性找了個借口推脫了,只是本人雖是沒來,卻依舊派了府裏管事的守候在外面。除此之外,朝廷賣路的事也委實太過新鮮,頗有些好事者彙集此處。
也因此,裘文隽等人甫一出現,就被很多人圍了起來,打招呼的,攀交情的,連帶着刺探軍情的,不一而足。
相較于裘文隽這等外省大商人而言,蘇源這個地地道道的老京城人無疑人面更廣,他的周圍也最熱鬧:
“啊呀蘇兄,你們可出來了。朝廷賣路這樣的稀罕事您可得跟我們說道說道,聽說是戶部新任侍郎陳大人的主意?那位狀元公還真是個,能人。話說,真有那,嗯,花錢買路的?”
一個“嗯”字韻味悠長,再配上臉上明晃晃的鄙薄之意,明顯就是覺得買路的人太愚蠢跑來看笑話的。
“不買又能如何?”蘇源的神情明顯有些無奈,淡淡的瞥了正往馬車而去的裘文隽一眼,“有人為了抱大腿,一下就砸了一百萬兩下去,為朝廷分憂嗎,咱們也只能盡力而為了。”
“一百萬兩?”聽的人好半天回不過神來,瞧着裘文隽的背影不住抽氣,話說裘家家主腦袋該不會被驢踢了吧,不然,怎麽可能做這樣的蠢事。
以致随着戶部竟然一日之內斂財六百餘萬兩白銀這一石破天驚消息傳開的,還有新鮮出爐的十大蠢人排行榜,其中高居榜首的當然非裘文隽莫屬,緊随其後并列第二的自然就是那七位緊跟着裘文隽行事的商家。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了兩年時光,排行榜上的十大蠢人就成了大周所有商家仰望的存在……
而會下金蛋的新任戶部侍郎陳毓也成了外人津津樂道的對象,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樣的舌燦蓮花,才能讓那麽一群趨名逐利的大商人争相掏出那麽多銀兩來,有人佩服的不得了,以為陳侍郎當真是大周第一大忽悠,玩的好一手空手套白狼的技藝;也有人完全是看笑話的心态,畢竟,那些大商人哪個不是根基深厚,他們的銀子怕也不是好花的,要是那什麽黑油路造不出來,那些大商人必然翻臉……
外界的這些紛紛擾擾,陳毓卻是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便是戶部尚書魏明堂這些日子也識趣的緊,除非必要,很少來打擾——
因為十日之後,就是陳大狀元的大婚之日了。
不獨陳毓,便是陳清和李靜文也都忙的一塌糊塗。
兩人也沒想到,兒子娶親會有那麽大的陣仗——
本來成親這樣的大事,男方家應該是主場,也應該是最熱鬧的。
只陳清和雖為侯爵、官至二品,卻也明白,自己常年在外為官,京城又是權貴雲集之地,很難說能有多少臉面。
相較于成家那樣的頂尖世家大族,勢必會淪為陪襯。
卻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和成家客似雲來相比,陳家的熱鬧竟是不遑多讓,甚而還猶有過之,同樣是車水馬龍、賀客盈門,甚而九成的人都是選擇同樣分量的禮物兩家一起跑。見到陳清和時也是客氣的緊,只話裏話外卻都是一個意思,那就是“侯爺教子有方”“侯爺後繼有人”……
雖然話裏話外的恭維大都是沖着兒子陳毓去的,陳清和依舊聽得心花怒放——
可不是咋的,兒子就是厲害嗎。
沒看連皇上都不止一次當着文武群臣的面盛贊兒子是大周的千裏駒嗎!
為人父者,有此佳兒,夫複何求!
“毓哥兒呢?”幫着操持府內事務的李景浩道。
來了大半天了,都沒見着大外甥的影子,李景浩不由有些奇怪。
“毓兒啊,”陳清和愣了一下,也是,剛要開口詢問,又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來。
“侯爺。”
兩人回頭,卻是五六個官員正言笑晏晏的相伴而來,他們的身後還跟着捧着禮物的家丁,明顯又是來送賀禮的。走在最前面的還是個宗室,可不正是明郡王周弼?
只看到李景浩,明郡王還好些,其餘幾人神情卻是一僵,連臉上的笑容都有些發木。
“真是巧,李大人也在啊。”明郡王笑吟吟道,卻是拿眼瞧着陳清和,一副等着對方介紹的模樣——
不怪明郡王如此,實在是李景浩這人外表看着鐵血,卻委實算是個長袖善舞的,竟深得先皇、今上兩代帝王的信任,聽說先皇去後,李景浩也曾屢屢上表請辭,皇上都堅決不允。
以致李景浩在朝臣中威勢更盛,這樣的鐵面實權人物,不是特殊關系,如何肯鞍前馬後的跟着效勞?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成家,怕也使喚不動這位鎮撫司指揮使大人。眼下卻出現在陳家內院之中,看兩人表情還親近的緊,明顯關系非同一般。
“明郡王。”李景浩微微一颔首,就想找借口離開,卻被陳清和攔住,“大哥,且慢。”
大哥?明郡王并身後幾人都是一愣——這句大哥叫得親切,也不知是那種意義上的大哥?
陳清和如何看不出他們的疑慮,卻是依舊笑吟吟的樣子,一指李景浩道:
“不瞞明郡王和諸位,我們家眼下可算得上是雙喜臨門,除了小兒成親一事外,拙荊還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大哥。”
“失散多年的大哥?”明郡王失聲道,“你是說李大人?”
“不錯。”陳清和重重點頭。
大哥的心意自己明白,唯恐他的身份會連累自家,是以兄妹相認數年之久,都刻意隐瞞彼此關系。
只宦海浮沉之下,陳清和越發意識到親情的可貴,尤其是眼下兒子成親,怎麽可以撇開外家?若然那般的話,不獨大哥會不好受,怕是妻子更傷心。更不要說,陳清和自信,有自己和兒子撐着,眼下的忠義侯府也不是随便什麽人想捏就可以捏的。
“清和……”李景浩渾身巨震,眼圈兒都有些發紅,更是無比欣慰——妹夫的意思自己明白,何止是要成全自己對親情的渴望,怕是更有守望相護的意思。
明郡王等人果然目瞪口呆,如何也沒猜出來,兩家的關系竟是這等親近。一時竟有些面面相觑——
和皇上是連襟,又有成家這樣的岳家撐着,再加上鎮撫司指揮使這個娘舅,陳毓即便是個扶不起來的纨绔也可以橫着走了。
“毓兄弟——”又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衆人回頭,卻是兩個威風凜凜的将軍,雖是瞧着一臉的風塵仆仆,龍骧虎步間卻依舊威風凜凜,要說有什麽不協調的,就是兩人一個牽着頭羊,另一個更可笑,竟是抱了頭豬。
這又是,來送禮的?可送這樣的東西未免有點太拿不出手了吧?
“咦,這是劍白香豬?”明郡王忽然道,再定睛瞧那頭羊,喲,可不正是有天下第一羊之稱的溪河羊?
嘴裏說着,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這些可全是好東西,也就是明郡王這個頂級饕餮,有幸嘗過這等美味,其餘幾人卻不過聽說過名字,根本就沒吃過——
無他,劍白香豬也好,溪河羊也罷,本就是名貴吃食,即便在原産地也是價值不菲,翻山越嶺、路途遙遙的運到京城,中間折損不知幾何,一旦推上餐桌,自然就變成了天價。
可再怎麽好吃,人家成親的大喜日子,送頭豬和羊也委實有些不倫不類,果然是武将身份,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啊。
“郭将軍,顧将軍——”陳清和已然笑呵呵迎了上去,又緊着跟大家介紹,“明郡王,大哥,李大人……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說着一指左邊抱着頭小香豬的郭長河:
“諸位還記得靖海關之役吧?這位就是一力拒敵,打的東泰人望風而逃的鐵血總兵,郭長河,郭将軍!”
又一指牽着頭羊的英挺男子:
“至于這位,則是鎮守着西部邊陲令鐵翼人聞名喪膽的玉面将軍,也是咱們大周第一大儒柳和鳴的孫女婿,顧雲飛,顧将軍。”
竟然是這兩位嗎?其他人均是一驚。實在是雖然對方是武将,自己是文官,可因和東泰一戰,郭長河眼下正是紅得發紫的時候,至于顧雲飛,不說他的彪炳戰績,但是大儒柳和鳴孫女婿這一條,這些文官就不敢怠慢。
眼下陳毓在文官中可以說風頭無人能出其右,倒沒想到武将中一樣吃香的緊——郭長河也好,顧雲飛也罷,可全是皇上面前挂號的人物,恩寵當真非比尋常。看他們進出侯府熟稔的模樣,明顯和陳毓關系非同一般。
“原來是郭将軍和顧将軍,”明郡王笑着點頭,眼睛卻戀戀不舍的定在小香豬和溪河羊身上,“兩位将軍當真是好口福,竟能尋得這樣的稀罕物來。”
“不但我們有口福,郡王爺和諸位也同樣有口福呢。”郭長河笑的豪爽,“毓兄弟說了,待他成親時,每張桌子上都會有這兩道菜呢——烤香豬和烤全羊!除此之外,還有荔枝,龍眼,人心果……”
郭長河掰着手指頭如數家珍,說的自己都想流口水——明明一路上自己已經吃了不老少,可這麽一說起來就又想吃了。可真是托了毓兄弟的福,不然自己這一輩子怕是都別想吃這麽多好東西。
郭長河說的眉飛色舞,明郡王越聽臉色卻越苦——早膳用得少,這會兒真是越聽越餓啊。
這個混蛋,還真是能吹。以為這些東西都是他們家的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嗎?還每一桌都有,做夢還差不多。這些天南地北的好東西全弄到一起根本就不可能嗎。
別說陳家只是一個侯府,就是成家那樣的頂尖世家,想擺這樣一桌宴席也得大費周章,更不要說什麽成親的當日每一桌都按這個标準了。
陳清和何嘗不是一樣的想法?
眼下可是新帝登基,再加上天災人禍之後,正是百廢待興,兒子娶親固然是天大的好事,可無論如何也不該太過惹人耳目才是。
這般想着,悄悄給正滔滔不絕描繪喜宴如何豐盛的郭長河和顧雲飛使了個眼色——
別說陳家根本備不起這樣奢華的宴席,就是有足夠的錢可也不敢這麽傻愣愣的顯擺啊。
不然,還不得被人把脊梁骨給戳斷。
哪想到眼睛眨的都酸了,那兩個還是沒有一點兒反應。
甚而顧雲飛還好心的詢問侯爺是不是眼睛有什麽毛病啊?
陳清和哭笑不得之餘,也不好跟這倆二貨計較,好容易觑了個空讓喜子趕緊出去尋少爺,好歹把這倆棒槌先領走再說。
“找少爺?”喜子眼神明顯有些閃爍。
陳清和怔了一下:
“毓哥兒,又跑去……”
卻又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一臉的不忍卒睹——
每當喜子露出這個表情,意味着只會發生一件事,自己那傻兒子,又偷偷跑去成家看未來兒媳了!
一樣無奈的還有成家大哥。
方才有侍衛悄悄來報,說是一個拖着個布袋的人闖進了小姐的閨閣——
之所以沒有大張旗鼓的去拿人,實在是那護衛怎麽瞧怎麽覺得那扛着個大褡裢的人像是自家姑爺。
只眼瞧着成親在即,姑爺該是多心急,還要高來高去的往小姐那兒跑?
有心不管吧,又唯恐被公爺和少國公知曉,自家要擔什麽幹系。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成弈頭疼的擺擺手,一時心裏又是可氣又是好笑,話說這才幾天呢,光是自己就已經禮送不請自來的妹夫不下三次了。卻又隐隐有些期待,實在是陳毓每回來,都會給小七帶很多新奇的東西——
有南洋新奇的首飾,有東鄉精巧的玩意,甚而上一次那幾個叮咚叮咚邊彈琴邊跳舞的娃娃,別說小七,就是自己娘親和夫人也稀罕的不得了。
每回自己“送”陳毓離開後,都能得到些好玩的東西,待拿回房裏,夫人開心了,每每便多了幾分閨房之樂……
也不知妹夫這回又拿回來什麽好東西了?
果然還沒走進小七的院子,遠遠的便聽見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呀!這是荔枝嗎?今年怎麽這麽早!”
“這麽大個的石榴啊!這籽兒簡直和紅瑪瑙一般呢!”
“這是什麽瓜呀?這麽甜!”
荔枝?成弈不覺越發好奇,轉而又有些疑惑——
是自己聽錯了吧?實在是荔枝乃是南方特産,山水迢迢之下,運到京城最遲也得到八月份,彼時荔枝已是鮮味全無,可即便如此,能吃到嘴裏的也不過有限的幾戶人家,比方說自家,每年宮裏還是會賞賜一簍兩簍的。
可現在這才幾月份啊,就有荔枝了?
想着邁步進院,卻是一愣——半夏手裏拿的東西,還真是荔枝。而且看顏色,以及嗅到那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