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黑枭程葵”到口的羊肉,當然一百個不願吐出來,但,他能說不嗎?面對這恐怖人物,無論如何也狠不起來,人,沒有不怕死的。
猶豫了片刻,他終于忍痛把錦盒擲與“白衣人”,也在擲出錦盒的同一時間,飛縱而沒。“白衣人”喃喃地自語道:“我如有心殺你,你又豈能逃得了!”
聲落,人如幽靈般倏然逝去。
血腥的場面結束了,遺留下一地的死屍。
上弦月沉沒了,大地被黑暗吞噬。
吳維道日回到了現實, 自己到底何去何從?追蹤自己的人死了,暫時可以擺脫牽纏,但相信不久将蔣入對方手掌。
由此西進,便是中條山,山,對于他是有很大誘惑的。他想,自己何不暫時回深山而居,憑自己的狩獵經驗,與山中無主的果實,至少,可以不必再沿門求乞。名人隐士,多在深山大澤,也許能有所遇,本來明師是可遇不可求的。
如此做了決斷,心頭便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他在破廟裏尋了個最隐僻的處所安歇。這一夜,怪夢連連,夢中盡是血與死屍,還有那神秘人物“白衣人”……
村雞三唱,大地仍是一片昏暗,吳維道起身上路迄通西行。
第二天,進入山區,眼望那重疊聳翠的山巒,他有一種如見故人的感覺。
山居,有些東西是不可少的,但他只是個乞人,身無分文,這使他十分苦惱,想來想去,他想出了一個辦法,他憑周小玉所授的那一套“金釵手法”,在山內獵取山禽小獸,拿到山鎮出售,半月下來;居然積攢了一些散碎銀子。
于是,他購買了些衣物、幹糧、刀、斧,特別打造了一副洗胎彈弓,然後向深山走去,數天之後,他在這山中找到了安身之處。
這裏,可以說完全與世隔絕。
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來過這種遺世獨立的生活,的确有些不可思議。
每天,他僧着獵取食物,在山中無目的地奔行,早出晚歸。他有一個奇想,希望能夠碰到隐士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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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他為了追一頭罕見的五色怪馬,而上了一座險峻的孤峰。這孤峰怪石嶙峋,除了峰頭有些巨大的古松之外,幾乎寸草不生。
怪馬沒有追到,但卻為峰頂的景色所迷,流連忘返。其實,他并沒有真正的家,在山中随地皆可歇息。
孤峰只有一面可遁上下,其餘三方都是絕澗。
望着連綿不斷的青山,山問飄浮的白雲,不禁有些心曠神怕之感。當然,這種感覺,仍然有凄涼的成分,因為他不是德性超脫的高人,也不是遺世獨立的隐士,只是個被江湖所不容的孤兒。
驀地,半山腰有兩個黑點,如星丸跳擲般向峰頭移來。
逐漸,可以看出是兩條人影。
吳維道大感興奮,日與禽獸林石為伍,這是入山定居後第一次看到的人。
但是,這個意念并沒有持續多久,迅即被另一個意念淹沒了。
一般江湖人缺仁寡義的作風,給他極深刻的印象, 自家屋被毀,父母遭害起。所接觸到的江湖人,的确沒有幾個好的。
從上山的身法看,來人是江湖高手無疑。來此深山為何呢?
會是“金龍幫”派來捕捉自己的嗎?
人影愈來愈近,可以看出是兩名黑衣老者。
吳維道左右一顧盼,藏入一個向裏折曲的岩隙之中。
不久,有人行近的聲音,腳步聲竟然停止在吳維道匿身的石隙之外。他屏息着不敢稍動一下。
一個極其刺耳的聲音傳入耳鼓:“大哥,是這裏麽?”
另一個破鑼般的聲音道:“應該是的!”
“我看得先找到那特別記號,不然相似的峰頭大多了。
“歇息一會兒再說。”
“可憐二哥竟會遭到不幸……”
“三弟,如我們達到目的,老二當可含笑九泉。”
“我們結拜三十年,想不到老來折翼,‘大漠三毒’只存其二了。”
“老三,事成之後,這名號得換一換。”
吳維道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一顆心怦怦跳起來。“大漠三毒”的兇名他在“金龍幫”總壇時聽人提過,這三個魔頭橫行關外數十年,間或也入中原,是近百年來僅見的“毒道”
高手,為人陰險狠毒,一般高手避之如蛇蠍。
聽口氣,其中一毒已經死亡。
這兩毒所謂的目的是指何而言呢?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要見識一下“大漠三毒”的真面目,于是。他極其小心地挪動身子,把目光湊向隙縫。
這一看,又使他打了一個寒噤。
兩毒年齡在花甲之間,相差大概只兩三歲,只是那長相之醜惡,令人一見終身難忘,可能是造物者的惡作劇,使兩人的五官不在适當的位置安排,斜眼、塌鼻、歪嘴,一個的耳朵也生成一上一下,另一個卻是兩顆肉瘤上面開了個孔:耳如肉瘤的年紀較大,看來是老大了。
果然,猜測沒錯,兩毒話又起,是上下耳先開口:“大哥,‘白衣人,的功力實在驚人,想起來便膽寒……”
“白衣人”三字入耳,吳維道心頭為之劇震。
那做大哥的陰陰一笑道:“我弟兄的毒功難道不駭人?”
“但二哥犧牲了!”
“白衣人是否能活,大成問題。”
“我們錯了一着……”
“應該在‘白衣人’被毒所制之時,先殺了他,再搜取東西,二哥可能不死,對方也不會脫走!”
“事已過去,說之無益。”
吳維道恍然,浪波仍是那個小小錦盒所引起。
“大哥,我們來研究那張圖。”
“嗯!”
做大哥的從懷中取出錦盒,打開來,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發黃的絹紙,攤在地上。手指比劃道:“地攏是對了,望西山之霧,收北山之雲,納東山之笏……
你看,東面的山峰仿佛是一人持笏而拜嗎……”
“是的,下面一句是……”
“南俯天梯,身在綠龐中。這登峰的一面,怪石層疊,不是天梯嗎……”
“身在綠庑中呢?”
“這更明顯了,峰頂這一片巨松,碧綠蒼翠亭亭如蓋,不就是綠龐嗎!”
“是的,足見大哥高明,但這只是位置指标,以下呢?”
“詞句晦澀難解,須慢慢解來!”
吳維道心裏明白了大半!這錦盒內放的,原來是一幅藏寶圖,從先前的語氣推測,這藏寶必屬武功秘笈一類之物,不然不會說成天下第一高手的話。只是不知所藏的東西是何名稱……”
“哇!”
一聲慘嗥猝然破空而起,那叫老三的滾倒在地。
吳維道不由頭皮發炸,一顆心幾乎跳出來。 “大漠三毒”
本是異姓兄弟,義結金蘭,想不到老大竟然向老三下毒,于利之所在,仁義二字被否定了。
老三拼命掙紮,卻掙不起身來,目毗欲裂道:“老大,你……你……竟然如此狠毒……”
老大嘿嘿一聲怪笑道:“老三,別怨我,‘大漠三毒’焉有不毒之理。”
“好哇,二哥的死,也是你安排的……”
“老三,天下能有兩個天下第一高手?”
“天必不佑你……”
“天,天是什麽?哈哈哈哈……”
“你忘了有福同享的誓言?”
“老三,誓言也者,人騙人而矣……”
“我恨,為什麽不早發現你狼心狗肺!”
“此刻也不晚,你在臨死前發現了!”
“你……你……哇!”
又是一聲慘號,老三在老大揚掌之下斷了氣。
吳維道為之發指,天底下競有這等殘無人性的人,自己如将來練得好身手,非除盡這幫子敗類不可。
驚恐憤怒下,身軀抖戰竟發出了微微的聲響。
老魔頭發覺後,面現猙獰,陰森森地道:“想不到這絕峰之中,竟然還有朋友光臨,請出來?”
吳維道這一被發覺,算是死定了,對方是“毒魔”,這毒并非武功所能抗拒的,以“白衣人”的功力,尚且難免, 自己根本就不用提了……
老魔接着又道:“要老夫出手相請嗎?”
毒蛇似的目光,照定了石隙。
吳維道自忖不露面是不行了,既被發覺,只好認命了。于是,他硬着頭皮,從石隙中走出來。
“哈哈哈哈,原來是個娃兒,你是幹什麽的?”
“山居人!”
“剛才的一切你看到也聽到了!”
“這……”
吳維道讷讷不能出聲,他已意識到對方話中之意,一股寒氣,從心底直冒上來。
老魔朝西邊的斷岩一指,道:“娃兒,你自己跳下去吧!”
吳維道不由魂散魄飛,臉色頓呈死白。
老魔陡地站起身來,朝吳維道迫去,吳維道步步後退……
“嘿嘿嘿嘿……”
刺耳的笑聲,充滿了無比的恐怖,吳維道像是惡狼驅迫下的小羊。
退!退!
顧盼間退到了斷岩邊緣,再退,勢将墜入無底的深淵,吳維道扭頭一看,幾乎暈倒,他已站在死亡的邊沿,兩腿顫得幾乎支持不住身體。
“我與你無冤無仇……”
“小子,誰教你碰上的,認命吧!……你沒有勇氣跳?”
“老魔你……你把殺人……當玩樂?”
“對了,正是這句話!”
“老……”
“跳!”
俗話說:“狗急咬豹子!”豹子雖兇,狗急了也敢張口的。
吳維道披出腰簡短刀,脫手猛擲,當然,這完全是白費,老魔一伸手,用兩指鉗住短刀,嘿嘿一笑道:“小子,跳啊!”
吳維道全身一顫,呼吸停止了,血液凍結了,麻木,暈眩,身軀搖播欲側。
死亡,是最可怕的,然而最殘酷的是慢慢迫向死亡,卻無力反抗。
驚恐,絕望,無助……等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這一眺,當然是粉身碎骨。
血仇未報身先死,死了也難以瞑目啊!
老魔看着吳維道驚恐絕望之狀,似乎十分得意,怪笑連連,又道:“小鬼,怎麽不跳,來,老夫幫你……”
話聲中,手掌一揮,一道狂飄起處,吳維道凄厲地驚叫一聲,身軀向無底的深滞沉落,下落的速度盒來愈欽。
“我就這樣離開人世刊”
這是他最後一念,身軀劇烈地一震,他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吳維道悠悠蘇醒,眼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陣陣陰風,遺骨貶胃,一個意念升起:“這是陰司地府嗎?死,也不見得如何可怕呀!”他想。
他茫然了很久,很久。
淙棕水聲,發自身下,有如琴鳴。
“我,沒有死嗎?”又一個意念升上心頭。
他開始用手摸索,柔軟的樹葉、枝藤,顯然是自己落在一蓬蔓生的野藤上。
“我沒有死!”
他忘形地大叫起來,流出了欣喜的淚水,這真是奇跡,本來是決無生機的,注定了粉身碎骨,想不到竟然無巧不巧地落在山藤上。
隐約中,他看出了絕壁,膝隴的一縷星光,黑黝黝的一大片藤蔓,他猛一翻身,想坐起身來,全身骨痛如折,“哎喲!”
一聲,又躺了回去。
傷勢相當不輕,所幸是死裏逃生,幸免一死。
于是他開始想,把那些恐怖離奇的遭遇,從頭一一回想。
不知不覺中,沉沉入睡。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谷中景物清晰可辨,目光掃處,不由暗道一聲:“苦也!”自已是躺卧在半壁間的一片藤蘿上,上望青天杳杳,只餘一線,白雲悠悠,無心出峋,下望怪石參差,流泉淙淙,少說也有二十丈。
夾峙的巨峰,似乎已高得與天相連在一起。
這真成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這境地中,生與死實在沒有多大區別。
不能上,也不能下。
絕望,從心底緩緩升起。
在這藤蘿之上,遲早必饑餓而死。
他連動一動都不敢,一個不小心,跌了下去勢必粉身碎骨。
時間在焦的與惶恐中悄然溜走。
日頭當頂,從線中俯照而下,饑渴襲來,饑尚可忍,渴卻難耐,他咽着口水,不時以舌尖濕潤一下焦幹的口唇,結果是更渴。
頭暈,目眩,眼前盡是片片金花。
“水……水!”
他絕望地喃喃呼喚着。
二十丈下,便是淙淙流泉,可是他喝不到,連求一滑潤喉也不可能。
突然,他發現距頭頂約兩丈之處,有叢碧綠的蒼苔,綠得十分悅目,綠,使他聯想到水,定睛細看,不由驚喜欲妊,他看見有水滴滴落在那叢青苔上。
渴時一漓如甘露,正是他此刻的心情。
于是,他小心地挪動身軀,手抓藤蔓,徐徐移向山壁,身上痛楚未消,但他忍住了。好不容易到了壁邊,一看,不由心頭—冷,壁滑如鏡,無可攀援。
可望不可及,渴得更難受。
望了許久,發覺那片綠苔向外處是一塊尺許突岩。
在“渴”的脅迫下,只有冒險一試,本來兩丈高下的距離,難不倒他,以他的功力綽綽有餘,問題是身體受了傷,加上藤蔓下面是絕瀾,怕失足喪生。
為了渴,不能再顧及這些了。
他咬牙運功,窟及那片綠苔,把腳踏在一條堅實的粗藤杆上,陡然飛撥而起。
雙手剛剛到達部位,十指急勾,一滑,使他冷汗急下,但,只滑了寸許,十指終于勾實岩縫,身軀懸空吊住。
他閉眼喘息了一會,然後以腳尖蹬壁借力,曲臂上升。
在驚險萬狀的情況下,雙時架上突石。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睜跟一看,不禁愕然。那并非青苔,是片類似青苔的怪東西,正中,生了一顆鮮紅欲滴的果子,約有拳頭那麽大。
水,一滴,一滴,淋在那果子上。
這是什麽東西,山居時從未看過。
所謂饑不擇食,渴不擇飲。他想,管它是什麽東西,總是野果子不錯,看果子圓潤鮮豔,不但能解渴,還可充饑。
他貪婪地凝望了那果子片刻,終于移動手肘,一把抓下,大口啃食。
果然這果子味甜肉美,汁液充盈,人口即溶。
咬幾口,便連皮帶核全吞入腹中。
吃完,意猶未足,目光四下搜尋,希望再能發現幾個,好吃個飽。
目光逐漸上移…… ·
“呀!”
他驚叫一聲,頓時膽裂魂飛,暗道:“這回是真死定了!”
氣一洩,兩手一松,垂直下墜。
身軀摔落藤蘿上,停了一停,從硫隙裏掉落。
這一跌下去自無生理。
情急之中,雙手本能地急抓,被他抓住了一根幼藤。
照理,這幼藤決承受不了一個人的重量,但奇跡又發生了,這蘑蘿堅韌得出乎想象,身軀竟然挂住了,
吳維道收斂驚魂,攀了回去倒在藤葉上喘息。
可是恐怖并未消除,那野果的上方,半空裏伸出一個鬥大的蛇頭,紅信吞吐,足有兩三尺,那水滴,赫然是巨蛇的口涎。
蛇首慢慢外伸,俯向下方,蛇身比水桶還要粗,鱗甲泛出五色光芒。
這必然的劇毒之物,被蛇涎滴漫的野果,吞入腹中,哪能不死?
但那是另一件事了,目前,那巨蛇雙目灼灼,蛇身愈來愈長,附壁而下,轉眼間已倒挂下兩丈長。
難道要等着遭蛇咬?
再一次跳絕谷嗎?
谷底全是怪石,二十丈的高度,鐵人也會掉扁。
死亡又一次迫在眉睫。
“噓!噓!”
巨蛇發出了可怕的怪聲,蛇信吞吐,顯然,它的目标是吳維道,吳維道是在山中長大的,對這類怪物的習性,多少有些了解,他知道巨蛇馬上就要撲噬,自己絕難逃過。
但是,跳下去也是一死…… .
就在此刻,他只覺“丹田”之內一股熱流陡然湧起,其勢洶洶,立時全身如被火焚,血脈貫張,血管脹得似要爆裂開來,四肢抽搐。
他知道因為吃了那枚蛇誕幔淋的野果,毒勢發作了。
風聲響處,那條巨蛇由半空襲壓而下。
吳維道狂叫一聲,一個翻滾,從二十丈高空,飛墜入谷。
“砰!”一聲,身軀砸在一方巨石之上,反而彈起,再摔落石隙中。
奇怪,這一摔照理決無幸免,然而他除了感到劇震之外別無痛楚之感,只是那熱流已燒得他陷入半瘋狂狀态。
全身脹得像鼓足了氣的皮球。
他在石堆中拼命地翻滾,撕抓,撲跌。
衣衫盡碎,皮爛肉糜,成了一個血人,但仍沒有絲毫痛感。
不知持續了多久,他只覺得很長,很長,像是過了一年那麽長。他完全脫力了,伏地寂然不動,迷迷茫茫地入了睡夢中。
再度醒來,一看天色,已是另一天早晨,回想昨天發生的事,宛若一場惡夢,若非全身血漬狼藉,他真的不信事實。
為什麽從二十丈高空下墜而不死呢?
分明是毒發,為何仍然活着?
為什麽毫無痛楚之感?
謎,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雙手撐地,作勢要站起身來,但事實出乎意料之外,不僅沒有預期中的痛楚,反而真氣充盈,有飄然欲舉之感。
他內心震驚,莫可言喻,該死而不死,反有這異象發生,真是叫人費解。
他起身,用力一躍,想蹬上一塊較高的岩石,看清楚這地方的情況,豈知這一躍,競過了頭.身如飛絮般直瀉向五丈之外。
驚、喜、駭、怪,諸般情緒,齊集心頭,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何來這一身內力?莫非那枚野果,是武林掌故所說的……
忽然,他嗅到一陣刺鼻血腥味,心頭不由一震,目光搜瞄之下,只見二丈外怪石中間,橫陳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走近一看,不由一震,驚呼出了聲,這死屍,赫然正是“大漠三毒”之中的老大,也就是迫自己跳岩的老魔頭。
這老魔頭為什麽陳屍此間呢?
他不是殘殺手足,獨吞錦盒在尋寶嗎?
“大漠三毒”算是從江湖永遠除名了。為什麽?為了一個“貪”字。
突然,吳維道一眼瞥見了掉落一邊的錦盒,頓時大為激動,這犧牲了不知多少人的盒子,現在沒人争了。
錦盒已裂,一張折疊好的古舊絹紙,落在一邊。
他定了定心神,撿起了那張“藏寶圖”坐在石上,打開來……”
“拿來!”
一個低沉蒼老的聲音,突如其來,吳維道大吃一驚,擡頭望去,只見一個幹瘦修長的黑衣老人,站在身前,這怪老人何時來臨,他完全不知道。
他心頭湧起了一陣狂喜,這裏既然有人,自己還有脫身的希望。
怪老人再度開了口:“娃兒,你知道這是什麽?”
吳維道怔了一怔,道:“是什麽藏寶圖吧?”
“你怎知道?”
“晚輩目睹不少知名人物争奪此圖而不幸喪生。”
“你知道它的價值?”
“聽說,得到的人可以成為天下第一高手。”
“不錯,你完全說對了,現在,拿來。”
吳維道毫不遲疑地脫手擲給老人。
怪老人接在手中,望着吳維道默然片刻,道:“娃兒,你不想要?”
“這是不祥之物!”
“何謂不祥?”
“因為得到它的立見血腥!”
“你怕?”
“那又不然……”
“怎麽說?”
“因為不是晚輩之物,不想據為已有。”
怪老人連連點頭,哈哈狂笑聲中,把那圖撕成碎片,随手抛棄。
吳維道大感愕然,脫口道:“老前輩因何毀了它?”
怪老人冷冷地道:“既是不祥之物;毀了以除不祥!”
“是的!”
“娃兒,你不覺得可惜嗎?”
“晚輩沒這感覺!”
“哈哈哈哈,難得你小小年紀,有這等心胸,很好!很好…!”
“晚輩有事相求!”
“什麽事?”
“請指引出谷之路!”
“這裏沒有出路!”
吳維道心頭一震,顫聲道:“沒有出路?”
怪老人點了點頭,淡淡地道:“沒有,是一座死谷,娃兒,你是如何進來的?”
吳維道用手一指“大漠三毒”中的老大的屍體道:“是被死者逼落的!”
“為何被逼?”
“因為晚輩無意中撞見他得寶圖的秘密。”
“哦!老夫明白了,娃兒,你要離開只有一條路……”
“請老前輩指點?”
“何處來,何處去!”
吳維道下意識地一望高可接天的峰壁,苦苦一笑道:“老前輩說笑了,晚輩沒這能耐!”
怪老人一本正經地道:“那只有等你具備了這能耐再出去吧!”
吳維道心一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默然了許久,才道:
“老前輩是如何入谷的?難道也是被人逼落?”
怪老人哈哈一笑,道: “老夫并非被人逼落,乃是自願的!”
“自願?”
吳維道茫然望着這怪老人,實在無法猜出這老人的來歷與心意。人人不惜舍命流血以争的藏寶圖,他連看都不着便撕毀,對了,可能對方想到此生無法出谷,藏寶圖又有何用?但,不對呀!他既是谷中人,怎會一口便道出這是藏寶圖?
他說他是自願入谷,但這峭壁高達千仞,他怎麽入的谷?既能入,當然也能出,這真有些不可思議!
“娃兒,你覺得很奇怪?’
“是的,完全不解!”
“娃兒,你是老夫等了數十年的人。”
吳維道駭然,茫然,驚聲道: “老前輩在此等待了數十年?”
“不錯!’
“等的是晚輩?”
“不錯!”
“可是晚輩今年才十四歲……’
“那樣更好!”
“晚輩不懂?”
“哈哈哈哈,你知道老夫何許人?”
“哪!失禮之至,尚未請教!”
“老夫:禁宮守護使者’!”
“禁宮守護使者?”吳維道如墜五裏霧中,更加茫然了。
怪老人好整以暇地在石頭上落坐,再次打量吳維道一遍,徐徐開口道:“娃兒你叫何名?”
“吳維道!”
“嗯,好名字,你知道藏寶圖指的是何地?”
“這……不知道……”
“指的便是此谷‘禁宮’!”
吳維道大感意外道:“這絕谷之中有禁宮?”
“不錯,圖中指的便是到達禁宮的路徑!”
“哦!難怪……”
“難怪什麽?…”
“恕晚輩直言,原來者前輩已入了禁宮,所以那圖便是廢物。”
“你錯了,老夫說過在此等了數十年,而且職司守護,你福緣不淺。”
吳維道愈聽愈玄,完全被弄糊塗了,不安地道:“請老前輩明示一切吧!”
怪老人微微一笑,瞑目思索了一會,似在整理思緒,然後開口道:“娃兒你聽過造化老人’這名號嗎?”
吳維道想了一想,道:“聽說過,此老成名百年之前,一甲子前失蹤江湖,據說功參造化……”
“他老人家便是‘禁宮’主人!”
“啊!”
吳維道驚得站了起來。
“坐下,稍安勿躁!”
“難道他老人家仍在……”
“世無不死之人,業已作古四十年了!”
“啊!”
“他老人家便是老夫主人!”
“那老前輩的年歲……”
“老夫被主人帶入此谷時,三十不到,現已古稀了……”
“老前輩方才說等待晚輩,這話……”
“聽着,本主人‘造化老人’功參造化,嫌老夫資桌平平,不允為徒,只以主仆名義收留,生平未有傳人,在将歸真返樸之前,做了這張‘藏寶圖’,附加說明,置于錦盒,放之江湖,希望有緣者得到,傳其絕學……”
吳維道激動失色地道:“如果這圖為邪魔得到,豈非……”
“不會,先主人精于易理,早已算準他死後的某年某月某日,會逢有緣,而這有緣人,正應在你身上。”
“啊!”吳維道像是在做夢,驚喜得全身直抖,怪老人接着道:“圖中所示,得圖者必須從懸岩跳下,這死者不是步你後塵嗎?”
“哦!是的,可是……”
“你在半壁間曾食了一枚果子?”
“是……是的!”
“那果子叫‘龍涎果’,凡此果生長之處,必有巨蛇守護,日以蛇涎浸注,一甲子方熟,你下來時,正是此果成熟之際,如你慢了一步,那果子将為巨蛇所吞食,所以不能遲;也不能早,只此,便是天大的福緣。”
吳維道顫栗着聲音道:“晚輩食後有中毒之感,所以方……”
“此果功能使服食者脫胎換骨,平添百年功力,而且也有辟毒之能,如非那果子的奇效,,你從藤蘿下跌,早已粉身碎骨了,自你從峰頂下落,老夫就在此守望……”
“如果晚輩下跌,不被救于藤蘿……”
“那便粉身碎骨和這死者一樣!”
吳維道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暗自咋舌,自己的确命大,竟是諸般湊巧,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而這老魔,得了錦盒,卻因而喪生,那又應了“塞翁得馬,焉知非禍”這句俗語了。
當下,他恭謹地道:“請老前輩指示一切!”
怪老人立起身來,道:“随我來!”
吳維道懷着驚喜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随定怪老人向谷底奔去。
穿越過半裏許如林怪石,眼前山壁現出一個滿布蒼苔的洞穴,怪老人回顧了吳維道一眼,徑自入洞,吳維道亦步亦趨,洞內鐘乳密布,奇形怪狀,左右又有許多支洞,進約十餘丈,一道石門,橫在前面,石門上端,刻了個古篆:“禁宮”。
怪老人止步回身,手指緊閉的石門,道:“門裏便是‘禁宮’,你如确有緣,門會自啓……”
吳維道茫然點了點頭。
怪老人又道:“先主人遺示,來人必須在門外五尺處面門長跪,不論時間長短,至門啓為止,也許是,天,也許是半月,說不定是一年,總之是‘誠’‘忍’二字。”
吳維道點點頭,但心中已打了一個結。
“娃兒,你願意嗎?”
“當然!”
“很好,即時開始,一日三餐,老夫料理,十二個時辰中,你可利用兩個時辰吃喝方便打盹。”
每天跪足十個時辰,這決不好受,因為已超過人所能忍受的極限,數日尚可,如果真的如怪老人所言,半月以至一年,那豈非要磨死人? 、但,自己身負血仇,大難不死,又獲奇遇,而衰說此谷并無出路,除了定下心來接受考驗,實在沒有旁的路走。
想到這,他以堅決的口吻道:“晚輩遵命!”
每天,吳維道長跪石門之前,最初幾天,的确比受酷刑還難受,但他毫無退縮之心,慢慢的,他習慣了,痛苦與日俱減。
轉眼過了半月,石門并未開啓。
于是他想:“‘造化老人’留下這遺言,必非故意折磨,定有深意,想的到的是磨練自己的毅力與意志。”
而且,事已至此,退縮便是前功盡棄。
有一天,他發現石門上似有極淡的影子,像是些圖案,淡得有如水紋,若非凝足目力,根本看不出來。
這一發現,使他內心若有所悟,于是,他在長跪之時,凝視石門。
毫不懈怠,毫不灰心,逐漸那些影子在目中顯明了,不錯,是一些人像,全是長跪的姿态,人像旁邊有字跡。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是至理名言,他深深地體味了這話的意義。
字跡在不斷的凝望下顯明了,竟是練功口訣。
他不禁欣喜欲狂,于是,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第一個人像上。苦思冥索,去參悟那口訣。
三餐有時他只用一餐,兩個時辰由他支配的時間,他只用一半不到。
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他領悟了圖中人像的啓示,那是內功心法入門的第一步,所不同于習武常規的,是這門內功必須跪着練,真是聞所未聞。
跪,變成了練功,自不覺其苦了。
怪老人什麽也不過問,只按時送上飲食,不吃,他便收了去。
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吳維道漸入佳境。
第一式!
第二式!
第十式,也是最後一式,足足半月,才參透了短短四句口訣,他不問進度,不計效果,只一味地苦練,真氣流轉四肢百骸,最後,彙成巨流,沖向“生死玄關”。
這是極痛苦的一個過程。他已三天三夜不休不歇,不飲不食。
就在練第十式的第四天早晨,體內一個劇震,猶如石破天驚,“生死玄關”
霍然貫通,真元暢達無比,膝下的石塊,下陷半尺。
石門,悠然開啓。
吳維道這一喜簡直非同小可,他站起身來, 目光掃向石門之內,門裏一條白石砌成的雨道,雨道盡頭是一間石室,珠光照明,隐約可見華麗的布設。
“哈哈!”宏笑聲中,怪老人走近前來喜孜孜道: “娃兒,恭喜石門已啓,可以登堂入室了!”
吳維道恭謹地道:“敬謝老前輩成全之德!”
“不必,這不是老夫的功勞!”
“晚輩耗去了多少時間?”
“三個月零一天!”
“哦!三個月……”
“娃兒,這十分難能可貴的了,老夫預期你非半年以上不可。”
“是的!”
“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入禁宮。”
“是!”
吳維道除了應“是”外,什麽也說不出來,雖然痛遭慘遇,但他覺得仍是幸運的,此番奇遇,可說是一生的轉折點,人生從此就要改觀了。
這天中,怪老人向他述說了許多聞所未聞的武林掌故,使他增加了不少見識。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些黃精野果獸肉之類的食物,然後,在怪老人的叮囑下,他步入禁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