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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1)

待決牢中老人沈之岳,說出他兒子便是目前接任死城總管之職的沈虛白,宇文烈陡然一震,俊面大變。沈之岳可沒有注意到宇文烈的表情,接下去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死城所作所為,人神共憤,終有灰飛煙滅的一天到來,老夫衷心請求少俠能借機會點醒劣兒迷夢,脫離魔窟,老夫當街環結草以報!”兩行老淚,挂在了沈之岳無肉的兩頰。

宇文烈對沈虛白可說恨入骨髓,聞言之下,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沈之岳悲聲道:“少俠,肯答應老夫嗎?”

宇文烈望着這絕望中茍活的老人,憐憫與武道信念,沖淡了對沈虛白的切骨之恨,同時神秘的黑衣蒙面女子在牢門之外立等,已無暇深思細想,毅然道:“如果他執迷不悟呢?”

沈之岳從懷中掏出一物,厲聲道:“少俠,你替我殺了他,這是我祖傳信物!”

宇文烈接過一看,是一只綠玉獅子,兩寸大小,栩栩如生,當下沉聲道:“老前輩,在下答應盡力而為!”

“少俠請受老夫一拜!”

“不敢當!”

沈之岳跪下一半,已被字文烈用內勁托起。

牢外再次傳來蒙面女子急促的聲音:“宇文烈,再遲就要遺恨終生了!”

字文烈不敢再耽擱,一抱拳道:“老前輩,在下告辭了,所托在下決意盡力辦到!”

沈之岳顫聲道:“老夫死可瞑目了!”

字文烈身出了牢門,後面,傳來“砰!”的一聲,接着是重物墜地之聲,回頭一看,不禁全身一震,沈之岳業已碰壁而死。

黑衣蒙面女子已當先奔出洞道。宇文烈咬了咬牙,跟了出去。

月黑風高,使這鬼域絕地,平添了極濃厚的恐怖。

宇文烈緊随黑衣蒙面女子之後,東繞西折,越高縱低,顧盼之間,來到一幢搖搖欲倒的危樓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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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女子向四周略一掃瞄之後,低聲道:“跟我來!”

字文烈盲然地跟了進去,內心充滿了難言的駭異與重重的疑雲。這黑衣蒙面少女到底是什麽來歷?

她為什麽要冒險救自己?死城獨門手法所制的穴道,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手到即解?她怎能在這鬼驚神怕的絕境之中來去自如……

屋內蛛網塵封,陰氣撲鼻,看來根本是人跡不到的死屋。

蒙面少女徑趨一張供桌之前,轉動桌腿,地上立時裂開了一個五尺見方的穴口,毫不遲疑的縱身躍下。

宇文烈心中雖疑,但他已沒有任何考慮或選擇的機會,把心一橫,跟着躍入穴口。穴深約三丈,便落實地,前面是一道穴道,平伸出去。

一陣微響,入口已封、穴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在這種毫無光線的地方,目力再強,他僅能不碰壁而已。

蒙面少女熟路輕車似的,直往前奔。宇文烈無聲地跟在後面。

據老人沈之岳所說,死城僅有一條出路,由城主心腹死黨把守,機關重重,照此看來,現在這條秘道,連曾任城主近衛長的沈之岳都不知道。蒙面女子的來路,的确有些不可思議了。心中雖疑.卻問不出口,對方是救他而來。

足足一個更次,地道已到盡頭,蒙面女子熟練地轉動機關,露出門戶,出了地道,眼前是漆黑的森林。

蒙面女子恢複了秘道門戶,外面看來,只是一方在土中生根的巨石,任誰也料不到會是秘道門戶,當初設計這秘道的,可說是匠心獨運。

宇文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的第一個意念是:我居然又度過了一道死關。定了定神才鄭重的道:“請教姑娘芳名?”

蒙面女子搖了搖頭。素手向前一指,彈身便奔。宇文烈感到十二分的納悶,便也無可如何,只好跟着奔去。

枝濃葉密,天光不透,加上遍地榛莽,夾雜在巨樹之間,奔行的速度與普通不谙武功的人,沒有什麽兩樣。

出了森林,蒙面女子身形一緊,加速前奔。

字文烈從林貌判斷,這片森林,正是包圍着死城的黑森林,只是已非來時方位,從星位來看,是在入林穹道的右方。

東方破曉.兩人來到一座小山上,蒙面女子自停了身形。

字文烈正待開口,蒙面女子首先發話:“相公,現在安全了,記住一點,死城發覺你逃走,勢将傾全力對付你,所以須特別小心,最好是能掩飾行階……”

“請問姑娘……”

“我沒有時間了,我們會再見的。”聲落,人已疾奔而去。

宇文烈愣住了,心情複雜萬分。此際天色大明,視力已不受影響,他看這神秘的蒙面女子身形十分熟悉,但語音卻又似乎陌生,他再也想不起曾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女子。

這女子,忽焉而來,飄然而去,給宇文烈留下一個惑人至極的謎。她為什麽要救他?為什麽隐去本來面目?他茫然地凝視着對方消失的方向發愣。

這是一筆難償的人情債,若非黑衣蒙面女子相救,他算是毀定了,然而對方既不示真面目,也不肯說出姓名來歷,的确費人猜疑。

倏然,一縷淡淡的幽香,沁入鼻觀,他駭然四顧,卻一無所見,正自茫然之際,發現腳前地上,遺有這塊絲巾是那黑衣蒙面女子遺落的。

是有意?是無意?一種微妙的感覺,使他心頭一蕩。

就在此刻,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擡頭一看,來的是個樵子,當下揚聲道:“大哥,借問這裏叫什麽地名?”

那樵子正待答話,突地驚呼一聲,如逢鬼魅般的掉頭疾奔而去,宇文烈大是惶惑,自己并非兇神惡煞,何以那樵子一見自己之面,便飛奪而逃。

心念數轉,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猛一彈身,向山下奔去,山腳一道溪流,清澈見底,他俯身臨溪一照,全身像觸電般的一震,俊面立起抽搐。

“哈哈哈哈!”他瘋狂的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無窮的恨,也含着無邊的殺機。

額頭上,一個焦爛的烙印,一張引滿的弓,上面搭着一支箭,這就是死城給他的禮物,永遠無法消失的烙痕。

俊秀的面容,算是毀了,他明白了樵夫突然驚避的原因。

他雙手握拳,向空揮舞,似乎要揮去滿腹的怨毒與仇恨。

完了,這面容将永遠無法出現人前。

他狂叫一聲,轉身向死城方向奔去,奔了一程,狂亂的情緒平複了些,他頹然止住身形,以他現在的功力,重入死城無異飛蛾撲火,尤其那奇絕的陣勢,即使功力通玄,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仇與恨,在血管裏急劇的奔流,他再一次體驗到那種發狂的感覺。

黑衣蒙面女子臨去的話,再度響在耳邊;“……死城勢将傾全力對付你……掩飾行藏……”他有一種悚然之感。

一個人、在憑血氣之勇,從事某一種行動、體驗過死亡的掙紮之後,會對生命的價值與生死的意義,作重新的估計。此刻,宇文烈的腦海裏,浮起了這個意念、如果他此次冒闖死城,不幸喪命,則恩怨情仇成泡影,死難瞑目,既然奇跡似的從鬼門關裏撿回這條命,今後應該如何不去冒無謂的險,完成自己的心願,是最值得盤算的問題。

他性格雖然冷做,但并非剛愎自用。死城之行,一無所獲,反而幾乎送命。

一縷淡淡的幽香,從懷中透出。他倏然而悟,這方紫色絲巾,是黑衣蒙面女子有意遺下的,他的心弦再一次感到震顫,他說不出是什麽感受。

上次,南昌城外亂葬崗群雄搜奪禁宮之鑰之役,他聽從空空祖師的安排,掩去本來面目,目的是避免的無謂的事端,現在,他再一次掩飾本來面目,為的是額上的烙印使他見不得人。

他取出紫色絲巾,用拇食二指在上面戳了兩個洞,作為透視孔,然後兜頭罩的往臉上一蒙,攫碎裏衣,把閻王劍連鞘裹了起來,斜背背上,毅然回頭便走,口裏喃喃自語道:“我會再回來的,當力量足夠能毀滅死城之時……”

目前,他急于要做的,是應空空祖師傳人歐陽治代傳武林帖之邀,趕赴嵩山少林。他必須把死城所見,公諸各大門派,如果各門派輕舉妄動,進攻死城,在形勢不明的情況下,後果是不堪想象的。

顧盼之間,奔出了山區。

驀地,身側林中傳出一聲熟悉的嬌喚:“字文相公!”

字文烈心頭一動,下意識的剎住身形。眼前人影一閃,一個黃在麗人已俏生生地站在身前。

她,正是東海黃金城城主之女柳玉婵。

柳玉蟬驚“哦” 了一聲,不期然的向後退了一個大步。

脫口道:“你……怎麽……!”

一陣撕裂的痛楚,襲上字文烈的心頭,他想到自己容貌已毀,想到自己此刻是紫巾蒙面,當下把嗓音一變,冷冷的道:“在下并不認識姑娘!”

柳玉蟬粉腮不自禁的一紅,讪讪地道:“閣下不是……”

字文烈咬牙忍住內心的痛楚,平兀的道:“姑娘想是認錯了人?”

柳玉蟬懊喪地道:“對不起,因為閣下的身形,極像我一個朋友!”

“哦!但不知姑娘那位朋友叫什麽名字?”

“宇文烈!”

“鐵心修羅第二?”

“不錯,閣下認識他?”

字文烈的心在滴血,橫了心道:“在下與他是刎頸之交!”

柳玉蟬粉腮倏展笑容.一種少女對意中人特有的令人沉醉的笑靥,這不啻代表了她芳心裏的意念。

“請教閣下如何稱呼?”

“在下沒有姓名,但有個不雅的外號!”

“啖鬼客!”

“什麽,啖鬼客?”

“不錯,柳姑娘大概沒聽說過?”

“的确是第一次聽到,噫!閣下怎知我姓柳?”

“字文烈曾對在下提到過姑娘,從裝束上在下如此認定。”

柳玉蟬粉靥現出無比歡欣之色,嬌聲道:“他,曾向閣下提到我?”

宇文烈察微知著,從神情上可以看得出柳玉蟬對自已有一片癡心。然而,這些只有更加深他內心的痛苦,窒了一室之後,道:“是的!提到過!”

“閣下怎會有這別致的外號?”這句話正刺到宇文烈的痛處,他随口胡謅了“啖鬼客”這個外號,是表示他對死城這批邪魔鬼怪怨毒之深,真是恨不能生啖其肉,死寝其皮。

“因為在下生平以降魔誅妖為志!”

“哦!但不知字文相公現在何處?”

“他……”

“他怎麽樣?”

“他死了!”

柳玉蟬宛若被迅雷擊頂。粉腮大變,嬌軀一個踉跄,栗聲道:“閣下說什麽?”

“字文烈業已不在人世!”

“不!他……不會死!”

“但他真的死了!”

淚水,滾下了柳玉蟬的粉頰,芳容倏然變得蒼白而凄厲,嬌軀簌簌而抖。

“閣下說的是真話?”

“是的,柳姑娘何以傷心落淚?”

“我……我……因為他帶走我的心呀!”

宇文烈擡頭向天,慘然道:“有人為他落淚,他死也值得了!”

柳玉蟬一拭淚痕,厲聲道:“他是如何死的?”

“喪命死城!”

柳玉蟬連退三步,秀眸立射無比怨毒之光,撮口作了一聲輕嘯。

一條人影,如響斯應的迅疾而至,赫然是一個相貌威嚴的黃衣老人。

黃衣老人躬身道:“公主有何谕示?”

柳玉蟬激顫地道:“王壇主,本城弟子是否都已到齊?”

“業已全部到齊!”

“傳令立即向死城進發!”

“遵命!”

宇文烈暗吃了一驚,大聲道:“柳姑娘且慢!”

“閣下有何話說?”

“柳姑娘攻死城的目的何在?”

“一方面為本城死難弟子索仇,另一方面我要為宇文相公血洗死城!”

宇文烈心中大受感動,這一份情,是純摯而珍貴的。

“姑娘不可造次!”

“為什麽?”

“死城無殊鬼域,其間的部署并非局外人所能想象,若憑武力,絕對無法攻入”

“未見得,我們已帶來了攻城利器……”

“在下并非危言聳聽,縱令集合所有當今武林頂尖高手,恐怕也是有進無出!”

“閣下如何知道?”

“在下從死城死裏逃生……”

“哦!”

“死城外圍是一片黑森林,暗無天日,連走獸都難穿越,僅有一條道路,如果中伏,連城邊都到不了,城內是一個奇門古陣,能使人心神渙散……”

“但我此來,志在必攻,本城已出動了精選高手四百,還有焚林攻城的利器!”

“柳姑娘,可否聽在下一言?”

“請講!”

“死城志在君臨天下,所作所為人神共憤,目前?林已發出武林帖,邀約十二門派與武林中知名之士,共謀對付死城,消解劫運,姑娘何不隐忍一時,乘勢而動,一方面可以減少無謂犧牲,另一方面,以貴城之力,助各大門派一臂,雙方都有利益,姑娘之意以為如何?”

柳玉蟬沉吟不語,兩道新月似的修盾緊緊攢在一起。久久,才吐出一句話道:“不,我不能等待,我要立刻為宇文相公複仇!”

宇文烈感動得熱淚盈眶,勉強制住激動如潮的情緒,盡量把聲音放得平靜道:“姑娘用心可感,在下為已死的拜弟宇文烈向姑娘敬申謝忱,不過,在下愚見以為冒險也應該衡量得失,如果是得不償失.甚或根本就沒有得手的可能,如此冒險不但不值,宇文烈地下有知,也将不會贊同姑娘此舉的吧?”

“這……”柳玉蟬的淚水,又告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宇文烈微顫着聲音道:“柳姑娘,在下誠懇地重申前請,希望柳姑娘三思!”

一直愣在旁邊的王壇主接口道:“公主,請立即決定進退,如果行蹤被死城方面偵知,恐怕打草驚蛇,交生枝節,我們遠入中原腹地,只許成功不能失敗,敬請卓裁!”

柳玉蟬面色一緊。

宇文烈緊接着又遭;“柳姑娘,并非在下估敵過高,死城的确不可輕看!”

“下月十五!”

“時間還很寬裕?”

“是的。”

“本城一向遠個東海,與中原武林素少往來,既未接帖,當然不好冒然與會,看來最好的辦法是待機會互為策應?”

“姑娘見理甚明,在下目前正要趕去參加大會,屆時當把貴城的立場提出。”

“如此,謝謝你了!”說完,轉向黃衣老人道:“王壇主,傳令化整為零,加強探報與聯絡。

“謹遵公主之命!”黃衣老人躬身而退。

字文烈不願再欠對方人情,別具用心的向柳玉蟬道:“柳姑娘,恕在下直言,姑娘與拜弟宇文烈僅屬一面之交,姑娘竟然對他如此關注,而在下看拜弟的意思,似乎沒有把姑娘當作紅顏知已……”

柳王蟬苦笑道:“閣下的意思是說他根本不愛我?”

“這……在下的看法是這樣!”

“這有什麽相幹,我愛他,這就夠了!”如果她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宇文烈,無論怎樣也說不出這種話來。

對方愈是如此,字文烈愈感苦,他不能再受別人任何恩惠,尤其以情愛為出發點的,因為他自忖永遠無法償還。心念之中,冷冷地道:“字文烈的性格,在下深知,從不願受人施惠,替他報仇之事,在下已着手進行,姑娘盛情,在下謹代他

“閣下不必說了,各盡其心吧!再見”黃影一閃,眨眼而沒。

宇文烈悵然若失的任當場,心中不知是悲、是苦,是甜,還是辛酸,最難消受美人恩,他不知道自己何以值得堂堂黃金城公主如此愛慕,縱使他容貌不被毀,有妻子姜瑤鳳在,他一樣無法愛她。

奇怪的遭遇!迷惘的身世!恨愛的煎迫!乖解的命運!這些,紛至沓來,似乎要使他窒息,心靈上沉重的負荷,肉體上的殘酷的打擊,像是要把他壓碎。

他茫然地挪動着腳步,無意識地盲目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向何方……

驀地.耳畔傳來一陣慘厲的女子哀號之聲,夾着刺耳的異樣笑聲。

宇文烈被從夢游般的景況中喚醒,一看。竟然走到了一個山坳之內,那哀號聲,異樣的笑聲,不斷的從一叢矮樹之後發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輕如鬼魅般的欺了過去。

樹後,隐約露出一雙女人的腳,移目看去,是晶瑩如玉的粉腿,再仔細移動目光,呀,赫然是一個寸縷不挂的胭體。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一顆心忍不住狂跳起來,他想轉身,但一想不對,那哀號聲仍然斷續,怪笑聲卻已止息,顯然這其中……

目光無意中觸及那胴體的腿股之間,只見落紅斑斑,不堪人目。

突地,一個陰殘的聲音道:“死前嘗嘗這滋味,也不枉投生世間一遭!”

字文烈心頭猛震,定睛看去,一個白袍怪人,站在距裸體女子不及八尺之外,正在整理衣袍。

死亡使者!他在心裏暗叫了一聲,一股怨毒.沖胸而起,殺氣直透頂門,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些功力奇高的死亡使者是什麽來路,但對方曾從姜瑤鳳手中奪去禁官之鑰,現在卻在這荒野之處,奸殺婦女……

那女子的哀號,已變成了模糊的呻吟,令人不忍卒聽。字文烈一長身,欺了過去。

“誰?”喝話聲中,死亡使者提掌作勢,面對宇文烈。

字文烈冷飕飕的道。“閣下是死亡使者之一?”

死亡使者對驀然現身而又能道出他名號的紫衣蒙面人,顯然大感意外,陰沉如僵屍的面容,微微一動,陰恻恻地道:“你說對了,報名?”

“啖鬼客!”

“什麽?”

“啖鬼客,專食鬼怪邪魔之肉,喝鬼怪邪魔之血!”

“既碰上本使者,就算是閻王殿上挂號……”

宇文烈目光不期然的瞟向那躺在地上被奸污的女子,這一看,直使他五內皆裂,血脈贲張,殺機狂熾。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癡戀着他的曹月英,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死亡使者陡地逼近了一步,粟聲道:“你是自了還是……”

宇文烈目中幾乎淌出血來,不等對方話落,狂吼一聲:“拿命來!”呼的一掌劈了出去,這一掌在暴怒之下發出,而且挾以畢生功力,威力之強,足可撼山粟岳。

死亡使者雙掌一封,“砰!”暴震聲中,死亡使者連退三個大步,這恐怖的人物吃驚了,他做夢也估不到自稱“啖鬼客”

的紫巾蒙面人會有這高的身手。

宇文烈怒發如狂,呼呼又是三拿出手,死亡使者被迫退了八步之多。

雙方展開了一場武林罕見的拼搏,頓時打得難解難分。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宇文烈觑準空隙,拼挨對方一掌,左手指如戟,截向對方“七坎”大穴,右手立掌如刀,以間王劍的招式拍了出去。

“砰!砰!”悶哼與慘號同時傳出。

宇文烈胸前實受一掌,雖有神功護體,仍被打得口角沁血,眼冒金星。

死亡使者避過了一指,卻被一掌拍碎了肩骨,身軀搖搖欲倒。

宇文烈已然恨到了極處,窒了一窒之後,揚掌再進。

死亡使者目中盡是駭色,彈身便朝樹叢之外射去……

“哪裏走!”宇文烈粟喝一聲,身形斜劃,淩空劈出一掌。

勁氣卷湧之中,死亡使者被拍落地面。

宇文烈的功力,與死亡使者相較,只在伯仲,高也高不了多少,如是平時,可能要五百招以上才能分勝負,要取對方性命,恐怕難以辦到,而現在,怒憤仇恨已刺激得他幾乎發狂,功力無形中發近到了極致,以是死亡使者數十個照下來,落得重傷而遁。

“砰!”宇文烈一掌猛擊之下,死亡使者口血飛濺,栽了下去,宇文烈一把扣住對方肩背,提了起來,五指深陷入肉,痛得死亡使者又是數聲慘哼。

“閣下是什麽來路?”

“你不配問。”

“不說?”

“你不配。”

“啪!”一記耳光,打得死亡使者牙齒與口血齊噴。

“說,劫奪禁宮之鑰是受何人指使?”

死亡使者閉目不答。

宇文烈全身血湧如潮,情緒已激動得到沸點,另一手抓上對方已被擊碎的左肩,厲聲道:“說!”

死亡使者睑孔扭曲變了形。汗珠滾滾而落,嘶聲道:“小子,你只管發狠,你……等着瞧!”

“你真的不說?”

“不……說!”

“好哇!”

一聲凄絕人寰的慘號起處,紅光迸現,血沫四濺,死亡使者雙臂被活生生地撕了下來、“砰!”

然一聲,倒地而死。

宇文烈在死亡使者衣袍上擦去雙手血跡,然後移步走向曹月英,方一舉步,突地愣住了,對方一絲不挂,如何着手救治呢?

苦思了片刻,想到了一個權宜的辦法。他剝下死亡使者身上的白袍,咬着牙走過去,把白袍覆在曹月英的身上。然後,才顫聲喚道:“曹姑娘!曹姑娘!”

曹月英睜開失神的眸子,好半晌,才費力地道:“你……

是誰?”

“我是……”兩個字出口,突然頓住.他想到了額上的烙印,面上的紫巾,宇文烈已經死,自己此刻是“啖鬼客”,一股莫名的痛楚,飄過心頭,黯然道:“在下叫啖鬼客!”

“啖……鬼……客?”

“不錯!”

“那惡魔呢?”

“死了!”

“是閣下……救了我?”

“是的!”

“閣下……怎知我姓曹?”

“在下還知道姑娘是桐柏老人的千金!”

曹月英閉了閉眼,眼角擠出兩粒豆大的淚珠,嘶聲道:“多謝救命之恩,來世定當相報!”

宇文烈心頭一震,道:“姑娘何出此言?”

“恩公認為我還能活下去嗎?”

“為什麽不能?”

“我……我被惡魔奸污……尚有何顏……”

“姑娘,人有時有一百個理由死,但只要有一個理由活,就得活下去。”

“一個理由活?”

“是的,比如說桐柏一派,自令尊以下幾乎,全部罹難,難道說姑娘不想重整門派,以慰先靈?”

“這……我無法顧及這些了!”

“姑娘,死并非解脫。”

“我…知道,但我如何茍活下去呢?那比死更可怕的活啊!”淚水,又告源源湧出。

“姑娘,你是否受了別的傷?”

“不重!”

“死亡使者迫害你是否另有原因?”

“他……只說奉命斬草除根!”

“哦!他可曾說出來路?”

“沒有!”

宇文烈陷入深思,他揣想死亡使者可能是什麽來路?

曹月英倏地悲憤道:“恩公,我想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

“請找到鐵心修羅第二字文烈,轉告他說我死了,未竟之夢,來生再續!”

宇文烈全身雷擊似的一顫,硬起心腸道:“曹姑娘,你愛他?”

“是的,但這段未了之情,只有期待來世了!”哀哀斷腸語,令人不忍卒聽。“曹姑娘,宇文烈已經不在人世了!”

“什麽?” 曹月英雙目暴睜,身軀一陣扭動,但掙不起身來。

“他獨闖死城,不幸喪命!”

曹月英忽然心智為亂地狂笑起來,久久,才斂住笑聲,自語般的道:“好!好!死得好!在世難偕鴛盟,在地願作連理……可是……可是……我有什麽臉見烈哥于地下呢?我……我沒有資格了啊!”

說着,又嗚嗚地啜泣起來。

宇文烈鼻頭一酸,幾乎落淚,在心裏道:“英妹,如果我能愛你,我不在乎你失去貞操,這是災禍,這不是你的錯,可是,我不能啊,原諒我……”

曹月英哭了一陣,突地面轉凄厲,咬牙道:“恩公,請為我解開右臂三大主穴!”

字文烈茫然應了一聲,伸手為她解了穴道。

曹月英右臂伸屈了數次,使血脈流貫,然後豎中指猛戳向右邊的“太陽穴。”字文烈伸手一格,粟聲道:“曹姑娘,你做什麽?”

曹月英厲呼道:“讓我死!”

“不行!”

“我恨你,你為什麽要救我?”

“曹姑娘,在下不能見死不救,何況死亡使者是在下追殺的對象!”

“我……求你……讓我死……”

“你不能死,也不該死,你放着父仇未報,門派未複,豈可輕易言死,雖然你遭遇奇慘,但只能視之為一種劫難,這對你的靈魂無損,武林兒女,應當有超人的胸懷,何必效世俗女子尋死覓活。在下說過,死并非解脫,死并不能洗刷所受的玷污!”這些話,說得大義涼然.有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

曹月英閉目不語,她在細細咀嚼字文烈話中之意。久久之後,睜開雙目,幽幽地道:“我可以稱你一聲大哥嗎?因了烈哥哥的關系。”

字文烈心中一動,略作思索之後,慨然道:“我們可以結為異姓手足,彼此相扶相依……”

曹月英怆然過:“我這妹妹不會玷辱了你嗎?”

“你這樣說就大錯而特錯了。”

“如此請問大哥名姓年庚?”

“我姓自,今年二十一歲!”

“只有姓?”

“是的!”

“可否見示身份?”

“這個……英妹,原諒愚兄不得已的苦哀,稍假時日如何?”

“好!”

“妹妹,你能起來嗎?”

“我……”曹月英不由粉面飛霞,不敢正視對方。

宇文烈頓覺自己失言,對方身上只覆着一襲白袍,全身赤裸,寸絲不挂,如何能起來行動呢?當下尴尬地道:“英妹,原諒我一時失言。”

這時,一條幽靈般的人影,悄悄地站在數支外的一株樹後,以宇文烈的功力,竟然毫無所覺。

曹月英羞怯的道:“大哥,心誠則靈,不必拘于形式,小妹我就這樣明心盟誓可好?”

宇文烈可謂用心良苦,自知無法愛她,但又必須讓她有勇氣活下去,所以才有結異姓兄妹的提議,他自認姓白,并不假,字文是母姓,白是父姓,遲早一天他會改姓歸宗的,聞言之下,當先朝地上一跪,祝禱道:“弟子白,今與曹月英結為異姓手足,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生死與共,如違誓言,天厭之!”

曹月英待宇文烈盟誓起身之後,粉腮一片虔誠之色,閉目祝禱道:“孤女曹月英,今與白家兄長結異姓手足,禍福與共,患難相扶,皇天後土,實所共鑒。”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場面,宇文烈似乎因了做成一件好事而由衷的感到快慰,曹月英對這紫巾蒙面人,仍有謎一般的感覺。

盟誓已畢,宇文烈又陷人一層迷惘之中,不知如何處理善後,曹月英的衣裙,已成了些破布,四散零抛,附近沒有人家,她勢不能一直躺着不動,如果要離開她去覓衣物,不但不便,而且也放心不下。一時之間,他感到進退維谷。

曹月英又何嘗不焦急萬分,躊躇了半刻之後,無可奈何的道:“大哥,看來我只有裹着白袍上路了,不知附近可有山居人家。”

“這,想來會有的,英妹,你起來吧!”說着,背轉身去。

曹月英奮力一掙,卻起不了身,全身像是癱瘓了般的,一點也用不上力,試圖運氣,經穴竟然多半不通,不禁嘤咛了一聲道:“大哥,我被怪異手法制住了穴道,無法行動!”

字文烈心頭一震,回身道:“這……如何是好?”

“既然盟拆結拜,也不必太避嫌,大哥……你試着解解看。”

“嗯,好吧。我試試!”

口裏說,俊面已緋紅起來,男女肌膚相觸,即使心無邪念,也難免有不自然之感,何況對方寸縷未着,既是被獨門手法所制,勢非查遍所有脈路不可,但對方自己已開口,如不放大方些,豈非證明心懷不正?心念之中,已到了曹月英身邊。

曹月英心一陣狂跳,緊閉雙目,粉腮已紅得象熟透了的蘋果。

宇文烈咬了咬牙眼觀鼻,鼻觀心,抱元守一,伸指探索……才探了數處穴道,額上已緊張得沁出了汗珠,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手指的顫抖。

好不容易探完了重要經穴,俊面倏又一緊,惶然道:“英妹,這種手法太過詭異愚兄我……解不了!”

曹月英勞心一沉,秀目遽然滾淚。

驀在此刻,一個蒼勁的聲音倏告傳來!娃兒,你解不了還有旁人解得了!”

宇文烈大吃一驚,展目望去,只見一個身着土葛布衫,面紅如嬰,白髯及腹,仙風道骨的老人,緩緩行來,心中不由大喜,看來曹月英十九有救了。

來的,正是一甲子之前,三個不世奇人之中的不死仙翁。

息法庵中,不死仙翁點化了庵主楊麗仙,同時對曹月英提過忠告,要她懸岩勒馬。現在,這不世奇人現身,定非偶然。

宇文烈忙施一禮道:“老前輩好!”

不死仙翁颔了颔首,走到曹月英身邊,微微一喟道:“可憐亦複可嘆!”

曹月英嗫嚅着道:“老前輩,恕晚輩不能全禮!”

不死仙翁一揮手道:“女娃兒,用不着多禮,老夫生平,最相信一個緣字,也重視一個孽字,世間事非緣即孽,難得的是回頭是岸,臨流撤足,自可化戾為祥。”這一段沒頭沒尾,像是佛理的話,只有宇文烈能理會,曹月英僅一知半解。

不死仙翁目光掃向了字文烈,沉聲道:“娃兒,老夫知道你是誰,你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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